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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遮天-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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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白龙
第五十三章 白龙
飞蝗般的箭雨中,城上依然不断有人 下,大约是拼着概率,总想有一个人能侥幸突围去吧。林咨于是加紧放箭,口中呐喊,“从谁的防区漏出一个,提头来见!”,三军闻令,更加不敢怠慢,只听城上传来惨呼不绝。
这惨呼让林咨渐生奇怪,从头到尾太平均了点,按说到后来,大部分人被射成箭垛,怎么还能有那样响亮的声音?
如果万素飞听到他这个疑问,大概会看着面前几队士兵心中暗道,您老人家多包涵,一边 绳子一边搞配音容易么!
到天边露出鱼肚白,城上才停止了往下放人。于是唐军也偃旗息 鼓,稍作休息。
手下给林咨端上一碗水,这半日发号呐喊,他也干渴至极,咕嘟嘟牛饮起来。
然而喝到一半,却不由一声咳嗽,尽喷出来,眼睛不可置信地盯住城墙。
那些被射得千疮百孔的周军士兵活了!?在向上攀去!?
不,不对。
是城头的人喊着“嗨哟、嗨哟”的号子,在把他们往上拉。
初升的太阳将光芒投来,在光瀑之中,隐约可见一些松散的茅草飘然下落……
是……草人……?
草人们带着满身的箭矢缓缓升上城头,激起欢声雷动。
一瞬间林咨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尖叫怒不可遏地发出,手中地水碗砰地一声在石头上摔个粉碎。
“攻城!给我攻城——”
于是军号响起,鼓声隆隆,前两天的一幕照例重演,唯一的不同,这次城上还射的是高唐的柳木强箭。
万素飞在拉弓的间隙诵了声佛号:“好借好还,再借不难,阿弥陀佛!”
原来。万素飞在见到青 造箭之时,突然心生一计,说与江轩。江轩采纳,连夜赶制数百草人,从城头 下,佯作欲突围求援。林咨不知就里,放箭狙杀,则箭矢附于草人之上,皆为周军所得。后来江轩清点,共得箭六七万支,全军士气大振,唐军鉴于损失,也不敢继续执意硬攻,屯军围城,末云于是从顷刻覆亡的压力中解脱出来。
不过。也只是从火烧眉毛的状态缓解到火烧了被幔帷帐地状态而 已。
唐军还在城外重重围困,信使派不出去。城内粮草眼见消耗,士兵伤者不断增加……
也许。只能指望坚守到周荣威胁唐都之时,唐主令林咨回军了?
可消息不畅,也无法知道周荣那一路进展究竟如何。
日子就这样在期待与恐惧中安静而又不安地流过,江轩每天不敢放松,指挥调度,操练士兵。万素飞这编外人员倒是闲一点,从城中府库搜集了些资料,满城乱串着看。
这天她正一边走一边钻研城中的县志。不提防撞在什么东西里,哎哟一声。
看时。却是一张大网,沿街晒着,角下一个破洞张的老大。
她悻悻爬起来,好嘛,这可真真是“自投罗网”了。
这一动,临街的矮房里跑出一个庄稼人打扮的老头,看她穿的军 服,有些害怕,连连作揖道,“小民该死,冲撞了大人,大人千万莫 怪。”
万素飞确有些怪,倒不是责怪地怪,而是奇怪的怪,随口问,“这是什么?种地怎么还要网?”
“回大人的话,这是渔网”,老头答道,“城中好些人都置办了,夏天去白龙河打些鱼补贴家用。小民这是看霉烂了,趁还没下雨,拿出来晒晒,不想就冲撞了大人……”
万素飞哦了一声,刚想抬步说没事告辞,脑中却突然好像划过一道闪电。
她忙翻出末云地图,摊开了左看右看,厉了声色道,“你说谎,末云旁边哪有河流?难不成你们庄稼人放着地不管到几十里外打鱼?”
老头吓了一跳,纳头拜道,“小民不敢欺瞒大人那,大人拿的地图敢是一年前的?今年春天白龙河改了道,流的极近末云了。”,说着,又指指画画给她看河流方向。
万素飞整个楞住,这些天来塞入脑中的许多芜杂信息中,似乎有一些碎片突然发起光来,悉悉索索地连成一线。
她道声谢给老头,拔腿飞奔而去。
江轩本来在内堂办公,听见兵士阻拦“侍郎且待通报……”,话音未落,门扇已是嘶的一声,拉向两边,万素飞闯进来,呼啦啦一撒手,在地上摊开一大堆书。
以前似乎也有类似的一次?还呆呆地给她读《世说新语》来着……他心中划过一丝当时的心境,不知是酸是甜。
但他迅速收敛下去这点儿女心肠,知道万素飞这般闯入,必有大 事,忙斥退左右,洗耳恭听。
“江大人看这里”,素飞展开地图,指着朱笔描出地一条线,“这城外有一条白龙河,水势浩大,离末云本有数十里之遥,但听说今春河流改道,如今已经转到这里来了。”
“这事是我今天从一个百姓口中听来,林咨官居高位,驻守唐都,应该并不知道”,她补充说。
“你是想……”,江轩打断她,可又迟疑了片刻,道,“我们无法出城去堰住水口,放水成泽。”
“我知道”,万素飞鬼魅地笑起来,“可大人再看这个。”
江轩拿起来,是本县志,万素飞已经把重要的地方给圈出来了。
他不由惊叹一声,“每年地这个时候,再过五到十天,这里将暴雨不息?”
“正是!”万素飞跳上案几坐了,“所以我们要做的,一个是祈祷今年气候跟往年一样,另一个就是秘密制造战筏了。”
“素飞,你……”,江轩当真心中佩服,欲说些赞美之词,又觉得溢美造作,一时全然哽住。
倒是素飞没跟他客气,拍拍他地背,“为将者,虽善用兵,不知天文,不晓地理,可乎?”
“这是晋英帝的话吧?你就拿来显摆”,江轩笑问。
一瞬间他看见万素飞偏过头去,他看不见那神色。
然而很快她又转回来,笑得灿烂,“我忘记在哪里听说的了。”
七天后的傍晚,暴雨倾盆,那雨大到好像天都漏了一样。
四更时分,白龙河到底如一条白龙,漫溢两岸,呼啸而来,可怜城外唐军都还在睡梦中,便大多被洪水席卷而去,永远不再醒来。
第五十四章 锦瑟
第五十四章 锦瑟 五十四章锦瑟
暴雨持续了一夜半天,开始有微微减弱的迹象,然城下低洼,水深已积有丈余,唐军的衣甲、锅瓢与尸体一同在水面浮浮沉沉,在残酷中有一丝黑色的滑稽。
江轩抬出数艘大筏,放下城去,这北地旱陆之上,竟然可以如同江南一般水战。
因为万素飞的提前预测,这几天内,他已下令教习水战之法,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好歹军士也能在大筏之上立住脚跟,比毫无准备的唐军不知好出多少。
万素飞架一扁舟,带十余士卒,水鸟一样往来如飞——本来她是晋人,这是强项——看水上或有挣扎扑腾,或有抱浮物漂流的唐军士兵,前去招降,愿降者解除其武装,搭救上岸。
战争的结果已经毫无悬念,之后的十几天,则是在跟洪水作斗争,同样由于知晓得早,城内
有所准备,江轩特地拨出两支小队,组织百姓担土衔石,加固城 墙,清理城中雨水,并安抚民心,不使慌乱。
万素飞虽善奇谋诡计,在这方面,却是自愧远远不如江轩,跟着忙前跑后,也偷师学艺了不少。
终于雨收云住,洪水渐渐褪去,在古旧的城墙上留下一道青绿的 痕。
周军打扫战场,得了好些不怕水泡的辎重。
林咨地尸体没有被发现。但估算一下没有被发现的尸体大概超过三千具。
周军大胜,获降卒近四千人,声威大振,且因恩恤百姓,甚得民 心。
这是末云之战的最终结局。
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但不得不说,很多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于是江轩整顿军队。继续向唐都进发。
林咨既溃,一路再无大的抵抗,在快到唐都之时,传来大好消息,周荣已经顺利进城,俘获高唐宗室。这芶延残喘、依附异族的政权终于灭亡,见天晚,江轩也放慢了步伐,令士卒不用疲于奔命,驻军于唐都城外二十里处,准备第二天进城。
紧张久了一下子放松,万素飞倒睡不着了,在帐子里辗转半夜,忽然听得轻轻马蹄,起身一看。江轩披裘挑灯,单骑欲出营去。
“将军何往?”素飞便叫住问道。
江轩勒马回头。“去拜祭个人。明日进了城,恐怕事务冗杂。就没这空儿了。”
“你是南人,这里却有何故交?”
“谁说素昧平生,便不可以去拜祭?”
素飞心下暗奇,是何人能让江轩这等骄傲的人不曾谋面却如此敬 仰,正好江轩问她要不要同去,便也欣然同意。
从周遭村落穿行,前进不远,有一座小庙。门槛亮亮地,传出浓厚的香烟味道。
江轩进去。在蒲团上跪了,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奉上檀香。
万素飞看上首,是尊女子神像,柳眼梅腮,温柔妩媚,是极美貌 的,可说来也怪,这样美丽的女子,给人的感觉竟是无法把注意放在她的美貌上,而是被那神气中一种普救苍生地悲悯所吸引。
她突然想起来,是与这女子有一面之缘的:当时她来接走她烂醉如泥的父亲。
金漆的牌位反着光,上面几个“药王娘娘之位”证实了这份记忆。
这是萧锦瑟,那个在乱世中手无缚鸡之力却比各国君主更为出名的“药王姬”。
万素飞只知道好久没有听过她的消息,却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而且还被人立了牌位供奉。
正想着,江轩站起身来,向她道,“你听过她吧?”
素飞点头。
于是江轩继续说下去:“十多年前,我家乡闹瘟疫,适逢她在那一带,不顾己身安危,治好了几个村子的疫病。”
“然后吴魏交战,城中无法医治的重伤员,便都运出城去抛弃,而她却专门去找这样的人抢救,附近的村人感她治病之恩,自发去帮她做这些事。”
“而她不止救治一国地兵士,吴国也好,魏国也好,一视同仁。有人劝说她,这样下去会被吴魏其中一方杀掉,她却回答‘宁可世人负 我,我绝不负医德’,终归碍于她声名太盛,吴魏皆未敢轻举妄动。”
“此事是母亲告诉我,可惜当时我还太小,未尝得见一面。前些日子听说她最后死在这里,当地百姓为其立庙,特来拜祭一下。”
万素飞听得一阵失神,世界上当真有一种人,无论他/她的肩膀多么瘦弱,力量多么单薄,都强大得坚不可摧,即使肉身腐朽,都依然可以像一束光芒那样带领人们行进。
她小地时候,也想过成为这样的人呢,那稚嫩地童音“做个万民称颂、名垂青史的公主”历历在耳。
然而现在的她,只是呼出一口白气,无言地看向冰冷的夜空。
正沉默,江轩却突然转过来向她道,“听你说话时带出的一点口 风,是有深仇要报么?”
万素飞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若是父母亲族之仇,确实不报不足以为人子”,江轩步出小庙,整了披风,月光打在他脸上,显得两眼晶亮亮的, 仇之后,向何处去?”
万素飞不知所谓地摊摊手。
“以你的才华,囿于私仇,实在有如明珠投暗……”
万素飞脸色一沉,打断他:“江大人打算对我说教吗?”
江轩住了口,沉默很久,才抬起头来说,“不敢。”
“我……”,未除的孝色在他外衣之下微微露出,又是很长时间地停顿,“……不过是希望你过的好一点罢了。”
“有劳大人费心”,万素飞不咸不淡地回应,也走过去牵马。
上马回驰,夜风猎猎,长发随风飘舞,如同此时地心绪一样纷乱难平。
过得好一点,难道她不想么?
可是她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没有了!那一天之后,一切都改变 了!
她远远回望那小小的庙宇,心中不知怎的竟升起一点恶意:你是高尚的,是受人敬仰的,可那又怎么样呢?一定是因为你从小父母双全,家教得体,并未知道世间险恶,并未受过人情凉薄,如果你跟我一样经历,我就不信你还能如此纯然至善!
第五十五章 恶赏
第五十五章 恶赏
第二天,江轩的队伍进了城,安顿完毕,一个将官领着万素飞,左拐右拐地进了高唐原来的宫殿,最终到达一个大大的庭院。
庭院是硬青泥的地面,两侧各有一排松树,还站了好些士卒,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热浪,隐隐有些袭人。
周荣歪在正中上首的宽大金椅里,眯着柳叶眼睛,神情颇有些无 赖,看万素飞来,抬手晃晃示意她站到后边去。
庭前跪的是个矮墩墩的胖子,丝绸的衣服垂到肚子上,铜钱花纹都被撑大了一倍。看这阵势,两只眼珠滴溜溜乱转,冷汗直流,又不敢出声,心里惴惴地揣测,被一群兵士从铺子里“请”来,面对这黄衣龙袍的男人,到底是福是祸?
“钱掌柜一向可好?”四周安静了半晌,周荣抿口茶,接着俯下身去,笑容可掬地远远向那胖子说道,可那语调,怎么听着都有点意味深长。
胖子额上豆大汗珠滴下来,听这口气,这天下至尊竟是认识他的?可他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一时间平素做生意的如簧巧舌也打了结,不知如何作答才合适。
“掌柜的不认识朕了?”,周荣看他不语,又问,依然笑得亲切。
“皇……皇上贵为天子,万乘至尊,小、小民肉眼凡胎,哪里有福气见过……”,胖子不敢一直不应。强自回答,结巴如挤一头公牛地 奶。
“奥”,周荣拉长声调,收回上身,靠在椅背上,笑笑,“那大概是没见过,朕不过是听说钱掌柜奉公守法。是这里商户楷模,想赏赐三百两银子罢了。”
胖子松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么,灿烂如菊的笑容一瞬间回到了他脸上,连忙连叩了几个响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啊?掌柜的说朕赏你是应该的?”
“不敢,不敢……”,胖子吓得双手乱摇,“小民是说,奉公守法那是应该的……”
周荣眯着眼睛笑了半天,也不出声,看得万素飞心里都有些发毛。
许久,他转头向禁卫道,“去把三百两银子拿来。”
“谢皇上,谢皇上。皇上的隆恩,小民一定……”
胖子地话突然截断了。舌头僵在嘴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几个禁卫合力抬来的东西。整张脸孔呈现猪肝色的痉挛。
那是三百两银子,足额足色的三百两银子,丝毫不掺假。
只不过,是液态的而已……
那银色的浆汁在一口大锅中不断翻滚,发出 剥声音,仿佛真地是普通开水一般,抬锅的八个卫士手上带着石棉手套,脸都被热气烤得通红。迈着稳定的步子一点点地走近胖子。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极其尖利的哀嚎,让周荣抬手半堵上耳朵。 “皇上饶命啊!!小民当真不知何处得罪了皇上,若真有,皇上也只当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的狗命吧!!”
也许是太害怕,这一串倒喊得顺溜,胖子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给自己打耳光,身后噼里扑通地一阵响,离得近的兵士都厌恶地抽了抽鼻子。
兵士架住胖子的四肢,强行捏开嘴,把那一锅银水凑到他口边,胖子两眼变成斗鸡,喉咙中犹自发出不成声音的嚎叫。
他到底想干什么?万素飞见周荣一直兴致勃勃地看着,心里也不由划过一个问号。
这么残忍的事情,她是不是应该试图阻止他?
但是,谁知道?如果她现在把当初设计父亲的人千刀万剐,别人看见,说不定也觉得那人可怜呢。
她这样想着,决定按兵不动。
眼看那沸汁就要灌进胖子肚子里,周荣突然抬了手,笑笑,“且 慢!”
兵士松手,大锅也稍稍远离,胖子扑到地上,散了瞳地大口喘气。
“你当真不认识朕了?”
“小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再不开眼,也不敢得罪皇上啊,皇上一定是误、误会什么了……”,胖子连喘带着哭腔,鼻涕眼泪横飞得共长天一色。
“唉”,周荣眉毛耸成八字,用三指扶住额头叹口气,“也对哦,朕本来打算把这锅银水都从你上面灌下去地,既然你这样说,就算了 吧。”
“谢皇上隆恩,谢皇上……”胖子得了命一样叩头如鸡啄米。
正叩着,却听云淡风轻的一句,“现在朕改主意了,决定把它从你下面灌下去。”
站在后头地万素飞一口水喷出来……
军士于是把胖子衣裤扒去,清理一下,分开两条肥白如馒头的腿,倒吊起来,胖子在杀猪一样嚎叫了半天后,突然手脚一沉,不响了。
“启禀皇上,吓昏过去了”,军士检查一下鼻息,道。
“是么,真不禁吓”,周荣眼睛半睁不睁,叹道,许久又说,“那把锅收了吧,大好地银子,灌猪肚子可惜了。”
然后他站起身来,悠然伸个懒腰,搭搭万素飞的肩,要往屋里去。
“皇上,他怎么办?”军士在身后问。
“泼点冷水,醒了打三十板子,送回家去。”
“名目要怎么说呢?”
周荣略略回头,再次灿然一笑,“长得太丑,破坏市容……”
“你不问我是为什么?”他转回来,眼睛没看万素飞,低声道。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原因。”
“很好”,他又笑,“现在我们去宴上吧,大伙都等着呢。”
于是万素飞随他到宏图殿,这是前高唐国君典礼用的正殿,殿上已经设下长席,是庆功宴。
说不尽那歌儿舞女,佳酿珍馐,众将按席位坐了,论功封赏,抚恤死难。
此时大家已尽知西路军董豪轻敌致败、江轩力挽狂澜之事,周荣本要厚赏,但他固辞不受,众将开始以为他虚做推托,没想到他竟当真呈上书册,将麾下众人功劳一笔笔记录详细,清楚明白,正色请周荣赏 赐,才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认真,于是各个暗自叹服。
宴席大约是从中午开始,到天微微擦黑,正事差不多安排完了,周荣却还显得意犹未尽,又叫搬来几坛酒,吆喝着大家一醉方休。
第五十六章 簪梅
第五十六章 簪梅
宴会开始时,席上气氛还比较拘谨森严,但经过一下午的推杯换 盏,这帮粗人全都装不下去,一时间打嗝放屁的、勾肩搭背的、抓着一个人大讲光辉历史的,掉到桌子底下去的,不一而足。
周荣首先一个,喝的四仰八叉,一个人就占了三把椅子,秋末入 冬,却将外套脱了,身上汗气蒸腾,大着舌头在那大喊上酒。
万素飞也大红着脸,走路有些打晃,平时眼里利刀一样的神气也不见了,手里拿着一只长颈广腹的银壶,笑着把落进去的投矢取出来,那壶里头装有小豆,一摇沙沙乱响,口中道,“牛将军输了,当饮满 杯”——有酒无令,不成宴席,周荣正命她当令官呢。
那姓牛的将官膀大腰圆,声如洪钟,道声“俺老牛从来不赖”,咕嘟嘟喝了一碗,放下大叫再来。
万素飞放回银壶,才要再发令,身后却传来一声“没意思,没意 思!”,看时,正是周荣,喊道,“凡酒令,都要那被罚的人抵死推 脱,众人相劝,才好玩儿,现在这帮醉虫巴不得喝酒,有什么意 思?!”
他这一叫,众人也纷纷附和,有说输了除了喝酒还要讲笑话的,有说让拿鼻子拱酒杯的,吵吵嚷嚷,不得定论。
突然间,有一个清细的声音插了一句,“不如输了的扮女装 吧……”
万素飞一时冲动掺合这句,自觉失言,想趁着大家纷乱悄没声地就算了,没想到,周荣的脖子蹭楞一下转了过来,“你说什么?”
“啊……那个……”
不等她再重复,他却突然亢奋起来,拿筷子大肆敲着酒坛,“好啊好啊,大伙儿听见没有?!输了的扮女装!扮女装!”
“皇上不可啊,这国之大统……”,话音未落,矮个的王司礼官扑通一声跪下去。
但他话还没说完,周荣就已拍案大叫,“来人,这扫兴的…… 嗝……装麻袋里丢出去,越远越好!”
万素飞掩面长叹,给周荣当司礼官,也是够倒霉的。
随着倒霉小官的声音越来越远,地下也乱成一团,本来这帮武将没啥礼法观念,这会醉了,更兼皇上挑头,都只觉得好玩。有那么两个觉得不合适的,看小官下场,也都不敢则声。更何况,其实大家心底,何尝不想看看别人好笑的样子呢?
最终大家决定,要扮个戏里的相,还要带着唱句戏文。
周荣办事那是相当地有效率,宴上本来征了一群歌伎,片刻,弄上来不少女式衣服——也不需要是全套,有个行头意思下罢了。
第一个倒霉蛋是位姓宋的副将,他扭捏不肯穿,宁可多饮三大杯,众人却哪里肯依,周荣一声令下,七手八脚把他外袍脱了,裹上件大红霞帔,头上三叉戟一样插了三支凤钗,终于苦着脸唱了一句“奴家命苦啊~~”
接着过了几个,开始有不愿意的,看前车之鉴,也都认命,乖乖儿受罚,笑得众人前仰后合。
行令一圈,又是那姓牛的将军输了,他倒是愿赌服输之人,很豪气地取了件纱披(虽然穿起来很像背心),执铁板,发气冲斗牛之声, “小尼姑我年方二八……”
此音一出,万籁俱寂。
继而全体人不可抑制地爆发出狂笑,开始被整那位宋副官好像报了一箭之仇般,滚到了椅子底下,周荣趴在桌上拼命拍,眼泪都出来了,连一直较为内敛的江轩也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差点笑断了气的万素飞好容易爬上桌子,等众人大多累的笑不动,又叫道“继续!继续!”
这次非常不幸地,是江轩输了。
周荣虽醉,还有三分神智,不由一愣
他知道江轩此人性子端庄正统,律己甚严,可以说是有轻微洁癣,现在玩的太疯,这些衣服又是娼妓所穿,只怕他会着恼。若真翻了脸,倒是自己不好看。
果然,江轩看那衣服,面上露出厌恶神色,连退了几步。
大家虽然是顽,心里也都有把尺子,知道什么人能接受到何种程 度,因此在周围一径相劝,却无人敢像开始对宋将军那样放肆,虽然也都敬重他为人,此时难免觉得有些扫兴。
正尴尬,却听银壶沙沙一响,万素飞跳过来,道声,“众位等 等!”,一溜烟而去,俄顷,从后院转出,手上多了一枝雪色梅花。
她踉踉跄跄跑到江轩面前,笑吟吟将他脖子扳低,拢了拢头发,将那花插在鬓角,乍一看,还真有点像当下一出红戏《簪梅记》里的花 旦。
于是江轩也笑起来,顺着景唱了句里头的唱词“须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众人也不跟他较真,嘻哈拍手,径自散去,催促着往下进行。
周荣远看江轩好像由倔驴变了小绵羊,老实任万素飞扳他脖子给他簪花,也不言语,直着脖子咽下一口酒去,这时,顺序轮过来,该他投壶。
他玩这个本是不错的,可这次不知怎么,竟一连投失三箭,忙整顿心神,好好比赛。
连着中了几次后,众将露出懊恼神色,只要再中最后一箭,他们又没笑话可看了。
周荣屏气凝神,投出最后一箭,没想到,有的时候欲速则不达,太大力,被壶底的豆子一下弹起,又不知怎的被另一些箭阻了下,于是在瓶口颤颤巍巍,好像差那么一点是进去,又差那么一点是出来。
他顾不得别的,双手握拳,身往前探,对着那签子大喊“进去!进去!”,那矢却大胆“抗旨”,死活就在那摇来摇去,众人也都没了声音,各个伸长脖子,大气都不敢出地围成圈看着,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恐怕也听得见。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响亮的喷嚏横空出世……
然后是凄厉的一声“姓牛的,朕宰了你!!——
于是这始作俑者到底自食其果,好在他倒想得开,要做就敬业点,去换了一身齐整的出来,玉色花卉缠枝裳,外罩绿翅纱罗,头戴支碧云钗,且没有唱,甩两个完全不标准的水袖,众人已经开始疯了似的大笑大叫,哄闹比刚才牛将军时尤甚。
其实单说打扮,周荣这一身也没什么,是当时名角碧云的装束,衣裳有点小,但并不比刚才那帮粗大将军更有“效果”,相反,甚至可以说是扮相漂亮的,不过,物以稀为贵,大家不笑那才怪了。
然后他开腔,低沉的男声中却又带了几分清冽,“天涯不见见如 何,一见一生误太多。纵已无情冰作骨,风陵渡上畏经过”。
这是碧云《终身误》里的一段唱词,词义本来悲切,但这时现场那管他唱什么,只看他开口便更是疯狂,地上滚了一堆的人,笑声响彻整个宫殿,连一个已经在桌子底下躺了多时的家伙也突然抬起头来,大笑三声,然后咣当一下又石头一样再杵下去。
万素飞本来也只顾笑,可到中段,周荣无意间一个动作,水袖半掩脸面,只露一双眼睛出来,她心里却不由咯噔一声,再笑不出来。
他的刚毅,原本是体现在脸的下半的,若只有一双柳叶眼睛,这样醉了乜斜着,还真的当得起妩媚二字,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而是那一瞬间,她发现,他像极了一个人!
第五十七章 身世
第五十七章 身世
周荣不见了。
大家都醉得东倒西歪散去的宴会后,下半夜突然有人发现周荣不见了。
龙袍团成一团扔在床上,马槽里少了夺云驹。
慌了一干近侍小校,四处乱找。
万素飞吐了一次,又喝点醋解酒,正折腾着没睡,听说这事,初时也有点惊张,但很快,她笑起来,安慰众人道,“不妨,他跟我说了去哪里,不想要人知道,明日自回来了。”
众人这才宽心,各归营帐。
万素飞整整衣服,初冬的冷风吹在她脸上,让整个人都清醒了许 多。
周荣并没有告诉她他去哪里,但她认为,自己猜测得应该没错。
解开缰绳,那匹通体乌黑的“夜刀”马摇头顿蹄,对风嘶鸣一声。
红尘 陌,引向一座香烟缭绕的小小庙宇,坐上的神女,依旧慈 悲,“药王娘娘”几个小字,反射出淡金的光芒。
他果然在。
没有跪,蜷在神像下面,抱着蒲团,睡着了,微红的烛光映在脸 上,鼻子以下埋在手臂里,睫毛的阴影拖的很长,与那上首的塑像,显得格外神似。
虽然酒席之上就已经发现了这点,但在这一瞬间,万素飞心里还是充斥了巨大的哭笑不得,嘴角上挑,眉毛却几乎耷拉成了一个八字:
那双柳叶眼睛……
那个讳一笔地“瑟”字……
那个乖张却又恻隐的脾气……
血缘哪!血缘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
难怪他知道那毒方。只是为什么他妈的她这么倒霉,偷鸡偷到黄鼠狼家里去了?!
“起来!起来!着凉了!”,她没好气地过去,拽着领子往起揪。
揪了半天,男人才动了一下,一手抓着她袖子,含含糊糊发出声呓语“娘……”
说实话万素飞当时很想腆着脸回答一声“唉”,想想当着神像。不咋积德,还是没这么干,把他抱着那个蒲团硬抢出来,喝道,“瞎叫什么,你娘在上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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