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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山庄-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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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偷听话的!”凯瑟琳嚷着,“在我面前不容你放肆!辛德雷,埃德加·林惇昨天是碰巧来的,是我叫他走的,因为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遇见他。”

“你撒谎,凯蒂,毫无疑问,”她哥哥回答,“你是一个讨厌的呆子!可是目前先别管林惇吧。——告诉我,你昨天夜里没跟希刺克厉夫在一起么?现在,说实话。你用不着怕我害他,虽然我一直这么恨他,不久以前他却为我作了件好事,使我的良心没法让我掐断他的脖子了。为了防止这种事,我今天早上就要赶他走。等他走后,我劝你们都小心点,我可要对你们不客气哪!”

“我昨天夜里根本没有看见希刺克厉夫,”凯瑟琳回答。开始痛哭起来:“你要是把他撵出大门,我就一定要跟他走。可是,也许,你永远不会有机会啦!也许他已经走啦。”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放声哀哭,她下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辛德雷向她冷嘲热讽,大骂一场,叫她立刻回她屋里去,要不然的话,就不该无缘无故地大哭!我请求她服从。当我们到了她的卧房时,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演了怎样的一场戏,真的把我吓坏了——我以为她要疯了,我就求约瑟夫快跑去请大夫。这证实是热病的开始,肯尼兹先生一看见她,就宣布她病势危险,她在发烧。他给她放血,又告诉我只给她乳浆和稀饭吃;而且要小心别让她跳楼,或是跳窗,然后他就走了。因为他在这教区里是够忙的,而在这一带,这个村和那个村,中间相隔两三英里远是常有的事。

虽然我不能说我是一个温柔的看护,可是约瑟夫和主人总不见得比我好。而且虽然我们的病人是病人中最麻烦、最任性的——可是她总算起死回生了。当然啦,老林惇夫人来拜访了好几次,而且百般挑剔,把我们都骂了一阵,吩咐了一阵,当凯瑟琳病快复原的时候,她坚持要把她送到画眉田庄去。这真是皇恩大赦,我们非常感谢。但是这可怜的太太很有理由后悔她的善心,她和她丈夫都被传染了热病,在几天之内,两人便相继逝世了。

我们的小姐回到我们这儿来,比以前更拗,更暴躁,也更傲慢了。希刺克厉夫自从雷雨之夜后就毫无音讯。有一天她惹得我气极啦,我自认倒霉竟把他的失踪归罪于她身上了。的确这责任是该她负,她自己也明白。从那个时期起,有好几个月,她不理我,仅仅保持主仆关系。约瑟夫也受到冷遇:尽管他只顾说他自己的想法,还拿她当个小姑娘似的教训她,她却把自己当作成年女子,是我们的女主人。并且以为她最近这场病使她有权要求别人体谅她。还有,大夫也说过她不能再受很多打击了,她得由着她自己的性子才行。在她眼里,任何人若敢于站起来反对她,就跟谋杀差不多。她对恩萧先生和他的同伴们都躲得远远的,她哥哥受了肯尼兹的教导,又想到她的狂怒常常会引起一阵癫痫的严重威胁,也就对她百依百顺,尽量不去惹恼她。讲到容忍她的反复无常,他实在是太迁就了,这并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出于妄自尊大,他真心盼望能看到她和林惇家联姻以便门第增光,并且只要她不去打扰他,她就尽可以把我们当奴隶一样践踏,他才不管呢!埃德加·林惇,像在他以前和以后的多数人一样,是给迷住了。他父亲逝世三年后,他把她领到吉默吞教堂那天,他自信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很勉强地被劝说离开了呼啸山庄,陪她到这儿来了。小哈里顿差不多五岁了,我才开始教他认字,我们分别得很惨。可是凯瑟琳的眼泪比我们的更有力量——当我拒绝去,而她发觉她的请求不能感动我的时候,她就到她丈夫和她哥哥跟前去恸哭。她丈夫要给我很多工钱,她哥哥命令我打铺盖——他说,现在没有女主人啦,他屋里不需要女佣人了。至于哈里顿,不久就有副牧师来照管了。因此我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叫我做什么就照办吧。我告诉主人说,他把所有的正派人都打发走了,那只会让他毁灭得更快些。我亲亲哈里顿作为告别。从此以后他和我是陌生人啦,想起来可非常古怪,可是我敢说他已把丁艾伦一古脑儿全忘了,也忘了他曾经是她在世上最宝贵的,而她也曾是他最宝贵的!

管家把故事讲到这里,偶然向烟囱上的时钟瞅了一眼:出乎她的意料,时针已指到一点半。她就再也不肯多待一秒钟。老实说,我自己也有意让她的故事的续篇搁一搁。现在她已经不见踪影,睡觉去了,我又沉思了一两个钟头,虽然我的头和四肢痛得不想动,可是我也得鼓起勇气去睡觉了。

第十章

对于一个隐士的生活这倒是一个绝妙的开始!四个星期的折磨,辗转不眠,还有生病!啊,这荒凉的风,严寒的北方天空,难走的路,慢腾腾的乡下大夫!还有,啊,轻易看不见人的脸,还有,比什么都糟的是肯尼兹可怕的暗示,说我不到春天甭想出门!

希刺克厉夫先生刚刚光临来看了我。大概在七天以前他送我一对松鸡——这是这季节的最后两只了。坏蛋!我这场病,他可不是全然没有责任的,我很想这样告诉他。可是,唉呀!这个人真够慈悲,坐在我床边足足一个钟点。谈了一些别的题目,而不谈药片、药水、药膏治疗之类的内容,那么我怎么能得罪他呢?这倒是一段舒适的休养时期。我还太弱,没法读书,但是我觉得我仿佛能够享受一点有趣的东西了。为什么不把丁太太叫上来讲完她的故事呢?我还能记得她所讲到的主要情节。是的,我记得她的男主角跑掉了,而且三年杳无音讯;而女主角结婚了。我要拉铃。我要是发现我已经能够愉快地聊天,一定会高兴的。丁太太来了。

“先生,还要等二十分钟才吃药哩,”她开始说。

“去吧,去它的!”我回答,“我想要——”

“医生说你必须服药粉了。”

“我满心愿意,不要打扰我。过来,坐在这儿。不要碰那一排苦药瓶。把你的毛线活从口袋里拿出来——好啦——现在接着讲希刺克厉夫先生的历史吧,从你打住的地方讲到现在。他是不是在欧洲大陆上完成他的教育,变成一个绅士回来了?或是他在大学里得到了半工半读的免费生的位置?或者逃到美洲去,从他的第二祖国那儿吸取膏血而获得了名望?或者更干脆些在英国公路上打劫发了财?”

“也许这些职业他都干过一点,洛克乌德先生,可是我说不出他究竟干了什么,我声明过我不知道他怎么搞到钱的!我也不明白他用什么方法把他本来沉入野蛮无知的心灵救出来的。但是,对不起,如果你认为能让你高兴而不烦扰你,我就要用我自己的方式讲下去了。你今天早上觉得好点吗?”

“好多了。”

“好消息。”

我带着凯瑟琳小姐一起到了画眉田庄。虽然失望,然而足以欣慰的是她的举止好多了,这是我当初简直不敢想的。看来她几乎过于喜爱林惇先生了,甚至对他的妹妹,她也表现出十分亲热。当然,他们两个对她的舒适也非常关怀。并不是荆棘倒向忍冬①,而是忍冬拥抱荆棘。并没有双方互相让步的事,一个站得笔直,其他的人就都得顺从。既遭不到反对,又遭不到冷淡,谁还能使坏性子发脾气呢?我看出埃德加先生是生怕惹她发怒。他掩饰着这种惧怕不让她知道;可是当她有什么蛮不讲理的吩咐时,他若一听见我答话声气硬些,或是看见别的仆人不太乐意时,他就皱起眉头表示生气了,而他为了自己的事从来不沉下脸的。他几次很严厉地对我说起我的不懂规矩;而且肯定说那怕用一把小刀戳他一下,也抵不上看见他的夫人烦恼时那么难受。我不要让一位仁慈的主人难过,我就得学着克制些。而且,有半年时间,这火药像沙土一样地摆在那儿并没引爆,因为没有火凑近来使它爆炸。凯瑟琳时不时地也有阴郁和沉默的时候,她的丈夫便以同情的沉默,以表示尊重。他认为这是由于她那场危险的病所引起的体质上的变化,因为她以前从来没有过心情抑郁的时候。她如现出阳光重返的神气,他这边也就现出阳光重返来表示欢迎。我相信我可以说他们真的得到深沉的、与日俱增的幸福了。

①忍冬——honeysuckle,半常绿罐木,茎蔓生,初夏开白花,有香气,叶花可入药,俗名金银花。

幸福完结了。唉,到头来我们总归是为了自己;温和慷慨的人不过比傲慢霸道的人自私得稍微公平一点罢了,等到种种情况使得两个人都感觉到一方的利益并不是对方思想中主要关心的事物的时候,幸福就完结了。九月里一个醉人的傍晚,我挎着一大篮才采下来的苹果从花园出来。那时已经快黑了,月亮从院子的高墙外照过来,照出一些模糊的阴影,潜藏在这房子的无数突出部分的角落里。我把我这篮东西放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站一站,休息一会,再吸几口柔和甜美的空气,我抬眼望着月亮,背朝着大门,这时我听见我背后有个声音说:

“耐莉,是你吗?”

那是个深沉的声音,又是外地口音,可是唸我的名字又唸得让人听了怪熟悉的。我害怕地转过来看看倒是谁在说话,因为门是关着的,我又没看见有人上台阶。在门廊里有个什么东西在动。而且,正在走近,我看出是个高高的人,穿着黑衣服,有张黑黑的脸,还有黑头发。他斜靠在屋边,手指握着门闩,好像打算自己要开门似的。

“能是谁呢?”我想着。“恩萧先生吗?啊,不是!声音不像他的。”

“我已经等了一个钟头了,”就在我还发愣的当儿他又说了,“我等的时候,四周一直像死一样的静。我不敢进去。你不认识我了吗?瞧瞧,我不是生人呀!”

一道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两颊苍白,一半为黑胡须所盖,眉头低耸,眼睛深陷而且很特别。我记起这对眼睛了。

“什么!”我叫道,不能确定是把他当作人,还是鬼。我惊讶地举起双手。“什么!你回来啦?真是你吗?是你吗?”

“是啊,希刺克厉夫,”他回答,从我身上抬眼看一下窗户,那儿映照出灿烂的月亮,却没有灯光从里面射出来。“他们在家吗——她在哪儿?耐莉,你在不高兴——你用不着这么惊慌呀!她在这儿吗?说呀!我要跟她说一句话——你的女主人。去吧,说有人从吉默吞来想见见她。”

“她怎么接受这消息呢?”我喊起来,“她会怎么办呢?这件意外的事真让我为难——这会让她昏了头的!你是希刺克厉夫!可是变啦!不,简直没法让人明白,你当过兵了吧?”

“去吧,送我的口信去。”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问话。

“你不去,我就等于在地狱里!”

他抬起门闩,我进去了。可是当我走到林惇先生和夫人所在的客厅那儿,我没法让自己向前走了。终于,我决定借口问他们要不要点蜡烛,我就开了门。

他们一起坐在窗前,格子窗拉开,抵在墙上,望出去,除了花园的树木与天然的绿色园林之外,还可以看见吉默吞山谷,有一长条白雾简直都快环绕到山顶上(因为你过了教堂不久,也许会注意到,从旷野里吹来的燃燃微风,正吹动着一条弯弯曲曲顺着狭谷流去的小溪)。呼啸山庄耸立在这银色的雾气上面,但是却看不见我们的老房子——那是偏在山的另一面的。这屋子和屋里的人,以及他们凝视着的景致,都显得非常安谧。我畏畏缩缩不情愿执行我的使命,问过点灯的话后,实际上差点不说话就走开,这时意识到我的傻念头,就又迫使我回来,低声说:

“从吉默吞来了一个人想见你,夫人。”

“他有什么事?”林惇夫人问。

“我没问他,”我回答。

“好吧,放下窗帘,耐莉,”她说,“端茶来,我马上就回来。”

她离开了这间屋子。埃德加先生不经意地问问是谁。

“是太太没想到的人,”我回答,“就是那个希刺克厉夫——你记得他吧,先生——他原来住在恩萧先生家的。”

“什么!那个吉普赛——是那个乡巴佬吗?”他喊起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凯瑟琳呢?”

“嘘!你千万别这么叫他,主人,”我说。“她要是听见的话,她会很难过的。他跑掉的时候她几乎心碎了,我猜他这次回来对她可是件大喜事呢。”

林惇先生走到屋子那边一个可以望见院子的窗户前,他打开窗户,向外探身。我猜他们就在下面,因为他马上喊起来了:

“别站在那儿,亲爱的!要是贵客,就把他带进来吧。”

没有多久,我听见门闩响,凯瑟琳飞奔上楼,上气不接下气,心慌意乱,兴奋得不知该怎么表现她的欢喜了:的确,只消看她的脸,你反而要猜疑将有什么大难临头似的。

“啊,埃德加,埃德加!”她喘息着,搂着他的脖子。“啊,埃德加,亲爱的!希刺克厉夫回来啦——他是回来啦!”她拚命地搂住他。

“好啦,好啦。”她丈夫烦恼地叫道,“不要为了这个就要把我勒死啦!我从来没有想到他是这么一个稀奇的宝贝。用不着高兴得发疯呀!”

“我知道你过去不喜欢他。”她回答,稍微把她那种强烈的喜悦抑制了一些。“可是为了我的缘故,你们现在非作朋友不可。我叫他上来好吗?”

“这里?”他说,“到客厅里来么?”

“不到这儿还到哪儿呢?”她问。

他显得怪难为情的,绕着弯儿说厨房对他还比较合适些。

林惇夫人带着一种诙谐的表情瞅着他——对于他的苛求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了一会她又说:“我不能坐在厨房里。在这儿摆两张桌子吧,艾伦,一张给你主人和伊莎贝拉小姐用,他们是有门第的上等人;另一张给希刺克厉夫和我自己,我们是属于下等阶级的。那样可以使你高兴吧,亲爱的?或是我必须在别的地方生个火呢?如果是这样,下命令吧。我要跑下楼陪我的客人了。我真怕这场欢喜太大了,也许不会是真的吧!”

她正要再冲出去,可是埃德加把她拦住了。

“你叫他上来吧。”他对我说:“还有,凯瑟琳,尽管欢喜可别做得荒唐!用不着让全家人都看着你把一个逃亡的仆人当作一个兄弟似的欢迎。”

我下楼发现希刺克厉夫在门廊下等着,显然是预料要请他进来。他没有多说话就随着我进来了。我引他到主人和女主人面前,他们发红的脸还露出激辩的痕迹。但是当她的朋友在门口出现时,夫人的脸上闪着另一种情感。她跳上前去,拉着他的双手,领他到林惇这儿。然后她抓住林惇不情愿伸出来的手指硬塞到他的手里。这时我借着炉火和烛光,越发惊异地看见希刺克厉夫变了样。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高高的、强壮的、身材很好的人;在他旁边,我的主人显得瘦弱,像个少年。他十分笔挺的仪表使人想到他一定进过军队,他的面容在表情上和神色上都比林惇先生老成果断多了:那副面容看来很有才智,并没有留下从前低贱的痕迹。一种半开化的野性还潜伏在那凹下的眉毛和那充满了黑黑的火焰的眼睛里,但是已经被克制住了。他的举止简直是庄重,不带一点粗野,然而严峻有余,文雅不足。我主人的惊奇跟我一样,或者还超过了我,他呆在那儿有一分钟之久,不知该怎样招呼这个他所谓的乡巴佬。希刺克厉夫放下他那瘦瘦的手,冷静地站在那儿望着他,等他先开口。

“坐下吧,先生。”他终于说:“想起往日,林惇夫人要我诚意地接待你。当然,凡是能使她开心的任何事情,我都是很高兴去做的。”

“我也是。”希刺克厉夫回答。“特别是那种如果有我参加的事情,我将很愿意待一两个钟头。”

他在凯瑟琳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她一直盯着他,唯恐她若不看他,他就会消失似的。他不大抬眼看她,只是时不时地很快地瞥一眼。可是这种偷看,每一次都带回他从她眼中所汲取的那种毫不掩饰的喜悦,越来越满不在乎了。他们过于沉浸在相互欢乐里,一点儿不觉得窘。埃德加先生可不这样,他满心烦恼而脸色苍白。当他的夫人站起来,走过地毯,又抓住希刺克厉夫的手,而只大笑得忘形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达到顶点了。

“明天我要以为这是一场梦哩!”她叫道:“我不能够相信我又看见了你,摸到你,而且还跟你说了话。可是,狠心的希刺克厉夫!你不配受这个欢迎。一去三年没有音信,从来没想到我!”

“比你想到我可还多一点呢。”他低声说:“凯蒂,不久以前,我才听说你结婚了。我在下面院子等你的时候,我打算——只看一下你的脸——也许是惊奇地瞅一下,而且假装高兴,然后就去跟辛德雷算帐。再就自杀以避免法律的制裁。你的欢迎把我这些念头都赶掉了,可是当心下一回不要用另一种神气与我相见啊!不,你不会再赶走我了——你曾经真为我难过的,是吧?嗯,说来话长。自从我最后听见你说话的声音之后,我总算苦熬过来了,你必须原谅我,因为我只是为了你才奋斗的!”

“凯瑟琳,除非我们是要喝冷茶,不然就请到桌子这儿来吧。”林惇打断说,努力保持他平常的声调,以及相当程度的礼貌。“希刺克厉夫先生无论今晚住在哪里,也还得走段长路,而且我也渴了。”

她走到茶壶前面的座位上,伊莎贝拉小姐也被铃声召唤来了。然后,我把他们的椅子向前推好,就离开了这间屋子。这顿茶也没有超过十分钟。凯瑟琳的茶杯根本没倒上茶:她吃不下,也喝不下。埃德加倒了一些在他的碟子里,也咽不下一口。那天晚上他们的客人逗留不到一个钟头。他临走时,我问他是不是到吉默吞去?

“不,到呼啸山庄去,”他回答。“今天早上我去拜访时,恩萧先生请我去住的。”

恩萧先生请他!他拜访恩萧先生!在他走后,我苦苦地思索着这句话。他变得有点像伪君子了,乔装改扮了到乡间来害人吗?我冥想着——在我的心底有一种预感,他若是一直留在外乡,那还好些。

大约在夜半,我才打盹没多会儿,就被林惇夫人弄醒了,她溜到我卧房里,搬把椅子在我床边,拉我的头发把我唤醒。

“我睡不着,艾伦,”她说,算是道歉。“我要有个活着的人分享我的幸福!埃德加在闹别扭,因为我为一件并不使他发生兴趣的事而高兴。他死不开口,除了说了些暴躁的傻话。而且他肯定说我又残忍又自私,因为在他这么不舒服而且困倦的时候,我还想跟他说话。他有一点别扭就总是想法生病,我说了几句称赞希刺克厉夫的话,他,不是因为头痛,就是因为在嫉妒心重,开始哭起来,所以我就起身离开他了。”

“称赞希刺克厉夫有什么用呢?”我回答。“他们做孩子的时候就彼此有反感,要是希刺克厉夫听你称赞他,也会一样地痛恨的——那是人性呀。不要让林惇先生再听到关于他的话吧,除非你愿意他们公开吵闹起来。”

“那他不是表现了很大的弱点吗?”她追问着。“我是不嫉妒的——我对于伊莎贝拉的漂亮的黄头发,她的白皙的皮肤,她那端庄的风度,还有全家对她所表示的喜爱,可从来不觉得苦恼呀。甚至你,耐莉,假使我们有时候争执,你立刻向着伊莎贝拉,我就像个没主见的妈妈似的让步了——我叫她宝贝,把她哄得心平气和。她哥哥看见我们和睦就高兴,这也使我高兴。可是他们非常相像:他们是惯坏了的孩子,幻想这世界就是为了他们的方便才存在的。虽然我依着他们俩,可我又想狠狠的惩罚他们一下也许会把他们变好哩。”

“你错了,林惇夫人,”我说。“他们迁就你哩——我知道他们要是不迁就你就会怎么样!只要他们努力不违背你的心意,你就得稍微忍让一下他们一时的小脾气。——但是,到末了,你们总会为了对于双方都有同等重要的什么事情闹开的,那时候你所认为软弱的人也能和你一样地固执哩。”

“然后我们就要争到死,是吗,耐莉?”她笑着回嘴。“不!我告诉你,我对于林惇的爱情有着这样的信心:我相信我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想到报复的。”

我劝她为了他的爱情那就更要尊重他些。

“我是尊重啊,”她回答。“可是他用不着为了一点琐碎小事就借题哭起来。那是孩子气。而且,不应该哭得那样伤心,就因为我说希刺克厉夫如今可值得尊重了,乡里第一名绅士也会以跟他结交为荣,他原应该替我说这话,而且由于同意还感到愉快哩,他必须习惯他,甚至喜欢他:想想希刺克厉夫多有理由反对他吧,我敢说希刺克厉夫的态度好极啦!”

“你对于他去呼啸山庄有什么想法?”我问她。“显然他在各方面都改好了——简直成了基督徒:向他四周的敌人都伸出了友好的右手!”

“他解释了,”她回答。“我也跟你一样奇怪。他说他去拜访是想从你那里得到关于我的消息,他以为你还住在那里。约瑟夫就告诉了辛德雷,他出来了,问他一直作些什么,怎么生活的,最后要他走进去了。本来有几个人坐在那儿玩牌,希刺克厉夫也加入了。我哥哥输了一些钱给他,发现他有不少钱,就请他今晚再去,他也答应了。辛德雷是荒唐得不会谨慎地选择他的朋友,他没有动脑筋想想对于一个他践踏过的人应该不予信任的道理。但是希刺克厉夫肯定说他所以跟从前迫害他的人重新联系,主要因为要找一个离田庄不远的住处,可以常来常往,而且对我们曾在一起住过的房子也有一种眷恋;还有一个希望,希望我会有更多的机会到那儿去看他,如果他住在吉默吞,机会就少啦。他打算慷慨解囊以便住在山庄,毫无疑问我哥哥因为贪财而接受他,辛德雷总是贪婪的,虽然他一手抓过来,另一手又丢出去。”

“那倒是年轻人的好住处!”我说。“你不怕有什么后果吗,林惇夫人?”“对于我的朋友,我不担心,”她回答,“他那坚强的头脑会使他躲开危险的。对于辛德雷倒有些担心。可是他在道德方面,总不能比现在更坏吧。至于伤害身体,我是要从中阻挡的。今晚的事情使我跟上帝和人类又和解了!我曾经愤怒地反抗神。啊,我曾经忍受过非常非常的悲哀啊,耐莉!如果那个人知道我曾是那么苦,他就该对他那因无聊的愤怒而不知去向的往事引以为羞哩。我一个人受苦,对他还好些,如果我表达出我时常感到的悲痛,他也会像我一样地热望着解脱这悲痛的。不管怎么样,事情过去啦,我对他的愚蠢也不要报复,今后我什么都能忍受啦!即便世上最下贱的东西打我的嘴巴,我不但要转过另一边给他打,还要请他原谅我惹他动手。而且,作为一个保证,我马上就要跟埃德加讲和啦。晚安!我是一个天使!”

她就怀着这样自我陶醉的信心走了,第二天她显然已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决心。林惇先生不仅不再抱怨(虽然他的情绪看来仍然被凯瑟琳的旺盛的欢乐所压倒),而且居然不反对她带着伊莎贝拉下午一起去呼啸山庄。她用这么大量的甜言蜜语来报答他,使全家有好几天像天堂一样,不论主仆都从这无穷的阳光中获益不浅。

希刺克厉夫——以后我要说希刺克厉夫先生了——起初还倒是谨慎地使用着拜访画眉田庄的自由权利,他仿佛在掂量田庄主人将怎样看待他的光临。凯瑟琳也认为在接待他时把她高兴的表情稍稍节制一下得当些,他渐渐地得到了他被接待的权利。他还保留不少在他童年时就很显著的缄默,这种缄默刚好能压抑情感的一切令人吃惊的表现。我主人的不安暂时平息了,以后的情况又使他的不安暂时转到另一个方面去了。

他的烦恼的新根源,是从一件没有预料到的不幸的事而来的,伊莎贝拉对这位勉强受到招待的客人,表示了一种突然而不可抗拒的爱慕之情。那时她是一个十八岁的娇媚的小姐,举止还是孩子气的,虽然具有敏锐的才智,敏锐的感觉,如果给惹气了,还有一种敏锐的脾气。她的哥哥深深地爱着她,对于这荒诞的爱情惊骇万分。且不提和一个没名没姓的人联姻有失身份,也不提他若无男嗣,他的财产很可能落在这么一个人的掌握之中——把这些都搁在一边不提,他也还能理解希刺克厉夫的性格。他知道,虽然他的外貌变了,他的心地是不能变的,也没有变。他害怕,他使他反感,他不敢想到把伊莎贝拉交托给他,像有什么预感似的。如果他知道她的恋情是未经被追求就自己涌现出来了,而且对方以毫不动情作为报答,他更要畏缩了。因为他一发现这恋情的存在,就怪希刺克厉夫,认为是他精心策划出来的。

有一段时间,我们都看出林惇小姐不知为什么事心烦意乱,而且很忧伤。她变得别扭而且消沉,常常叱骂揶揄凯瑟琳,眼看就有耗尽她那有限的耐性的危险。我们多多少少原谅她,借口说她不健康,她就在我们眼前萎靡憔悴下去。但是有一天,她特别执拗,不肯吃早餐,抱怨仆人不照她所吩咐的去作。女主人不许她在家里作任何事,而且埃德加也不睬她,又抱怨屋门敞开使她受了凉,而我们让客厅的炉火灭了存心惹她生气。此外还有一百条琐碎的诉苦。林惇夫人断然要她上床睡觉,而且把她痛骂一顿,吓唬她说要请大夫来。一提到肯尼兹,她立刻大叫,说她的健康情况十分好,只是凯瑟琳的苛刻使她不快乐而已。

“你怎么能说我苛刻呢,你这怪脾气的宝贝?”女主人叫起来,对这毫无道理的论断感到莫名其妙。“你一定没有理性啦。我哪时候苛刻啦?告诉我!”

“昨天,”伊莎贝拉抽泣着,“还有现在!”

“昨天,”她嫂嫂说。“什么时候呀?”

“在我们顺着荒野散步的时候,你吩咐我随便去溜达一下,而你却跟希刺克厉夫先生闲逛啦!”

“这就是你所谓的苛刻吗?”凯瑟琳说,笑起来,“这并不是暗示你的陪伴是多余的,我们才不在乎你跟不跟我们在一起。我只不过以为希刺克厉夫的话你听着也未必有趣。”

“啊,不,”小姐哭着,“你愿意我走开,因为你知道我喜欢在那儿!”

“她神智清楚吗?”林惇夫人对我说。“我要把我们的谈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背出来,伊莎贝拉,你把其中对你有任何吸引力的话指出来吧。”

“我不在乎谈话,”她回答,“我要跟——”

“怎么!”凯瑟琳说,看出她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说全这句话。

“跟他在一起,我不要总是给人打发走!”她接着说,激动起来。“你是马槽里的一只狗①,凯蒂,而且希望谁也不要被人爱上,除了你自己!”

①引自《伊索寓言》,指已不能享用,而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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