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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家者-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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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321:'等生意上门'
  得物杜:'祝福。jpg'
  这个表情包是个六十年代风格,余亦勤没图可斗,扔了个一个的图过去。
  得物杜:'无不无聊?'
  鱼321:'还行,你那边呢,有进展吗'
  得物杜:'没这么快,还在原地踏步,不过沙站来了,应该是有事,我待会跟你说'
  鱼321:'好'
  这句发完之后,杜含章就没再冒泡了,直到晚上六点零四分才来了一条语音。
  隔壁花店的老板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和一个塑料袋上门的时候,发现这个以往除顾客上门以外都在葛优瘫的邻家老板,正举着手机在放语音,神色里有种轻松又无奈的意味。
  很快说话声从手机里流泻出来,是个低而带笑的男声:“余老板,晚上吃什么?”
  余老板刚要施展甩锅大法,很不负责任的回一句“随你”,却先感知到了门外有人,他一抬眼,立刻和隔壁的大姐对上了视线。
  大姐立刻看见他脸上的无奈如潮水般退却,恢复成了一种很文静的淡定。她很少见他有这么快的表情变化,感觉还挺奇怪的。
  余亦勤松开小话筒,瞥了眼花店老板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说:“日光姐,有事吗?”
  花店老板掂了下右手,笑容亲切友善:“没什么事,就是我们昨儿去了趟农庄,钓了一大堆鱼,野不野生的我不知道,味道还是很新鲜的。不过这眼看着就养蔫了,我怕死了不新鲜,活的这又吃不掉,你大哥让我给你拿一条,你要不要?”
  这对夫妻不算富裕,人缘却很好,有点什么他们觉得好的东西就爱左边右边到处送,也不求回报。
  余亦勤不好意思白收,可婉拒又没能拒绝掉,这使得四十分钟后杜含章一进店门,就听见了一道翻滚的水声。他垂眼在桌子底下找到了声源,觉得它出现的很不是地方:“哪来的鱼?”
  余亦勤:“隔壁花店的老板送的。”
  花店的老板是位模样和蔼的中年女性,杜含章直起腰,要计较又觉得自己很无聊,脸上很快纠结出了一点笑意:“花店的老板不是该送花吗,怎么送上鱼了?”
  “别人什么都不该送。”余亦勤说着转述了一遍赠送的前提。
  杜含章持不同意见:“乡里乡亲的,这些东西还是可以收的,别人是好意,也不算很贵重,你以后有好东西也分给街坊就行了。”
  余亦勤就是不擅长做这种好物共享的事,他说:“我没什么好东西分给别人。”
  “那没办法,”杜含章走到桌前停下来,有点心疼也有点好笑,“以前你没什么人情往来,家里估计连箱六个核桃都没有,怎么共享?
  余亦勤虽然不觉得六个核桃是好东西,但他没反驳,有些时候没必要抬杠,意会到了就够了,他确实觉得不还不厚道,但专门去买又很刻意,有点经营的感觉。
  杜含章将公文包搁在桌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印着红色心形的小纸包,递过去说:“不过以后你就有了,我也送不出什么好东西,但是人情管够,给。”
  余亦勤瞥了一眼,伸手接了:“什么东西?”
  杜含章鬼话连篇,声线却很温柔:“不是说了吗,人情。”
  余亦勤没理他,自顾自拆了包装,发现里头又是四个小长条的纸包,六个分成两摞堆在一起,上面的两个左边写着轻桂花,右边写的是香花槐,是一种老式的饴糖包装。
  他就着最上面那个轻桂花往下拆,从缝隙里瞥见里面包的是一块松子糖。
  余亦勤不爱吃甜,但他喜欢松子的气味,他说:“你下午不是在防异办吗,怎么又买上这个了?”
  “不是买的。”
  杜含章是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拉着推车过天桥的老太太,兜里的东西装重了,地上也撒了碗不知道什么做的汤,大概是有点油脂,她在斜坡上颤颤巍巍地倒溜,弯曲的脊背像是不敢重负的树干。杜含章靠边停了下车,糖是送她过桥之后老人送的。
  她已然老眼昏花,但包出来的糖纸平整利落,似乎技艺不会随着年龄老去。
  等杜含章说完,余亦勤刚好拆开那层糖纸,老人的甜食做的很精致,糖块上面还有用模具印出来的小字,余亦勤定睛一看,发现这块上面印的是“长长久久”。
  这字眼让他愣了一下,并迅速在他意识里催生出了一种食欲,余亦勤从长条上掰下半块,小幅度地扬了扬,接着塞进了嘴里:“谢谢。”
  杜含章摆了下手,抱着一种想凑他热闹的心思说:“好吃吗?”
  余亦勤真不是拍马屁,这糖不甜,但松子味很足,还有点酥香,里头可能加了黄豆粉,他觉得还不错,将纸包摊出来说:“自己尝吧。”
  杜含章拿起剩下的半块,目光犀利地看见了上面的“久久”,他是个聪明人,挑了下眉,觉得日行一善的寓意还不错。
  余亦勤看见他那个表情了,但却莫名划开了视线。
  杜含章也没提什么字,认可了他的口味之后,将包放在桌上,说想洗下手,余亦勤指了下后门,让他自己去屋里洗。
  洗手的人前脚一走,后脚余亦勤含着糖块,就看见了在店外奔走的外卖小哥,这画面勾得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杜含章午饭都没吃。
  两分钟后,杜含章从屋里出来,余亦勤已经站起来了,他说:“走吧,出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杜含章的想法是出门左拐,隔两个商铺就是一个家常菜馆,那里就行了。但他还没开口,桶里的青鱼却嫌命太长,突兀又卖力地摆起了水。
  在它的“毛遂自荐”下,两人的话题在“吃不吃鱼”和“到哪吃鱼”上绕了绕,最后图谋不轨地绕到了“在家里吃了算了”上面。
  杜含章其实对邻居送的鱼没有想法,但他想跟余亦勤一起去逛菜市场,因为如今的菜场很像古代的早市,那种氤氲的烟火气息,是窗明几净还有冷气的商场里所不具备的。
  再有就是余亦勤的冰箱不小,但里头除了一堆在过期边缘试探的咸菜罐子,连个鸡蛋都没有,小日子过得实在是凄凉,杜含章看不下去,决定批一堆冰棍来给他将冷冻室都填满。
  然而这个时间点的菜市场里已经没有冰棍可以批发了,菜也剩得不多,余亦勤看着比较像他们两个里面的跟班,却是个实在的配菜文盲,只有给杜含章提菜的资格。
  回去的路上杜含章称了几样水果,荔枝、青提和樱桃,还刻意让老板装成了两袋。
  余亦勤一开始没懂他浪费塑料袋的用意,回到家里放下东西,被他塞了一袋往店里推的时候才明白,这就是他那个管够的人情。
  可他其实没必要做这些,朋友不是老妈子,不该管这些无伤大雅的日常琐事,可是杜含章管的很细,余亦勤被他推得侧了身,头却扭着,仍然面对着他。
  杜含章没有看他,因为并没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有问题,他无比自然地背过了身,价值不菲的衬衫外面连件围裙都没有,可他的去向却是余亦勤屋里那个老旧的煤气灶。
  厨房里的灯具更老,是九十年代那种发着黄光的白炽灯,它有很多缺点,耗电、昏暗和易碎易炸,但它也并非一无是处,和所有古老的东西一样,它的黄光里有种岁月的暖调,照在人身上似乎都多了种温度。
  杜含章周身被这种光线镀上了一层细碎的光晕,余亦勤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住了对方。
  他拉的是手,杜含章猝不及防被牵住,愣了一下回过头,目光撞进他眼里,看见他轻微地眯了下眼睛,有点迟疑地说:“杜含章,你……为什么要帮我做这些?”
  说着他提溜了一下手里的水果袋子。
  这个问题就像一个全方位的勾子,倏然从杜含章脑海深处扯出了无数心思。
  他心想余亦勤余亦勤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又是怎么想的?
  杜含章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犹豫,然而电光石火之间,他心里又滋生出了一种想要拥有的迫切:这个世间的一切都需要自己去争取,眼下摊牌的机会自动上门了,他要是错过了,又不知道要等上多久。
  而且他为什么要等?又有什么好胆怯的?他的感情出自真心,既不虚假也不是一时冲动,余亦勤要是不要,亏的人该是他才对。
  想到这里,杜含章混沌的心绪稳定下来,他转过身,像是没看见余亦勤动作:“哪些?”
  余亦勤将袋子又提了一下:“这个,我欠的人情,结果你比我还上心,为什么?”
  “这可是你要问的。”杜含章说。
  听这个语气,自己好像问了个多了不得的问题,余亦勤刚准备说问不得吗,杜含章却又抢了台词,他神态温和却又异常直接地说:“不过正好也是我想说的。”
  “本来我买这些,顺带给你邻居捎一点,动机都只是因为我想,但你非要刨根问底,答案我也有。我上心的原因很简单,我看不得你发愁,哪怕是别人的好意让你心里有负担这种小事也不行,所以说透了,就是我的心思已经越界了。”
  大开间里的油烟机还在呼呼作响,酱烧的气味也铺天盖地,氛围和浪漫堪称绝缘。
  然而余亦勤心里却砰砰直跳,什么心思才叫越界呢?这一题他感同身受,是个有标准答案的选手。
  错愕和欣喜翻涌上来,剧烈得叫他一时难以置信,但意会到的不算,万一错了呢,他必须亲口确认一次。
  余亦勤绷着脊背,嗓子眼莫名发紧地说:“你的什么心思?”
  杜含章很想碰他一下,脸、脖子或手都行,借此来试探对方的反应,是抵触还是一切如常,但他想来想去,最终却只动了下嘴皮子:“以前我说过,等以后太平了,有时间了,会拉着一起去游山玩水,现在前提条件都有了,但我不想游山玩水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余亦勤目光一震,被这始料未及的告白惊懵了。
  杜含章摊完了牌,见他干怔着不动,又不给反应,心里稍微有点煎熬,说:“其实我没想过今天会跟你聊这个,是挺突然的,所以我也没问你愿不愿……”
  这话没说完,已经回过神的余亦勤突然伸手,郑重其事地将他抱住了。
  “你得问,”余亦勤笑了一声,气息喷在了抵住的颈窝里。
  杜含章的身心正在高速处理这个名叫“投怀送抱”的状况,又听他低声笑道,“不问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
  杜含章僵了一下,在脑子转过弯之前,身体已经像本能屈服地回抱住了他,喝高了似的飘然道:“那我问了,余亦勤,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有一瞬间,余亦勤觉得他们都很迟钝,转念又觉得情有可原,当年烽火连天,后来又天各一边,所以他们正经迟钝的时间,其实只有重逢后的这些日子而已。
  而那些仔细算来,其实也没几天,什么魔族和符号这瞬间都远去了,只有眼下和眼前填满了余亦勤的意识,他骤然心酸,却又有点圆满地说:“愿意。”
  你刚刚捅破窗户纸,是双向的。


第62章 吻
  杜含章的第一反应是惊愕, 不过很快脑海里就只剩惊喜了。
  也是拜当年的世风所限,哪怕是士为我死, 人们也只会当他们是一对知己,所以他一直以为余雪慵当他是朋友。
  但是不管怎么样, 这个人现在是他的……对象了。
  这个字眼里似乎就带着一种幸福感, 杜含章不由自主地乐了一声, 拿侧脸在对方贴着他的耳侧蹭了蹭, 接着一发不可收拾,低沉地笑成了一串。
  两人正搂成一片, 他一笑,胸腔当中就微震不休, 余亦勤被他震来震去, 稀里糊涂地被传染了, 他跟着笑道:“不是在说正经事吗?怎么笑成这样了, 你是不是傻了?”
  “可能是吧,”杜含章失笑,“高兴傻了。”
  余亦勤也觉得很奇妙,来去都是些没营养、没内容的话,他却有种心花怒放的错觉:“有这么高兴吗?”
  “有的。”杜含章松了点手劲, 上身往后撤了一截,同时双手往上捧住余亦勤的侧脸,和他近距离的脸眼相对起来, “我惦记你很久了, 现在如愿以偿了, 你说我高不高兴?”
  他的声音本来就低,微热的气流直扑口鼻,眉眼又在寸许外熠熠生辉,余亦勤有种他随时会亲过来的错觉,但他自己不仅没躲,视线反而还受本能驱使似的,飞快地在杜含章的嘴唇和眼睛之间折返了一道。
  这是一个等待和期待亲吻的微妙信号,只有情投意合的人们才接收得到。
  杜含章不可能错过这个眼神,因为他的目光所向也是同样的地方。
  到了这种时候,言语已经成了多余的东西,余亦勤没回答,杜含章也没心思催了,两人沉浸在一种陌生的亲昵和冲动里,时间如常流过,可在杜含章的印象里,他好像已经盯着余亦勤看了很久了。
  他一直觉得这人长得挺好看,在这种只有他可以靠近的距离里去看,那种视觉冲击力愈发被放大,变成了一种让他躁动的吸引力。
  屋外的汽笛声钻进来的时候,杜含章惊醒似的眨了下眼睛,突然勾住余亦勤的后脑勺,将嘴唇印了下去。
  那是一抹始料未及的温热和柔软,栖息在左边的唇角上,好几秒之内都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在它开始向嘴唇中央辗转迁移的时候,余亦勤心里惊悸地跳了一下。
  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来的飞蛾在两人周围盘旋,振翅的声音说大也不小,但耳聪目明的余亦勤这次却没听到,他陷进了一种稀里糊涂的微醺和惊讶之中。
  他从来不知道,口水竟然是甜的。
  一刻钟后,两人在糊味的熏陶下被迫中止了蜜里调油的行动,而锅里的鱼也算是白新鲜了,糊了个底儿穿。
  不过两人还是盛出来上了桌,一来是邻居的好意不能随便浪费,二是忆甜吃苦,苦也就不苦了。
  接着两人对着地方台的晚间新闻,磨磨蹭蹭地吃了顿饭,衬得他们像是一对无神论世界下的寻常情侣。
  这一晚岁月难得宁静,饭后杜含章却没有滞留下来继续联络感情,而是洗了碗就走了,不是他不想,只是生活不允许。
  被他“抛弃”了这么久的公司终于迎来了一个总工杨笠篓不住的问题,只能打电话来煞风景。
  “我们不是跟卫兰生物医药有个合同吗?”杨笠十分恼火,在电话那边骂,“他们工厂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到夜里就臭得不得了,附近住的人受不了,把他们给举报了。环保局过去查过一次,查到他们把部分的污水直接排到河里了,罚款让他们整治,顺带把我们和监管部门也削了一顿。”
  “这个我听你说过”杜含章说,“他们不是依照标准整治了吗?”
  杨笠更来气了:“是整治了,但问题是他们整治完也就正常了一星期,现在又臭起来了,这回更踏马离谱,明明臭得都能熏死人了,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气味源头,鬼晓得他们在搞什么!你赶紧回来一趟,跟我去一趟药厂,环保局已经有人在那边坐着了,要求所有单位都去查证。”
  越往后环境污染会查罚得更严,杜含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也顾不上谈情说爱,立刻取车回去了。
  这是他的人间事物,余亦勤不参与,也掺和不上,将他送进了路边的车里。
  步庭街上的路灯光被茂密的树叶吸走了大半,照人照物都有些灰暗,杜含章有点不放心他那个性子,以至于都该走了,还将头探出窗外来强调和交代。
  “魔族那边的事,有任何新发现你都别立刻行动,先通知我,咱们商量着办,我这边也一样,行吗?”
  他是真的有点怵,一回头这人又不见了。
  余亦勤能从他神色里看出关切,心里一阵温暖,笑着点了下头:“知道了,你去吧,别耽搁了。”
  这人站在路肩上,自然下垂的手正好在车窗的高度,杜含章拉了下他的左手,手指很快勾缠到了一块:“回去吧,我走了。”
  余亦勤“嗯”了一声,却又一直目送到他的车不见了才转身。
  ——
  晚上九点二十,杜含章载着杨笠和他的助理,抵达了建在南四环外的制药厂,三人在空旷的场地里下了车,按照微信提示直奔会议室,不过走到半路上,杜含章突然在第二个产房的一个入门小径拐了弯。
  这个卷闸门下面蹲着个人,尽管光线混沌不清,但那个抽烟的身形他很熟。
  “陆辰,”杜含章意外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陆辰循声抬头,站起来的同时心里的诧异不亚于他:“监控显示这儿有那个镜魔活动的痕迹,我过来核实情况。”
  不过他没问杜含章为什么而来,因为清楚他公司的业务。
  杜含章没想到镜魔和这个药厂还有关系,脑中霎时联想不断,嘴上说:“查出东西了吗?”
  陆辰摇头:“说不上。”
  “我让迟雁查了最近一个月里全城所有的监控,发现林镜只在这个工厂外面的路上出没过两次,但我给厂里的主管看他的照片,他们却都说对这人没印象,并且员工档案里也没这个人。我不管他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别人忽略了他的存在,但他不在城里的任何其他地方,却这里反复现身,我觉得肯定是有原因的。”
  杜含章点了下头:“嗯,你现在还在这里,是在调查什么?”
  “我查过了,这厂里既没缺人,也没出什么怪事,听那些研发的意思,最近唯一不正常的就是这些发酵罐,原料配比没问题,各项参数也是一样的,但菌种就是会发臭,他们制药七八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问题。”
  这话音刚落,厂房里面也宣告结束似的,发出了一声液压缸排气的动静。
  两人循声回头,就见有个师傅坐在升降架的顶端上,举着个小棒大声喊道:“倒倒到!”
  随着他的指挥,他对着的那个大型发酵罐开始在联动的机械臂控制下慢慢倾倒,浑浊的溶液从灌口流出,哗哗瓢泼的同时,一股肉质腐烂的窒息性气味隐隐随风飘了过来,很快越来越浓。
  “啧,难怪别人会举报你们,这味儿臭死个人绝对没问题。”杨笠捂着鼻子,在行车小道上发表闻后感。
  杜含章也被熏得够呛,但他没有退出工棚,反而大步朝发酵罐跑了过去。
  “怎么了?”陆辰看他一动,立刻尾随上了。
  杜含章却左手反背,一边对他摆手,一边压低了声音:“我刚看见那罐溶液里有黑色的东西流出去了,要不是看错了的话,我怀疑那是魔气,我去探探底,你别跟来,顾好其他的人安全。”
  陆辰闻言迟疑了一下,渐渐慢下了脚步,目光逡巡出去,是个总览全局的模样。
  杜含章一边靠近,一边往手心里扣了两块木简,他将木简丢出去,木牌疾射而出,一块投进了那个罐里,一块飞到了半空中那个指挥的师傅腿上。
  指挥师傅看他乱丢东西,下巴一抬刚要呵斥他,眼前就一花,一个气泡从他腿上膨胀开来,须臾之间就将他裹在了里面。与此同时,他下面发酵罐里也有一个气泡在急速张开。
  如果没有意外,眨眼之间整个罐身就会被结界包裹,但不等它膨胀到合适的大小,一团黑气突然擦着球壁逃逸了出来。
  杜含章神情冷漠,抬手对着它的方向屈指一抓,黑气往外飘了飘,随即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给拦住了,在空气里挤成了竖起来的一片。
  黑雾去路被拦,立刻在空气里凹成了一个蛇头的形状,它猛地回头,同样是雾气做的小眼睛毫无光彩,但被盯住的杜含章能感受到从那边发射来的恶意。
  说这迟那时快,蛇头突然就动了,它闪电般地向前突进,细长的蛇身拉出来,又不断变大,这使得它的体型很快就有了蟒蛇大小,一边咧开蛇吻,发出了一道嘶哑的男声。
  “嗨老相识,好久不见了,你怎么还没死?”


第63章 万物鼎(一)
  滞留在厂房里看热闹的工人不是惊呆了, 就是开始奔走惊叫。
  这事过去之后,防异办的后勤们不用想都有的忙了,不过那是后话, 眼下的危机才是最重要的。
  这位异形的老相识如今没个人样,声音杜含章又没印象,不过结合其他前情提要, 杜含章猜得出他是谁。
  概率八。九不离十, 他是林镜。
  杜含章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纵然相遇猝不及防, 但他们之间的过节深刻在骨子里。林镜杀他二哥, 斩首高挂,此仇岁月难洗, 不报愧对血脉亲恩。
  再有这厮还是工地案及其延伸案件的头号嫌疑人,于公于私杜含章都不用对他客气, 他用目光紧锁着半空中的雾状物, 神色疏冷地笑了笑:“是很久没见了, 劳你费心, 我很好, 恐怕还得活一辈子。倒是你这个魔族先锋,不去CBD里住总统套房,龟缩在这种全是细菌的罐子里干什么?”
  蛇形的雾气已经飙到了几米开外, 林镜不怒反笑:“龟缩?真是个好词啊, 呵!我躲在这里还不是托你们的福, 你们封印了荼疆的出口, 我们无家可归,可不得躲在这里么?”
  “们”字让杜含章动了下眼神,他飞快地瞟了下其他的发酵罐,拿不准那些罐子里还有没有猫腻。
  同时另一方面,随着蛇头的逼近,他鼻尖外的腐臭味变得更浓了,这种变化让他一度怀疑气味的根源是林镜,而不是药厂所怀疑的菌种变异。
  但魔化的状态下不好辨别,杜含章只能压下了这个闪念,往手心里扣了一把木简。
  因为担心自己的反击会让林镜转变攻击对象,捡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来当人质,杜含章一直没反击,旨在用消极逃避的方式将镜魔引出去。
  期间他一边跑一边对陆辰打手势,示意他要注意其他的罐体。
  作为他的同事兼前下属,陆辰和他多少有点默契,不易察觉地在身侧比了个ok。
  杜含章的视线从他的比划上擦过,接着举起了右手,他用大拇指第一块木简一抹,牌面上亮光一闪,突然变成了镜面。杜含章将它举过肩膀,正后方的情景霎时映入了其中。
  此时,獠牙外翻的蛇头离他不到两米,如有实质的危机感也在背心里投下了压迫感,不过此长彼消,陆辰那边的黄符已经陆续升空,升降架上的工人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人等身的稻草人坐在那里。
  那是天师的替身符,真正的工人被陆辰移到了其他地方,再给他一点时间,其他人应该都能被安全转移。
  陆辰还是靠得住的,杜含章将散开的注意力聚回镜魔身上,无名指一松落下一块木简,它在掉落的过程中被有形的气流包裹。
  那气流乍一看是和林镜的本体殊无二致的黑色,细看当中又有彩色流转,苍青、橘黄与云白沉浮交织,有点传说中色彩斑斓的黑的意思。
  斑斓的黑气在木简周围绕成了一块滑板的模样,落到地上还自带驱动,杜含章一脚踩上去,都没蹬地,就被它带着风驰电掣地冲出了卷闸门。
  “堂堂魔族杀戮大军的杠把子,”杜含章冷笑着说,“何必说的这么委屈?你说你无家可归,那当年在酉阳城中对抗你们的将士和百姓还尸骨无存呢,他们又该找谁报复去?”
  林镜轻蔑地说:“找我啊,但蝼蚁之躯,谈什么报复?”
  “你不是蝼蚁,可你的报复我也没觉得有多石破天惊,你借鬼族的山鬼当棋子,又在城里装神弄鬼,自己还不敢直接上阵,忽悠无峥在前面给你挡枪,不是我说林镜,你从前孤高自傲,最不屑鬼祟行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孬了?”
  这话是杜含章估计激的,也如愿地刺中了林镜的痛脚,他大笑起来,有种声震四野的感觉。
  “我们丧家之犬,可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么。不过你们也别得意,等我打开了荼疆门口的封印,届时风水轮流转,就该你们人,和那些没骨头的妖鬼两族来东躲西藏了。”
  话到尾声的时候,空中的雾蛇突然竖起上身,迅猛地朝地面扑了下来。
  背后猛然飞沙走石,杜含章一个向右急转上了走车道,头也没回地往后丢了一把木简。
  木简幻化成羽箭,刺破长风地取道蛇头的眼口和七寸,雾蛇转瞬和它们狭路相逢,它没有后退,而是在一声冷笑里突然左偏,再用卷起的蛇尾将羽箭甩到了一边。
  杜含章将一幕看在眼里,右手飞快地在身前点划,被雾蛇摆偏而抛下的羽箭像是被他牵引着似的,违背力学原理地分成左右两列,暗戳戳地跟上了雾蛇。
  手里比划的同时,杜含章嘴上也没闲着,含笑挑衅道:“你这个梦想是挺好的,问题是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荼疆的封印有一千年了,我不信期间你们从来没有行动过,如果我没猜错,十二年前的锁钥山事件就是一次试探吧?但结果怎么样呢,结界仍然完好无损,而你们又蛰伏了十几年,然后新做的盗墓计划夭折,你自己也暴露了。林镜,下一步你准备怎么走呢?”
  “暴露了又如何?”林镜潜伏太久,说起话来难免有点旧时的腔调,“就凭你,还抓不住我。”
  至于下一步,他是有多傻才会自己和盘托出?
  林镜在话末哼笑了一声,蛇头往上盘旋了几圈,游走间头顶最先出现,瞬息又拉出了上身,现出了半个镜魔的人身相,此刻连着那条没变的尾巴,活像一个女娲族的后裔。
  这一半才是杜含章所熟悉的形象,编发纹脸,长臂宽肩,不过因为雾做的,假人的既视感十分强烈,炭烧似的。杜含章还来不及心生感慨,顷刻又注意到了镜魔身上那些陌生的地方。
  比如他手里的武器就变了,从他原来所持的五环刀变成了一个小托物,杜含章觉得奇怪,定睛一看,眼皮登时跳了一下。
  只见林镜手里托着的,分明是一个巴掌大的四方鼎,它除了大小,其他的特征依稀都和当年那个在树林里尾随余雪慵的黑雾人手里的近似。
  “当年在背后偷袭灵帝和雪慵的人,”杜含章沉声说,“果然是你。”
  林镜笑了一声,脸上有种陌生的凉薄和阴险:“是我,可惜了,没能将余雪慵和贺兰柯一起送上路。”
  杜含章心里有股怒气,但他忍住了没流露到脸上,盯着林镜的表情说:“他的命不归你管,既然这个鼎在你手里,淳愚应该也在吧?”
  “在啊。”林镜坦然地承认了,猛地一甩手,将小方鼎朝杜含章这边扔了过来,“他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跟他喝个茶。”
  小小的青铜器疾射过来,看起来既没罡风也没刀光剑影,但杜含章意识里就是猛地袭来了一股危机意识,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连忙遵从本能直接提气,将自己拉退了四五米。
  事实很快证明他做了一个准备的判断,因为他前脚才离开,后脚那个小方鼎就迅雷不及掩耳地砸落在了他之前站的地方,源源不断地黑气弥漫出来,凝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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