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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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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终于如愿以偿,过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刺激最热闹的婚礼,眼见礼部衙门被轰塌,笑得没皮没脸的朱厚照也愣了一下,接着朝秦堪一瞟,神情若有所思,却不见一丝害怕。

放空炮可以算是胡闹,填了实弹事情可就严重了,连秦堪也慌了,这一炮固然只朝礼部衙门放了,下一炮呢?

当即秦堪挣开了张升揪住他衣襟的手,马上调集了广场上值岗的锦衣校尉,命他们马上进树林让那十门火炮熄火,另外派人护送皇上和皇后入宫。

混乱中扭头朝树林里瞥了一眼,却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几个飞纵间消失无踪,秦堪心中稍定。

为何忽然填了实弹,为何偏偏炮轰礼部衙门,别人不清楚,秦堪心里却有数。

这惹祸的婆娘,今晚一顿家法是免不了了。

※※※

朱厚照和夏皇后被侍卫护送进宫,一众惊慌失措的大臣也在宫门内收拢,重新聚集起来。

掌管西厂东厂的刘瑾和戴义闻知有人竟敢放实弹炮,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不由勃然大怒,立马下令番子封锁正阳门广场,大索全城。

朱厚照心里对此事大约也有数,于是将刘瑾和戴义叫到一个偏僻角落一人踹了一脚,又狠狠骂了他们一通,刘瑾和戴义虽满头雾水,但皇上语气严厉不准追查,二人自然不敢违抗,马上撤回了散出去搜查的番子。

混乱喧嚣的人群里,秦堪感激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嘻嘻一笑,朝秦堪挤了挤眼,一副非常有默契的样子。

秦堪悄然松了口气。

看来朱厚照是打算帮他背这个黑锅了,今日这一炮太过严重,放眼整个大明,除了朱厚照本人,恐怕这个黑锅谁也背不下来,落到谁头上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

皇帝大婚当日竟制造出如此混乱,得知下令放炮的人竟是皇帝本人,而且空炮中竟意外地掺了一颗实弹把礼部衙门轰成了八级残废后,在场所有大臣脸色都很难看,数十名言官在人群中蠢蠢欲动,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狠狠参这个胡闹荒唐的昏君一本。

朱厚照浑若无事般笑着解释,说是操炮军士误将实心弹当成了礼花弹,故而误炸礼部衙门,此事厂卫已查清楚,不必追究。

朱厚照解释时的嘴脸颇似前世美国军方发言人,一脸无赖地将如此严重的事情轻描淡写地揭过,仿佛只是用错了军事地图一般。

大臣们很生气,不过显然今日不能生气,混乱过后,皇帝的大婚还得继续,不能半途而废。

张升重新聚集了文武百官和诸国使节,朱厚照领头,皇后与他并排而行,众人浩浩荡荡朝太庙行进。

大明历史上最奇特的景象出现了,一脸得意笑容的皇帝领着花容失色哭哭啼啼的皇后,后面跟着一群衣冠不整,神态狼狈,甚至有些连官帽和官靴都不见了的大臣,跪在太庙前告祭大明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礼部尚书张升被炮火硝烟熏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抽搐着老脸一板一眼地念颂着祭文。

身为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秦堪满怀愧疚的同时也很不厚道的暗中失笑,这哪是什么皇帝大婚呀,分明像极了一帮土匪刚从山下抢来了一位压寨夫人,而且这帮土匪浑身散发着很清新自然的乌合之众气质……

后面的程序进行得很顺利,告祭太庙后朱厚照和夏皇后入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太后自然早已知晓正阳门外的风波,对朱厚照的胡闹感到气愤的同时,却也拿他无可奈何,老朱家如今就只剩了这么一棵独苗,弘治帝在世时便将他宝贝得不得了,如今他已君临天下,两位太后深知就算训斥他,他也不会当回事,于是只好作罢。

张太后的目光却不肯放过殿门外恭立的秦堪,像刀子似的狠狠剜了他好几次。

秦堪苦笑不已,讪讪摸着鼻子将头扭到一边,张太后目光里的含义他自然清楚,严令他看紧朱厚照,不让皇帝在大婚之日出幺蛾子,可朱厚照终究还是胡闹了一回,这等于是秦堪辜负了太后的嘱托。

幸好张太后地位虽崇,但从不干政,而且后宫也不能随便处置官员,否则秦堪真不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

价值观不同决定了对同一事件的态度不同。

朱厚照对自己的大婚非常满意,他觉得很热闹,而且顺便将满朝大臣捉弄了一回,发泄了许久以来对大臣们的怨念,恶气舒出,神清气爽。

大臣们显然不这么认为,好好的皇帝大婚被搞得鸡飞狗跳,庄重肃穆的场合活生生成了一场闹剧,满殿官员被折腾得狼狈不堪,这天实在应该被记入史册,成为大明自土木堡之变以来的第二个国耻日。

当然,令大臣们更加气愤的是朱厚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

当日奉天殿大宴群臣,宴会气氛非常冷清,大臣们一个个铁青着脸,憋着怒火仰着脖子喝闷酒,几名脾气火暴的言官好几次想拍案而起,终被新任右都御史史琳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住了。

宴席不欢而散,夏皇后也在新婚第一日尝到了被冷落的滋味。

朱厚照在宴席上大醉,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被抬回坤宁宫后呼呼大睡,碰都没碰夏皇后一下。

※※※

朱厚照在奉天殿内设宴的同时,刘瑾坐在司礼监内脸色铁青,浑身气得直哆嗦。

皇帝大喜之日,刘瑾却得到一个很不喜的消息。

王守仁出京远赴贵州龙场,刘瑾派出去刺杀他的十余名刺客紧跟其后,却一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消息传回。

直到今日,派出去寻访的第二批人刚刚回到京师,他们带回来了十八颗血迹未干的头颅,十八名刺客的头颅一个不少,全部在河南开封府外的官道边一字摆开。

显然,这不是王守仁干的,朝中有能力而且有胆子与他刘瑾作对的,只有一个人。

第287章 祸水东引(上)

十八颗头颅被带到偏僻的北安门,头颅用石灰处理过,刘瑾忍着恶心瞧了许久,派去的第一批刺客一个不少,全部被半路截杀,其中甚至包括一对老妇和小女孩,这对女子是江湖上有名的祖孙杀手,刘瑾复开西厂,广纳江湖武人以为肃敌之用,这对祖孙刚入西厂才几天,派出去执行第一次任务便被人残忍地割了头。

慈眉善目的老妪和天真烂漫的女孩的头颅就摆在十八颗头颅当中,面容带着几分惊愕,仿佛至死也不敢相信有人会忍心向她们下手。

能忍心下手的,除了锦衣卫里的肃敌高手别无旁人,刘瑾听说过锦衣卫里有这么一批人,大约在永乐皇帝北征蒙古时,为了对北元残余势力的首脑人物进行暗杀而专门招揽的一批江湖高手,所以洪武时期的锦衣卫正由皇帝仪仗往特务机构慢慢演变,而到了永乐时期,锦衣卫已发展成熟,其职能里也多了一项“肃敌”。

几乎不用怀疑,刘瑾已肯定派出去刺杀王守仁的十八名刺客是被这批锦衣卫的肃敌高手半路截杀了。

没想到,秦堪这一步又算在了他前面。

刘瑾忽然想起数日前的乾清宫门口他对秦堪的那次照面,临去时秦堪脸上那一抹淡淡的捉摸不透的笑容,此刻刘瑾的脸上却火辣辣的痛。

“秦堪啊秦堪,为了一个王守仁,你非要与杂家撕破脸皮么?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铁心相护?”

※※※

王守仁值得秦堪铁心相护的原因,刘瑾自然不懂。

他和秦堪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要的是权力和银子,当然,也不拒绝古董和黄金。

公理正义这些东西不能换成权力和钱,自然在他心中毫无用处。

世上有些人属于天生就无法沟通,而且天生便敌对,比如秦堪和刘瑾。

※※※

新婚燕尔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幸福的,朱厚照被排除在“绝大部分”之外,至少秦堪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跟幸福有关的痕迹。

君臣二人在一起时不仅仅是玩乐胡闹,偶尔也探讨一下人生。

朱厚照喜欢跟秦堪探讨人生,每次天南海北聊起来时,秦堪的嘴里总会说出一些他闻所未闻的新奇东西,极北之地的白熊,走路比人更风度翩翩的企鹅,除了睡觉便是发呆,只吃树叶为生的无尾熊,以及生活在高原,性格温顺颇通人性的……草泥马?

当然,女人也是动物的一种,这种动物不怎么让男人省心。

“陛下大婚数日,却一直不进坤宁宫宠幸皇后,朝堂里已有了不少议论,很多言官据说要上疏请陛下和皇后圆房呢。”

朱厚照不高兴了:“什么都管!什么都管!朕上辈子欠他们钱吗?朕圆不圆房关他们何事?”

秦堪叹道:“若陛下是普通人,他们当然管不着,但陛下是天子,天家无小事,天家无私事,天家的房事他们自然也要密切关注的。”

朱厚照怒道:“谁若敢上疏议论朕圆房的事,朕就重打十记廷杖,刘瑾说得没错,这帮文官就是骨头贱,上次复开西厂引得满朝争论,刘瑾把那戴铣杖毙以后,文官们不也老实了吗?西厂也照样开起来了。”

秦堪叹道:“这不是徒生事端吗?为了平息议论,陛下便勉为其难与皇后圆一下房有什么关系,老天创造处女,男人创造妇女,都是职责呀……”

朱厚照瞪着眼道:“你若娶了不喜欢的女人,会跟她圆房吗?”

“会。”秦堪很老实地承认,他真想告诉朱厚照,他的上辈子简直是一匹种马,种马追求的是最后那几哆嗦,没有哪匹种马会去考虑母马的马品和性格。

朱厚照怒其不争:“你都不挑拣的吗?”

“臣是个比较随和的人,女人只要稍微有点懂事,臣都不会太挑剔。”

“何谓懂事?”

秦堪的笑容不怎么正经了:“呵呵,臣认为,早上看到你一柱擎天便主动坐上去的女人非常懂事……”

“……”

一名小宦官匆匆走入乾清宫禀道:“陛下,礼部张尚书遣人来报,朵颜卫使节京师街头打伤礼部官员,使节已被拿入东厂,张尚书请陛下和内阁商议如何处置。”

朱厚照愣了愣,道:“朵颜卫使节打伤礼部官员?”

“是的,陛下,被打伤的是礼部主客司主事韩原,东厂已查清,该使节名叫巴特尔,因蛮夷粗鄙,不识天朝上国礼数,倚仗蛮武之力横行京师,屡屡有伤人掠货之举,礼部因陛下大婚而不便苛责,故而放任,但这巴特尔越来越过分,今日竟在街上公然将礼部韩主事打伤,恰逢东厂番子巡街,便将其押入了诏狱,等候陛下和各位大人们处置。”

朱厚照露出不悦之色,加重了语气道:“朵颜三卫自成祖以来便反复无常,时叛时降,常常勾结鞑靼,联手犯我大明疆界,百多年来打也打过,和也和过,今日朵颜使节在我大明皇城横行跋扈至斯,是欺我大明无人敢治他吗?来人,给朕将这巴特尔……将他,将他……”

朱厚照越说越犹疑。

张升的请旨是有道理的,但凡外邦使节入大明朝贺,他所代表的便是那个国家的君主,打他杀他赶他都会引起严重的后果,轻则断绝来往,重则引发战争,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历来便是这般脆弱。

大明与朵颜三卫百余年来打打和和,目前虽名义上隶于大明藩属,但人人都知道,这仅只是名义上而已,事实上谁也没觉得这种名分有多牢靠,一言不合便翻脸实在很平常。

朱厚照年纪虽不大,但从小在宫中耳濡目染,深知涉及外邦藩属之事不可轻易决断。

一旁的秦堪听到“朵颜使节”这个字眼时,心中不由一动,他想起礼部衙门前被差役拖走的那个蒙古汉子,他大概便是巴特尔了吧。

欲觐天颜而不得见,回忆当时巴特尔悲愤至极的模样,和张升冷漠如霜的态度,所有事情一串联,秦堪便隐隐觉得,巴特尔打伤礼部官员的原因恐怕并非刚才所说的“横行跋扈,不识礼数”。

这事不简单。

但秦堪是个简单的人,简单的人只做简单的事,不简单意味着麻烦,秦堪从来都是绕着麻烦走的,可惜身手不够敏捷,每次都没绕过去,这一次他决定绕远一点。

“秦堪,你觉得此事如何处置为好?”朱厚照没了主意,求助地瞧着他。

秦堪淡淡一笑,道:“一切由陛下定夺,臣只是武官,不懂外事。”

朱厚照恨恨一甩袖子:“打不得又杀不得,当皇帝都当得这般不爽利,交给内阁焦芳办吧。”

※※※

一件看似简单的事,一件看似与秦堪毫无关系的事,却总在阴差阳错间与秦堪扯上了关系。秦堪躲避麻烦的身手终究还是差了点,这次他也没能躲过去。

秦堪走出宫门去北镇抚司办理公务的同一时间,刘瑾坐在文华殿内与焦芳商议政事。

焦芳自从倒向刘瑾后,官运亨通之极,能当上内阁大学士已然称得上位极人臣了,但朝中大臣对焦芳的观感却愈发恶劣,人人皆骂其为“阉党”。焦芳七十多岁年纪每日游走在爽与痛的边缘,内心滋味实在不好形容。

今日刘瑾本只是就几件内阁票拟的军政事拿来与焦芳商议。

其实若说刘瑾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这个评价委实有点不公正,世上哪怕是一张厕纸也有它的用处。刘瑾虽比男人少了个器官,但总的来说还是比厕纸强很多的,用过的避孕套都能回收做成口香糖,不过少了个器官的太监怎么就不能为大明朱家帝国添砖加瓦?

若论勤政,朱厚照拍马都追不上刘瑾,刘瑾自当上司礼监掌印后,确确实实是想干出一番事业的。所以每日三更开始批阅奏章,处理政事,其勤勉程度比之弘治帝亦不遑多让。

只不过他的心性过于扭曲,而且见识也颇为狭窄,好好的事业干着干着便将自己的私利和贪婪掺入其中,这就像在好好的女儿红酒坛里撒了一泡尿,明明香醇的美酒味道就变了。

文华殿里与焦芳刚把军政之事商议完,一名小宦官便匆匆进来传了朱厚照的旨意,并将朵颜使节打伤礼部官员一事详细告之。

事情只是件小事,刘瑾也没放在心上,待小宦官说完,刘瑾只不咸不淡点了点头,苦笑着对焦芳道:“焦相你瞧瞧,瞧瞧杂家辛不辛苦,大到军国大事,小到鸡毛蒜皮,事事都得杂家操心,现在倒好,打架伤人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杂家也得管了,自从当了这司礼监掌印,杂家可一天踏实觉都没睡过,几个月下来,人都瘦得跟麻杆儿似的,偏偏还有那么多大臣瞧杂家不顺眼,做人怎么就那么难呐……”

焦芳捋须呵呵一笑道:“刘公委实辛苦,可要保重身子啊,既然是陛下亲自吩咐下来的事,刘公还是赶紧处置,不可拖延。”

刘瑾点点头,扭头朝小宦官道:“你去告诉礼部,着人把那巴什么的使节狠狠训斥一通,然后把他从诏狱放出来,还是好酒好肉待着,莫把事情闹大了,多大点事,不就打伤个主事么?都捅上天了,下面这帮子人全是废物。”

小宦官恭声应了,刚转头待离去,却被焦芳叫住。

刘瑾愣了一下:“焦相这是何意?”

焦芳捋须一笑,挥退了小宦官,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刘公恕焦某无理,巴特尔这事可没这么简单,此事若刘公借势而为,想拔一根眼中钉轻而易举……”

第288章 祸水东引(下)

焦芳的一句话引起了刘瑾强烈的兴趣。

因为刘瑾的眼中钉实在太多了,理论上来说,满朝大臣都是他的眼中钉,不过焦芳的话说得很清楚,只能借此事拔掉“一根”眼中钉。

事情还没弄明白,刘瑾心中已做了决定,把这个宝贵的名额送给秦堪。

如今刘瑾的眼中钉虽然不少,但若说哪根钉子扎得眼睛最疼,非秦堪莫属。

王守仁的事只是个诱因,最令刘瑾不安的,却是秦堪在朱厚照心中的地位。

奴才永远用奴才的眼光去看待事物,不论这个奴才掌握着多么大的权力,他的眼光是永远不会变的,太监是一类特殊的群体,这类人喜欢权力和金钱,甚至喜欢到变态的地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家奴,家奴是永远缺乏安全感的,于是只能靠权力和金钱让自己稍微安心,然而权力和金钱换到的安心也不多,他们最怕的,还是失去皇帝对他的宠信。

一个奴才的生或死,风光或潦倒,决定权全部在皇帝身上,所以自古以来太监的形象一直都是那种阴柔,谄媚,逢迎,卑贱等等负面形象,他们有他们不得不为的理由,宫中争宠的不仅仅是皇帝的诸多妃子,太监和太监之间,甚至太监和妃子之间也争宠,为博皇帝一人之宠爱,内宫里的妃子太监们互相结盟,倾轧,排挤或拉拢,种种手段比兵法更精彩,比战场更惨烈。

刘瑾在朱厚照身边熬了十年,才换得朱厚照把他当成亲人对待,这十年可是他踏踏实实一步一坑走过来的,然而谁也没料到凭空多出一个秦堪,这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貌似君子,实则狡诈,若论品行,刘瑾可以肯定秦堪给君子提鞋都不配,秦堪数次坑人刘瑾都默默瞧在眼里,他深知秦堪或许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但绝不是一个高尚的人。

刘瑾的坏只坏在表面,虽是太监却颇具爷们儿气息,陷害忠良还是祸国乱政,他都是明刀明枪堂堂正正地跟人卯上,秦堪的坏却坏在骨子里,笑脸相迎间,冷不防便捅你一个透心凉,等你死透了,埋你的时候还能嚎啕大哭,大骂天妒英才,兄台魂兮归来……

就是这么一个败类,偏偏跟朱厚照刚认识便结为知交,比亲兄弟还亲。相比之下,刘瑾付出十年心血的巴结和讨好是多么的等而下之兼可怜可笑。

深深的嫉妒便是从那时开始,这种嫉妒渐渐演变成了极端的恨意和杀意,秦堪越来越得宠,刘瑾却越来越恐惧。

秦堪不是太监,抢不了他司礼监的权力,但哪怕没有利益冲突,但凭他在朱厚照面前比刘瑾更得宠,单就这一条,刘瑾已有杀秦堪的理由了。

※※※

焦芳的话令刘瑾呼吸不自觉地粗重起来。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给秦堪狠狠一击,今日听焦芳的口气,难道机会来了?

破天荒地,刘瑾主动给焦芳躬身倒了一盏茶,态度客气得令焦芳宾至如归。

“焦相方才所言朵颜使节打伤礼部官员一事没那么简单,不知其中可有内因?还望焦相教杂家。”

焦芳捋了捋胡须,笑道:“刘公客气了,只因刘公常居深宫,甚少出宫走动,那个巴特尔早在陛下大婚之前便以朝贺之名来到了京师,每日去礼部衙门请求面见陛下,说朵颜三卫有重大冤情,他要告御状,当时礼部上下皆忙于陛下大婚筹备事宜,哪有功夫搭理这个反复无常的化外蛮夷?事情于是就这么拖了下来,一直到陛下大婚之后,礼部张尚书烦不胜烦,便召来那个巴特尔一问,问他有何冤情……”

刘瑾嘿嘿冷笑道:“朵颜三卫自成祖以来时顺时叛,土木堡之变时朵颜三卫附逆瓦剌也先,对我大明刀枪相向,亏我景宗皇帝仁慈,如此大逆也只给予朵颜三卫‘革茶马互市’的轻惩,今儿他朵颜倒有冤情了,杂家听在耳里怎觉得如此可笑呢?”

焦芳笑道:“刘公公说得是,按理说这些年咱们大明和朵颜不敌不友,各自为政,他朵颜有冤也轮不到大明来评判,可朵颜使节跟张尚书说,所谓冤情,正跟大明有关……”

“跟大明有何关系?”

焦芳说得有些口干,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去岁以来,鞑靼小王子伯颜猛可部与火筛部联手频频进犯大明,孝宗皇帝驾崩那两个月更是变本加厉,辽东边关屡屡失守,辽东总兵官李杲深恐朝廷罪责,于是派人诱请朵颜三卫旗下一个名叫岱钦的蒙古千户赴宴,同去者还有三百余名朵颜卫勇士……”

刘瑾不解道:“鞑靼和火筛叩边,李杲把朵颜卫的人叫来赴宴是何用意?莫非要借兵抗击鞑靼?”

焦芳缓缓摇头,盯着刘瑾一字一句道:“请朵颜赴宴,是因为李杲要杀其冒功掩罪!”

刘瑾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怔怔半晌不语。

焦芳叹道:“席间李杲一声令下,那个名叫岱钦的千户和三百余名朵颜卫勇士全无防备,被杀得一个不剩,头颅割下来送呈京师,说是三卫入寇,辽东将士英勇抗击,边关大捷,兵部尚书刘大夏丝毫不知内情,还将给李杲报功请封的奏疏送进了内阁……”

刘瑾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喃喃叹道:“为何总有人跟头颅过不去?”

焦芳笑道:“当然,这些只是那个巴特尔的一面之辞,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只不过……此事刘公若利用得好,不失为一条祸水东引,借刀杀人之计。”

“杀……杀谁?”

焦芳也不直言,只笑道:“刘公想杀谁便可杀谁。”

刘瑾沉默许久,忽然问道:“如何杀?”

“此事若不虚的话,朵颜三卫的都督同知花当如今定然对我大明恨之入骨,而辽东总兵官李杲对朝廷愈发惧之入骨,不论是恨还是惧,他们想必都不愿意让朝廷派过去的钦差大臣好好活着的……”

刘瑾想了想,摇头道:“花当派使节入京告状,说明他并未打算跟大明朝廷彻底撕破脸,焦相说‘恨之入骨’有些夸大了……”

焦芳阴恻恻一笑:“如果那个告御状的朵颜使节莫名其妙死在京师,消息传回朵颜三卫,刘公是否还觉得焦某言辞夸大?”

第289章 刘瑾进谗

一场针对秦堪的阴谋开始了。

朵颜使节巴特尔打伤礼部官员其实是为了觐见大明天子,化外蛮夷有他们的小心机,屡屡请求礼部安排,而礼部衙门却推诿拖拉,巴特尔急了,于是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打伤礼部官员,事情一闹大,皇帝不见也得见了。

可惜蒙古汉子的这点小心机在大明官员眼里实在不够瞧。

几乎人人都清楚巴特尔为何要这么做,于是礼部尚书张升向朱厚照禀报事情始末时,轻描淡写就把这事揭过去了,朱厚照以为只是寻常的小事,根本没放在心上,巴特尔人也打了,牢也坐了,想见皇帝的愿望却仍旧无法实现。

事态已脱离了巴特尔的预料,而且越来越失控,从动手打人开始,他便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逐渐成为了一颗棋子。

※※※

第二天,司礼监给诏狱下了条子,一名小宦官手执刘瑾的手令,将巴特尔从诏狱放了出来,当着诏狱牢头禁卫的面,小宦官大声叱喝训斥了巴特尔几句,然后扬长而去,巴特尔悻悻骂了几声,也跟着走出了诏狱。

半个时辰后,当巴特尔在京师街头闲逛时,汹涌拥挤的人群中,一柄雪亮尖锐的匕首刺进了巴特尔的胸膛。

街市大乱,消息传到礼部,张升慌神了,急忙报上顺天府,事关外邦,立刻引起了锦衣卫,东厂和西厂的注意,消息越传越快,数个时辰之后,整个朝堂都知道了。

朵颜三卫虽在鞑靼瓦剌的压迫下走匿边塞,势力远不如明初,然而毕竟也是名义上的大明藩属,朵颜的使节在京师无故毙命,顿时令朱厚照和大臣们紧张起来。

如今的朵颜卫都督同知花当是朱厚照刚登基时正式册封的,花当的祖先济拉玛是成吉思汗麾下最英勇的大将,传到花当已是第七世,花当其人性格英武且暴虐,现在花当派往大明的使节被杀,无论是何种原因,对花当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以花当的性格必然会兴兵报复。

战争,仿佛一瞬间便降临到大明。

乾清宫里,朱厚照正在大发脾气。

朱厚照尚武,好战,但他不喜欢这种盲目的冤枉的战争,这让他心里仿佛憋着一团火无处可泄。

“煌煌大明皇都,一个外邦使节说死便死了,朕的正德朝便是这般气象么?”朱厚照怒道。

刘瑾神情惶恐地连连躬身:“陛下息怒,保重龙体,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当……”

“小事?”朱厚照扭头过狠狠瞪着刘瑾:“那个叫巴特尔的使节一死,我大明辽东马上要打仗了知不知道?这能叫小事吗?刘瑾你这老货,朕要你处置巴特尔打伤礼部官员一事,刚出诏狱他便被人刺死,你便是这么给朕办差的?”

刘瑾惶恐道:“老奴委实不知,打伤礼部官员本来事情不大,老奴琢磨着严厉训斥几句,叫那化外番邦守点规矩便是了,谁知他竟被刺死了呢……”

朱厚照气道:“现在怎么办?这消息瞒不住,朵颜的花当过不了多久便知道,届时他若兴兵,外使被刺本就心虚,我大明王师师出无名,忍让又不甘心,受苦的还是朕的边镇军民,刘瑾,你赶紧给朕拿个章程。”

“是,陛下……”刘瑾嘴角一勾,随即道:“老奴以为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派钦差大臣赶赴辽东,一边整肃辽东边军备战,一边向花当解释始末,若花当听得进解释,此战可免,皆大欢喜,若他听不进去,我大明便只能迎面一战,礼数咱们大明已尽到了,管教其他藩属臣国无话可说,若迎战朵颜,有个陛下信任的臣子在辽东督战,胜望更大。”

朱厚照凝神思索片刻,终于点点头:“不错,这话在理。先礼而后兵,使节被刺是咱们不对,先派人给花当赔个礼,若赔礼也不能解决此事,那么,要战便战吧,我大明在辽东陈兵十万,还怕他朵颜区区五六千户的部落吗?”

“问题是,辽东之行凶险莫测,朕派谁去呢?”

刘瑾做了半天铺垫,等的便是这句话,闻言急忙道:“此行关乎国威,必须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老奴有心为陛下分忧,奈何老奴身残之人,此去边镇未必能服众,老奴死不足惜,就怕坏了陛下的大事,老奴万死难辞其咎。”

朱厚照想了想,道:“苗逵不是在宣府督军吗?就派他去一趟辽东便是……”

刘瑾苦笑道:“苗逵确实颇具才干,且为人英勇,但是陛下,他……也是太监呀。”

朱厚照气道:“那还能派谁?难道派朝堂里那些文官去吗?他们一个个炮筒子脾气,去了辽东几句话一顶,打不起来的仗都能打起来了。”

刘瑾目光一闪,笑道:“陛下难道忘了秦堪?他可是您最信任的臣子呀。”

朱厚照一呆:“秦堪?他,他办事倒漂亮,朕从没见他办差过一件事,可是……辽东那地方太乱,他一个文弱书生……”

“陛下,我大明立国之后,历来便是文官兼管武事,此去辽东关系重大,秦堪是您最信任的臣子,况且秦堪是三品武官,又是秀才出身,可谓文武兼备,陛下您试想想,整个朝堂的大臣用筛子筛了又筛,有比秦堪更合适的人选吗?”

朱厚照眉目间有些意动,却仍沉吟犹豫。

刘瑾又道:“陛下不是一直想给秦堪封爵吗?朝中那些老顽固死活不答应,盖因我大明立国之后赐爵极吝,非开疆辟土,挽扶社稷之功不能封爵,如今大明处处太平,哪有开疆辟土的机会?若秦堪一生不得封爵,不仅是他,陛下您心里恐怕也非常遗憾吧?”

朱厚照两眼渐渐放出光亮。

“陛下,此去辽东正是一个封爵的好机会呀,若秦堪能说服花当息兵,免去一场生灵涂炭的战事,正是大功一件,就算不能说服花当,大明边军与朵颜之战不可免,有秦堪在辽东督战,但有一场小胜,陛下可就此大做文章,秦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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