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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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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创就,陛下,求你珍惜,求你善待!”

说话间,二位老臣已然泣不成声,身旁送行的官员们纷纷恻然心恸,哀伤不已。

朝皇宫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刘健和谢迁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朝众官员团团作揖,并朝李东阳投去深深的一瞥之后,各自登上了自家的马车,绝尘而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官员们小心地瞧了李东阳一眼,打过招呼后各自散去。

李东阳呆呆地注视着官道的尽头,一直平静淡然的脸庞,缓缓流下两行浑浊的老泪。

是非功过,今人有何资格评说?百年之后,世间终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评判。

“我李东阳岂是贪恋权势,恋栈不去之辈?刘公,谢公,你们太小瞧我了!我只为了保住咱们这二十年的心血啊!你们……太小瞧我了!”

四下无人,李东阳终于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倾泄而出,连日来饱受朝堂大臣背地责骂攻讦的他,终于忍不住为自己分辩了一句。

官道旁的幽林里,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李公高风亮节,或许旁人不懂,下官却是懂的,李公,你受委屈了。”

李东阳一怔,扭头喝道:“是谁?”

林子里,秦堪那张温文儒雅的脸缓缓出现在他面前。

第262章 知者利仁

秦堪走出林子时脚步放得很慢,很轻,一边走一边微笑注视着李东阳,身后的密林深处,十余名带刀的侍卫身影若隐若现。

李东阳脸上仍挂着泪痕,见秦堪走近,略显尴尬的使劲擦了一把,然后捋着胡须,努力装作一副沉稳的样子来。

“秦堪,你何时来的?刚才为何没见你?”

秦堪指了指身后幽幽密密的林子,笑道:“刚才下官藏在林子里,一直看着你们话别呢。”

“既然来了为何不当面跟刘公谢公道声别,好歹如今也是执掌锦衣卫的指挥使了,鬼鬼祟祟躲在暗处成何体统?”李东阳不悦地瞪着他,责备的语气里却多了几分也许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溺爱,好像把秦堪当成了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秦堪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不是下官鬼鬼祟祟,实在是我的名声已臭满了大街,我若出来,刘公谢公一定会把我骂得体无完肤,下官脸皮太薄,没有主动把脑袋伸过去挨骂的爱好。”

李东阳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你脸皮薄?秦堪,做人谦虚一点没什么不好,可谦虚到睁眼说瞎话的地步就不对了,从你进京开始,坑王岳,坑大臣,坑寿宁侯,甚至连老夫都被你坑过,坑完面不改色把罪责往旁人身上一推,你一脸无辜站在旁边看热闹,你觉得你好意思说自己脸皮薄吗?”

秦堪喃喃叹道:“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不过烧过他一次房子,小心眼儿的老头打算记恨多久?”

李东阳笑得愈发畅快:“老夫打算一直记恨到进棺材,这事啊,没完。”

秦堪笑了笑,转身注视着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

刘健和谢迁的马车已没了踪影,官道上商贾走卒来往不绝,满怀希望或失望地继续着他们的旅程,弘治年间闻名于世的三驾马车其中之二,也终于彻底地告别了大明的历史舞台,从此分道扬镳,黯然退场。

李东阳的神情变得怅然,长长叹了口气,道:“老夫一生爱惜羽毛,奈何数十年的老友竟不懂我,人生知己数十年,最后这一关口终究过不去……可惜,可叹啊。”

秦堪微笑道:“世人皆醉,李公独醒,独醒的滋味恐怕不太好受吧?”

李东阳上下扫视着秦堪,笑道:“谁说老夫独醒?这不有你陪着吗?从你进京开始,老夫便没有停止过关注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千户,竟敢独捋东厂厂公的虎须,还敢烧当朝大学士的房子,轻轻松松将这场祸事转到老夫和王岳之间,从那时起老夫便知你不是盏省油的灯,后来查盐引案,查苏州织造工案,献《菜根谭》,教太子为先帝做羹汤……”

一桩桩一件件事迹被李东阳细细数来,听得秦堪背后冒了一层冷汗。

这老头儿还真没说假话,果然时刻关注着他,而且从不动声色,可以肯定,引当朝大学士如此关注,绝不仅仅因为烧了他家房子。

李东阳顿了顿,笑眯眯地盯着秦堪,道:“好事做了,恶事也做了,善名扬了,恶名也扬了,正与邪,得与失,秦堪,你告诉老夫,你是如何取舍的?”

秦堪想了想,道:“但凭本心而已,我只是一个从山阴乡下走出来的穷酸小子,一路走来坎坷不断,麻烦不断,为了生存,我已顾不得什么正与邪,善与恶,只想在这纷乱的世上活下去,保护好我的妻子家人,如果可以的话,让她们活得更好,人生更丰富,而我……”

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秦堪呼出一口胸中浊气,道:“我也有自己的理想,我希望在有生之年,用自己能力去改变一些什么,当然,只是尽力而已,李公也是有家的人,应该知道,一个有了家有了羁绊的男人,肯定不会为了所谓的梦想理想去拼命的,只尽一份心力而已,能成固然可喜,不能成则果断退避,绝不再试,因为我如今每历一次风险,都如同将我全家人的性命押上了赌桌,我输得起自己的命,却输不起妻子家人的命……”

“所以,我愿意顺应世道情势,变换出不同的嘴脸,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理想这个东西太虚无,如果它与我的妻子家人的性命或幸福产生了冲突,我将毫不犹豫地抛弃理想,为了她们,我甚至可以不要气节,不要名声,我愿与魔鬼联手,也愿在权贵面前低头,纵然万夫所指,万世唾骂,只要妻子家人能把我当人,把我当成一个好人,这一辈子便算没有白活。”

李东阳静静听着秦堪这番难得听到的心里话,不由怔怔呆了许久。

忠耶?奸耶?

朝堂上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处处标榜君子之道,实则几人能称得上君子?嘴上说得道貌岸然,转过身干的事尽是男盗女娼,相比之下,眼前这位年轻人无疑坦率得多,诚实得多。

所谓圣人之言,只不过是一件拿来攻击政敌,制约皇帝的武器,却从未有人拿它真正称量过自己,反倒不如像秦堪这般老实承认随波逐流,我行我素,不去计较身后的名声。

李东阳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捋着胡须,李东阳缓缓道:“所以,你行事可以不问善恶,不问正邪,你能教太子做羹汤,告诉他何谓孝举,也能决然举起屠刀,眼睛都不眨地杀得东厂血流成河……”

秦堪淡淡一笑:“经营好的名声太累了,我只凭着本心做事。”

李东阳笑道:“圣人云:‘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你不是仁者,你是知者。”

秦堪双手合十,笑道:“但怀菩萨心,纵举屠刀,亦是超度,亦是慈悲。”

第263章 募兵图新

“纵举屠刀,亦是慈悲。”

秦堪的这句话仿佛为数日前自己下令斩杀东厂两千余名番子做了最后的解释。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佛与魔,佛性与魔性决定着行事的善恶,所以秦堪行善时可以像一个浑身闪耀着圣洁光辉的天使,行恶时却像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不止是他,每一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不可告人的善和恶。

孔圣人当年编写《春秋》时,谁能拍着胸脯说他写累了遛腿时没偷看过隔壁小寡妇洗澡?

李东阳疑惑地眯起了眼睛:“如今你已名列朝堂九虎奸佞之首,所谓慈悲,是否可笑?”

秦堪拱手微笑着反问道:“李公被数十年的知己老友诟病,说你恋栈不去,贪图权势,不知李公刚才说出‘一片冰心在玉壶’时,是何心情?”

李东阳愣了一下,接着仰天大笑,笑声苍烈,却透着几分释然。

贪恋权势之辈与朝堂奸佞,大家都是被误解的一类人,这类人嘴拙,或者说不屑于去自辩,于是无奈地成为了万夫所指。

李东阳笑了一阵,扭头看着秦堪,无限唏嘘道:“老夫历经三朝,朝中同僚无数,政敌无数,然而今日真正懂我者,竟是朝中人人称之为奸佞的年轻人,这些年风里雨里蹚过,所为何来?”

李东阳叹了口气,言语里已然无限萧瑟之意,一代大明名臣,此刻仿佛意气已尽。

“为的不过‘问心无愧’四个字而已。”秦堪微笑道。

※※※

想送别刘健和谢迁,只因他们也是弘治名臣,他们辅佐弘治皇帝亲手创造了大明中兴盛世,仅凭这一点,便值得秦堪尊重,也是今日秦堪悄悄跑到城外送别他们的原因。

该走的已走了,留下的还得继续奋斗,刘健和谢迁不了解,其实秦堪的梦想和他们并无相差,他也希望大明国强民富兵利,他想改变这个年代,只是方式方法与刘健他们不一样,于是被当成了奸佞,当成了异端。

秦堪不介意,这个留给后人太多遗恨的朝代,因为他的到来,终归会变得不一样,二十年或者三十年过后,如果刘健和谢迁还活着,秦堪愿将他们从家乡请来京师,请他们好好看看,然后在这满目盛世的繁华里,再给自己,给旁人一个公正的评价。

※※※

与李东阳道别后,秦堪没有回城,丁顺领着他来到东城郊外一个很偏僻的农庄。

农庄已无主,前些日子东厂番子作乱,东厂里一些败类人渣趁机溜出城祸害乡邻,这家农庄的主人便死在番子们的乱刀之下,主人的两个十三岁的女儿也被番子们糟蹋了两天两夜,等锦衣卫得到消息,丁顺带人赶过去把作恶的番子杀了时,庄子里一家十余口皆已丧命番子之手,活着的两个小姐妹已被蹂躏得伤痕累累,恢复自由之后,两姐妹仿佛出笼的野兽一般,从死去番子的脸上狠狠咬下两口皮肉,活生生血淋淋地吞了下去,然后姐妹二人一前一后投了井。

秦堪从丁顺唏嘘的语气里知道了农庄这一家人的悲惨遭遇后,铁青着脸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禽兽!”

他再一次确定了上回下令大杀东厂的决定是对的,东厂需要用鲜血好好清洗一遍,死了两千余番子,民间百姓家不知避免了多少件这样的悲剧。

实实在在的为民除害,很好。

丁顺从流民营挑选出来的五百名少年便住在这个庄子里。

秦堪在丁顺的陪同下赶到农庄,五百名少年穿着很粗糙的蓝布短衫,或蹲或坐散布在庄子院里院外各处,每人捧着一碗粥,就着两个糠菜窝头吃得正香。

丁顺推开院外的竹篱笆,扯着嗓子便嚷开了:“都给老子起来!饿死鬼投胎吗?咱们大人来了,都起来给大人见礼!”

少年们面色惊疑,三三两两地站起身,丁顺眼睛一瞪,一脚将一名正迟疑的少年踹得老远,身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

秦堪皱了皱眉,丁顺急忙笑道:“大人别介意,军伍里训兵就是这么训的,不打不长记性。”

秦堪只好将目光转到少年们身上,见他们一个个眼神有些惊惧,身形单薄削瘦枯槁,精气神都非常颓靡,果然一看就是流民营里出来的。

“这些人身世都干净么?”

丁顺道:“干净得很,去年天灾不少,江南水涝,辽东大旱,这些都是当地的农家子弟,没了活路才不得不离乡背井,家人有的已经饿死了,有的还在流民营里等赈济,属下一召集便争先恐后而来,只为多一口饭吃,或者少吃家里一口饭,让家人多吃几口。”

秦堪听得心中莫名有些心酸,看着这些才十几岁的孩子,跟朱厚照一个年纪,同样是少年郎,人家当着皇帝每天过着极尽奢华的日子,还忧愁满面口口声声说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而眼前这些少年,根本不知何谓生活,他们只想活下去。

下次必须把朱厚照带来,然后好好受一下教育。

“丁顺,好好善待他们,这些人将是我以后的老班底,回头去北镇抚司支一万两银子,每天买几头猪,让他们吃饱穿暖,先把身体养好再说练兵的事。”

“是。这些少年好福气,遇到大人这样的善心人。”丁顺拍了一句马屁,然后问道:“大人,皇上可知这些少年的存在?以后他们是归锦衣卫管,还是由兵部,御马监或者团营管?”

秦堪明白他的意思,嘴角一勾,笑道:“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些少年的存在,我还没跟皇上提,严格说来,你现在属于私自募兵,有谋反嫌疑,你摊上大事了……”

丁顺怔了怔,一张老脸刷地一下变绿了。

“吓坏了吧?裤裆有湿意了吧?打算卷铺盖跑路了吧?”

“大人……别,别玩我了!”丁顺脸色煞白道。

秦堪哈哈一笑,道:“瞧你吓的傻样,我虽习惯坑人,但怎么也不会坑你们这些老部下,放心,陛下明日便会知道的。”

顿了顿,秦堪深沉道:“当今陛下尚武,这些少年不仅是我的老班底,也是陛下的老班底,他们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不是我,而是陛下,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以后是真正的天子亲军,以后……他们将踏上战场,为陛下征战各地,开疆扩土,数年之后,他们的前程不可限量,所以丁顺,你要好好待他们,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我大明能征善战的良将,名将。”

丁顺神情懵懂道:“大人,就这些瘦竹竿,如同饿了八辈子似的家伙,以后会是将军?”

“一定会的!因为有我在。”

“大人,您……别人当了大官儿,要么使劲捞银子,要么使劲拉拢下属,制衡权力,巩固位置,您却召集一些少年练兵,到底为了什么啊?”

秦堪仰头看着天空,天空很蓝,一碧万顷。

“我,只想给大明留下一些希望的种子,然后用心浇灌他们,让他们生根发芽,我的很多梦想,需要他们帮我实现。”

※※※

一份长长的礼单搁在司礼监刘瑾的桌上,礼单上除了银子,尚有各种名目的珍奇古董,刘瑾一字字的念下去,神情颇为欣喜,嗓子眼里发出的嘶嘶怪笑声令人头皮发麻。

曾几何时,他这个宫里名不见经传的老宦官,今日竟能坐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名副其实的大明内相,令逐权贪势者纷而趋之,这些日子里给他递名帖,递礼单的人不计其数。

大明如今国库收入不过数百万两,朱厚照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只说了一句要修园子,无数大臣言辞激烈地反对,户部尚书韩文更是声泪俱下,说国库入不敷出,陛下实不宜动骄奢之念,而令国库愈加紧张,须知先帝孝宗在位时多么节俭,一件龙袍都穿烂了还舍不得换下,更别提出巡修园子等等奢华之事……

韩文痛心疾首的哭诉,仿佛朱厚照修园子罪大恶极,历史上修园子的皇帝都不是好皇帝,陛下欲做好皇帝就不能修园子,否则便是昏君,是礼乐崩坏的先兆……

因为这件事,朱厚照气得又跟大臣们翻了脸,可大臣们梗着脖子一副忠臣宁死不屈的模样,朱厚照拿着这一块块的滚刀肉毫无办法,悻悻罢了修园子的念头。

朝堂上一个个哭穷,可刘瑾这些日子收到诸多大臣私下送来的礼单便不止一百万两银子了,这些银子收得刘瑾心惊肉跳,从没尝试过发达滋味,以前收到东宫下面小宦官孝敬的几两十几两的散碎银子便眉开眼笑,面对自己私宅里那堆积如山的黄金白银珍奇却真被吓坏了,有时候连梦里都被吓醒好几回。

吓归吓,刘瑾仿佛管不住自己的手似的,有人递礼单他仍旧照收不误。

今日这份礼单颇值玩味,玩味的不是礼单上的内容,而是送礼的人。

礼单最后落着款,吏部左侍郎焦芳。

第264章 焦芳投阉

焦芳也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了,天顺八年的进士,后入翰林院任编修。

“编修”这个职位,通常是大明科考高中后苦熬资历的职位,有的二甲或三甲进士进了翰林院一熬便是七八年,才终于熬到了头,被任为京官或外放为官,比如秦堪的岳父杜宏,还有的只懂读死书不懂人情世故的书呆子,翰林院里一熬甚至是一辈子,也没见有人搭理他,从年轻混到老迈,翰林院便成了他们仕途里唯一的一笔记录,最后递上辞呈,吏部给一个“学士”的虚衔,收拾包袱苍凉地离京归乡。

焦芳也是从翰林编修这个职位一步步苦苦熬炼出来的。

不过焦芳其人,可谓翰林院里的传奇人物,纵然离开翰林院进了吏部许多年,翰林院里至今仍有他的传说。

天顺八年焦芳进翰林院,由于他本是个善于钻营的人,没到两年便眼看要被封为讲学士,结果却被当时的大学士万安拦下了,至于原因,万安只悠悠说了一句“不学如芳,亦学士乎?”

话很直白,意思就是说,像焦芳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有资格当学士?

翰林院里都是二甲三甲的进士,天下最出类拔萃的学问人皆聚于此,赐同进士之类的人都没资格进来,谁知焦芳竟被当朝大学士下了一个“不学无术”的评语,简直比打脸更伤自尊。

消息传到焦芳耳中,焦芳不由勃然大怒,也完全省了调查取证的程序,二话不说便拍了桌子,认定必是彭华在背后算计。

彭华也是大学士,是个不怎么善良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是江西人。

焦芳仕途上第一次被打压,便出于这位江西人之手,也不知什么原因,河南籍的焦芳总被江西人看不顺眼,屡屡被排挤,也难怪后来焦芳终其一生都对江西人恨之入骨。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人官路简直是杀人祖宗十八代了。

焦芳快气疯了,年轻气盛的他当即便放出了狠话,如果我没当上学士,就在京师长安道上一刀把彭华捅死,大家同归于尽,都别过了。这话放出去后彭华吓坏了,毕竟文化圈子里忽然蹦出个流氓,谁都会害怕,于是彭华急忙跟万安说好话,万安没办法,忍着恶心把焦芳升为了讲学士。

焦芳生平的第一次升官就是这么来的,所有翰林院的编修们大开眼界,先驱者焦芳用实际行动教育他们,想升官除了巴结上司和熬资历外,动刀子不失为另一种捷径,只不过动刀子得注意火候,不能真把人宰了,战国时赵国上卿蔺相如当着秦王的面威胁说要摔了和氏璧,如果能把他从坟里挖出来问问当时的想法,蔺相如肯定不敢真摔,否则心脏脆弱而敏感的秦王一定会含着热泪把他剐成一万片。

焦芳的仕途一直颇为亨通平顺,只可惜终究属于朝堂的异类,被许多大权在握的上层人物所不喜,如今已七十多岁高龄的他,升到吏部左侍郎这一步,便再无一丝寸进了。

然老焦虽老,却有一颗比年轻人更蓬勃的上进心,朝堂打熬多年,他觉得领导们该给他压压担子了。正好刘健和谢迁致仕,内阁有了两个大学士的空额,焦芳老迈的身躯里那把几乎快熄灭的对权力极度渴望的烈火,终于熊熊燃烧起来。

内阁大学士,焦芳,值得拥有。

这便是焦芳给刘瑾送礼的原因。

人老成精的焦芳早已看出对陛下有巨大影响力的,当今之世唯有两人,一是陛下待之如知己兄弟的秦堪,二是内廷刘瑾。

秦堪在第一时间被焦芳排除了,当初绍兴织工案里,叫嚣着斩决杜宏最欢快的便是焦芳,可谓彻底把秦堪得罪死了,那件案子过去以后,焦芳甚至连在家中吃饭喝水也要令人试一下有没有下毒,足可见他对秦堪畏惧到何等地步。若要选择抱大腿求包养,秦堪绝不是焦芳的首选,反不如投了刘瑾比较好。

手里轻轻拈着那张宣示投靠的礼单,刘瑾坐在司礼监独属于他的座上,笑得很开心,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有了这位三朝老臣的投靠,他刘瑾羽翼丰矣!

“来人,拿杂家的名帖去焦府,请焦老大人赴文华殿一叙。”

※※※

禁中演武。

对尚武的朱厚照来说,禁中演武已成了宫中的必备活动,每逢几日便下旨令神机营或勇士营入宫,朱厚照下令放出数百只山鸡或野兔,然后令神机营放枪,谁打得最快最准,便能获得赏赐,或令勇士营打擂,谁最勇武也能获得赏赐。

朱厚照偶尔来了兴致,也上去跟人打,虽然小时候练过几天拳脚,但朱厚照哪是这些京师精锐军士的对手,然而军士却不敢伤他,连碰都不敢碰他一下,于是打得畏首畏尾,最后佯装倒地受伤,表演技巧之拙劣连秦堪都忍不住撇嘴皱眉,更别提朱厚照了,结局一般都是大扫兴致,匆匆收场。

今日朱厚照毫无例外地大发脾气了。

“受伤倒地”的军士抱着胳膊惨烈嚎叫,脸孔最大限度地扭曲,嗓子眼里发出非人类般的惨叫,一阵一阵的令人头皮发麻。

朱厚照气得狠狠一脚踹去,怒道:“嚎什么嚎!做戏都做不像,明明踢着你的腿,你抱着胳膊嚎个什么劲儿?还嚎得那么难听,你想把朕吓死吗?”

秦堪也看不过去了,叹息道:“确实太难听了,这哪是被人踢了后的惨叫啊,分明是被狗咬了啊……”

朱厚照扭头狠狠瞪着秦堪,脸色渐绿。

受伤的军士吓坏了,急忙一跃而起,生龙活虎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朱厚照气得又狠狠踹了那名军士一脚,怒道:“都是一帮不让朕省心的东西,滚!全部滚!”

演武场上所有军士如蒙大赦,跪拜之后匆匆忙忙跑干净了。

瞧着气呼呼的朱厚照,秦堪淡淡地笑了。

“陛下何苦跟这些穷苦军汉生气?他们只是当兵吃皇粮的,你在他们眼里是顶了天的极贵之人,伤着你一根毫毛他们都是被诛九族的下场,谁敢跟你真动手啊。”

朱厚照怒道:“朕说过无数次了,只管动手招呼便是,折了伤了朕绝不加罪,反而有赏,还要朕怎么说?”

秦堪叹道:“他们敢不敢相信这道圣旨且先不说,陛下不觉得你这道圣旨下得很贱吗?”

朱厚照一愣,怒意满面的脸孔瞬间涨红,接着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笑点低的孩子又来了……

※※※

“秦堪,朕总觉得宫里演武这么瞎比划不大满意,仿佛在戏台上唱戏似的,一刀一枪,一拳一脚早已提前布置好了,只演给朕来看,他们把朕当傻子了。”朱厚照叹气道。

秦堪点头:“臣很赞同,陛下,真正的军队是靠鲜血和死亡打出来的,他们必须跟真正的敌人作战,才能更好地锻炼队伍,京师之地繁华太平,这些精锐之士吃久了太平粮,锐气和血勇似乎都已消磨殆尽了。”

朱厚照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朕觉得应该把这些京师的久怠之兵派遣到边境去,跟鞑子们真枪实刀打几场,同时把目前宣府大同的边军们调回来,用以拱卫京师,而且定个常规,以后京师和边军隔几年互换一次,你觉得如何?”

秦堪笑道:“想法很好,不过很难实现,京军和边军互相调换,陛下可曾想过朝中大臣们如何反应?可曾想过互相来往之间要耗费多少国库银两?且先不说别人,光是兵部尚书刘大夏绝对会一头撞死在陛下阶前以死相谏。”

朱厚照怔忪片刻,愁意深深地长叹口气:“做皇帝,当真可以一呼百应么?朕平日胡闹的时候多,但这个想法却是实实在在为我大明社稷着想,想要实现竟也如此艰难,这些朝廷的大臣们什么都要拦着,什么都不答应,朕一开口他们便反对,几乎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从不问事情真正的黑白道理,这样的朝廷,这样的江山,当初父皇是怎样把它打理好的?为何落到朕的手里,却处处觉得束手束脚呢?”

秦堪叹道:“先帝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皇帝,他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治理江山,陛下,恕臣放肆,论治理江山的能力,陛下比先帝委实差了一点……”

朱厚照笑道:“这是实话,朝中大臣多如是想,只不过你是第一个当着朕的面这么说的……”

忧愁地一叹,朱厚照落寞道:“往后呀,朕想听实话,除了你,这世上恐怕没人说给朕听了,连刘瑾,张永那些人也从来只会逢迎溜须,朕在他们的嘴里几乎成了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那些拍马的话有时候朕听了都脸红。”

第265章 获准练兵

一个人能听懂谁说了实话,谁在溜须拍马,说明他长大了,这是件好事。有些当官的一辈子只喜听奉承话,别人稍说一句不大中听的实话便不高兴,或者干脆捂住耳朵假装没听见,这种人怎么评价呢?心性比较脆弱纯洁吧?

秦堪笑道:“臣其实也不大说实话的,偶尔心血来潮说一次,陛下往后想听臣说实话的机会不多,臣努力向刘公公学习,争取把陛下拍高兴了。”

朱厚照笑道:“你若学得像刘瑾那样溜须拍马,你便不是秦堪了,奉承话听得当时乐呵一下便好,若把奉承当实话,整天活在谎言里,做人是不是太悲哀了?”

秦堪长长一揖,道:“陛下能明白这个道理,臣为大明社稷贺。”

朱厚照哈哈笑道:“别人把我当昏君,你难道也觉得我是昏君吗?我信宠刘瑾,并非因为他溜须拍马,而是他从我幼时便一直照顾我的情分,父皇在世时太忙,我与母后又不大亲密,身边这几个家奴我已把他们当成了家人。”

秦堪点点头,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刘瑾得势的原因是他自己长久以来对朱厚照的照顾,这种情分是日积月累的,不可能消除,朱厚照把他当成了家人,日后刘瑾乱政弄权,祸乱天下,如此情分之下,朱厚照想必也不会太怪罪于他,这颗长在大明胸腹中的毒瘤若想把他剜除,恐怕不太容易呢。

暗暗叹了口气,秦堪转移了话题:“陛下刚才所言兵事,京军与边军对调换防颇为不易,不过臣另想了个法子,不知陛下可有兴趣?”

“快说来听听。”

“既然不可将现有的两地军队调换,不如另起一军,这支军队不从世袭的军户中选取,而是挑选一些寻常的百姓人家子弟,年纪不必太大,十几岁便可。”

“十几岁的新兵,打起仗来能靠得住吗?”朱厚照经常演习武事没有白费,一听便听出了事情的关键。

秦堪笑道:“这支军队,臣想用自己的法子训练他们,除了一些必要的战场杀敌技巧,臣还想教给他们一些新奇的东西,比如兵法,比如火器等等……”

“火器?你想再组一支神机营?”

“不,他们跟神机营不同,他们使火器,但并不完全依赖火器,他们与大明军队最大的不同便是,他们将会使用一种新式的战法,配合火器之后,这支军队将成为我大明的百胜之师。”

朱厚照沉吟半晌,点头笑道:“虽然不大明白,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秦堪,你做事一直是靠谱的,我一直都很信任,既然你觉得此事可为,便放手做去吧,这支军队嘛……嗯,就挂在锦衣卫名下,由你直属,不归兵部所辖,至于耗费银两……”

朱厚照一顿,表情变得纠结拧巴了:“所耗银两,你自己想办法吧,昨儿个马永成告诉我,内库差不多能跑耗子了,户部韩文那个老匹夫更不可能给你支出这笔银子,朕这个皇帝当得一穷二白,说来犹觉心酸……要不这样,朕即将大婚,户部为此拨了三百万两银子,这笔钱朕拨一半给你……”

秦堪苦笑道:“陛下高义,连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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