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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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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

怜月抬头可怜巴巴地瞧着秦堪,道:“主母曾经说过,若再有女人进府,让奴婢们把她扔井里去,老爷,这位金姑娘要不要扔井里去?”

第258章 家事难为

看着俩小萝莉无比期待把金柳扔井里的眼神,秦堪背后冒了一层白毛汗。

多好的小姑娘啊,杜嫣这小八婆把她们教坏了。

蹲下身,秦堪无比严肃道:“你们听着,金姑娘是客人,咱们秦家没有把客人扔井里的习惯,而且以后也不能有这习惯,这样不礼貌,知道吗?”

怜月怜星点点头,又咬着下唇委屈道:“可她抢了奴婢们的活儿……”

秦堪眨眨眼:“金姑娘帮你们干活不好吗?你们多轻松。”

怜月怜星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脸板得很严肃,齐声道:“不好!”

怜月连珠炮似的道:“老爷曾跟婢子们说过,做人要守好本分……”

怜星依旧保持着应声虫的个人风格,使劲点头:“嗯嗯!”

“老爷说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分,包括老爷自己在内,老爷忙朝廷大事是本分,主母打理家宅是本分,婢子们在家里干活也是本分,客人就应该好好坐在房里等着婢子们来侍候,这也是客人的本分……”

“嗯嗯!”

“可是那位金姑娘一进内院便抢着干活儿,婢子们怎么办?”

“嗯嗯!”

秦堪挠头了,现在他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

金柳也许太想图表现来巴结杜嫣这位秦家大妇,却不知秦家两位小萝莉也有一颗脆弱敏感的小心肝儿,在秦堪两年的淳淳教育下,怜月怜星已经明白“自我价值”四个字的意思了,对她们来说,努力做好丫鬟这份工作便是她们的自我价值,而金柳一进门便抢了她们的活计,其性质相当于否定了她们的人生价值,小萝莉们不高兴了。

所以说,家务事有时候比朝政国事更难处理,打不得杀不得,家主想一碗水端平,结果东边日出西边雨,按下葫芦浮起瓢,哪像国事那么容易摆平,惹得火起全部杀掉杀掉……

叹了口气,秦堪温声道:“回头我跟金姑娘说一声,叫她老实坐在房里,等你们侍候她,行不?”

怜月怜星小脸微微缓和,乖巧地点点头。

秦堪笑道:“其实就算你们好吃懒做老爷也不会卖掉你们的,至少你们那一招五龙抱柱已经使得炉火纯青,老爷非常满意,旁人必然学不来的。”

萝莉们闻言顿时转忧为喜,怜月雀跃道:“对呀,咱们还会五龙抱柱,金姑娘肯定不会的,咱们比她厉害。”

“嗯嗯!”

俩萝莉一左一右抱住了秦堪的胳膊,道:“老爷可不能把这一招教给她哦。”

“一定一定……”

“真的哦!老爷说话算话。”

“你们要相信老爷的人品!”

※※※

杜嫣在卧房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细心地摆弄着她的三品诰命朝服,大红色的锦袍上,中间那只用金线绣成的孔雀被她抚摩得闪闪发亮,栩栩如生。

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这件诰命服,每日都要拿出来细细地摆弄一遍,秦堪不准她穿着诰命服四处招摇,她便只好悄悄在屋子里穿着走两圈,眉宇间洋洋自得的神采那么的可爱迷人。

秦堪其实最喜欢看她穿着诰命服时的神气小模样,令他心里由衷地感到一种满足,属于男人,属于丈夫的满足,妻子以他为天,以他为傲,以他的荣耀为荣耀。

上前轻轻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秦堪笑道:“不过一件三品的诰命而已,相公以后请皇上给你封个一品诰命,然后把这件三品破诰服扔了,你晚上用它擦脚也可以。”

杜嫣气得朝他胳膊狠狠一拧,道:“胡说什么呢,诰服代表朝廷,谁敢拿朝廷擦脚?日后就算我当了一品诰命,这件三品诰服礼部也会派官员收回去的……”

顿了顿,杜嫣俏脸又笑开了花儿,喜滋滋地瞧着他道:“相公是不是又升官儿了?”

“你怎么知道?”秦堪摸了摸鼻子,道:“难道你一大早听见门前喜鹊叫了?”

“院子中间的银杏树上唯一的一个喜鹊窝都被怜月怜星两个淘气丫头掏了,上哪儿听什么喜鹊叫?”杜嫣乐得眉眼眯成了两条弯弯的弧线:“……中午时分便有好多朝廷的官儿,还有京师城里的锦衣卫佥事,镇抚,千户们派人送了贺帖和礼单上门,咱家的库房都塞不下了,我一见便知相公必升了官儿……对了,相公升了什么官儿?”

秦堪笑道:“相公当大官了,呵呵,陛下皇恩浩荡,相公如今已是锦衣卫……”

话没说完,杜嫣仿佛想起什么,猛地跳了起来:“哎呀,我忘记清点库房了,这可不行!家里帐房先生还等着入帐呢……”

说完杜嫣便匆匆往外跑,跑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道:“对了,相公记得去东厢房见见金柳姑娘,人家相公死了,心情必然不好,你是家主,好歹也搭理她一下,问问吃穿冷暖用度,顺便叫个画师来家里给她相公画幅遗像,让她相公从八泉掉进九泉……”

话说完,杜嫣已不见了身影。

秦堪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脸色隐隐冒出几分晦气的绿意,语气僵硬地补完了刚才的未尽之言:“……指挥使!”

※※※

秦家人丁单薄,内院除了秦堪这一位男主人,余者皆是女眷,杜嫣又是个非常讲规矩的人,规矩严厉得可怕,内院从不允许男性下人踏入半步,以内院的月亮门为限,哪个男性下人敢踏进来,打断腿扔出秦府,连管家有事禀报都只能远远站在月亮门外喊话,不敢越雷池半步。

金柳住的东厢房就在秦堪和杜嫣的主厢房旁边,秦堪刚跨出门便看到金柳俏面似怒似嗔地倚在门边,咬着下唇恨恨地瞪着他。

秦堪苦笑,指了指厢房里面,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金柳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我自己上个坟,顺便探望一下新鲜出炉的金寡妇……”

第259章 渐生仇隙(上)

谎话总要靠一个又一个的谎话来圆,但把谎话圆到自己给自己上坟的地步,实在古往今来罕见。

秦堪此刻的心情真的跟上坟一样沉重。

金柳冷冰冰的俏脸忽然红了一下,想想觉得不大好意思,优美的嘴角悄然一勾,又紧紧抿住。

秦堪没太注意她的脸色,只是叹息道:“其实不是有意瞒你,那几日我连身份都没向你坦白,我已成亲这件事更无法向你坦白了,有心等这次大乱过去之后一股脑儿跟你说了吧,结果再见你时我已莫名其妙与世长辞了,而且还是尸骨无存的那种,思之犹觉悲怆……”

“噗嗤!”金柳的俏脸再也绷不住,忽然笑出声来。

“昨夜我以为你被东厂那些人……”金柳忽然一顿,毕竟是件晦气的事,于是小心地瞧了瞧他的脸色,然后红着俏脸接着道:“后来我遇到番子,是杜……姐姐救了我,当时我不知她是你的正室夫人,悲痛之下只跟她哭诉说,说我的……相公死了,后来,这件事便一直这么错下去了。”

听金柳这么一说,秦堪立马便知事情前因后果,于是也更加确信老天爷在玩他,而且想玩死他。

“这可真叫阴差阳错啊!”秦堪长长叹道。

金柳抬头看着他,道:“杜姐姐……一定是好人家的女儿吧?”

秦堪坦然道:“她是绍兴知府的女儿。”

金柳神色一黯,喃喃叹道:“果然如此,她……实是你的良配,能娶个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终归对得起你寒窗十年的辛苦了,否极泰来,你是个有福的。”

秦堪深深看着她,道:“有情有义的不止是她,你也是。”

金柳黯然摇头道:“我只是个出身风尘的烟花女子,名声已脏了。”

“不,你比谁都干净,金柳,永远不要看轻自己,连你自己都看轻自己了,以后谁能看得起你?当初我最落魄最潦倒的时候,一个人蜷缩在绍兴城一条窄巷里过夜,连个避风躲雨的地方都没有,落到那般境地,我的腰也从来没有弯过,更不觉得我比别人差,吹着寒风淋着冻雨,我甚至还能仰着脑袋朝天笑,这两年来我经过许多风雨,然而最令我记忆犹深的,便是那一晚的笑声。”

“金柳,你也是,出身风尘不是你的错,只要心是干净的,谁也不会看轻你,而你,更不能看轻自己。”

听着秦堪罕见的严肃语气,金柳呆了片刻,眼泪扑簌而下。

“秦堪,这世上我只想让你看得起我,我的名声是脏的,但我的身子和心都是干净的,至于世俗旁人怎样看我,我理他们作甚?”

※※※

金柳就这样在秦府住了下来。

她的身份有些尴尬,客不客,仆不仆的。秦堪和杜嫣待之以客,而且还吩咐府里下人叫她“二小姐”,对外说是与秦家主母结了金兰的异姓妹妹。

可金柳似乎没有当客人的觉悟,每日比谁都起得早,然后打扫秦府内院,给杜嫣端水递茶,似乎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下人丫鬟,手脚太过勤快,常常惹得怜月怜星两个小萝莉瘪着小嘴偷偷哭,因为金柳把她们的活儿抢了,令她们感到在秦府很没存在感。

而主母杜嫣每次见到金柳干活便大发雷霆,说家里主人干下人的活计没规矩,金柳却只是淡淡一笑,笑容里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狡黠意味,只被老奸巨猾的秦堪捕捉到了,或许也是故意露给秦堪看的。

很好,很和谐,秦府上下一团和气,浑然不觉小三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然渗入了秦家的生活圈子,长袖几番舞弄之下,隐隐已成了秦家不可缺少的一分子。

秦堪忽然发觉自己像许仙,而金柳则是化为人形的千年蛇妖,不同的是少了一位法海跳出来收了这妖孽,相同的是,他和许仙都知道往哪儿捅……

※※※

朝堂似乎平静下来了。

刘健谢迁正式递上了告老奏本,朱厚照的反应并无二致,仍旧没有丝毫的挽留意思,奏本一递便御笔一批,准了。

刘健和谢迁终于对大明朝堂死心了,也对朱厚照死心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果然没说错。

刘瑾执掌了司礼监,成了大明名副其实的内相,原本颇为低调的,毕竟劫后余生,能活着算不错了,没想到还能执掌内廷,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事实证明低调的人不会永远低调,有野心的人早晚会露出狰狞的獠牙,早或晚而已。

京师大乱后的第五天,刘瑾趁着朱厚照心情好,几番逢迎溜须之后,从朱厚照那里讨来了一件蟒袍,当刘瑾双目含泪,恭敬捧着蟒袍从乾清宫走出来,细心的宫人发现刘公公转过身时,神态已然变了,变得趾高气昂,变得霸气四射。

悄然无声里,刘瑾的心态已渐渐开始变化,有了皇帝的宠信,有了大明司礼监的权力,天下何事不可为?

秦堪这几天也没闲着,丁顺花了三天时间,领着一干南京的老部下,按秦堪的命令在城外的流民营里挑选了整整五百名身家背景干净的少年,并将他们送到了城外的农庄里待命。

消息送进北镇抚司,秦堪坐在案头微微一顿,嘴角露出了谁也无法看懂的笑容。

然后秦堪整了整衣冠,入了皇宫。

※※※

乾清宫的正殿中央,两只凶狠狰狞的斗鸡正伸长了脖子,恶狠狠地盯着对手,脖颈处五彩的羽毛立得笔直,铁钩般的爪子举重若轻地挪着步,如同两名绝世高手在进行着生死决斗。

刘瑾,谷大用,张永等八虎簇拥着朱厚照,众人神情紧张,鼻翼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殿中的两只斗鸡。

“威武大将军,咬它!啄它!为陛下打个大大的胜仗!”刘瑾猫着腰,拳头攥得紧紧的,尖细的嗓子充满了干劲。

张永等人一齐附和着大叫起来。

朱厚照急得直扬手:“闭嘴,都闭嘴!吓坏了我的大将军,朕把你们扔进虎笼里过夜去……”

秦堪暗暗叹息。

王岳死了,刘健和谢迁致仕了,李东阳昨日终于“病愈”,欲进宫面圣却被朱厚照拒绝,连午门都没进得去便回了府,朱厚照现在可谓无人管束,彻底无法无天了。

没了那些老臣的监督训导,这孩子正朝昏君的康庄大道上义无反顾地飞快奔跑,一路洒下银铃般的欢快笑声。

孙猴子跳出如来佛的五指山时大抵也是这么笑的。

一朝脱出生天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不能太纵容了。

“威武大将军,咬它!快啄死它!啄死它我封你为……嗯,封你为无敌常胜威武大将军!”朱厚照盯着那只斗鸡,脸孔涨得通红。

众人期待的目光下,那只得意洋洋的大将军仰天高昂地打了个鸣儿,终于发动了攻势。

暴起,飞身,尖利如刀的利喙毫不留情地朝对手啄去,气势如虹,去势如箭,如苍鹰搏兔,势不可挡……

大将军的对手显然也被它吓着了,决定避其锋芒,飞快地闪身一让,大将军啄了个空,踉跄着栽倒在地,还没等它抖擞精神再战一合,秦堪非常适时地出现了,正确的说,秦堪的脚出现了。

就在大将军飞身着地,鸡头贴着地板,控制不住惯性地往前趔趄着时,秦堪的那只脚巧而又巧的地踩住了大将军的脖子。

在朱厚照和刘瑾张永等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下,威武大将军发出一声非常不甘的悲鸣,然后小小的鸡头一歪,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正德泪汪汪……

正殿里一片寂静,朱厚照和刘瑾等人傻了似的,直愣愣地盯着秦堪脚下那只悲愤咽气的斗鸡,许久没人出声。

秦堪退开一步,一脸抱歉的笑容:“陛下,实在对不住,臣刚才没看见……”

“呜——”朱厚照也发出了一声悲鸣,心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抬头泪眼婆娑地瞧着秦堪:“秦爱卿啊,你难道是威武大将军天生的克星?第二次了啊……”

秦堪惊异地低头瞧着那只斗鸡,道:“这只还是威武大将军?上次在东宫那只大将军不是被臣亲手扭断脖子了吗?”

朱厚照脸颊狠狠抽搐一下,声音低沉道:“上次那只出师不利,这只是世袭的威武大将军……”

第260章 渐生仇隙(下)

只不过杀了只鸡而已,秦堪并没觉得多严重,可是看到朱厚照泫然欲泣的模样,显然这只鸡不仅仅是鸡那么简单,瞧朱厚照的脸色,如果不是怕太多大臣金殿上一头撞死的话,估计会为这只威武大将军举行国丧了。

“臣……误杀良将,罪该万死!”秦堪愧疚请罪。

朱厚照的目光很谴责,若换了寻常小宦官踩死了他的斗鸡,这会儿估计已被拖到午门杖毙了,可惜这人是秦堪,朱厚照非但不能怪罪,连一句重话都不能说,不饿的情况下,朋友还是比一只鸡重要很多的。

朱厚照叹了口气,哀怨且幽幽:“秦堪啊,你为何老跟朕的威武大将军过不去?”

“陛下给斗鸡取名为何老是威武大将军?”秦堪无辜道。

朱厚照一滞,接着恨恨跺了跺脚,扭头道:“刘瑾……”

“老奴在。”

“再弄一只斗鸡来,取名叫,叫,秦堪,叫什么呢?”

秦堪拱手道:“陛下,贱名好养活,不如叫狗剩儿吧。”

朱厚照和八虎脸颊一齐狠狠抽搐了一下。

很显然,大家皆不大认同给一只威风凛凛的大斗鸡取名叫狗剩儿。

惋惜地朝地上躺着的那只大将军投去最后温柔的一瞥,朱厚照叹气道:“你今日进宫不会特意为了杀朕的鸡吧?”

秦堪忙道:“除了杀皇上的鸡,臣当然还有别的事……”

朱厚照:“……”

“陛下,五日前京师大乱,王岳私自调兵,封锁宫城,臣为了进宫见陛下,实可谓历经艰难困苦,那夜若非有一个人深明大义,忠心为主,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给臣偷偷打开了皇宫承安门,臣那晚可就进不了宫,更无法请得陛下的圣旨,诛除王岳等一干奸佞了……”

朱厚照眉头一挑:“哦?你说的是何人?”

“司礼监随堂太监,戴义。”

一旁眯着眼带着笑的刘瑾闻言一怔,瞧了瞧朱厚照的脸色,笑着伸手给朱厚照的龙袍掸了几下,耳朵却支起老高。

朱厚照笑道:“这戴义的名字朕倒听说得少,不太熟悉。”

秦堪正色道:“陛下,赏功罚过不避亲疏,方为明君之道,臣从不为自己谋一官半职,但臣想替戴公公向陛下求个恩典,虽说外臣不宜结交内宦,不过戴义此人对陛下忠心耿耿,那晚更救了臣一命,况且已在司礼监打熬多年,于公于私,陛下也该擢赏一下戴公公的……”

朱厚照闻言点头笑道:“你都主动开了口,朕能不封赏他吗?刘瑾,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刘瑾新甫上位,正待大肆扩张势力,收纳爪牙,司礼监如此重要的地方,怎能容外人染指?

朱厚照话没说完,刘瑾赶忙上前一步道:“陛下,司礼监眼下并无空闲,按制司礼监原本只能留四名秉笔,以前先帝在时政务繁忙,故而萧敬向先帝禀奏之后,先帝破例多加了一名秉笔,如今王岳虽死,但司礼监仍余四名秉笔,多加不得了。”

秦堪微微一笑,没说话。

张永却笑眯眯地站出来拆台了:“先帝时留五名秉笔,怎么陛下这里便不能留五名了?人家戴义为了给陛下解忧,为了救秦大人和咱们八个人的命,冒着掉脑袋的干系给秦大人开了宫门,这是救命之恩呐,不说为报救命之恩肝脑涂地那么离谱儿吧,给他升一个秉笔太监实在是惠而不费之事,既然先帝在时司礼监有五名秉笔的成例,咱们正德朝留五名也不算坏了祖宗法度,秦大人的面子若在刘公公这儿不好使,不妨再搭上杂家这张老脸,刘公公,您……开开恩?”

阴阳怪气的一番话,气得刘瑾当场变了脸色,花白稀疏的眉梢一挑,却碍于朱厚照在旁,刘瑾亦不敢太过放肆,一张老脸青红不定变幻许久,最后哈哈一笑,嗓音尖细难听。

“什么开不开恩,咱们呀,都是陛下的奴才,只消陛下点个头,别说司礼监加一个秉笔,就算加十个八个,老奴也二话不说应了,陛下,您说对吧?”

朱厚照却浑不在意道:“先帝时有五个,咱们也留五个吧,坏规矩的事儿朕也办过好几遭了,不坏规矩的事儿朕有何办不得?相信那些讨厌的言官们也说不得什么的,刘瑾,就这么定了吧,戴义升司礼监秉笔。”

刘瑾垂头应是,脸上虽带着笑,眼中却散发出阴森的寒意。

秦堪笑着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张永仿佛跟他心有灵犀似的,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今日的张永似乎拆刘瑾的台拆上瘾了,眼角瞥了瞥脸色难看的刘瑾,笑道:“陛下,说起王岳,那奸贼以前除了任司礼监秉笔之外,还领着东厂呢,如今王岳已死,司礼监秉笔补上了,但东厂那里仍旧没个领头的,估摸着还乱成一锅粥呢,按制东厂由秉笔太监兼领,陛下不如索性卖个大方,把东厂也交给戴义算了,冲他冒着风险打开宫门这一条,足可见他对陛下的忠心赤诚,东厂由戴义领着,陛下应该能放心的。”

朱厚照想了想,扭头看着秦堪道:“你觉得呢?”

秦堪微微一笑:“臣是外臣,不便干预内宫事。”

秦堪没表态,朱厚照于是又想了一会儿,终究是少年人天性,没过多久他便忽然皱着眉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吧行吧,就让戴义领东厂,老拿这些事烦朕,你们跟那些朝堂大臣一样讨厌了。秦堪,刘瑾这老货又从广西给朕弄来两只斑斓大老虎,煞是威风,走,朕带你瞧瞧去,告诉你,这两只老虎可厉害了,昨儿我扔了两只小猪进去,两只大家伙朝它们一扑,连撕带咬,三两下便将那两只猪啃得干干净净了……”

进宫目的已达到,秦堪微笑拱手道:“陛下相邀,臣敢不从命。”

朱厚照哈哈一笑,拉着秦堪便往殿外走,秦堪表情一派云淡风轻,经过刘瑾身边时,却分明捕捉到刘瑾眼中一闪而逝的凶光。

第261章 一片冰心

一场权力分配的蛋糕抢夺之争,在几句话来往之间结束了,不见刀光剑影,话锋却如同经历了一场决斗。

刘瑾落败。

司礼监的一个秉笔位置眼睁睁地看着秦堪拿走了。

看着朱厚照和秦堪亲密走出殿外的背影,刘瑾目光越来越阴沉。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不见,刘瑾忽然扭过头怒视着张永,喝道:“张永!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秦堪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胳膊肘往外拐,不帮着杂家掌好内宫,反倒帮着外人欺负杂家,你吃错药了?”

张永嘿嘿冷笑:“刘公公掌了司礼监,鼻孔都朝天了,哪还记得咱们这些当初从东宫里出来的老弟兄,肉都被你吃干净了,也没见你留几口汤给老弟兄们,瞧瞧谷大用,罗祥,丘聚,至今还只是陛下身边无权无势的内侍,马永成如今虽掌了内务府,那也是费尽了心思自己个儿从陛下那里求来的,杂家这个御马监掌印若非秦堪帮忙说项,几时轮得到我?你刘瑾如今发达了,咱们老弟兄的前程你何时放在心上过?今日倒好意思说我吃里扒外,刘瑾,你当真以为当了司礼监掌印,杂家便非得仰你鼻息不成?”

刘瑾愈发愤怒,正欲高声喝骂,却见其余七虎谷大用,丘聚,罗祥,高凤等人面露尴尬之色,虽陪着笑脸,但笑容已然有几分冰冷,看来张永这番话正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只是碍于刘瑾如今的权势,不便公然与他翻脸而已。

刘瑾呆了片刻,脸色涨成了青紫,指着七虎怒道:“杂家这司礼监掌印做了才几天?杂家如今位子都没坐稳,每日忙着理顺司礼监里那一摊子烂事儿,哪来空闲照顾老弟兄几个?大伙儿在东宫服侍陛下十来年了,十年都等了,便等不得这几天了么?等到杂家把自己的位子坐稳了,老弟兄几个还怕没有一个敞亮前程?张永,你分明在挑拨杂家和老弟兄的情分!”

张永冷笑道:“等你屁股下面的位子坐稳了,咱们老弟兄几个啥菜都甭想赶上了,司礼监秉笔,御马监,内务府,内官监,东厂,这些位置等你来安排咱们,还剩下几个?等你记起咱们,十有八九把咱们发配到浣衣局吧?”

刘瑾一滞,顿时恼羞成怒。

因为张永并没说错,刘瑾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八虎在一起服侍朱厚照近十年,刘瑾又是个对上谄媚对下厉色的势利人物,所以十年来八虎积累的矛盾已然颇为尖锐,只差没有公然撕破脸而已,刘瑾正打着主意等位子坐稳了把其余的七虎一股脑儿踢进浣衣局给宫里的贵人太监们洗衣裳去呢。

使劲跺了跺脚,刘瑾被张永戳穿了心思,终于撕破了脸,尖声嘶叫道:“张永你这混帐王八!杂家挖了你祖坟吗?无端端如此编排我!”

说着刘瑾老拳一扬,冲着张永的脸便揍过去。

张永哈哈一笑,轻描淡写地将刘瑾的拳头一拨拉,然后提拳朝刘瑾眼眶狠狠一揍,刘瑾惨叫一声,蹬蹬退开几步,左眼眶上已多了一圈乌黑。

谷大用等人见势不妙,纷纷一拥而上,将厮打中的二人拉扯开。

刘瑾捂着眼眶,一脸阴毒地瞪着张永,浑身哆嗦地指着他道:“好,好!张永,今日这一拳杂家记下了,山不转水转,咱们谁都出不了宫门,以后走着瞧!”

恨恨一甩袖子,刘瑾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乾清宫。

张永冷笑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子,朝刘瑾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道:“断子绝孙的阉货,放句狠话杂家便怕了你不成?下回落到杂家手上,再阉你一回!”

一旁的六虎神情尴尬,其中罗祥,马永成和魏彬眼珠子转了转,悄悄地退出殿外,撒丫子便朝刘瑾追去。

※※※

京师城外官道边莺飞草长,官道边的空谷幽林里不时传来几声空寂如天籁般的鸟鸣。

十里长亭里,一群穿着便服的官员神情黯淡,将已告老致仕,即将离开京师归乡的刘健谢迁围在正中,送别的人群里,其中也包括了昔日的好友和盟友李东阳。

临行的美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刘健和谢迁脸色已有几分红润,行走间也略见摇晃。

“多谢诸位同僚为老夫饯行,如今朝堂诡谲,奸臣当权,你等今日饯行,恐怕对自己的前程不利,老夫二人感激不尽,你们这便回去吧,朝堂……唉,望陛下好自为之,也望诸位同僚好自为之。”刘健仰头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神情苍凉道。

刑部右侍郎魏绅是山东人,典型的心直口快,闻言上前一步,语声哽咽道:“大明中兴不远,盛世在前,只差一步而已,正待刘公和谢公领着我等再为社稷奋图十年,为百姓多造福祉,怎料得朝堂剧变,十数年创就的中兴伟业功亏一篑,朝中奸佞当权,眼看国将不国,刘公,谢公,二位怎忍抛下这盛世基业,怎忍抛下我等社稷忠臣独去耶?”

刘健仰天索然叹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时也,势也,非老夫不愿报效君上,而是天子已嫌我们老迈不堪驱使,不如归去,也好过被奸佞害得死无葬身之地。”

一直默不出声的谢迁冷冷瞟了一眼默不出声的李东阳,忽然冷笑道:“我二人虽已被天子灰溜溜地赶出了朝堂,总好过某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家伙却不知气节为何物,明明天子已不喜我们,此时不识趣离去,反而厚着脸皮恋栈贪权,死活不肯退下,为了这点权力连脸皮都不要了,莫非他想效仿弘治初年的刘吉刘棉花么?”

送行的众官员呆滞不语,却无一人搭腔,众人纷纷朝神情淡然的李东阳瞧去。

谢迁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直白了,这话分明是冲着唯一一个没有上辞呈的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而去的。

大明内阁三老十余年来如同铁板一块,进则同进,退则同退,然而在最后的关头,刘健和谢迁被迫退了,李东阳却没有任何表示,刘健和谢迁终于对李东阳产生了不小的怨恚之意。

内阁互相扶持了一辈子,在这场风雨过后,三位大学士之间终究有了不可弥补的裂痕。

李东阳神色平静,听了谢迁的话不恼也不怒,只是淡淡一笑,捋着长长的胡须道:“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一句唐朝诗人王昌龄的诗,已将李东阳全部想说的话包含其中。

刘健和谢迁闻言一怔,二人的神色渐渐变得复杂,不仅仅是怨恚愤恨,更多了几分伤感和怀疑。

沉默片刻,谢迁长长一叹:“西涯莫怪老夫出口伤人,实在是心中有许多愤意,但愿你是为了大明的社稷而留在朝堂忍辱负重,而不是贪图权势。”

李东阳坦然一笑道:“老夫是忠是奸,数年之后可见分晓,你们两个老家伙身子硬朗,几年之内死不了,几年之后老夫告老致仕,先寻去你们家乡,与你们共谋一醉!”

刘健和谢迁终于露出了笑容,重重点头:“好,我等埋好上等的花雕,数年后等你来。”

送行至此,天色已不早了,刘健和谢迁向诸同僚拱手作别,然后回头目注着京师方向,二人眼中含泪,忽然携手同时面朝京师重重跪拜下去。

刘健语声哽咽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陛下……陛下啊!这煌煌大明盛世,是先帝和老臣等人花了近二十年的精血创就,陛下,求你珍惜,求你善待!”

说话间,二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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