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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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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岳……该死!”朱厚照脸色铁青,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
“陛下,司礼监王岳已越来越过分了,臣请陛下施雷霆手段,挽局势于将倾,若仍旧忍气吞声,日后陛下在朝堂上恐难以自处。”秦堪躬身道。
“秦堪,你说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秦堪眼中闪过一道戾气,森然道:“夺御马监兵权,内靖深宫,外击东厂,诛杀王岳,震慑朝堂!”
朱厚照一怔,随即狠狠点头:“好!高凤,拿纸笔来,朕要下中旨。”
中旨,是大明皇帝所剩不多的特权之一,它不须内阁和朝臣们的同意便可执行。
殿内书案上几乎眨眼间便已摆好了一张空白黄绢和笔墨。
迎着刘瑾等人迫不及待的欣喜眼神,朱厚照面带怒色在黄绢上匆匆写了几行字,然后郑重地盖上了皇帝大印。
刘瑾小心地捧着黄绢,轻轻地吹着绢上的墨迹,欣喜的眼中泛出贪婪的光芒。
它不仅仅是一道诛杀逆臣的命令,它也代表着即将到来的权力空位,司礼监,御马监,东厂,这些位置在向他们招手。
他刘瑾深宫内摸爬滚打数十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圣旨已捧在秦堪的手里,朱厚照看着他,重重道:“秦堪,今晚一切便交由你来调度,给我好好收拾那帮家伙,告诉他们为人臣子的本分。”
“臣,遵旨。”
殿外,小宦官的声音远远传来。
“启奏陛下,御马监掌印宁瑾求见。”
殿内众人一愣,朱厚照怒哼一声,拂袖往殿后走去,一切交给秦堪后,他便不打算再过问,他只要结果。
秦堪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机,忽然朝殿外扬声问道:“宁瑾可带了侍卫军士?”
殿外宁瑾带着几分惶恐的声音传来:“老奴觐见陛下怎敢带兵?老奴孤身而来。”
“丁顺!”秦堪放声暴喝。
“在!”丁顺在殿门外应道。
“诛杀宁瑾!”
“啊!陛下这是为何?老奴不曾……”
喀嚓!
殿外再无一丝声音。
刘瑾等人面如土色,惊恐地注视着秦堪。
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原来文弱书生杀起人来,下手丝毫不比杀人如麻的武将逊色,甚至更加狠毒残酷。
秦堪立于殿中凛凛生威,如煞星下凡,杀气腾腾。
府宅被袭,家人妻小被袭,锦衣卫被袭,一路从城外到皇宫被人紧紧追杀,忍了一晚上的怒火终于勃然喷薄,倾泄而出。
终于到了翻盘的时候了!
“搜出宁瑾身上的牙牌虎符。”
“是!”
“张永,你持牙牌虎符接管御马监。”
“是!”
“丁顺,随我接管勇士营,并召集全城锦衣卫,直击东厂大堂!”
“是!”
第248章 转守为攻(上)
大明的皇帝终究是皇帝,虽说君权被臣权制约了许多,但皇帝的圣旨毕竟是圣旨,圣旨一下,无数人的生死已被决定。
从宁瑾的尸身上搜出牙牌虎符,张永将它小心地握在手里,感受着牙牌上尚带着余温的光滑和细腻,然后静静朝秦堪充满感激地一笑。
这块牙牌到了张永手里,恐怕这辈子是舍不得放手了,御马监掌印从此姓张。
世间能笼络人心的只有感情和利益,有了秦堪这一句“接管御马监”,张永和秦堪的关系从此可以算是政治上的盟友了。
秦堪也朝张永笑了笑,彼此会意,不宣而明。
八虎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将来若与刘瑾反目,张永必然就是那个在刘瑾背后捅刀子的,今晚顺水推舟送他一张权力的宝座,将来自己这边的力量也会多增几分。
走出乾清宫的殿门,宁瑾的尸体躺在门外的石阶上尸首分离,鲜血流满了一地,不得不说,丁顺杀人的手段越来越精进了,这一刀砍得委实干脆利落。
丁顺站在殿门外,见秦堪手里捧着一张黄绢走出来,朝他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一切终于翻盘了。
“丁顺,随我接管勇士营!”
“是!”
※※※
接管勇士营很顺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丁顺再下杀手,斩了一名上前质疑的参将,秦堪展开圣旨,缓缓念了一遍,勇士营便全体跪倒,愿听秦堪差遣。
拱卫京师皇城的军队,终究忠于皇帝的,被有心人利用和蒙蔽也只是暂时,皇帝一道圣旨便将他们带回了正路上。
直到勇士营官兵下跪听调那一刻起,秦堪才真正松了口气。
目前手里已有两千余精锐兵马,横行京师毫无顾忌了,东厂番子们跟勇士营比起来,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
斩了一名参将,还有一名参将小心翼翼地上前抱拳道:“将士们如何行止,请秦大人下令。”
秦堪扫视将士们一圈,冷冷道:“全营出宫,直击东厂大堂,杀番子,诛王岳!”
参将一呆,然后抱拳大声道:“是!”
※※※
随秦堪潜入皇宫的数十名锦衣校尉出宫后便匆匆分散而去,奔向京师城内的各个锦衣卫千户所。
今晚城中东厂番子围攻内城千户所早已在锦衣卫系统中引发了轩然大波,厂卫矛盾由来已久,无数愤慨的锦衣卫千户不断派人去北镇抚司衙门请示牟斌,奈何牟斌早已离京去天津避祸,京师锦衣卫群龙无首,一众千户不知上面是何意思,于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千户所里捶桌子骂娘。
当秦堪身边的校尉一个个敲开了各千户所的门后,刚刚沉寂的京师再次骚动起来。
一支支火把突兀地在城中各处点亮,火把像水珠,一滴滴的聚合,汇集,最后连成一条又一条千人的长蛇,长蛇蜿蜒而行,纷纷直奔东厂大堂而去。
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饮饯易水上,四座列群英。
※※※
东厂大堂。
前院的回廊下,两盏昏暗的琉璃宫灯忽明忽暗地摇曳着,照映出堂中高坐的王岳那张苍老的脸。
四名东厂大档头一言不发站在王岳面前,如同见着猫的老鼠似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王岳面无表情,干枯如树皮般的手里把玩着一方纳福玉佩,玉佩仿似盘了不少年月,表面光滑若凝脂,端非凡物。
“厂公,番子们正准备再破几个锦衣卫千户所,厂公为何突然将咱们召回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一名大档头试探着小心地问道。
王岳眉目不动,看也不看他一眼,犹自专注地把玩着手里的玉佩。
另一名大档头抱拳道:“厂公,出击秦府的千名番子败退了,大档头杨全已死。”
王岳把玩玉佩的手忽然顿了一下,然后接着细细地摩挲着玉佩,感受那冰凉而光滑的细腻。
让宁瑾调勇士营入宫后,王岳便离开了司礼监,出宫进了东厂大堂。
私自调兵入宫形同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王岳当然要制造有人矫诏,而他并不知情的假象,人不在宫里才好辩白摘清自己。
然而坐进东厂大堂的那一刻起,王岳心里便感到很不自在,明明稳操胜券的事情,无端却变得悬了起来。
围攻秦府失败,击杀秦堪失败,秦堪潜入了皇宫,秦堪直奔乾清宫……
一条条消息慢慢击垮了王岳的信心,王岳渐渐发现局势已无法完全掌控了。因为多了秦堪这个变数,秦堪的逃脱和入宫,令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脑海中无端浮现出秦堪那张温和儒雅,却分外令人憎恶的脸,王岳的手微微一颤,眼中却露出惶恐和凶恶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目光。
王岳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呐!
一直不敢轻视他,终究还是轻视他了……
良久,在四名大档头的注视下,王岳缓缓开口了。
“刀出鞘,箭上弦,叫番子们严密把守东厂大堂四周……”
四大档头悚然大惊。
厂公这话的意思……难道有人敢围攻东厂大堂?本来今晚是东厂大杀四方的态势,为何要严密把守东厂大堂?今晚的情势什么时候开始由攻转守了?
王岳苍凉一笑,道:“去吧,把杂家的话吩咐下去,凡事多防范一些总是没错的……”
大档头们按刀躬身施礼,刚转过身,却听得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大堂外面如同炸了锅似的喧闹起来。
大堂外,一道暴烈的嘶喊声远远传来。
“东厂王岳,意图不轨,犯上作乱,圣旨下,王岳与东厂上下速速缚手就擒,如敢违旨,当场格杀!”
啪!
把玩多年的玉佩忽然从王岳手心掉落,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王岳浑身颤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一切皆休!
※※※
东厂大堂外,勇士营两千余将士已将东厂大堂前门围住,无数被秦堪召集来的锦衣校尉们执着火把,像一条条飞舞的火蛇般,缓缓朝秦堪汇拢,集结。
秦堪已换上了斗牛锦袍,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东厂大堂内番子们在前院内狼奔豕突,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冷笑。
旁边站在一名勇士营的参将,名叫孙英,刚才接管勇士营时,秦堪打定了主意先立威再宣旨,一名参将被丁顺斩了,孙英的运气比较好,没有第一个站出来质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此刻孙英朝秦堪憨厚地一笑,拍了拍旁边的一门铁铸的小炮,邀功似地笑道:“秦大人,这门炮是咱们勇士营从京师一位佛郎机人手里买来的,一共只有两门,这种火炮比咱们大明的火炮威力强上许多,刚才轰东厂大门那一炮您可瞧见了?一颗实心铁弹能洞穿百丈之外的城门,不过造价有些贵了,御马监曾经打算请造作局仿制量产,后来被兵部刘尚书上了奏本,说此炮工艺复杂,造价昂贵,不宜多制,内阁几位大学士商议之后,此事遂作罢。”
秦堪神色一动,这才正眼开始打量着身旁的这门火炮,却见火炮体积并不大,膛口直径也比较小,看起来非常厚重,那种黝黑里隐隐透出的幽蓝光芒,令人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杀气。
“孙参将,再放一炮瞧瞧。”
孙英见秦堪对火炮有兴趣,不由愈发得意,急忙道:“是。”
装药,杵捣,填弹,安引线……
孙英将火把恭敬递给秦堪,脸上露出几分讨好的笑容:“末将恭请秦大人试炮。”
秦堪也不客气,执着火把朝引线上一凑。
嘶——轰!
炮口红光一闪,一枚实心铁弹激射而出,穿过大门直射东厂前院,无数戒备的番子们被这一炮打得肠穿肚烂,弹道轨迹下,十余名番子串葫芦似的当场倒地而亡。
“好东西,再改进一下或可为国之利器,攻城掠地无坚不摧,如此武器正该大肆量产,以增边备城防,怎可弃而不用?兵部刘尚书真是……”秦堪住了嘴,摇头冷笑。
抬眼看着东厂内混乱不堪的景象,秦堪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抛头颅洒热血,争来忙去却是为了哪般?孙参将……”
“末将在!”
“进攻吧,凡遇抵抗,杀无赦。”
“是!”
孙英拔刀在手,朝东厂大门遥遥一指,大喝道:“勇士营,攻!”
哗!
勇士营将士长枪平举,以作战队列朝前一步一步压过去,甲胄铁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一堵无法攻破的移动城墙,缓缓地压迫着番子们的生存空间。
番子们慌了,那沉重的浓郁的杀气逼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们没想到自己作为皇帝鹰犬,竟然有被人剿灭的一天,而且出动的还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军队。
这一仗怎么打?根本是单方面的被屠杀啊!
不少番子完全失去了战意,扔下手里的刀便朝东厂后门跑去。
刷!
勇士营将士一排长枪刺出。
数十名番子惨叫着倒地。
混乱里,大堂前院内传来一道老迈颤抖的声音。
“秦堪,留这些崽子们一命吧,我王岳降了,降了!”
攻击中的勇士营将士动作一滞,大堂外,参将孙英为难地看着秦堪:“大人,您看……”
秦堪面无表情,冷冷道:“我什么都没听到,继续进攻!”
孙英点头,面容浮上几分狠厉,大喝道:“勇士营,攻!”
第249章 转守为攻(下)
既然招惹了我,就必须付出代价,不是一两句求饶便能揭过去的。
这是秦堪做人的原则,至于这个代价需要付出多少,什么时候停止,由秦堪说了算,很显然,现在才刚开始。
无数的番子抱头鼠窜,在前院哭爹喊娘奔跑逃命,皇城里最精锐的勇士营不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能抵抗的,更何况人家手里还有圣旨,剿灭他们名正言顺。
说到底,这是东厂厂公给他们造的杀孽啊。
勇士营由正门攻入,从四面八方集结的数千名锦衣校尉们则把守在东厂大堂的另外三面,正门发起攻击时,番子们一触即溃,纷纷朝另外三面逃命,他们踩着梯子,爬上围墙,刚露出头便被早早守候的校尉们一刀劈下,几颗头颅溅着鲜血冲天而起,首级跌落墙外,尸体还在墙内抽搐不已。
触目惊心的惨状令番子们彻底胆寒了,发了狂似的大声嘶叫着,哭喊着,不死心的番子继续跑回前院,妄图找到一线生机,却被迎面而来的勇士营将士一枪捅了个透心凉,挣扎着不甘地死去。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投降无济于事,逃跑入地无门。
数千名番子的命运此刻只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只能让他觉得尽兴了,这场屠杀才能停止。
无数绝望的惨叫声里,王岳颤抖的声音无比苍凉悲怆。
“秦堪!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一切皆我所为,何苦多杀无辜?”
秦堪冷笑,朝着东厂大堂扬声道:“王岳,你派人烧我府宅,袭我妻小,取我性命,那个时候可曾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
王岳语滞,仰天长叹口气,浑浊的老泪滑过眼角。
成王败寇,夫复何言?
那个他曾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捏死的年轻人,今晚却亲手给他掘开了坟墓,如今的秦堪,已不是那个处处低人一头的百户或千户了,不知不觉如润物无声,他已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如果早知今日,王岳一定会有很多选择,要么在他没强大以前出手置他于死地,要么放下架子努力与他结好,绝不得罪。
如果只是如果,一切都已晚了。
想到那位远避到天津的牟斌,王岳突然很想笑。
厂卫斗了十余年,谁曾想今晚之后谁也没成为赢家,反倒被一个斜刺里杀出来的年轻人摘了果子。
成是天意,败亦是天意。
仰天哈哈笑了两声,王岳尖着嗓子大声道:“我乃四朝宿老,先帝倚为重臣,是忠是奸,千百年后自有后人评说,哪容得你黄口小儿羞辱我?不就是要我的命么?大好头颅在此,拿去!”
说罢王岳忽然从身旁侍卫他的番子手中夺过钢刀,当空挽了个凄美的刀花,雪白的光芒一闪,一条细细的血线出现在脖颈处,血线越裂越大,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王岳仰头惨笑,喉头努力地吞咽着什么,又仿佛想说点什么,眼睛死死盯着堂侧高悬着的岳飞画像,那是永乐十八年成祖皇帝赐给东厂的,寓意忠义千秋,辅朝佐政。
苍老的身躯摇晃几下,王岳终于重重扑倒在地,眼睛一直不曾合上,嘴角仿佛带着几分讥讽般的笑容,不知在讥讽什么。
四朝宿老,红极朝堂的司礼监副相王岳自刎而死。
周围的档头和番子们根本来不及阻拦,见王岳倒地,原本低落的士气顿时陷入了绝望。
不知谁在厮杀中高喊了一句“王岳已死!王岳已死!”
接着四面八方的勇士营将士和锦衣卫校尉纷纷兴奋地附和着大叫起来,如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回荡在京师的夜空,久久不息。
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雨丝细细绵绵,仿佛清洗着今晚一切的是是非非,为世人昭示着一位忠奸黑白难以评述的老人离世而去。
秦堪轻轻呼出一口气,面颊不易察觉地抽动几下,终于叹息道:“人死如灯灭,恩怨情仇就此一笔勾销,王公公,若有来世,少一点野心吧。”
扭头看着孙英,秦堪淡淡道:“攻击停止,让番子们放下兵器抱头出来,负隅顽抗者,诛杀之。”
“是!”
※※※
被杜嫣救下的金柳神情仍旧怔忪,美丽的俏容布满了深深的悲伤,哀莫大于心死,想到秦堪从此与她天人永隔,金柳便觉得心中有一根刺在狠狠地扎着她的心房。
调戏二女的番子毫无悬念地被杜嫣揍得满地找牙,原本番子们集结成队准备扑杀她们时,不知得了什么命令匆匆收队离去。
此刻杜嫣半搂着心神恍惚的金柳,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安慰起,从小到大她动拳脚的时候多,动嘴皮子的时候却少得可怜。
“你的相公是内城千户所的……校尉?”杜嫣试探着开口问道。
金柳抽噎两声,点头,又摇头,低声道:“他是锦衣卫的官儿。”
杜嫣叹道:“我家相公也是锦衣卫的官儿,而且是大官儿,今晚东厂的人甚至杀到我家去了,幸好我家相公早有准备,布置了人手防卫,否则我们……”
说着俏脸露出忿忿之色,杜嫣咬牙道:“东厂那帮混蛋,今晚且由他们张狂,明日我家相公必一个个狠狠收拾他们!”
金柳抬眼瞧着她,轻轻道:“你家相公……能收拾他们么?”
杜嫣俏脸露出自豪之色,像只洋洋自得的小孔雀:“当然,我家相公最厉害了,什么事情到了他手里,只消眼珠一转,坏主意一个接一个的,把人坑得哭爹喊娘。这位小娘子,你且放心吧,我家相公一定会你相公报仇雪恨的!”
金柳咬了咬下唇,道:“多谢姐姐施以援手……”
看着千户所前院倒了一地的尸首,金柳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我……我相公就在他们中间,不管怎样,我想找回相公的尸首,让他入土为安。”
说着便起身往千户所院里走去。
杜嫣犹豫了一下,见金柳一脸灰败之色,似乎死志已决,杜嫣终究不放心刚刚救下的这位女子,如果这女子为她相公徇了情,刚才出手救她岂不是白忙了?
“这位妹妹,我来帮你找。”杜嫣紧跟而上。
第250章 朝霞如血
金柳俏目含着泪,娇小的身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倒下,身体里唯一支撑她活着的东西,只剩一种强烈的让秦堪“入土为安”的信念了。
杜嫣静静在身后看着她,心中不知怎的有一种莫名的抽痛,为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子甫失挚爱的痛楚,也为这盛世人间里处处可见的破家苦痛。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杜嫣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幸福感,有家,有地位,有亲人,还有一个彼此爱得炽烈的相公,上天待她很好了呢。
越是感觉幸福,越对金柳感到由衷的怜惜。
女人的眼泪有很强的传染力,没过多久,杜嫣的眼泪也跟金柳一样扑簌而落。
内城千户所的大门仍燃着大火,门板塌了一半,冒着火光拦在大门正中。
金柳仿似不觉,身躯一动便朝那团大火扑去,像一只追求解脱的飞蛾。
杜嫣眼疾手快,娇躯一闪便越过了她,在金柳被大火灼伤前的一刹,莲足飞起狠狠一踹,燃烧着的门板被踹到半空,砰地一声重重落下。
金柳扭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却并无多少感激的意思,只有吓人的空洞无神,如同一片泛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
她的眼神令杜嫣感到一阵心痛,哀莫大于心死,大概便是这般了吧。
千户所的院子里遍布残垣焦木,大火已熄灭,处处冒着浓烟,院子平地上摆满了尸首,有东厂番子的,更多的是锦衣卫校尉,他们死时姿势各异,满地的鲜血已然干涸,画面极其令人作呕。
金柳进了院子便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发了疯似的费力扒拉着满地的尸首,仔细地辨认尸首的面目,试图找出那张熟悉到已刻入她骨子里的脸庞。
百余具尸首被她一具具地翻看过,不知过了多久,筋疲力尽的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哭道:“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
杜嫣亦含着泪急道:“再找找,兴许刚才没仔细瞧清楚呢……”
“仔细了,我都仔细瞧清楚了,怎会没有?那些番子好狠的心肠,为何连一具全尸也不给他留下?好好的日子过着,为何一夜之间全变了,全毁了?”金柳嘶声大哭。
杜嫣紧紧搂着她,虽是初识,却为她的痴情而深深感动着,这一晚的泪,只为这位素昧平生的女子的苦悲。
很奇异的画面,数个时辰以前未曾相识的两位女子,此刻竟搂在一起相对而泣,哭得伤心欲绝。
不知过了多久,杜嫣仿佛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抽噎着道:“这位姑娘,既然没找到你家相公的尸首,你觉得……呃,有没有可能他还活着?”
痛哭中的金柳顿时止住了哭泣,猛然抬起头,无比惊愕和呆滞地盯着杜嫣。
见到金柳呆呆的表情,俏脸仍挂着泪珠儿的杜嫣不由有点想笑,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可真闹了笑话,无缘无故陪人家哭了一鼻子,我到底图什么呢……这事儿可不能让我家相公知道,非笑死我不可。”
见金柳仍旧一脸呆滞,欲喜而不敢喜的模样,含着盈盈泪光的美眸里却散发出一股勃然生机,杜嫣悄然一笑,她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给了这位陌生姑娘活下去的希望。
一个对未来有着希望的人,无论如何是不愿死去的。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我家相公,让他派属下给你全城打听去,我家相公出手了,东厂那些该死的番子肯定被他收拾得哭爹喊娘……”
杜嫣是个急性子,扔下这句话便匆忙蹦跳着跑远了,粗心的她竟也没问这位陌生姑娘的相公到底姓甚名谁。
※※※
东厂大堂火势冲天。
丁顺和勇士营参将孙英指挥着麾下军士押着一个个东厂档头,掌刑千户和掌班领班到秦堪面前,二人用探询的目光瞧着秦堪。
秦堪穿着大红斗牛锦袍,在满地尸首和鲜血的堂前空地上负手而立,目光对上二人探询的眼神,秦堪脸颊抽搐一下,冷冷扫视一眼那些脸色灰败绝望的东厂大档头和掌刑千户们,然后抬起头,漠然地看着天空。
普通的番子可以放过,但,东厂的首领必须付出代价,这件事闹出的动静太大,死一个王岳是绝对不够的。
最令秦堪满意的代价便是将他们彻底从这世上抹去。
丁顺和孙英立时明白了秦堪的意思。
丁顺眼中厉色一闪,暴烈大喝道:“东厂大档头陈陵犯上作乱,罪无可赦,斩!”
“东厂大档头方贵来犯上作乱,罪无可赦,斩!”
“东厂掌刑千户刘胜犯上作乱,罪无可赦,斩!”
“……”
“……”
前院跪着近两千余名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东厂番子,随着丁顺一声声“斩”,一颗颗东厂首要人物们的头颅纷纷落地,院子正中鲜血横流,人头翻滚。
两千余名番子脸色越来越白,看着平日威风凛凛的首领们一个个倒在锦衣校尉的屠刀下,无头的尸首仍在血泊里不断地痉挛抽搐,终于,数十名番子忍不住吐了出来,吐了也不敢动,额头深深伏在地上那堆自己吐出来的秽物里,无比恐惧地颤抖着身躯。
连丁顺也越念越觉得心惊胆寒,一边念着人名一边情不自禁地扭头朝秦堪看了一眼,见秦堪仍旧一脸淡漠地望着天空,丁顺心中愈发敬畏莫名。
大人这是要用鲜血彻底清洗东厂啊……
不知过了多久,东厂的上层人物几乎被屠杀一空的时候,秦堪终于淡淡地开口道:“罢了,就此打住吧。”
包括丁顺在内,在场的无论锦衣卫,勇士营还是东厂,全部暗暗长松了口气,互看一眼,发现彼此满脸的苍白,满头的冷汗。
行刑的几名刽子手双臂发软,扔了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然后哇哇大吐不已。
天亮了,京师的东方缓缓升起一抹朝阳,火红的朝阳洒在东厂前院的空地上。
朝霞似血,血如朝霞!
※※※
善后之类的事情自然用不着秦堪亲自处理,该死的都死了,该震慑的全部震慑住了,东厂经此一役,恐怕从此再也无法压锦衣卫一头了。
秦堪不是屠夫,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王岳死了,刘瑾必然掌内廷之权,未来东厂不知会由何人掌管,无论如何,杀东厂一个元气大伤,对秦堪的利益是有利无害的。
上层的利益,往往建立在无数白骨和鲜血之上。
骑马离开东厂大堂,在丁顺等一干贴身部下的护送下,秦堪和众人匆匆赶往丁顺的府上。
昨晚城内大乱,虽已交代了李二保护丁顺的妻小和金柳,秦堪和丁顺终归不大放心,事情差不多告一段落便匆忙往回赶。
转过街口,策马行至无人看见的角落,秦堪脸色苍白,终于忍不住在马背上哇哇大吐起来。
“大人!”丁顺等众侍卫大惊,急忙翻身下马拍抚他的背。
“大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秦堪虚弱地擦了擦嘴,叹道:“杀了那么多人,你觉得我会很舒服吗?”
丁顺仿佛回忆起刚才那血腥的一幕,脸色也白了:“大人不说不觉得,一说起来……属下也想吐了,那股子血味儿……唉。”
秦堪使劲甩甩头,似乎想甩掉脑海里那段血腥的回忆。
“不说了,赶紧回你府里去,不知金柳怎样了,昨晚城里那么乱,李二有没有护她周全……”
丁顺急忙点头:“属下也着急了,我家那婆娘虽说貌丑身粗,但终归是多年夫妻,真让人揪心。”
秦堪赞许地瞧了他一眼,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这粗货倒是个有情义的。”
丁顺憨厚地一笑:“属下这人粗中有粗,呵呵,婆娘最清楚。”
……
城内静悄悄的,一夜的激战,遍地的尸首令京师的百姓吓破了胆,往常早已开张的集市此刻空荡荡没有一丝动静,街头只有一乘又一乘的蓝呢官轿穿街而过,经过骑马的秦堪身边,轿帘被赶往承天门准备早朝的官员们掀开,露出里面一张张或敬畏或仇视的脸庞。
秦堪端坐马上淡然一笑。
王岳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秦堪颇为赞同,是忠是奸,千百年后自有后人评说。
远远的,内城千户所遥遥在望,秦堪在丁顺等人的簇拥下打马疾驶,忽然,一道俏丽熟悉的蓝色倩影出现在秦堪眼中,那道憔悴的身影失神地注视着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神情期盼却带着几分失落和忐忑,不时咬着下唇焦虑地看着院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能令她活下去的希望。
秦堪猛地勒住了缰绳,静静地注视着那道在袅绕烟雾中徘徊踯躅的悲伤身影,心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仿佛忽然被狠狠撞了一下。
第251章 阴差阳错
清晨的云雾氤氲里,那道忧伤孤单的身影在遍地尸首的千户所门前徘徊,仿若一缕哀恸的无主幽魂,在最挂念的地方踯躅不去,不甘地飘荡,游走……
秦堪的心莫名地揪紧了。
一夜的厮杀不曾动容,成百上千的尸首没有心软,然而当他踏着满地的鲜血从晨雾里风尘仆仆地回来,那道幽怨哀伤的身影却令他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脑海中忽然浮现前世一句熟悉的歌,“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血腥杀伐如凛冽的秋风,无情地卷扫着世间一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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