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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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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和大家一样静静站在豹房外,与杨廷和等人商议一番后,大家终究拿不出章程,于是只能等待诸位太医和名医们会诊后的结果。并派人入宫禀报两位老太后和夏皇后,对外则下令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将朱厚照落水之事外传。
静静注视着豹房那两扇黑幽幽的紧闭大门,秦堪抿紧了嘴唇,心绪却愈发纷乱,一种不安的情绪骤然袭上心头。
史上的正德皇帝确是因落水而病,最后中年夭逝。原以为自己的到来已改变了这个世界,该发生的事情或许不会发生,然而终究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改变了,有些事情却仍按着原来的轨迹发生着,哪怕位高至皇帝和国公,可以手握天下万物生灵的生死,却始终赢不了天意……
最具权势也是最好的朋友毫无知觉躺在里面那座奢华冰冷的宫殿里,而他却只能默默守在宫殿的大门外等待消息,在老天面前,贵为国公仍然是那么的渺小,自从踏入官场十余年,秦堪从未像今日此刻这么无助过。
迷茫无措间,秦堪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扯动了两下,回头一看,却是丁顺。
丁顺小心翼翼朝周围扫了一圈,凑在秦堪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公爷,此时大夫们正在给陛下瞧病,一时半会儿怕是没结果,公爷在此徒劳等候还不如在附近信步一圈……”
瞧着丁顺鬼鬼祟祟的模样,秦堪皱起了眉:“丁顺,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有什么话最好直说,别触我的霉头。”
丁顺急忙道:“公爷,几位大人在西华池东畔的凉亭内相候,请公爷移驾一行,有事相商。”
秦堪回头看了一眼豹房的大门,淡淡道:“带路。”
西华池就在豹房前方,东畔的凉亭原本是供游人士子踏春游玩之所,后来朱厚照决定将豹房建在西华池畔后,凉亭也成了禁地,日夜由腾骧四卫把守,闲人不得靠近,这里是豹房之外的禁区,朱厚照平日鲜少游玩,外人更不能入内,好好的一座亭子便从此荒芜下来。
秦堪跟着丁顺徐徐而行,沿着西华池畔幽林羊肠小道弯弯绕绕行了半里路后,终于走到凉亭边。
亭外方圆数十丈内的禁卫已由锦衣卫接手,丁顺,李二,常凤等人领着秦堪最亲信的南京旧部重重把守在周围,将凉亭围得水泄不通,人人神情凝重按刀戒备,见秦堪到来,众旧部纷纷躬身为礼,后退让出一条道。
亭内早已聚集了十几位大臣,都是老熟人,铁杆的秦党中坚分子,其中包括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牟斌,大学士杨廷和,吏部尚书杨一清,兵部尚书严嵩等人,还有一位颇出秦堪意料之外的勋贵,赫然竟是保国公朱晖。
身在朝堂难免拉帮结派,十余年来的苦心经营,秦堪如今的势力可谓只手遮天,权势比之当年的刘瑾只强不弱,不同的是秦堪深知隐忍低调,绝不像刘瑾那般一朝掌权便气焰张狂,几位铁杆秦党无论明里暗里皆是一派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做派,谁都不曾想到原来朝中这几位跺脚便能震动天下的重臣已成了宁国公的政治同盟。
至于这位保国公朱老爷子就有些特殊了,托当年秦堪力主内宫和京师勋贵联手出资进行海运贸易之功,京中许多勋贵因利益而和秦堪拧成了一股绳,朱老爷子便是其中之一,这十年来,保国公府的库房存银不知翻了多少倍,老爷子尽管对秦堪有些瞧不顺眼,但他跟银子却是没仇的,所以不知不觉中,朱老爷子也成了秦党的一员。
见秦堪走进凉亭,众人纷纷起身拱手,朱晖则倚老卖老端出一副长辈架子点了点头,秦堪也不以为意,仍谦和地一一回礼。
“各位大人,今日宫闱生变,此时陛下生死未知,诸位邀秦某来此……”
亭内众人互视一眼,表情有些诡异。
终于,与秦堪年纪最近,关系最好的严嵩代表众人率先开了口。
“秦公爷,我等此时邀公爷来此,有要事相商。”
秦堪似有所觉,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道:“惟中尽管说。”
严嵩垂头沉默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小心翼翼道:“陛下今日不慎溺水,下官与各位大人见太医院的太医们频繁进出豹房,脸色却一阵比一阵难看,下官等人妄自猜测了一番后,觉得……觉得……”
秦堪的声音愈发平静:“觉得怎样?”
“公爷,我等读书人虽奉孔孟,却也涉猎百家,对医书亦有过接触,从《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千金方》,到本朝太医院院判刘文泰之父刘憬整理编撰的《御制本草品汇精要》,我等皆一一通读过,对于寻常的病理病症多少有一些评判,普通溺水之人,若在数十息内能救起,挤压腹腔积水令其呛咳出声,人则无碍,但是溺水太久,救起来后只有声息,神智却不见醒转,则……则……”
“则怎样?”
严嵩咬了咬牙,道:“则……凶多吉少!”
严嵩说完,亭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周围仿佛连气温都骤然降了许多,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在众人头顶弥漫。
凉亭四周只听得到蛙叫虫鸣,细微而杂乱的声音将凉亭内的气氛衬托得愈发沉闷阴森。
不知过了多久,秦堪挤出一个笑脸,道:“各位到底想说什么?”
严嵩不敢开口了,他深知秦堪和朱厚照之间的交情多么深厚,接下来的话无疑在挑战秦堪的心理底线,这位国公爷很多年没发过火了,但大家都知道他一旦发起火来后果多么严重。
最终还是杨廷和忍不住开口了。
“秦公爷,老夫是陛下的授业老师,陛下溺水,性命垂危,老夫比你更加心痛,但是我们皆为国朝重器,不管多心痛,有些事情不得不去面对,今晚若大夫们妙手回春令陛下醒转,则是上天垂幸,陛下算是安然过了这一劫,然而,若是陛下今晚醒不过来,秦公爷,大明社稷何去何从,皇位承继议定何人,朝中局势怎生安稳,宫闱外廷如何平抚,我等不能不拿出个章程,否则若真有不可言之噩信,朝堂和天下岂不大乱?”
明知杨廷和所说的是老成谋国之言,句句皆在情理,但秦堪仍忍不住怒了。
“陛下仍有声息,人还没死,你们……就这么急着给陛下送终吗?”
众人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连道误会。
杨廷和也怒了:“老夫和朱老公爷已是四朝老臣,每到皇帝弥留之际,皇宫钟鼓楼敲钟聚臣,一起商议皇帝后事,核对皇帝遗诏,此非忤逆,而是人臣之义,秦公爷何以如此谤我?”
秦堪瞪着杨廷和,冷冷道:“陛下年不到三十,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只不过溺水未醒,何来‘弥留’之说?明日若陛下醒转,尔等有何面目见陛下?”
※※※
豹房大殿内。
朱厚照一身明黄软绸里衣,阖目静静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只有胸膛不时微弱的起伏才能看出是个活人。
刘良女发髻凌乱瘫坐在床榻边,满脸泪痕痴痴地注视着朱厚照,眼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哀愁和痛意。
床榻边围满了太医,还包括唐子禾和市井名医龙二指。
太医院院判刘文泰老态龙钟,一头苍苍白发在昏黄的宫灯照映下愈发显得枯槁稀疏,他的脸色却阴沉得如同隆冬严霜,隐忍着怒气的目光不时从龙二指身上扫过,很不善良,反正绝对没有倒屣相迎的意思。
龙二指满腹郁闷,他知道刘文泰目光的含义。
皇帝和宫中贵人们的病症本是太医们的活儿,市井大夫们的手艺再精湛,身份离太医也差了好几条街,然而今日陛下溺水不醒,宁国公和外廷诸臣却将市井坊间的两位大夫请来会诊,分明是对太医院的藐视和不信任,这个事实令太医们分外难堪和气愤,刘文泰那种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的含义也就很明显了。
龙二指却有苦说不出,给宫里贵人特别是皇帝瞧病,你以为是件很荣耀的事吗?这是拎着自己的脑袋在玩命呀,其风险简直比造反的响马还高上无数倍,诊病稍有差池便是九族抄诛的下场,若不是锦衣卫那帮粗鄙汉子不由分说将他绑来,杀了他也不会主动靠近豹房半步。
倒是那位近年来风头正盛的京师女神医唐子禾神情却很淡然,不悲不喜无惧无畏,众太医和龙二指分别给朱厚照号过脉,最后才轮到唐子禾。
唐子禾丝毫不避讳男女之别,既未命人拉帘,也不叫人悬丝,而是落落大方地三根纤纤玉指搭上了朱厚照的手腕,阖目沉思不语。
众人默然不语地盯着唐子禾那张绝世倾城的美丽面庞,静静地等待她号脉。
唐子禾号脉的过程很慢,从头到尾不慌不忙,对刘文泰不善的目光更是彻底无视,反而不经意般与刘文泰的目光相碰时,刘文泰却略显慌乱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刘文泰当了半辈子院判,官场也算混出了许多心得,京师藏龙卧虎之地,有的人可以得罪,有的人却万万得罪不得,比如眼前这位绝色倾城的姑奶奶,便属于绝对不能得罪,哪怕她朝自己脸上吐口水也只能微笑的唾面自干的那类人。
姑娘并不可怕,但姑娘的男人很可怕,那位爷权势遮天,随便打个喷嚏便能让他万劫不复,刘文泰敢对龙二指横眉怒眼,但绝不敢对唐子禾稍有颜色。
不知过了多久,唐子禾雪白如葱段般的玉指才缓缓从朱厚照的手腕上移开,接着又很不客气地将朱厚照的两片眼睑翻开,看了看他的瞳孔和充血程度,最后还做出一个令太医们瞠目结舌的举动,她一只手托着朱厚照的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直接插进朱厚照的嘴里,微一用力便将龙嘴撬开,命一名太监举着宫灯靠近,唐子禾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朱厚照的舌苔。
一应程序走完之后,唐子禾才满意地收了手,稍稍退了半步,任谁都没发现,唐子禾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明悟之色。
第716章 延命求生
唐子禾的脸色很诡异,眼神更加复杂,如果此刻秦堪在旁边的话,以他对唐子禾的了解,一定会二话不说先抽她一个大嘴巴然后一脚将这贼心不死的女反贼踹出殿门外。
可惜,秦堪没在她旁边。
这是宫闱规矩,皇帝病重正是非常敏感之时,宫廷门闱便交由司礼监和御马监以及内阁掌握,外廷大臣哪怕如秦堪这般身份的人亦不得随意入内探视,毕竟古往今来“趁你病要你命”之类的人渣太多,亲兄弟都不得不防,更别说外臣了。
没了秦堪的监督,唐子禾眼中的邪恶开始抬头,脑中的小恶魔已一刀捅死了小天使……
诸位太医全都号过脉,太监殷勤而惶急地将众人请到偏殿内,宫女匆匆给众人奉上香茗,张永和谷大用等七虎如同阎王座下小鬼,得知众大夫号完脉后,七人一阵烟似的飞快窜到偏殿,焦急地看着众位大夫沉吟不语。
片刻之后,一身蟒袍气度华贵的张永浑然不顾仪态地重重跺了跺脚,急道:“各位大夫,陛下病情如何,能不能救治,你们倒是说呀!”
谷大用不言不语,脸上还挂着泪花儿,神情却是众人之中最焦急的一个。他不仅为朱厚照担忧,更为自己担忧,朱厚照若有个好歹,事发时离朱厚照最近的他就要倒霉了,少说也是个殉陵的下场,谁叫他没看好陛下呢?纵然满朝文武能放过他,盛怒之下的老太后能饶得了他?
众太医沉默不言,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众所周知,太医是个高危职业,历史上这种职业向来是一种炮灰的存在,皇帝死了,太后死了,皇帝宠爱的嫔妃死了,皇帝最喜爱的儿子公主夭折了等等,天家但凡有了倒霉事,盛怒之下总要砍掉几个太医的脑袋陪葬,什么罪名已不重要,总之,千金难买爷不高兴。
如此艰难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历朝历代太医无论诊病还是用药皆以中正平和性稳为主的不良风气,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跟后世专门哄骗老年人的保健品一样,治不好你也吃不死你。
历代多少皇帝冤枉死在太医们这种“但求无过”的心态下,已不可考,但绝对有,而且不少。
今日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太医们毫无心理准备,连推卸的措辞都没来得及编造便被紧急召进豹房,给朱厚照号完脉后,太医们的心情更沉重了,张永问了好几次都没人敢答话。
直到张永眼中冒出几分戾气和杀机,院判刘文泰微微一颤,不得不开口了。
“张公公,陛下溺水太久了……”刘文泰摇头叹息:“老朽等人号脉之后发现,陛下气息犹存,但十分微弱,观其色,察其气,闻其声,陛下脉搏紊乱,外干内虚,气血无力,此时陛下已是命悬一线,情势危矣!”
张永和六虎浑身一震,脸色瞬间苍白无神。
朱厚照的生死关乎太多人的前程和性命了,影响最直接的便是张永这七人,朱厚照若死,内阁必有廷议,将来无论哪位藩王或藩王世子承继皇位,对他们七人来说都不是件好事,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纵然心胸再宽广,也断然不会留前朝旧臣在身边的。
“没……没救了么?”张永两腿发软,失神地喃喃自语。
刘文泰长叹一声,黯然摇头,两行老泪夺眶而出,至于这眼泪是为朱厚照而流还是为前途吉凶莫测的自己而流,只有他本人清楚。
刘文泰都摇头了,其余的太医们自然更无话可说,消沉绝望的气息瞬间弥漫着整个偏殿,过了一会儿,殿内竟传出低抑的轻泣声,显然是某个胆小的太医为自己的性命未卜而哀恸,皇帝没治好,活着的老太后和外廷诸臣可不是省油的灯,太医们的生死全在他们的一念之中。
唐子禾默然不语,神情淡然地看着殿内众生相,满殿之中只有她最淡定,甚至有心情端起香茗,不慌不忙地品着上好的宫廷贡茶,透过茶水氤氲缭绕的雾气,唐子禾绝美的面庞亦变得愈发神秘不可捉摸。
一直不言不动的谷大用木然扭头看着正殿内躺着朱厚照,忽然浑身一激灵,嚎丧似的大哭起来。
“陛下啊!老奴对不起你啊!老奴不该留陛下一人在亭子里啊……老奴万死亦难赎其罪,陛下您慢些走,老奴很快下来陪您,继续侍候您……”
哭嚎声很快传染了正殿内侍立的太监和宫女们,听到谷大用的哭嚎,众人已知道了结果,纷纷跪下或真或假地大哭起来。
张永两眼圆睁,嘴唇不由控制地抖索着,神情既惶急又绝望,满殿哭嚎的声音令他愈发崩溃了。
“都给杂家闭嘴!闭嘴闭嘴!”张永嘶声大叫,血红的眼睛像困兽般恶狠狠地瞪着众人。
殿内顿时一静。
“陛下……不能死!绝不能死!”张永像个疯子似的喘着粗气左顾右盼,茫无目的地寻找着最后一丝希望。
当了十年的司礼监掌印,他比谁都清楚权力的妙处,更比谁都清楚一旦失势的下场,朱厚照死了,新君登基,连新官上任都难免要烧三把火,更何况新君?若欲竖立帝王威信,放眼朝堂内外,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大小长短正合适,绝对是第一个挨刀的倒霉鬼。
所以,朱厚照不能死!他若死了,张永也活不了。
血红而疯狂的眸子在殿内来回巡梭,众人的目光与他相碰,纷纷惊恐地垂下头。
除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唐子禾仍旧淡定地品着茶水,身边的一切仿佛与她毫不相干,哪怕张永那双骇人而疯狂的目光盯住她,她仍然那么的清冷孤高,不屑一顾。
终于,张永的眸子定在她身上。
满殿惶恐的人群里,唐子禾表现得太显眼了,像一株腊梅,在万花凋零的冰天雪地里独自傲然绽放,洁白无尘,光芒四射。
森然可怖的目光停留在唐子禾身上,目光渐渐变得和缓如风,吹面不寒。
再怎么失去理智,张永也没忘记这个女人的来头,她是秦公爷的女人,眼下情势危急,或许唯一能救他的只有秦公爷,或者……秦公爷的女人。
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张永非常客气地朝唐子禾拱手:“唐姑娘一直未发一语,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唐子禾眉目不抬,美眸仍盯着手中的茶盏儿,淡淡地道:“我的看法和诸位太医一样,陛下很难撑过今晚。”
张永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刘文泰和众太医,包括龙二指在内,纷纷对唐子禾的诊断表示赞同,朱厚照的病症委实危急,气息如此微弱,确实很难撑过今晚了。
张永盯着唐子禾那张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子的面容,忽然冒出一句很突兀的话。
“太医或许没办法,但唐姑娘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唐子禾终于将目光抬起来,看向张永,似笑非笑道:“我家相公说过,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陛下已是弥留之际,诸位太医都拿不出办法,小女子更没办法了。”
张永立马做出一个很失态的举动,扑通一下跪在唐子禾面前,眼泪如喷泉似的喷涌而出。
“看在杂家与秦公爷多年好友的情分上,看在杂家对秦公爷和姑娘这些年守望相助执礼甚恭的份上,唐姑娘,求求你救救陛下吧,杂家的身家性命全在姑娘一念之间了……”
其余六虎顿时回过神来,众人眼睛一亮,一扫方才绝望之态,纷纷朝唐子禾跪下。
刘文泰和一众太医则神情愕然,不敢置信地盯着唐子禾。
唐子禾轻叹一声,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儿,道:“诸位公公请起,小女子当不得各位的大礼,方才进豹房之前我家相公叮嘱过我,命我倾尽全力而为,小女子以夫为天,怎敢怠慢不工?只不过……刘太医方才的话也是正理,陛下气息微弱,生机逐渐断绝,我是真没办法救醒陛下了,顶多……”
张永仿佛溺水之人捞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情急之下用膝盖拖行了几步,急声道:“顶多怎样?”
唐子禾叹道:“顶多我只能施术延续陛下生机,稍增陛下气息,力保陛下不会在今晚驾崩……”
众人顿时如坠冰窖,神情再次绝望。
今晚不驾崩又能怎样?续命一天两天,对他们的命运有任何帮助吗?
张永却浑身一震,神情变得兴奋起来:“唐姑娘能为陛下延命几日?”
唐子禾目光露出欣赏,嘴角亦绽开了一丝笑意:“或十日,或半月,总之绝不会少于十日。”
张永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好!十日便十日!陛下能延命十日,便是我等最后的机会,十日的时间,我们能做多少事?派出快马请北直隶的名医,各位太医日夜随侍会诊,辨证病理,搜罗天下珍稀药物,甚至张贴皇榜向天下求能求贤,这些,都是咱们的机会!活命的机会!”
第717章 善恶一念
人的性格决定命运,当然,地位也决定命运。
十年司礼监掌印不是白当的,正因为坐在这个所有太监无法企及,生理正常男人却毫无兴趣的高位,所以张永比普通太监看得高,看得远,所以当唐子禾说只能为朱厚照续命十日后,所有的太监和太医神情失望或绝望,唯有张永却兴奋莫名。
相比绝望的困境,续命十日便是他能抓住的一丝生机,朱厚照的生机,也是他张永自己的生机。
十天时间,能发生的奇迹太多了,作为大明最具权势的内相,张永有调动一切的大权,只消一纸令下,大明境内的人或物皆可为他所用,十天时间搜集这些可能会发生奇迹的人或物,将陛下彻底救醒过来,对张永来说并非绝无可能之事。
这一丝生机,对张永来说太重要了。
“请唐姑娘为陛下施术吧,事不宜迟,迟恐生变。”张永对唐子禾的态度愈发恭敬了。
包括太医在内,众人皆点头不已。
他们都意识到,自己的生机或许就握在唐子禾手里。
唐子禾起身从偏殿走到正殿,走到朱厚照的床榻前站定,然后,静静看着朱厚照那张苍白灰败的脸。
旁边的刘文泰殷勤地为她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医箱,名贵的紫檀木箱子里并排插着四十九支金针和许多瓶瓶罐罐,以及好几味当世罕见的名贵药材。
唐子禾纤细的素指轻轻拈起一支金针,针尖在昏黄的宫灯照映下泛出森森的寒光。金针停在半空里微微轻颤,显示出拈着它的主人此刻心中的不平静。
她怔怔盯着朱厚照的脸,秋水般的美眸里不停闪烁着矛盾和挣扎。
他与秦堪既是无间无隙的君臣,也是相处十余年毫无保留信任的知交好友,他不算好皇帝,甚至可以说是昏庸荒唐之君,这些年除了征战蒙古之外,再无任何建树,大明之所以在他治下中兴,全托秦堪一人苦心经营。他或许是难得的好友,但他绝不是称职的帝王。
她与朱厚照,原本该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因为昏君不配拥有这座锦绣江山。
现在仇敌就在眼前,只消一针下去,任谁都看不出蹊跷破绽。朱厚照本来就活不过今晚,纵然死了也是命中注定,她完全可以撇开干系。
然而,他是秦堪此生完全敞开了心胸的知己。比兄弟更亲的亲人,彼此不用设防的好友,她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着痕迹地杀了朱厚照,可她如何面对秦堪那双失望愤怒的眼睛?
手指拈着的金针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着,针尖的寒光闪动不已,可唐子禾却迟迟无法下手。
她想杀朱厚照,真的很想。
她是被白莲教长老收养的孤儿,从小便跟着长老一同生活,长老教她读书识字,教她兵法谋略,教她医术针药,这些都是本事,更是期望。长老教她的这些东西的同时,还在给她洗着脑,告诉她毕生对付的敌人是什么人,今生所学到的所有本事全是为了杀死这个敌人,搅动天下风云,将其取而代之。
她很听话地照着长老的嘱咐去做,于是天津香堂蓬勃壮大,霸州登高一呼,聚集十万兵马肆虐北地三省,与朝廷生死相搏,辉煌过,也失败过,一度意气风发,一度心灰意冷,数年之内经历种种人生的大起大落,霸州城内的数千将士和百姓的尸首终于令她放弃了毕生的梦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悲悯和愧疚。
累了,也悟了,唐子禾为那数千具尸首偿还了整整十年的债,这十年来,她救下的性命亦有数千,因果相抵,罪业已消,于是,野心再次悄然萌芽,这次的野心不为自己,却是为了秦堪。
如果有一天,自己心爱的男人黄袍加身,君临天下,创下一番远迈唐宋,万邦来朝的盛世景象,那将是何等的荣耀……
唐子禾每每想到那幅画面便兴奋得发抖。
此刻金针在手,敌人离她半步之遥,一针落下便可令天下大乱,她唐子禾必将自己的男人亲手推出来,做那追逐失鹿的英雄。
然而,一想到得知朱厚照死讯后的他,那张对自己失望,愤怒,甚至杀机弥漫的俊脸,唐子禾眼中的兴奋和疯狂之色顿时全然褪去,美眸立马恢复了清明。
他是重情的人,以她对秦堪的了解,权与情的抉择之间,他必然选择情分,哪怕有一天朱厚照对他生出嫌隙猜疑,他也不会抗争,而是默默收拾家当,与妻小一同远走高飞,情分在他心中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针,唐子禾落不下去。
她是天生脑后长着反骨的魔头,但,她也是个女人,一个害怕失去丈夫宠爱的女人。
正殿内一片寂然,静得仿佛能听到众人紧张焦虑的心跳。
众人怔怔看着唐子禾手中的那支金针,那支针不但决定着陛下的命运,也决定着他们的命运。
“唐姑娘,您……是不是该落针了?”张永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几许紧张至极的颤抖。
这支针拈在她手里已有小半炷香时辰,迟迟不见落下,张永已耐不住这种比死还难受的恐惧。
挣扎,迟疑,矛盾,短短小半炷香时辰,唐子禾背后不知不觉被冷汗浸湿,听到张永小心的催促后,不由浑身轻轻一震,回头瞥了他一眼,表情无喜亦无悲。
长长吸了一口气,唐子禾咬了咬牙,瞅准朱厚照身上三处穴道飞快连下三针,随即从袖中掏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未及众人反应便捏开朱厚照的嘴,将药丸塞进他嘴里。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分外难看,太医院院判刘文泰更是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施针倒好说,围观的太医们虽觉针法怪异,但基本能看懂来由,但是那颗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陛下嘴里的药丸……
那可是龙嘴啊,未经太医和太监们检查,岂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面乱塞?
“你……你……”刘文泰又惧又怒,抖抖索索指着唐子禾,半晌说不出话。
唐子禾冷哼:“你什么你,他本就活不过今晚,我还有必要害他性命么?刚才的行针再加那颗药,我可保他十日内性命无虞,若是十日内你们没想出法子保他的命,那时可别怪我,我已尽力了。”
张永等人大喜,忙不迭给唐子禾躬身道谢。
唐子禾再也不看床榻上躺着的朱厚照,只淡淡道:“溺水之人被救起却未醒转本是很危险的事,性命十停里已去了七停,十日后他能不能醒,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
豹房外,西华池东畔凉亭内。
秦堪的脸色比濒死的朱厚照还难看。
凉亭内,杨廷和的脸色比秦堪更难看。
一位是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一位是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宁国公,此刻二人却像极了两只斗得死去活来的斗鸡,互相执拗地梗着脖子,死死地瞪着对方。
亭内杨一清,严嵩,牟斌等人神情颇为尴尬地搓着手,保国公朱晖翘着腿事不关己地欣赏着凉亭外的景色,也不知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老爷子能看到什么。
不知对峙了多久,秦堪气势忽然颓然,疲累地往亭内石凳上一坐,叹道:“陛下气息犹存,尚未殡天,傍晚才事发,此刻只是昏迷未醒,各位却密谋另立新君,不觉得太早了么?若陛下真有……真有不可言之痛事,那时再召集臣工商议新君人选亦不迟,何必非要在今夜这个时间来商议,徒坏人臣清名?”
杨廷和也叹气,漆黑的夜色里,隐隐可见他的眼中滑下两行浊泪。
“你以为老夫愿意做这无情又坏名的恶事么?确是时势所逼呀!陛下与以往历代帝王不同,他并无子嗣,这是个很要命的缺憾,没有子嗣便意味着江山没有传承,于是天下臣民之心不稳,极易发生动荡,世人皆知陛下无后,一旦陛下出事,藩王也好,草寇也好,外敌也好,野心之辈岂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近两年来朝臣上疏最多的便是请求陛下选妃,就是为了让陛下繁衍龙脉,以安天下人之心,今日陛下不幸溺水,生死未卜,现在离事发已两个多时辰,消息肯定已瞒不下去,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天下皆知之前速将新君人选以及如何稳定朝堂和天下局势事宜定下来,也为我等自己的前程早早做个准备,免得将来被打个措手不及……”
杨廷和盯着秦堪,缓缓道:“朝中党系众多,今晚事发突然,秦公爷以为豹房附近僻静无人之所仅只我们几人在商议么?”
秦堪沉默,阴沉的脸色显示出内心的烦躁和愤怒。
杨廷和说的句句在理,抛开感情因素不论,杨廷和的话正是谋国之言,于公于私都没任何错处,可是秦堪打内心里就是不愿谈论这样的话题,他根本无法接受这种仿佛给朱厚照安排后事般的行为,一想到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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