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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龙记-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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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彧简直莫名其妙,又戳在原地看他半晌,确定对方是真的睡了,才犹豫着绕过屏风走到外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摊开自己左手掌心,轻轻一划,红色的契文便一条条浮现出来。
  仙人们告诉他这契条并非是一成不变的,结契之后也可以随时增加,比如边崇弄的那个“同生契”,就是在原有“服从契”的基础上加了一条——目前通用的契皆有分享寿数、共生的作用,他实际上是加了一条“同死”,“死”不好听就叫了个“同生”。
  正常契因为某种原因解除,共享的寿命会自动还给双方,一旦加上这条“同死”,那就真的是“杀一个等于杀一双”了。
  仙人们还说增加契条容易,添上两笔就行,删减契条却十分困难——这也就是服从契变得越来越蛮不讲理,甚至被戏称为“卖身契”的根本原因。
  彭彧凝视那些契文良久,忽摸下朱黎给的雀翎来,甩出一点离火,随后稍一犹豫,往手心烫了上去。
  “嘶……”
  他着实没想到被离火燎一下会这么痛,觉得身上的腾蛇蜕实在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他鼻尖被疼出了一层冷汗,再看自己被灼伤的手掌——那些契文果然不见了。
  离火不愧是能烧尽一切之火,在它之下契条也不能幸免。
  看到离火确实有效,彭彧稍稍放下心来,又探头往屏风里瞧了一眼,发现李祎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重新坐下去烧剩下的契条。他也不知道那些契条到底有多少,密密麻麻可能是有一两百条,凡是他觉得没用的、不合理的东西,全都拿离火一一灼掉。
  屡次烧灼之后他手心也惨不忍睹了,甚至渐渐觉不出痛来,契文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一条“共生”,一条“同死”。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身为凡人实在太过脆弱,万一哪天“嘎嘣”了也并不想拉那龙一起陪葬,于是果断将“同死”也烫了去。
  契文消失的一刹那,他手心里光芒一闪,红色的契变成了金色的。
  同时李祎眉心的红点也转成金色,一闪过后隐没下去,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梦中微微皱起眉心,又迅速舒展开。
  以前把“平等契”改成“服从契”的人不少,至于反着改的,彭彧恐怕还是几千年来头一个。


第98章 得龙
  彭彧自作主张地改完了契; 突然又有点后悔——那龙还没傻回来,他等于彻底没办法控制他了。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得有些多余,李祎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蔫蔫的; 也不折腾了; 一天到晚就是睡觉。
  他不声不响地睡了三天,这天早上驴管家突然慌里慌张地来敲彭彧的门; 彭彧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听对方说:“少爷; 您快去看看吧; 今早院子里突然多了好些东西; 关键还……还没人知道是怎么多出来的。”
  彭彧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知道了,都是给我的; 搬到我屋里来吧。”
  驴管家满脸惊愕地看向自家少爷:“两……两百多本书啊……”
  彭彧睨他一眼:“两百多本怎么了,你觉得我看不完?”
  驴管家忙说不敢,招呼着下人们把书全部搬进屋,靠着墙角二十本一摞; 堆了十来摞,又把剩下的瓶瓶罐罐也一并挪进来——各种各样的仙药,几乎琳琅满目。
  彭彧摆摆手让闲杂人等出去; 就见一道金光闪至,他接过那信纸,有些不胜其烦地看完了熟悉的长篇大论,又缩回床上补眠。
  那信上大致是说那天答应给他的仙籍仙药已经送到了; 天上地下有时差,余下的部分过程比较繁琐,叫他稍安勿躁多等些日子,天界肯定不会食言。
  既然东西到了,彭彧也不好再游手好闲,睡饱了就开始啃那些晦涩的仙籍,好在他对天界文字比较熟悉,虽然连篇累牍,还是比人间的书籍容易理解。
  他研究仙籍的同时也在鼓捣仙药,分门别类地挑挑拣拣,选了几瓶可能有用的给李祎试了试,结果这厮完全不爱喝,效果也约等于没有。
  这会儿他正坐在书案前就着书啃点心,某龙突然不睡觉溜达下来,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靠近,胳膊一展环住了他。
  彭彧正看得专注,完全没感觉到有人靠近,无端遭这么一碰,手里的点心险些掉了,咳嗽一声扭头问:“怎么了?”
  李祎不说话,只抽了抽鼻子,似乎觉得那半块点心很有诱惑力,不由分说地从对方手上叼走。
  “你要吃那还有很多啊……”
  彭彧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把那半块点心囫囵咽了,好像是没吃够,又过来舔他手指上的点心屑。
  彭彧:“……”
  所谓“十指连心”,这手指上被舔得发痒,心里也就不可抑制地痒起来。彭彧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试图拍灭那一点悄悄冒出来的小火苗,谁料对方变本加厉,舔干净了他的手,又开始舔他嘴角。
  彭彧:“……”
  要说这厮龙形的时候动不动舔人也就罢了,对着一颗龙脑袋怎么都会限制人的想象力,可今天他偏偏是人形,喷出的鼻息一反常态的有些烫,那感觉像是被龙尾巴上的软毛擦过了脸。
  彭彧在心里抽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这心理防线怕是要崩。
  他赶紧想把对方推开,可李祎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不但不肯走,反而愈发粘糊上来,舌头扫走了他嘴角的点心屑,又开始往他嘴唇上移动。
  “不是,你……”
  彭彧刚一开口,舌头正抵在齿间吐了一个音,就感觉被对方探进来的舌头碰到了,他不由浑身一顿,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李祎似乎对自己的“点火”行为浑然不觉,继续试图把自己往禁地里挤,彭彧终于忍无可忍,堪堪守住自己岌岌可危的意志,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后一推:“这大白天的……你作什么妖?又不乖乖睡觉了?”
  对方被他强行推开,浅色的龙目里顿时神色一变,一只写着“无辜”,一只写着“委屈”。
  彭彧装看不见,顺手拿过一瓶仙药倒了半碗:“我看你挺闲的,正好吃完点心也干,来喝点儿稀的吧。”
  李祎:“……”
  相信没有哪个正常人喜欢没事喝药玩,傻龙也不例外,李祎登时皱起眉头,抽着鼻子闻了闻那仙药,立马转身要走。
  彭彧一把将他扣住,心说这仙药长得像水,味道也像水,让这龙喝一口怎么就那么费劲?
  他一手扣着那龙,一手拿起最后一瓶瑶池玉露,用牙齿咬开塞子,往仙药里兑了半碗。
  瑶池玉露实际上是一种酒,但闻着像酒,口感却并不像,喝了也不会醉。李祎闻到酒味也不跑了,自己凑过来顺着酒香寻去,很自觉地跳进别人埋的坑,把披着酒皮的仙药喝干。
  彭彧叹口气,心说还好外人不知道这龙王是个酒鬼,否则一碗好酒就能把他拐走,实在是太丢龙了。
  李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好像是没喝过瘾,四下寻找一圈,不知怎么又找到了彭彧身上。
  他嘴上还有一点残余的酒味,往彭彧唇边一擦,顿时也蹭上了,他就好像找到了酒气的来源,才消停没两秒,又卷土重来。
  彭彧:“……”
  今天这一场“战斗”怕是不得善终。
  彭彧到底是年轻,虽然性取向不大正常,可这身体反应却诚实得很,无端遭他这一番“傻龙”式的撩拨,瞬间蹦出两只不安分的“心猿”和“意马”,一只把他的心脏敲成了擂鼓,一只引着血流奔腾而去。
  脆弱的意志力遭这一撞瞬间土崩瓦解,彭彧心说这龙反正肉也吃了,戒也破了,那也没必要再谈什么清洁不清洁,润物不润物——索性一把扣住他的后颈,彻底放任自己接触到了龙涎。
  龙涎这东西简直不要太好用,没过两分钟他就感觉自己的鼻息变得跟黄豆的体温一样烫,忍无可忍之下一把捞起那煽风点火的龙,转过屏风扔进了里屋。
  “你可得对你自己的行为负责。”彭彧喘着气,嗓音变得跟平常不太一样,“虽然你傻了,不过我觉得一个傻子不会干这种出格的事……还是说你们龙天赋凛异?”
  李祎自然没接他话,目光微微闪动,眼里的琥珀也跟着流淌起来,他再次将压在身上的人拽低,勾去初夏时单薄的外衣,又用牙齿叼开了他侧襟的系带。
  屋里的窗户没有关严,一缕微风偷偷探头进来,又被这白日宣淫的一幕吓得一哆嗦。风声感慨着世风日下,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旋,重新从窗缝里挤出,擦过院子里老树的枝干。老树听得这一声耳语,也被自家少爷惊世骇俗的举动惊住,树叶扑簌簌地战栗起来。
  风又不知吹过了哪里,好像一路经过高山,又掠过深谷,终于直入云层,将云层吹得变了形状,又莫名惊动飞鸟,在鸟翅下留下一声“呼”,像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悠悠地散了开去。
  事实证明,彭少爷还是太低估这龙涎的威力了,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滚出屋子,精疲力竭地拿冷水抹了一把脸。
  他坐在门槛上吹风,这才发现太阳快要落山了,莫名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撑着脑袋眯眼冷静了一会儿,一道灰影忽从面前经过。
  九渊本来都从他面前走过去了,不知怎么又倒退回来,盯着彭少爷这副衣衫不整的尊容半晌,觉得此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那种意义”上的“颓废”。
  于是他一边眉毛不受控制地想要扬起,语气也变得格外奇怪:“你们……咳,修成正果了?”
  彭彧十分吝啬地把视线赏给了他一丝丝,又移回来,随手拢一把衣服遮住胸前几道红痕,懒洋洋地说:“是啊。”
  九渊听罢,另一边的眉毛也要扬起,再次轻咳一声维持住自己一贯保持的面无表情,看上去像条正经龙似的,意味不明地往屋里瞟了一眼:“那你……自求多福。”
  他说完抬脚走人,留下彭彧在原地一头雾水——自求多福是什么意思?
  三天以后彭彧终于恍然大悟,九渊这话并不是在嘲讽他,而是真心实意地祝他“自求多福”。
  他本以为某龙那天是心血来潮才来招他,结果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当晚他是心满意足老老实实睡下了,谁料第二天又开始故技重演,彭彧只好又给他伺候爽了……如此反复。
  到了第七天彭彧就是惊为天人也遭不住了,心说这龙到底什么毛病,禁欲三千年一旦破戒就刹不住?哪有这么折腾人的。
  于是他找到可以算是最了解龙王的九渊一问,后者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眼神飘忽:“春夏正是万物繁衍的时候……”
  彭彧莫名其妙:“所以?”
  九渊支吾了一会儿,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半晌才续上话音:“其实你去天界的那一个月,王就已经有反应了,不过一直在忍,这两天可能是忍不住了吧……”
  彭彧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什么玩意儿?”
  九渊咳嗽一声,专门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提那俩字:“我们龙其实是可以克制的,不过第一次往往不会——也就是成年的那一年,只要那时候发散出来,再到这种时候就不会特别难熬。王那时候因为要接任王位,顾不上这些事,只能靠意志力强压过来,以后往年都是如此……现在他恐怕意志力有点薄弱,所以就……咳,你多担待吧。”
  彭彧这回听明白了,咽下一口唾沫,干巴巴地说:“那……要持续多久?”
  九渊的眼神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蚊子哼哼似的说:“这么多年攒起来的话,大概……得到夏天结束吧。”


第99章 尾声
  彭彧整个人如遭雷劈; 站在原地半天没接上话来,再回神的时候,发现九渊这不靠谱的玩意居然已经溜之大吉了。
  他伸手慢慢从自己眉骨中间抹了过去; 深呼吸两口; 正抬脚准备回屋冷静冷静,忽然发现九渊并没有走远; 不远不近地戳在拐角处,用他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说:“那个……实在不行的话; 你让王在上也可以的。”
  彭彧:“……”
  这护卫刚刚说了些什么?
  九渊见到他奇怪的表情; 自知多嘴; 连忙迈开步子走远了。
  于是彭少爷就开始了他痛并快乐着的日子,整个夏天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盛夏的暑气实在磨人,以前彭彧还能在龙王身上蹭点凉气; 今年这“突发意外”让龙身上也不凉了,只好在房间里多放些冰块,结果发现今年的冰块莫名用得比往年快许多,心说这温度也没差; 屋里不过多了一个喘气儿的,这冰怎么能化得这么快?
  直到有天晚上他喝多了水,躺下没多久就爬起来去了躺茅厕; 这才发现不是冰块的问题,是有个小畜牲在偷偷使坏。
  黄豆好像是不喜欢冷气,白天尚且安静地缩着,一到晚上就趁人家都睡下; 飞到盛冰块的铁盆上方开始发热,把所有冰块全都灼化成水方才罢休。
  彭彧恍然大悟,并十分愤怒地赏了小畜牲一个鸟笼。
  结果第二天一睁眼,就看见枕边落着一只圆润的小黄鸟,还拿屁股对着他,再扭头一瞧——结实的鸟笼被它生生烧穿了一个洞。
  彭彧:“……”
  只怕是没什么能管住这无法无天的小畜牲了。
  彭少爷管不住小黄豆,也管不住某条龙,不禁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自从他把服从契改成了平等契,那龙就真的跟他平起平坐了,还不遗余力地榨干他每一丝精力,搞得他十分头痛。
  对此,彭少爷只能保持高深莫测的微笑。
  整个夏天就在这两位的轮番折腾下过去了,彭彧也不知道他们龙是什么毛病,就好白日宣淫。他白天料理完龙,晚上还得盯着黄豆不要糟蹋普通人家都用不起的冰块,只觉身心俱疲。
  暑气逐渐消退的时候,有那么几天天气变得十分异常,天色始终是阴沉沉的,仿佛酝酿着一场大雨,可一连几天又不动声色,迟迟不肯落下来。
  空气变得格外潮湿憋闷,甚至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彭彧心说这圣物明明都已经落定了,怎么还能有如此异状?略显担忧地观察了好几天,九渊突然跟他说:“好像不是普通的要下雨,可能是王要渡天劫了。”
  彭彧倏地一顿:“什么?”
  “而且是大劫,”九渊说,“他坠天之前本就该有一场大劫,被抽走了修为这才一直延期,后来在蓬莱接触到了青龙神的遗骨,神力化成修为,已经将缺失的那些补足,这两年又日益精进,怎么看天劫都该到了。”
  彭彧心里“咯噔”一声:“可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渡天劫?”
  九渊看了一眼乌云笼罩的天空,厚重的云层几乎压得人呼吸困难:“龙渡天劫是本能的,就算神智不清醒,但只要能动就绝不会主动服软。能当上龙王的人不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虽然他这么说,可彭彧还是放不下心来,皱着眉头思索半晌:“我帮帮他行吗?虽然坤玉韘没神力了,但我还可以找……”
  “不行,”九渊打断他说,“渡天劫是一个人的事,谁也帮不了,你找的人越多,投入天劫的修为就越多,天劫的强度就会越强,而且是成倍增加的。”
  彭彧闻言只好紧紧地抿住唇,在原地转了几步,苦于没有更好的对策,就见李祎忽从屋里钻出,站在房檐下,直勾勾地盯着天上的云层。
  那一瞬间彭彧似乎在那双龙目里看到了什么疯狂流淌的东西,好像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陈列其中,却独独没有恐惧。
  彭彧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一句也没有说出口,终于是攥紧了拳头,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冲他简短地一点头。
  李祎微微弯了一下眼角,似乎是笑了,但彭彧还没看清楚,就被骤然亮起的强光晃花了眼,错过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天色在云层重压下彻底不堪负荷,完全暗了下来,风中带来潮湿微凉的水气,伴着“轰”一声聋子都能听到的炸雷,大雨劈头盖脸倾盆漏下,眨眼将地面浇得湿透。
  九渊撑起一片法术隔绝开雨幕,没让彭少爷当场“湿身”,李祎却径直踏进大雨之中,化作十数丈长的巨龙冲天而起,龙啸毫不示弱地还击着雷声,龙身灵巧地在接连落下的天雷中穿行,白色的龙和白色的雷,晃得人眼花缭乱。
  彭彧只觉自己另一只耳朵也要被震聋了,眼睛不住地追随着那龙,觉得平常看上去还挺庞大的龙到了空中也不过窄窄长长的一条,比一比甚至没个手指头长,一不留神就被乱窜的雷电晃没了踪迹,似乎摇摇欲坠。
  可他偏偏又不肯坠落,顽强地在越来越密集的雷暴中穿行,彭彧攥了一手心的汗,一颗心也跟那龙的身形似的七上八下,面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只被不断闪烁的白光映得忽明忽暗,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忽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缩,不受控制地爆发出一声大喊:“李祎!”
  他的声音迅速被接踵而至的雷声淹没,却不知怎么穿过了遥遥万里高空,准确地落在李祎耳朵里。
  白龙不幸被天雷劈中,身形急剧下坠,紧接着所有天雷都仿佛找到了他的弱点,蓄积着力量要落井下石砸得他彻底不能翻身。
  白龙龙腹朝上,或许是被天雷劈中的感觉太过熟悉,那些天雷的影子映在他眼中,似乎勾连起了什么遗忘已久的东西,在他脑中惊起一片浮光掠影,无限向外延展,行将接天连地。
  “咦,哪里来的小白龙,还伤得这样重?”
  “我听说你们龙族渡天劫不是挺容易吗,你怎么伤成这样?是不是你惹雷公不高兴,才给你落这么重的雷?”
  “你说我到底要不要捡你回去?我感觉不捡的话你可能命不久矣,可捡了的话对我似乎又没什么好处……我这个人一项不喜欢做没有好处的事情。”
  “算了,我就吃亏一次吧……嗯,那我就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
  那些声音落在耳边,似乎比震耳欲聋的雷声还令人惊心动魄,白龙不知被触动了哪一根弦,行将涣散的目光在瞬间重新凝聚起来,整条龙猛一翻身,强行扭转坠落的轨迹,身体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避了开去。
  天雷从他身侧擦过,留下不深不浅一道血痕,白龙似乎浑然不觉,朝天空逆行而上,发出一声更胜过雷鸣的龙啸,无形的力量随这一声龙啸席卷整个天空,逼退了酝酿中的天雷,甚至掀翻了蔽日千里的云层。
  雷鸣声渐渐小了下来,终于不甘不愿地偃旗息鼓,被云层卷着销声匿迹。
  至此,暴雨平歇,烟云散尽。
  白龙乘着雨后第一缕阳光自高空归来,落地化人,他浑身湿透、半身是血,却无端并不让人觉得狼狈。柔和的光线打在他身上,湿透的衣衫勾勒出已不再单薄的身形,他步伐平稳,徐徐朝等候已久的彭彧走来。
  李祎上前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到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槐树下,彭彧后背抵在树干上,只感觉他身上的湿气与血气扑面而来,伴随着覆上的唇一拥而上,随即听到他轻轻地说——
  “我回来了。”


第100章 番外:糖
  夏天说来就来; 说走就走,几场凉雨浇灌之下,最后的暑气也溃不成军; 连秋老虎都没能冒头。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院子里的老槐还没落叶,临近中午十分; 整个彭府突然飘起了浓郁的炖肉香气,勾得人馋虫直往上反。
  可惜; 炖的肉并不是给人吃的。
  “开饭了开饭了!”
  彭彧端着盛肉的大铁锅; 刚走到槐树下吆喝了一嗓子; 树上就一阵窸窸窣窣,随即几十条胳膊长的小龙接连飞出,欢天喜地地向他扑来。
  可能是此人身上有“龙味”; 也可能是他每天来送饭被龙们记住了,小龙对他表现得无比亲近,往他肩头、胳膊、头顶一趴,伸出舌头“吧唧”“吧唧”地舔他的脸。
  “不是……等等; 别趴我身上!”
  虽然这些龙化成这么大点对他来说已经不算沉了,可几十条全部扑上来……那还是相当考验人的,彭彧只感觉自己的腰差点被他们压断; 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大锅也端不住了,眼看着这顿精心准备的午饭就要进贡给大地。
  这时身后忽有个不算热的胸膛贴了上来,同时伸手握住他的手,瞬间帮他稳住了岌岌可危的身形。
  彭彧:“……”
  龙王一来; 小龙们“呼”一声从彭彧身上撤退,伸爪子往大锅里你争我夺——里头肉汤已经避掉,剩下的全是“干货”,五花肉、小肋排,还有几只乱入的鸡大腿。
  彭彧赶忙把锅放下,一锅肉当然不够几十条龙分的,没抢到食的龙们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彭彧活动一下手腕:“放心放心,我堂堂彭家还能喂不饱区区几十条龙吗。”
  他话音还没落,九渊潜岳已经引着几个下人又端上几口锅,瞬间龙心安定,嚼声大作,场面无比和谐……就是不太雅观。
  彭彧摸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印,也没法指望这些龙能吃相雅观——几十条龙全部是从天界放回来的,他之前上了一趟神界,对方除了答应给他仙籍仙药,还答应“归还所有被强行签契、沦落为坐骑的龙,并解除他们身上的契”,“从今往后再不对龙族施压,不得干涉、利用龙族,还龙族自由之身”。
  最后一条以神诏的形式布告天下,从此以后再没谁能欺负龙族了。
  当然,那些被放归回来的龙没几条还神智正常,彭彧虽然惋惜,可想想他们好歹是自由了,傻龙有傻福,还知道吃就行。
  就是这些龙的食量实在太大,超出他彭家上下几十口食量总和的三倍有余,并且他发现这些龙根本不吃素,鼻子还出奇的灵,拿豆腐伪装成肉都不叼一口——只有龙王是一股清流。
  好在彭家家底雄厚,还不至于被几条龙吃穷了。
  彭彧以无比“慈爱”的眼神看着他们吃,忽然发觉哪里不对,伸手把锅边搭着的某条黑黢黢的玩意提起来:“你怎么也在?你不好好回你老窝待着去,跑来跟龙抢食?”
  “龙蛇本一家,而且我的食量又没有他们大,吃不了多少的。”腾蛇甩了甩尾巴——这厮也是跟着龙群一起被放回来的,彭彧一开始还没察觉,等想再赶它走,发现已经被他赖上了。
  彭彧只得把他甩回原位,自己莫名也开始馋,偷偷伸手捏了一块肉,余光瞟见某只龙王正看着自己,不由含混问:“你饿了没?要不先来垫点?”
  李祎却不回应,再次上前环住他的腰,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啥?”彭彧抿干净手指头,一指左边耳朵,“故意的是不是,知道我听不着还说悄悄话——这边来,再说一遍。”
  李祎却偏不说,只留下一声轻笑:“你不先喂饱自己,反而先去喂龙?”
  “别提了,”彭彧无奈地一耸肩,“我要不先喂饱他们,我一吃饭,他们闻着味就得往我屋里钻。”
  他说着,又伸手一指不远处的水潭:“你们这些龙可真是太造孽了,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才来几天就把我一池子锦鲤吃完了?是我没喂饱你们吗?”
  李祎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没听出那个“你们”还有自己一份,面不改色地说:“等把他们送到蓬莱,你再补一池。”
  彭彧瞧他一眼,心说这龙的厚脸皮术可真是修炼到了如斯境界,清醒以后对之前俩月发生了什么只字不提,分明心里明镜似的,每回旁敲侧击地一问,不是装聋,就是装傻。
  彭彧忍不住一嘬牙花子,觉得自己这肾到现在还有点疼。
  他忽然不知想起什么,拍拍对方的手背示意他松手:“哎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我们回屋去说。”
  彭彧手心里还有因朱雀离火灼伤而消不去的疤,李祎顺势回摸一把,随后疑惑地跟着他回房,就见他洗干净手,神神秘秘地从柜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掀去上面的盖布,是一张琴。
  他不禁微微一愣,觉得此琴十分眼熟,又十分眼生:“这是我的那把……独木?”
  彭彧把琴放在桌上:“是啊,上次在北海不是给你弄坏了吗,我寻思着你这琴木既然是蓬莱的那棵树,可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没敢换新。琴弦我让人照着旧弦去找,也找了仨月才找到一模一样的。”
  那把琴整体没有大改,只把造型修得规整了一点,换了六根全新的琴弦,琴身被吞日箭划伤的地方大概是请了高人雕琢,将伤痕完美地修饰一番,浑然天成,丝毫看不出破绽。
  李祎盯着那琴看了半晌,神色有些复杂,忍不住用指腹擦了擦腰间的木头重明,又在琴弦上轻抚一把:“谢谢。”
  彭彧“嗯”了一声,忽听他说:“我也有礼物想要送你。”
  “什么礼物?”彭彧不禁有些疑惑,“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祎却不答了,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唇上按了一下:“晚上再告诉你。”
  于是彭彧就被龙王这神秘的“礼物”吊了一整天,忍不住猜测,发现全然猜不出来,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今天到底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由写了满脸的“找不着北”。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彭少爷旁敲侧击了他好几回,结果这厮把嘴闭得比王八壳还紧,就是不肯吐露一个字。彭彧这叫一个百爪挠心,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某龙突然邀请他出门去。
  彭彧还以为这厮要载着自己看大好河山弄什么闲情雅致,结果根本没走出去多远,就带他走到了冼州城门。彭彧心说这整个冼州都是他家的,这龙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却忽然发现有点奇怪。
  “不对啊……”他说,“今天怎么这么黑?大家都睡了?”
  此时已完全入夜,整个冼州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要知道冼州人民可是不受宵禁管制的物种,往常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睡觉?不可能的。
  彭彧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李祎牵着出了城门,没走出几步,就见远远一盏“亮瞎眼”晃晃悠悠地靠近,油灯照亮马车上硕大的“彭”字商号,以及赶车的车夫。
  “……胡路?”
  胡路“哎”了一声:“少爷,上车。”
  彭彧简直要被搞蒙了,他可不记得乙丑商队应该出现在这里,带着满腔疑问上了车,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好像是特意为他俩准备的。
  胡路双指放于口中打个呼哨,才关的城门又吱吱嘎嘎开了,马车缓缓驶进城内,彭彧好奇地探头张望,目光却倏地一顿。
  刚才还一片漆黑寂静的冼州城不知何时热闹起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小巷灯火通明,看上去像是要庆祝什么重要节日似的。
  彭彧一时看直了眼:“这……”
  李祎还不说话,胡路继续有一搭没一搭扬着马鞭,马车钻进人头攒动的街道,百姓们自动向一侧让开,彭彧这才发现街道另一侧不知何时排满了画糖人的摊子,新鲜出炉的糖人被一一插好,上面的图案惟妙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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