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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龙记-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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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到底是怎么操控龙族的?通过声音吗?那让所有的龙关闭听觉行不行?”
九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行,如果那么简单,王两千年前就不可能只通过一张琴登上王位。据我猜测大致是通过龙威以及……意念?反正服从的命令是直接从脑子里传出来的。”
彭彧目光微微一动,但紧要关头也来不及追溯他前面那句话了,正想说什么,九渊又补充道:“不过……锁龙环,戴着锁龙环的龙好像能不受影响。”
“也就是说,龙王不能控制龙王。”彭彧一摸下巴,“但锁龙环一共只有三枚,我们这边就只有墨理和青龙王,根本远远不够。”
“还有一个办法,”九渊忽然直直地盯住他,一把扣住他的胳膊,“跟我结契。”
彭彧一愣,想挣脱不料对方力气太大,只得皱起眉头:“你疯了?”
九渊却不听那套:“琴是我弄丢的,理应是我的责任,你跟我结契控制于我,就能抵抗独木琴,虽然只有我一个,但总归比没有的强。”
彭彧更加用力地甩脱他的手:“不行,是不是你弄丢的都不能这么干,现在琴在哪里还不得而知,如果根本没有落到他们手里,又怎么办?我们去了看看情况再说。”
他说罢再不给对方机会,一连跨出去好几步,冲外面大喊:“潜岳!周淮给的药都发完了吗?准备启程了。”
北海之上碧波万顷,罗酆山就立在那碧波之上。
彭彧他们从冼州出发,与墨、青二龙族汇合,从南边北上的朱雀族也紧紧缀在后面。他把周淮配置的药分发给所有不管是不是人的玩意——为了防止仙家再使出紫韵花这种把戏,他老早就让周淮赶制了几千颗药丸,又免不了被狠狠地敲了一笔。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彭彧也管不得什么钱不钱,能让他倾家荡产换来不打架他也乐意。一路上无比安静,龙、雀、狐三族紧密地挨在一起,会飞的载着不会飞的,乌压压一片自天空掠过。
仙人们似乎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彭彧一眼就看见山巅之上负手而立的边崇,随后视线滑向他身后,便再也移不开眼。
第92章 激战
彭彧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好像上一次看到他还是上辈子的事,他眼眶一热又拼命忍住,只看见那人盘坐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上; 膝间横着一把琴; 整个人低眉垂目,手指搭在琴弦上; 一动也不动。
彭彧心里莫名“咯噔”一声,无比盼望那人能抬起眼来看看自己; 可到底也没能如愿; 手指倏地攥紧; 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九渊,你老实告诉我,他上一次传来消息是什么时候?”
九渊没答; 似乎很想装没听见,被揪了一把颈间的毛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就是……说‘四象吞日阵’的那次。”
彭彧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北海上空凛冽的空气瞬间钻进了肺里,几乎不记得那到底是多久以前——李祎的消息全是由墨理转述; 他居然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他用力稳定住自己险些乱起来的呼吸,就听边崇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来:“几位这阵仗……是不想跟我们好好谈判一番了吗?”
“谁他妈要跟你谈判。”彭彧直接把话头撅了回去,“你干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有资格跟我说‘谈判’俩字吗?”
边崇也不恼; 只微微一笑:“那看样子诸位是想要来硬的了——恕我直言,你们还是直接把圣物交出来的好,这样还能减少一些损失。”
彭彧一阵冷笑,已经不动声色地把耳扣和玉韘全戴上了:“别废话了; 打是不打?打就留不打就滚,你娘没教过你,能动手的坚决不动口吗?”
他说着朝身后打了个手势,龙族迅速往两侧滑开,朱雀族变后队为前队,齐刷刷投下一片离火。
彭彧视线飞快地往四下一扫:“果然军队也来了。”
大周军队装备精良,在岸边铺展开一线也不知有几万人,人人手里拿着大射程的强弩,已经瞄准天上的朱鸟,看上去准备射下一片来的。
彭彧眯眼一瞧:“还敢穿铁甲——十七,陪他们玩着!”
无数狐火点着了大周军队,九渊说:“四象阵已经开启了,朱雀族先入阵,阵南的力量恐怕会先达到顶峰。”
“我知道,”彭彧说,“看样子他们想等我们主动把阵法力量送上顶点,要我们自取灭亡——没那么容易,我们先去找玄武甲,只要玄武甲到手,我看他们有什么办法从我嘴里抢食。”
灰龙引着龙族掠过罗酆山上空继续往北而去,朱雀族还在不遗余力地轰击着山上的结界。那山上植被不生几根,却漫山遍野全是白瓣紫芯的小花——这花不但被改良得耐寒,还耐寒得过头了。
彭彧眼观八方,只见无边海面上远远出现了几座小岛,因北海长期低温,岛上和罗酆山一样,只零星有一些常青的耐寒植物,显得格外萧索。
“好大一个王八壳,”彭彧说,“这居然就是玄武甲?这么大……要怎么取出来?”
九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王八壳?哪里?”
“那边,左手第三座岛。”彭彧伸手一指,脑子里忽有种奇怪的感觉冒出头来——不对。
还不等他搞清楚这奇怪的感觉是什么,身下的龙倏地身形一顿,闷哼一声说:“王拨琴了!”
彭彧心里狠狠一揪,这才恍然大悟——仙族没有乾坤眼,根本不知道哪一座岛才是真正的玄武甲,否则哪能留给他们“先机”?那信里的内容根本就是在诈他!
他一句脏话还没骂出口,整个龙族都被那无孔不入的琴声震得乱了阵脚,与此同时朱雀族那边传来几声凄厉的尖鸣——还是有朱鸟中箭了。
大周军队的箭也许是施了什么法术,朱鸟一中箭立刻全身麻痹,直直坠进了海里,彭彧看过去顿时大惊失色,只见海面之下不知何时浮现出大量阴影,几乎将整片海水染成黑色,朱鸟一摔进水里,立刻被那些黑影吞没,眨眼便没了踪迹。
“那是什么……”彭彧睁大眼,只觉浑身一凉,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虫子?又是那种虫子?可它们怎么……突然长得这么大?”
发丝粗细的虫子居然长到了手指粗,几千条缠住一只落水的朱鸟,后者根本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彭彧还没移回视线,一道似鹿又似羊的白影忽从后方直插过来,白泽大喊道:“彭彧!我之前料错了,他们拿龙骨不是为了压制龙族,他们控制了蜃!”
他话音还没落下,漆黑的海面上忽然翻腾起数道似龙的身影,张口一吐,海上迅速升起厚重的白雾,眨眼将那几座小岛淹没。
“操!”
彭彧终于没忍住破口大骂,同时感到身下的龙再是一颤:“撑不住了,你快点跟我结契!”
彭彧一咬牙,只得将左手拍上九渊眉心——路上九渊强行在他左手手心里画了结契的契文,而右手是解契的契文。白光闪过,彭彧便觉自己的意识瞬间和身下的龙连通了,对方连抗拒都没有一丝,直接顺服于他。
无数陌生的东西涌进他的脑海,他咬紧牙关接受了庞杂的信息,并迅速从中找出一丝异样,试着唤道:“潜岳?”
朱鸟背上的潜岳很快回应过来:“少爷?”
是同心蛊!
彭彧顾不上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忙道:“快点让朱雀族撤离强弩的范围。”
“不行啊,”潜岳说,“他们那弩动过手脚,长眼睛似的,根本躲不开射程。”
“那就先去烧死那帮搅屎棍!”
朱雀族齐齐调头,放弃了继续轰击罗酆山上的结界,转而将沿岸的千军万马烧成一片火海。
这时候天边忽插进一道黑影,一条黑龙载着人疾掠而至,黑龙口吐狂风吹散一片海面的浓雾,龙背上那人将手里的弓箭拉到满月,一箭射出。
海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一条蜃被射死了!
彭彧惊疑地看向那龙,并不认得前来相助的人是谁,忽见墨理贴了上来,一爪子扒下龙角上的锁龙环扔给对方:“墨问,现在墨龙族你修为最高,你拿着!”
墨问也不客气,迅速将那锁龙环戴到自己龙角上,便听墨理一声咆哮,已同众龙族一道被琴音控制着强行往玄武甲的方向而去,并降低高度迅速隐进浓雾里。
彭彧身边没了龙族,瞬间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他看着那些龙消失在浓雾中,一颗心已经吊到嗓子眼。墨问背上的人冲他草草一点头,又继续去射杀海里的蜃。
彭彧看清他的面容,不禁微微一愣,只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的画相——先帝李冼?
然而此时他也来不及细究,正琢磨着该怎样扭转这被动的战局,忽听远远传来一阵虎啸——白虎族赶到了!
几只白虎刀般切进大周军队,瞬间将他们最后的阵脚也打乱,彭彧立刻让白虎族伙同狼族去收拾残局,将朱雀和狐族重新调去轰击罗酆山的结界。
他身上两件法器力量相叠,数百只朱雀同时丢下离火,将那数十仙人维持的结界炸得遍地开花,竟也即将把结界攻破了。边崇神色微微一凛,忽抬手一招,刚才的晴空万里瞬间乌云密布,数百道天雷同时落下,轰然击中毫无防备的朱雀族。
“小心!”
一时间无数“烤家雀”噼里啪啦地坠落,彭彧一嗓子几乎喊破音,最后那个尾音还没落下,忽觉一片灼眼的强光里似乎钻出什么东西,可他被天雷影响了视线,也看不清楚,只无端有种危机感,顺着本能迅速地一偏头——
尖锐的破风之声直从他耳边惊掠而过,他耳朵上登时一凉,随即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那玉耳扣竟被吞日箭射碎了!
飞溅的碎片径直炸进他耳朵里,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竟一时被甩得有点蒙。许久他才感觉有什么灼热的液体从耳侧淌下来,耳边嗡嗡作响,除了苍蝇叫似乎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好在另一边没受影响,他暂时也无暇顾及,驾着九渊迅速向低空掠去,龙口一张吐出寒气,眨眼在海面上凝出一层厚厚的冰,接住了掉落下来的朱鸟。
没了玉耳扣,他手上玉韘覆盖的范围骤然缩小,彭彧咬咬牙,只得让九渊拔高靠近剩余的朱雀族,并感觉边崇手上吞日箭的箭尖如影随形地追着自己。
好在仙家的结界支撑这么久也到了强弩之末,不知是谁投下一根压弯骆驼的稻草,结界爆发出一阵强光,骤然破裂开来。
彭彧目光倏地一凝,正欲让朱雀族乘胜追击压上去,忽听北边远远传来一阵惊天异动——海里的蜃已基本被李冼射杀,浓雾逐渐散去,他放眼望去登时瞳孔收缩,只见几百条龙钻入水中,竟然合力将小岛大的玄武甲顶了起来。
与此同时海面上无数气泡翻腾,整个海面仿佛烧开煮沸了般,深海里似乎有个巨大的黑影在徐徐上浮——
玄武神苏醒了。
第93章 金乌
玄武神苏醒; 就意味着四象之力全部聚齐,那个大阵就要成了。
彭彧一颗心好像没着没落地悬在半空,一时竟没了对策; 下意识地看了边崇一眼; 对方回以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又放出一支吞日箭。
彭彧一偏头避开; 束发的发带也被刮断,整个人披头散发、半脸是血; 看上去似乎跟恶鬼无甚差别。九渊身上也道道挂彩; 坚硬的鳞甲在那神箭之下根本不堪一击。
深海里的阴影以“龟速”继续上浮; 彭彧也指望不上一只缩头乌龟真能帮他什么忙,朱雀族的离火已经攻破结界,全部落在罗酆山上; 漫山遍野的白花眨眼被火焰卷了个干净。
仙人们又拉开一个什么防守的阵型,看上去还能再撑一阵,彭彧自知在“吞日”到来之前他们是解决不掉边崇了,狠狠一咬牙根:“黄豆!”
“叽!”
黄豆倒是毫无畏惧之心; 打输打赢似乎跟它也没太大干系,纯粹是觉得好玩。拳头大的小鸟身形逐渐抽长,羽毛伸展; 拍打着翅膀直冲天际。
这时天色已暗了下来,那“食日”之景降临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彭彧心里也十分没底,虽然他们做了几个月的准备; 可到底没有用到过实战上,如果他那镜阵不成功,还是没有办法将局势完全逆转。
边崇似乎对他这“小把戏”不屑一顾,甚至不去管那四象阵是否成功,只不断向他放出吞日箭。彭彧不胜其烦,躲得愈发狼狈,雪白的狐裘早让血给染成了花的。
太阳的光芒愈发暗淡下去,各地不明所以的人们纷纷出来观望,又大惊失色地奔回屋中。利州百姓得了柳怀止的消息全部闭门不出,整个利州大街小巷了无人烟,活似一座死城。
柳家的大门不知怎么没有关严,林景安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站在门口看天地异象。也没人指望得上一个三岁小孩能懂什么危险,柳众清很想让那夫妇两个把孩子抱回去,可这两口不知干什么去了,他一只鬼又不能同普通人交流,只好亦步亦趋地贴着房檐下的阴影跟在林景安身后。
天地间彻底陷入黑暗也不过半刻钟的事,所有人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不敢出门,唯独小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那完全黑下去的天色又一点点亮了起来,起初只是星子一般,随后光芒渐渐扩大,天空中勾勒出一个浑圆的光球,内中似有漆黑大鸟拍打双翼,光芒便随着翅膀的扇动一圈圈扩散出来,并越升越高,越来越亮。
柳众清亦翘首观望,他三十余年的人生鬼生加起来也没见过如此奇景,不由一时看得呆了。再回神时那大鸟已升至最高点,与真正的金乌平齐,他余光忽然捕捉到什么细碎的光线一闪而过——镜阵启动了!
散布各地的镜阵在同一时间反射出无比灼眼的光芒,甚至比太阳的光线还要亮,那些光芒无一例外全部打在同一个点上,滴水不漏地回馈给天上的大鸟。
光团的亮度陡然提升,那光芒被无限拉开延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满整个天空,随即洒满整片大地。黑暗在强光之下一触即溃,仿佛遇到什么洪水猛兽,夹着尾巴溃逃千里。
天地间重新亮如白昼,好像太阳根本不曾消失过,满头雾水的人们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出来观望,柳众清却好像发现什么异样,偏头看去瞬间瞳孔收缩——一片琉璃片似乎承受不住这样强大的能量,竟有一角崩开了!
“景安小心!”
那崩裂的琉璃片边缘锋利如刀,好巧不巧正朝着林景安脆弱的脖颈飞去,柳众清来不及细想,顷刻化为灰雾,直向着飞溅的琉璃片撞去。
琉璃片发出“砰”的一响,被灰雾炸成无数细小的粉末,在林景安身边扑簌簌落下。这时候柳怀止终于发觉孩子不在身边,忙出门来寻,一边数落着一边将她抱起,不由分说地扛回屋内。
林景安还看着刚才自己站过的地方,伸出短短的手指奶声奶气地叫着:“叔……”
柳怀止似乎没听到这话,关闭房门的同时冲着门外喊道:“众清你是不是也在外面?赶紧回来!”
同琉璃片一并消散的灰雾到底是不能给他答复了,那支碧玉簪子“咔”一声轻响,簪体上裂开一条缝隙,没能引起任何人注意。
好在那琉璃只是碎了一角,对镜阵整体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边崇的表情终于变了,一成不变的面具被强行撕破,他浑身倏地一顿,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四象吞日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干扰,四象之力没能吞没金乌,反倒疯狂逆行,结阵的几个仙人首当其冲,被骤然反扑的力量冲了个人仰马翻,紧接着就席卷到了边崇。
他踉跄一步才站稳,彭彧也刚从五脏六腑挤压般的剧痛里回神——仅仅是刚才那短暂的黑暗,他已经感到五行逆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意识是无比清醒的。
他赶忙咽下一口已滚至喉间的血,视野才清明起来,就看到无数漆黑鬼影已从罗酆山下冒出,又被紧随而来的金乌光芒杀得片甲不留。
视线再往上,则正巧看到边崇受创的一幕,不由内心大呼好机会,抬手就要让朱雀族群起攻之,却听白泽的声音插了进来。
白泽一蹄子将一个仙人踢进大海,直接送他去见列祖列宗,拍着翅膀急忙冲至彭彧面前:“等等,你不能杀他!我刚刚看过了,常泽身上那个契是‘同生契’,你杀了边崇,他也活不了!”
“……什么?”
彭彧心头一凛,忙落下已经抬起的手,同时向那依然在抚琴的人投去视线,又听白泽说:“白色的契代表‘服从’,金色代表‘平等’,而红色代表‘同生共死’,你杀了一个,另一个也……”
彭彧眯眼细瞧,果然在那人眉心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红点,内心一腔岩浆终于在瞬间点燃,炸了个满堂开花:“边崇!”
边崇抹去唇边一丝血迹,面上又挂起了一成不变的画皮,举起手中的弓,再次瞄准彭彧。
彭彧只感觉自己快要被气炸了肺,架着灰龙在接连落下的天雷中疾穿而过,径直飞向对方。
一支箭又擦着他身侧划过,他连理也不理,朱黎从旁边并过来,他在龙背上蓦地起身:“九渊,去把那张弓给我夺过来!”
他说罢身形一跃直接在空中换乘,准确地落在朱黎背上,同灰龙一左一右向边崇包抄过去,后者正准备拉弓,忽被疾掠而至的灰龙喷了满脸冰渣,就这一愣神的当口,彭彧已摸下那片雀翎,化作一条红色的长鞭,鞭梢甩上弓身,猛地一扯,神弓瞬间脱手。
彭彧一把将神弓接在手里,灰龙也在边崇身边飞了半圈,一爪子硬拽下他腰间的箭筒,直接甩给彭彧,后者拈弓搭箭,箭尖直指边崇。
边崇先被抢弓再被瞄准,不由一愣,但随即又微微笑开,似乎笃定了对方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彭彧全然不管那套,玉韘扣上弓弦,神力之下就是千钧沉的弓也被他生生拉开了。
他眯眼始终瞄准着边崇,后者不躲不闪,甚至抱起胳膊,彭彧却在这时倏地将指向偏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吞日箭离弦而去,擦着边崇的脖子直射向他身后。
这时候边崇终于意识到什么,脸色再次变了,猛一转身试图将箭拦截,但为时已晚。吞日箭尖鸣着直朝李祎飞去,锋利的箭尖准确擦过独木琴,将七根琴弦全部斩断,随后贴着他臂下的空隙钻了出去。
彭彧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箭的轨迹,放箭之时无比沉稳,过后反而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强行将自己砸落胸腔的心脏按住,将弓背在身后,同时摸出重明骨哨。
李祎被突然斩断琴弦,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朱红大鸟已掠至他头顶,哨声响彻耳畔。
琴声强行中断,被控制的龙族一下子失了方向,齐刷刷停顿下来,再让那哨子一吹,全部如梦初醒。被顶起的玄武甲重新落入海中,砸起惊涛骇浪,海浪拍上罗酆山的山体,继而将九渊之前凝出的一大片冰推向岸边。
白虎族彻底将大周军队撕碎,不知是谁带头,接二连三在岸边起跳,随后在冰上借力,一跃而上罗酆山。几只白虎同山上镇守大阵的神兽厮打起来,一时间血肉横飞,彻底将阵法击破。
四象之力没了阵法的约束四处乱窜,将整个山体都震得地动山摇起来,再合海浪翻滚,组成了一对“山呼海啸”,几乎是天将倾颓之势。
无数震耳欲聋的声音冲击之下,李祎好像终于找回了一点清明的神智,他捂住脑袋,抬眼便看到那道骑在朱黎背上的身影,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几乎在瞬间沸腾起来,化作白色巨龙,咆哮着朝边崇扑去。
第94章 夺契
彭彧看到那龙好像想跟边崇同归于尽的架势; 不免一阵心惊肉跳,连忙道:“九渊,快拦住他!”
灰龙立刻放弃与边崇纠缠; 龙身一转缠上那白龙; 两条龙登时扭打在一起,庞大的身躯砸在地上; 掀起一片尘土飞扬。
彭彧已经来不及管其他,只招呼朱雀族牵制边崇; 自己从朱黎背上一跃而下; 冲到那两条龙身边又吹了一通骨哨。白龙在契和哨声之间不断挣扎; 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还是迷糊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扑腾,一时竟连九渊也镇不住他。
彭彧险些被两条龙砸个正着; 连忙闪到一边,就见一灰一白已经扭成了麻花,灰龙很不凑巧地龙头在下,重砸之下“咚”一声撞在一块大石头上; 仅剩的一只龙角也别断了。
九渊之前就已经受了不轻的伤,遭这一撞更是鲜血迸流,彭彧实在不忍心让他继续打下去; 正准备让他撤回,忽听那白龙喊:“夺契!”
夺契?
彭彧一愣,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两颗龙头正好扑在他面前; 某龙浅色的龙目朝他看过来,又喊:“快点夺契!”
彭彧也不知他说的“夺契”到底该怎样操作,这种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去,自知恐怕难以同时跟两条龙结契,先将右手掌心拍在九渊额头上,随后将左手覆上李祎眉心的红点。
他接触到那红色契文的一刹那,只觉比之前庞杂数倍的信息铺天盖地地涌进脑海,险些直接将他冲昏过去。他只好咬牙硬撑,意识似乎就跟身体勾着那么藕断丝连的一点边,竟然也没被彻底冲散。
这时候边崇已明显察觉他们这边的异状,正欲强行将控制权夺回来,被朱黎眼疾手快地喷了满脸离火,从地上爬起来的九渊又赏了他一头冰渣。
这么一来一去的当口,契已经彻底被夺走了,彭彧掌心红光一闪,说不上来的力量瞬间充满全身。白龙彻底不再挣扎,彭彧跪在一边捂住头,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生生被数不清的东西撑爆了,一时间手脚发软,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边崇被夺走了契,又呕出一口血来,不由怒从心头起,再招一道天雷。
“小心!”
那天雷直朝彭彧而去,后者却全然未察,情急之下朱黎一爪子抓住他的肩膀,硬将他拖离地面抓上了天。天雷“轰”一声炸出一个巨大的土坑,险些把白龙也波及进去。
朱黎顺势一甩把彭彧甩到自己背上,彭彧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胃里疯狂翻腾几乎是想吐。好悬他才终于忍住了,撑着身体坐正,手搭上了身后的弓。
“所以……”他喘着气说,“我现在可以杀他了是不是?”
朱黎没说话,彭彧便当他默认了,挽弓搭箭一箭射出,却被边崇察觉,后者伸手一挥,竟然就将那神箭击飞出去。
彭彧并不死心,虽然以目前的局势看宰了这厮是迟早的事,可他心里想要手刃他的念头疯狂作祟,让他下意识地又摸向箭筒,随即心里一凉——只剩一支箭了。
他一顿之下再次搭箭,边崇看着对方瞄准自己,掌中法术已蓄势待发,然而就在此时,一直潜伏在他身上的小布人突然滑落,内中飞出一道黑影,沈成钧整个人挡在他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
就这一瞬间的光景,彭彧看准时机,倏地一箭射出——
边崇近乎惊愕地看向那支穿透自己胸膛的箭,整个人被惯势所带,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那箭一半没入他身体里,一半还在沈成钧的胸口中插着,后者顶着金乌刺眼的强光,冲他咧嘴一笑。
他身上覆着的铠甲也在两重重击下熔化了,高大的身形终于化作一道青烟,彻底消散在天地中。边崇还没回神,潜岳已从朱鸟背上跳下来,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后,手里斩鬼刀猛地出鞘。
边崇的意识在地上蹦了两下,视野一片天地倒转,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无头的身躯,以及被喷出的鲜血溅了满头满脸、面色冷厉的姑娘。
他招来的那一片乌云骤然散去,彭彧一抬头,却看到更高的云层之上似有影影绰绰一片人影,头脑剧痛之中甚至忘了思考,驾着朱黎朝山头俯冲,拔下边崇尸体上的箭,又抄起之前射偏的那支。
“看你妈……给老子滚下来!”
他将染了血的搭在弦上,玉韘神力发挥到极致,朝着云层上方射了出去。
那一箭穿破九霄,直入神界。
“彭彧!”
朱黎只感觉背上这人似乎是疯了,惊觉这还不算完——四象大阵彻底破除,原本的金乌重现天日,彭彧居然又把箭的指向对准了金乌!
“等等!黄豆不能代替真正的金乌,你冷静!”
彭彧浑身一哆嗦,突然被他一嗓子喊醒,手上的力度骤然卸了。随后他被朱黎放到山顶,远处龙族再次合力将玄武甲顶出水面,缓缓向这边游来。
潜岳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被九渊一把捞上龙背,直冲山底,她将白虎旗插在山脚下,朝幽冥入口一挥刀,刀刃上凛冽的杀气伴着边崇的血一并落入黑暗里。那深渊里一阵鬼哭狼嚎,白虎旗中滔天的白虎之力也悉数卷入。
这时候深海中的巨大黑影终于浮出水面,出水时却变作长长一条,是条通体漆黑的大蛇。一道人影稳稳站在蛇身上,破水徐徐朝罗酆山靠近,陌生的声音同时传入所有人耳中:“谁在北海造次?”
彭彧已经精疲力竭,只得勉强抬头看了一眼,发觉那人竟已落在眼前。他吃力地翘了一下嘴角,嗓音嘶哑地问:“你也来兴师问罪吗?”
“不,”玄武化身的男人蹲下身来,与他视线平视,注视他良久才开口说,“你不要忘了,只有人间的神才是一心为了人间的——坤君。”
彭彧一怔,再抬头时面前那道身影已在三丈开外,玄武站在山上的至高点,抬头望着天上的云层,轻轻地说:“虽然你已经不是坤君,也永远不能再成为坤君,可你要知道的是,该记住你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该忘记你的人永远也不会想起,纵使他们都不在了,这天下名山大川依旧是属于你的——不仅仅看在眼中,也要记在心里。”
他重新回到彭彧面前,似乎是意有所指地在他受伤的耳侧轻拍,又将视线滑过不远处的白龙:“别忘了在落下圣物时许个心愿,不管什么愿望,我都可以替你实现。”
他说着手掌一翻,将掌心一个黑色的东西递给对方:“拿着吧,下次再见,只怕又是两千年后了。”
旧的玄武甲被龙群推至罗酆山下,男人身影一闪已至其中,那条黑色大蛇盘在他身上,巨龟迈动四肢重新游向深海,缓缓消失在碧波万顷之中。
彭彧跪在地上向下眺望,目及尽处全部是残肢鲜血,飘飞的雀羽、崩落的龙鳞、浑身浴血的白虎,狼的尸体、狐的尸体,以及沿岸一线几乎全军覆没的大周军队……
海面上不知何时飞来数以万计的鸟类,正欢天喜地地瓜分着数不清的虫群,他又将视线落向掌心缩小到拳头大的玄武甲,忽然感觉心里像空了一块。
他说不上这感觉是从何而来,一切赢得胜利的喜悦都化作无关紧要的浮尘,像满天飘落的红羽一样尘埃落定。他似乎听到有人叫他,却听不出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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