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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龙记-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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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欲坠,几乎是要倒了!
他连忙抱紧树干,定睛向下望去,登时汗毛倒竖,丁点睡意全部从毛孔里蒸发了出去——树下不知何时密匝匝围了数十个人影!
“怎……怎么回事啊!”
他忍不住大叫一声,手里一滑,差点从树上摔下去,只见底下那些“人”个个行为怪异,乌压压一片脑袋看不见脸,他们好像不会抬头,也不会爬树,只听从某种命令似的不断用身体撞击树干,似乎不知道疼。
彭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瞪大眼睛心说这群人都不要命了吗,而且他们的力气怎么能这么大?
李祎倏地伸手扣住他的腕子,沉声说:“不对,他们恐怕不是人……九渊,不要下去,从树上走!”
他说着振臂一揽将彭彧拉到自己怀里,不由分说抓住一根树藤荡开身体,轻飘飘飞向另一棵树,稳稳地落下。
彭彧趁着这功夫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只看到天上地下排满了各色各样的虫子,可谓声势浩大、“五毒俱全”。
“怎么这么多!”他压低声音喊了一嗓子,紧紧捂住耳朵上的耳扣,同时伸手往怀里摸出了骨哨。
之前居身的老树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向一边倾倒,彻底呜呼哀哉,九渊潜岳相继跃了过来,后者灵巧地用足尖在树上借了一下力,悄无声息地落到彭彧身侧。
底下的“人”合力推倒了第一棵树,似是见目的没有达成,猎物中途跑掉,他们又齐刷刷朝四人所在的方向转过身,千篇一律地迈出一只脚,再跟上另一只,姿势僵硬地向他们靠拢。
彭彧活生生被这一幕吓出一身白毛汗,只觉脊椎头皮一线似的麻了,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他们这……还是人吗?”
“傀儡,”李祎说,“没想到这种阴毒的邪术真的有人用——得赶紧找到操控他们的人藏在哪里。”
彭彧拉住他的袖子:“用骨哨,或者你的琴行吗?能不能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没用的,”李祎铺展开感知的同时解释说,“他们没有神智,根本无法唤醒,而且操控傀儡用的是蛊,只凭声音很难切入。”
他目光蓦然锁定向某一点,双眼微不可见地一眯,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擒贼先擒王——九渊!”
白影飞鸟似的轻盈掠出,彭彧只感觉自己让人从背后一架,又不由分说地被九渊转移向下一棵树,无奈大喊:“这些东西不算妖邪吗!为什么虫子都不敢靠近,对他们不管用啊!”
“他们不算妖邪,”九渊抬手一挥,一股寒气裹挟着凌厉的风,刀似的刮在那些傀儡身上,让他们打着趔趄往后仰倒,不得不退开一段距离,“因为他们是‘人’。”
彭彧倏地一愣,忽在那些被刮得东倒西歪的傀儡里,辨出一张略显熟悉的脸。
第61章 傀儡(三)
彭彧看到那张脸的时候; 整个人微微一僵,随即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轻轻抽了口气。
那实在已经不能算得上一张人脸; 那人的容貌肿胀扭曲; 眼珠呆滞僵硬,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部呈现铁青色; 甚至依稀可见乌紫的血管,被龙火抖动的微光一打; 更显得诡异丑陋。
如果不是他还能动; 彭彧简直要怀疑这就是一具尸体。
他盯着那个“人”看了好一会儿; 终于不确定地试探了一声:“小……小杨?”
那傀儡自然不可能理他,反倒是潜岳听见了这一声,疑惑地看过来:“少爷?”
彭彧没再接话; 只紧紧抿住了唇,目光直勾勾盯着那只傀儡——那傀儡似乎较其他的更年轻一些,也略显瘦弱,在人高马大的傀儡群中凹下去一个豁。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 咬紧了自己的牙,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何滋味,好像哪里破了一个洞; 漏进来酸涩的水,眼泪似的在胸腔里动荡难安,泄不出来,也排不出去。
杨刀; 丁未商队年纪最小的一个,比彭彧还要小上一岁,是个喜欢白日做梦的少年郎。他真名本不叫杨刀,因着一腔“快意恩仇,扬刀天下”的凌云壮志,背着父母离家出走,还偷偷给自己改了名。
结果少年郎远不知世事险恶,出走没三天就迷了路,饥渴交迫之时为丁二带领的商队所救,从此唯丁大哥马首是瞻,也算是“浪迹江湖”了。
彭彧看着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也不知自己是怎样从那副面目全非的躯壳中辨认出内里跳脱的灵魂的,犹记得那少年跟丁大哥眉飞色舞地长篇大论、侃侃而谈自己远大抱负的模样——少年有着一身好功夫,使得一手九天揽月的“燕子飞”,经常被丁大哥教训屁股底下长了钉子,马车上坐不住半柱香,总要猴似的在树梢间游来荡去,再学上一口惟妙惟肖的鸟鸣,给枯燥的行商路上添一抹活灵活气的鲜亮。
可如今这鲜活栩栩的少年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傀儡,轻盈的燕子化作笨拙的家鸡,彭彧近乎仓皇地移开视线,只觉过往种种仍历历在目,并非时间就能粉饰太平。
三人换到下一棵树,九渊催动法术将林间水气凝成了冰,暂时将傀儡冻结其间,又欲招龙火一把烧净了这不人不鬼的邪物,结果被彭彧一把拉住胳膊:“等等,先别……别烧。”
九渊回以一个疑问的眼神,彭彧目光躲闪,给自己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你不要把林子烧着了,那样我们也跑不了。”
龙护卫认真思索一番,觉得他这话言之有理,因而手掌一收,干脆利落地妥协了。
这时不远处树丛之间忽传来一阵异样的抖动,彭彧抬眼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倏地飞出,一道白影紧随而至,喝道:“潜岳!”
潜岳闻声而动,手中刀“呛”的一声,一线银光正迎上飞来的黑影,对方躲闪不及仓促招架,谁料那刀势如泰山压顶,竟然生生劈开招架,在其肩膀上狠狠留下一道血口!
那人明显吃痛,发出一声无法抑制的闷哼,这声音传入彭彧耳中,后者倏地转头,看到那黑影勾勒出的身形瘦小娇弱,竟是个才十二三的少女!
彭彧看到她的一瞬间,脸上血色登时褪了个干净,仿佛被人兜头浇下一桶冷水,浑身血液沸腾似的加速回流到心脏,胸腔里烫得骇人,四肢却冰冷下来。
“是你……”他紧紧地咬着牙,每一个字都仿佛从齿缝里生刮硬闯出来,“是你把他们变成这个样子?”
黑衣少女闻声回头,这一晃神的功夫身后传来异响,再躲已来不及,一道白光骤然席卷向她,抽长成细细的线,牢牢将她捆在其中!
“小心!”李祎不知从哪里出现,忽见潜岳身后探出一颗傀儡的脑袋,抬手一挥将其击飞出去,“回树上去!别碰那些傀儡,他们身上都淬了剧毒!”
潜岳应声而走,纵身一跃已落回彭彧身侧,李祎紧随而至,五指于空中虚抓,黑衣少女身上细线骤然缩紧,扯出一丝将她凌空提起,不远不近地吊在了树上。
“放开我!”她气急败坏地一声大喊,奋力挣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闯进来有什么目的!”
“这话我倒要问你,”李祎落到彭彧身边,伸手轻轻在他肩膀扣了一下,只觉这人脊背一线崩得笔直,“你又是什么人?上来就对我们兵戎相向,这不是待客之道吧?”
对方闻言一声冷笑:“客?我呸!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汉人,一天到晚想着把我们赶尽杀绝,还想要我们以礼相待?见鬼去吧!”
“把你们赶尽杀绝?到底是谁把谁赶尽杀绝!”彭彧被她出言一激,突然大喊起来,“我们好心载你们一程,就因为我多了一句嘴,你就要把我们整个商队斩草除根?甚至不惜连累无辜的路人?你们有什么好装无辜装可怜的?我看你们被排挤也是活该!自作自受!”
巫族少女微微一怔,转过头来看到他的脸,顿时心下了然:“是你?你居然没死,还真是命大啊!你们商队豁出性命也要保护你,你捡回一条命居然不知珍惜,竟然还敢来找事?我看他们真的是白死了,我都替他们不值!”
彭彧面色青白一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正欲反击回去,忽被李祎轻轻扣住了手腕,后者在他腕骨上按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出声,冲那少女道:“把你的傀儡撤走。”
对方讥俏似的笑了一声,那表情在她那张尚带着稚气的小脸上显得格外违和:“你要我撤走我便撤走?你当我是……”
“你的傀儡奈何不了我们,蛊虫也近不了我们的身,现在还没发现吗?”李祎强行打断她的话音,“我想你炼制这些傀儡一定不容易,每损坏一个对你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孤家寡人的滋味一定不好过吧?独自一人偷偷摸摸使用这些禁术,一定很辛苦,是不是?”
他这话不知怎么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她一顿之后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闭嘴!你知道些什么!我是为了巫族,你们这些该死的汉人就该去死!”
她说着口中突然开始念念有词,可一句指令还没出口,就被一声尖锐的哨音打断,指令被迫中断,她气恼地想再续上时,听到那个白衣的男人又开了口。
李祎指尖绕着一根不知何时从她身上顺来的头发,右手做了一个不甚明显的抚弦动作:“控制傀儡我不在行,不过控制人还是绰绰有余了,你是老实一点乖乖听话,还是我来让你乖乖听话?”
巫族少女表情悲愤地闭了嘴,似乎自知不是他们几个的对手,终于不甘不愿地撤回傀儡,一直咚咚作响的树下安静下来。
彭彧目光飞快地向下一扫,除去被九渊冻住的傀儡,其余傀儡全部齐刷刷地后退,很快将杨刀的身影淹没其中,寻不到了。
他略显失望地移回视线,手腕轻轻一转回握了一下李祎的手。
李祎不着痕迹地放开他,继续“审问”巫族少女:“漓江上死的那些人,都是你搞的鬼?”
少女被绑着依然气焰不减,一抬下巴:“那些人本来就该死,你们汉人没一个好东西,能活祭给我族圣物,那是他们的荣幸。”
“你族圣物?”李祎微微地眯起了眼,“你说朱雀翎是你族圣物?”
少女面上露出一抹得意:“朱雀是我族图腾,朱雀翎由古至今皆庇佑我族,自然是我族圣物。”
“你这言论可真是有趣,”李祎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手扣着自己太阳穴,轻轻笑了起来,“别人在你家地盘上掉了钱,你就能认为这钱是你的了?你用这钱白手起家成了一番大事,还要向人吹嘘是老天眷顾你?你们巫族人都是这个思路吗?”
少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正欲张口反驳,忽然看到一只浑身赤红的鸟从高处飞下来,敛起翅膀落在彭彧肩头,亲昵地啄了啄他的头发。
她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剧烈颤抖:“你们……”
李祎一抬手将她放到地上,绑着她的白线却依然未解:“带我们去找朱雀翎,不是你们的东西总归不是你们的,如果你真的敬畏你的图腾,也不会用它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少女垂下头,看了一眼安静待命的傀儡和不敢接近的蛊虫,用力一咬下唇,半晌说:“好,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但你们得先答应我,拿到东西立刻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李祎轻轻地翘了一下嘴角,也不知信没信她这突然转变的态度:“你放心,不是人人都喜欢没事到毒瘴肆虐的密林里来的——往前带路吧。”
少女哼了一声,抬脚往林子更深处走去,四人也跳下树来跟上她,随即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些傀儡竟也不远不近地缀了上来。
彭彧看了一眼前面的少女,天上飞的、地下爬的蛊虫,以及身后追着的傀儡,心说这哪里是带路,分明是“四面合围”,忍不住嘬了一下牙花子,轻声道:“我怎么感觉这情况不太妙啊……”
李祎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附在他耳侧说:“无妨,你就让她耍些小心思,看破不说破。”
彭彧回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不知龙王葫芦里又卖起了什么药,只好从善如流地闭嘴,没再吭声。
夜晚的路格外难走,好在有一簇龙火紧紧追着那巫族少女,也不至于跟丢了。几人从深夜一直走到黎明,天将初亮时,视线豁然开朗,几座林间小屋出现在面前。
彭彧还未来及细瞧,肩膀上的红豆忽然扑腾起来,引颈高鸣,张开双翅凌空飞起。
少女一见它去的方向,面色陡变,忍不住喝了一声:“停下!不要过去!”
她这一嗓子没能喊停红豆,反而惊醒了众人,李祎一阵风似的朝红豆飞走的方向掠去,惹得少女气急败坏地大喊:“给我回来!”
一行四人全无人理她,接连追着红豆而去,少女一时间落在最后,看向几人背影的眼神变得各位怨毒,巴掌大的小脸上苍白一片,衬得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愈发大,黎明时分晦暗的光影打在她脸上,从某个角度看去,竟不那么像人了。
她狠狠地一咬牙根,口中念念有词,终于施下了那道屡次被打断的指令,身后傀儡大军又吱吱嘎嘎地行动起来,像一支训练有素的方阵,向着几人消失的方向追赶而去。同时无数蛊虫从林子里飞出,从四面八方汇拢而来,一时竟数不清有多少,只能看到乌压压一片遮蔽了天日,将才亮的天色重新压回黑暗。
她脸上终于无法克制地露出一抹得意,嘴角轻佻地勾了起来,像蝎子翘起的尾巴。她身上还捆着滑稽的白线,整个人却昂首阔步,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彭彧追上红豆的时候,眼前所见的景象几乎将他整个人劈在了原地。
不远开阔处架着一口能塞进两个人的大锅,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东西,散发出难以言说的腥臭味,又似乎带了一丝丝甜。旁边一只破破烂烂的傀儡正举着一只巨大的铁勺,以一成不变的动作在锅里不停地搅拌,另一只傀儡连腿都没有了,只剩半截身子戳在地上,独臂攥着一把蒲扇,不知疲惫地将锅下生的火扇旺。
那火苗里隐约可见一段赤红的翎羽,可彭彧一时间没有发现,因为他的视线在接触到那两只傀儡时就挪不开了,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李祎顿时察觉到他的异样,扭头一看,却瞥到潜岳处变不惊的脸上露出错愕,继而伸手捂住了嘴。
他心下了然,没敢再出言刺激某人,忽然感觉到什么,回身见那巫族少女缓缓跟了过来,仰着下巴,挑衅似的看他。
李祎皱了皱眉,正犹豫要不要干脆封了她的嘴,就见她已经转向彭彧的背影,声音里带着某种快意,报复似的说:“你认出来了吧?不得不承认,彭家商队的人个个铜头铁骨,实在是炼制傀儡的好材料,如果没有他们,我的傀儡恐怕还得再延缓几年才能成功。”
远处还有几只缺胳膊少腿的破烂傀儡,她似是十分惋惜地看了一眼:“可惜再结实也只撑了三年,就剩下一个尚且完整的小瘦猴,要不是傀儡不够了,我还不舍得用他呢——他可比其他傀儡灵活多了。”
彭彧慢慢地攥紧了拳头,脊背绷得笔直,单薄的衣服上微微突起一道脊线,刀锋似的。
少女似乎隔空感觉到了他克制的情绪,不由笑得更加开怀,面上还要做出惋惜同情的表情,因而神色变得格外扭曲:“那些艄公虽然也算得上身体强健,可到底比你们商队的人差了一截——质量不足,那就只能数量来补了。”
她微微地一歪头,舔了舔嘴角呲出的小虎牙,视线在潜岳脸上转了一圈:“我还没有尝试过炼制母傀儡,很是好奇,不知几位‘客人’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呢?”
她这话一出口,除彭彧在外的几人齐刷刷皱眉,前者倏地转身,面色沉静似水,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珠显得格外漆黑,眼角的弧度展平,像刀刻出来的。
少女被他这一看,心里无端“咯噔”了一下,不觉后退一步,只见对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那步子似乎像他的人一样平静,甚至没有在地上踩出过多的声响。
彭彧缓缓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还不到他肩膀的少女,竟微微弯腰,一只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平视了她。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轻轻开口说:“你长这么大,一定没人教训过你吧?你久住山林,跟野兽待得久了,也就变得跟它们一样野,跟毒物待得久了,就变得跟它们一样毒——你还记得自己是个‘人’吗?”
少女一皱眉,这语气让她十分不爽,一挣肩膀试图从他手下挣脱出来,可对方手劲竟出奇地大,几乎纹丝未动。
“你不记得没有关系,”彭彧忽展开一个和颜悦色的微笑,语调十分平和,“我可以帮你记得。”
他说着蓦地扬起一只手,照着对方那张堪称漂亮的小脸用力掴了下去。
第62章 傀儡(四)
“唔!”
巫族少女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出手打人; 还是照着脸打,一时间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 整个人被打得蒙了三秒; 随即露出难以言喻的羞恼表情,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仿佛想把他生吞活剥了。
彭彧揉了一下自己的腕子,站直身体; 朝对方投下一片无形的压迫力:“我以前从来没打过女人; 不过我觉得今天也不算破例; 因为你根本不算个女人——哦,我不是说你不算‘女’,而是说你不算‘人’。”
少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乎想从对方身上生啃下一块肉来。
彭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三年,我以为三年过去你怎么也得有点长进吧,谁成想你年纪长了; 心性却没长,反倒变本加厉地幼稚、恶毒!”
少女闻言气得跳脚,梗着脖子仰头大喊:“你说谁幼稚!你算什么东西; 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我不是东西啊,姑娘,”彭彧咧嘴一笑,“幼稚自然是说你; 你跟汉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拿无辜的路人来发泄?——你被邻居家的小孩欺负了,可你又打不过他,就偷了人家的玩具来拆得七零八落,以此发泄你心头怒火?”
他凉凉地笑了一声:“这就是你的‘报复’?这还不算幼稚?你还自鸣得意,拿着被拆烂的玩具去跟欺负你的孩子显摆?看着他被你气哭,你就觉得心头大快,仿佛出了一口恶气——是吗?”
少女脸上本就稀少的血色登时褪了个一干二净,好像要把所有的怒气都强加在面前这男人身上。彭彧不躲不闪地迎着她的目光,摸了摸鼻子:“抱歉啊,我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男人,没空陪你玩小孩子过家家,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李祎站在旁边看他,觉得此人也当真神奇——分明内心已经气得快要开了锅,可面上却偏偏是笑着的,他耳朵上的玉耳扣像是感应到了他情绪的剧烈波动,竟然浮起一点淡淡的红色,像是让墨晕染过似的。
彭彧整个人滑开一步,与那浑身都透着毒的巫族少女保持了安全距离,后者目光蛇似的追在他身上:“站住!你真觉得自己无辜吗!”
彭彧睨她一眼:“我从没说过自己无辜,但至少我的商队是无辜的,客栈的百姓是无辜的,漓江的艄公是无辜的——真正最不无辜的人是你,不管你以前遭遇过什么,现在你所作所为,都跟‘无辜’二字再无关系了。”
少女直直地盯住他,眼睛里仿佛也放着两口大锅,咕嘟咕嘟地煮着某种欲望:“你就不愧疚吗?是你害死了他们,你居然还有脸活在世上?”
“所以呢?”彭彧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那我应该怎样?一头撞死在这里以死谢罪?抱歉啊,我可不是那种人,我商队十二口人的性命都加在我身上,我活着还来不及,哪顾得上死?我不但要活着,还要活得比以前更好,省得让他们失望,更省得让某些小人得了志!”
他眼睛里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却跟那少女截然不同,好像是两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他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所以你跟我浪费口舌是想做什么呢?拖延时间吗?好让你那傀儡大军和蛊虫大军趁虚而入?”
少女好像被他戳穿了心事,到底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面容变得格外扭曲,嘴唇几乎被自己咬破了。
“我也真是可怜你,”彭彧用余光不着痕迹地四下一瞟,“别人找帮手都是找人,找朋友,你呢?就只能跟这些毒物为伍,因为只有没思想的虫子才会听命于你,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是不是?我记得三年前你还有几个……”
“闭嘴!”少女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几乎要支楞起浑身的毒刺把面前这个男人扎成筛子,“不准再说了,不准说!”
随着她这一声尖叫,四面八方齐齐“嗡”地一响,无数蛊虫仿佛不惧龙威与麒麟角,铺天盖地地朝众人席卷而来,同时彭彧余光瞥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瞬间头皮一炸,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住李祎的胳膊猛地一扯——
那只傀儡似乎与众不同,无声无息地从背后接近了李祎,他感觉到身后破风之声便欲躲开,谁料被彭彧没轻没重地一拉,整个人瞬间失了平衡往前栽去,踉跄一步勉强站稳,便见那人似乎是用身体挡在了傀儡面前,原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一击重重落在了他背上。
彭彧只觉自己肩背一线生生被砸了进去,好像后背撞上前心,一干内脏悉数被压扁了,他克制不住地闷哼一声,因为痛觉迟钝,那感觉反而非常奇怪,膝盖没由来地打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李祎连忙接住了他,同时看向偷袭的傀儡,正欲抬手催动法术,忽听彭彧低喝道:“杨刀!”
即将招出的风刃蓦一偏,从傀儡脖颈处转移到了胸口,将它整只掀飞出去,胸前留下了一道骇人的沟壑。九渊的冰紧随而至,将那傀儡双脚冻结在原地,使其再无法行动。
彭彧弯下腰咳嗽了两声,觉得一边胳膊好像不能动了,正在这时无数蛊虫向他包围过来,翅膀嗡嗡的振动声落在他耳边,无端引起内心一阵烦闷,好像一簇火苗点燃了油锅,“砰”地一声爆裂开来——
“滚开!”
他耳朵上的玉耳扣在一瞬间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鲜艳得仿佛行将滴落。随着那一声破了音的厉喝,周遭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波及了开去,所有靠近的蛊虫齐刷刷被掀飞,所有靠近的傀儡摔了个仰面朝天,连两条龙都不得已后退一步,险些没有站稳。
再看那巫族少女就更惨了,和傀儡蛊虫之间的联系竟被这一下生生斩断,她整个人断线风筝似的摔出,后背撞在树上,连吭都来不及吭一声,脑袋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她腰间别着的什么东西因此掉落,是个二寸长的琉璃小瓶,磕在一块石头上,“咔”一声轻响碎成了两截。
被掀飞的蛊虫竟然就这样蹬了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李祎连忙拉起屏障将众人护在其中以免被埋个正着,只见那些蛊虫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四脚朝天抽搐两下,再不动了。
一干傀儡失去了控制,齐刷刷停止动作,纷纷以各式各样的诡异姿势僵在原地。几人面面相觑,同时将视线投向“罪魁祸首”彭少爷,眼神变得格外复杂。
与此同时红豆高鸣一声,猛地向煮着毒的大锅飞去,接近之时双翅收敛,倏一下从火堆里钻过,朱雀翎瞬间附着在它身上,刺眼红光顷刻大盛,伴随着清越的长鸣刺破密林,遥遥向更远处散去。
九霄之上的仙君殿内,边崇仙长负手而立,他远眺人间,眉头微微拧着,将那副永远“温文尔雅”的伪装轻轻揭开了一个角。
“刚才那异动是怎么回事?”身边的小仙恭恭敬敬地端着手,落后他半个身位,小心翼翼地问道。
“新的朱雀神要出山了,两千年后应该可以顺利接任——不过我想你问的肯定不是这个。”边崇捻了捻手指,自言自语似的说,“这异动有点熟悉啊,当年麒麟现世、腾蛇升空,似乎就出过这样的异动,难道是那一位……”
他没有理会身后小仙满脸的疑惑,自顾自地说:“但怎么可能呢,天界谁人不晓坤君已殒,死得连个渣都不剩了,除一双眼睛落在了问闲身上……唔。”
他目光微微一动:“难不成神也能入轮回?那个凡人还不仅仅是问闲转世吗?若真这样的话……”
边崇倏地转身,冲那小仙一招手:“走,随我立刻上报天听!”
赤红的朱鸟在火焰中身形抽长,逐渐长到一人多高,尾翎拖地,双翼拍打激荡起炙热的狂风,高亢的雀唳冲破一切阻碍,不消片刻,云端之上便传来回响。
三只同样赤红的大鸟自天边远掠而来,落地化作一男二女,皆红衣黑发,为首的男人单膝跪地朝红豆一抱拳:“吾名朱烬,救驾来……迟。”
他余光扫到四下一片狼藉,顿时眼皮狂跳起来,心下暗叫不好。
“你这迟了可不止一星半点。”红豆合起双翅,第一次口吐人言,是个清秀的男声,带着一点未脱的少年音,他化作人形冲到彭彧面前,十分担忧地唤了一声。
彭彧勉强聚集起行将涣散的神智,将模糊的视线定格在对方脸上,只见他的人形也跟他的声音一样干净俊秀,忍不住笑说:“你……你化形了。”
“还管我,”红豆满脸忧色,轻轻扶住他的肩膀,“你自己怎么样?”
“不……不要紧。”彭彧说着,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真的不要紧,还撑着膝盖试图站起,谁料半边身子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肩背传来持续的钝痛,他整个人一歪,险些栽倒在地。
“站都站不起来了还说不要紧!”李祎抢在红豆之前将他接了个满怀,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窝,轻轻揭开他后脊的衣服,只见一道手臂粗的砸伤延伸下去,伤处青红透紫,皮肤竟已开始有溃烂的迹象。
“好厉害的毒,”他嗓音微沉,忍不住轻斥一句,“白痴……你拦上来做什么!”
彭彧正想替自己辩解,被他一把按了回去,只得作罢。
李祎扣在他脉上按了一会儿,只觉那脉象乱得全无踪迹可寻,心头一团乱麻,当下化了龙身:“我带他回济人堂找周淮,九渊你看好那巫族,别让她跑掉!”
白龙卷着人冲天而起,眨眼便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甚至没人来得及在意朱雀神的结界是什么时候破的。
潜岳仰着头直到对方彻底消失了踪迹,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少爷他不会有事吧?”
“麒麟角可以规避妖邪,对毒物也有一定的抵抗能力,应该会没事的。”九渊安慰了一句,不敢怠慢龙王的叮嘱,快步走向那昏迷不醒的巫族少女。
潜岳也跟上来试了一下她的鼻息,松口气说:“应该只是晕过去了,不然就这么死掉实在太便宜她了——你家龙王这捆……捆什么绳,多长时间失效?”
“只要他想不起来撤就不会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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