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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龙记-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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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盯着黄豆让它出去飞了好几圈,待体温降下来才准它落到自己肩头,再看那朱雀蛋,最后一截树桩也焚烧殆尽,遮挡树洞的石板倒塌,奇异的鸟蛋彻底暴露出来。
  噼啪燃烧的火焰缓缓熄灭,天色却随之徐徐亮起,彭彧看着那白光初露的天边,这才发觉竟已是黎明了。
  那朱雀蛋仿佛吸尽了火光,内中变得透亮起来,似乎隐约可见雏鸟的轮廓。灰白的天空逐渐浮上一线红光,与那透亮的蛋壳遥相呼应,太阳从地平线下一跃而出,鸟蛋里也传来“咔”的一响,瞬间开出数道裂纹,难以逼视的红光自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涌出,迫不及待地四溅来开——
  彭彧被那光芒刺得抬手挡了一下眼,山顶的热度逐渐退去,吹来的凉风终于刮醒了他因为睡眠不足而发木的大脑——他站在这里干什么?这鸟破壳了,他是不是得赶紧通知李祎?
  彭彧激灵一下,无端有种不祥的预感的袭上心头,让他连忙抬脚往来路回返,然而正在此刻,身后一声清越的鸟鸣划破天际,他实在没忍住回了头,正好跟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小鸟对上了眼。
  那鸟全身赤红唯眼珠漆黑,出壳之时湿漉漉的身体已被热气蒸干,未丰的羽翼迎风而长,红羽抽长覆满全身,它拖着几条尾翎朝彭彧所在的方向迈出一步,可到底才刚破壳站立不稳,两只支楞八叉的翅膀胡乱扑腾两下,终于摔了个五体投地。
  彭彧看见那只鸟朝自己爬过来,脑中警铃大作,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李祎推门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撞上想要敲门而入的彭彧。
  两人相顾无言地对视片刻,前者看了看对方那一副“我想去死”的惨相,不由疑惑地瞅了一眼天边,确定太阳才刚出山:“没睡好还起这么早啊。”
  彭彧没答他的问题,艰难地扯起嘴角干笑两声:“那个……我可能干了一件坏事。”
  龙王显然并不认为彭某人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切都是小打小闹,于是兴致不高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想听。
  可惜彭彧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今天早上……就刚刚,那朱雀破壳了。”
  李祎闻言沉默下来,眼神变得有点奇怪,半晌问:“然后呢?”
  彭彧:“然后当时只有我在场……哦,还有黄豆。”
  李祎表情更奇怪了,似乎已经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果不其然,彭彧转过身去:“再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于是李祎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某人背上赫然趴着一只赤红的鸟,双翼舒展能覆满他整个脊背,尾羽一直拖过腰间,这鸟翅膀弯折处伸出两个小小的勾,正勾着彭彧的衣服,还试图继续往上爬。
  李祎:“……”
  他十分头痛地一捂额头,深呼吸两次才平定下自己的情绪,尽可能保持面无表情:“你先进来。”
  彭彧自己也非常无奈,他一路连滚带爬地奔下山巅,谁料那鸟就像认定了他似的,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追,一边跑一边跌,最后竟然还扑腾着飞了两下。
  此刻他艰难地把朱雀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换来它一连串不满的叫唤,细细的鸟鸣透着几分奶气的弱小,好像把整座山头都烧完的罪魁祸首根本不是它一样。
  李祎瞥一眼那满脸无辜的小朱雀,只觉扁毛畜生就是扁毛畜生,完全跟“可爱”俩字八竿子打不着边。他从鼻子里喷了口气:“所以你一个人跑山顶干什么去了?”
  彭彧只好从实招来,说完觉得自己都找不出开脱的理由,于是抬手捂住了脸。
  他在自己严重睡眠不足的脸上抹了一把,疲惫不堪地说:“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李祎没好气地接道,“谁让你没事非要去看,现在它第一眼看到你,只怕以后要一直跟着你了。”
  彭彧:“……”
  他真的不想给一只鸟当爹当娘啊!
  李祎一把抄起那只赖在彭彧腿上撒娇装弱的鸟,十分不客气地揪住它的尾巴仔细打量一番,最后掐住其中一根,不顾对方的挣扎将它死死按住,张口学了几声鸟叫。
  小朱雀顿时不扑腾了,抬起黑漆漆的眼睛茫然地瞧了瞧他,似乎在思考这个人到底跟它是不是同族。终于它妥协下来,一振翅膀:“啾啾。”
  彭彧适时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李祎:“我问朱雀翎是不是在它身上,它说自己尾巴上只有一段,剩下还有三段分布在别的地方,它可以带我们去找。”
  彭彧点点头,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长舒一口气:“那不是挺好吗,有它带着我们去找,就不愁找不到了吧?”
  “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李祎说,“既然朱雀族连生祭的人选都挑好了,也应该知道生祭过后不久朱雀蛋就会破壳,那么他们人呢?就差这最后一步,他们居然在这个时候消失了?”
  彭彧倏地一愣,回想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他们在此处逗留三天,朱雀族竟然还没出现。
  他想了想说:“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李祎:“但愿如此,不过我更倾向于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龙王是不是一语成谶暂且不得而知,但朱雀族目前杳无音信是真的,新生的小朱雀以长鸣召唤也没有得到回应。几人又在光天观住了两天,依然没等到他们来认领失散的族人,只好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寻找下一段朱雀翎。
  两天里彭彧简直被那只小奶雀折腾得不胜其烦,这货好像确实把他当了娘,没日没夜地粘在他身上不肯走,甚至跟黄豆争起宠来。两只鸟经常打得不可开交,叽叽喳喳一通菜鸟互啄,搅得屋子里羽毛乱飞,彭彧经常睡着睡着觉就吃到一嘴毛。
  黄豆虽然体型小,但在灵活程度上确乎更胜一筹,十有八九都能大败对手,把飞还飞不利索的小奶雀欺负得哀叫连连,满脸委屈地勾住彭彧的衣服,细声细气地撒娇卖嗲。
  彭彧一听它这么叫唤就不住地要起鸡皮疙瘩,心说这朱雀族什么毛病,好歹也是神鸟一脉,认错了娘不说,居然还这么缠人。
  彭少爷平白无故捡了个便宜儿子,不得不暂时行使起爹妈的职责,思来想去决定给小奶雀起个名字。
  于是他拿出自己比文化水平还逊一筹的起名能力,给其赐名——红豆。
  李祎听罢投给他一个审视智障般的眼神:“你觉得它哪里长得像‘豆’?”
  彭彧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并说:“咱们还剩下白虎和玄武没接触过对吧?我要是能再捡个小老虎,就叫它‘云豆’,再捡个小王八,就叫‘黑豆’。”
  他自顾自地摇头晃脑一番,又叹了口气:“可惜没有小青龙,不然还能有个‘青豆’。”
  龙王实在没兴趣品尝他这“五彩豆烩菜”,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实在很想吼他一句“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吧”。
  为了不让彭少爷深陷各种豆子的汪洋大海,龙王纡尊降贵亲自给小朱雀赐名——黎明。
  然而彭彧并不乐意接受他的好意,依然左一个黄豆右一个红豆,不亦乐乎。
  龙王由此断定此人是个傻子,索性不再管他,任由他被两只“爆炒豆子”折腾。临走之前龙王在赤帝峰顶施展了“润物”,并让怀明见识了一番什么是真正的“天水”。
  细雪洋洋洒洒地飘了一宿,给那块玄武石画上一个白色的“王八壳”。怀明面皮微烫,恭恭敬敬地将几尊大佛送到山脚,待他们走远了,终于气急败坏地爆发出一声大喊:“别再回来了!”
  彭彧吹了两声轻快的口哨,觉得目前为止这收集圣物的差事毫无难度,完全没有龙王说的那么吓人。他自我感觉良好地调戏一把肩头的红豆,又逗了逗头顶的黄豆,问李祎说:“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你家红豆说要去湘江。”
  彭彧一头雾水:“去湘江?咱们不是去找朱雀翎吗?那得找‘火’啊,怎么还找到‘水’里去了?”
  李祎:“我也不知道,你家红豆说的,你祈求一把它不要骗你吧。”
  红豆叫唤着扑腾了两下翅膀,似乎对两人的不信任颇为不满。
  几人站在渡口等船,李祎看了看那几条乌篷小船,眼里难以抑制地透出嫌弃——龙王可能是被彭家给养刁了,坐过了豪华游船,对这种看上去就很“破”的小船完全提不起好感来。
  片刻他忍不住问:“这里怎么没有你们彭家的船只?”
  彭彧双手环胸朝他一耸肩:“哪能每次都那么巧,而且我们彭家主要还是经营海船,或者在大河里行使的那种大船,这江南嘛……”
  渡口的撑船人向他投来几道目光,他眼珠一转,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识趣地闭上了嘴。
  但没过一会儿他又续上一句:“不过在北方待得久了,偶尔来南方换换口味,也还挺有意思的。”
  李祎:“你以前经常来南方?我看你住得挺习惯,完全没有水土不服。”
  彭彧心说您老这么快就把我晕龙晕得要死过去的事忘了,虽然那也确实不算“水土不服”的范畴内——他一扯嘴角:“以前常来,不过十七岁那年在南边出了点意外,那之后就没再来过了。”
  他说着摸了一下鼻子,故意把最后两句说得模糊不清,李祎正疑惑地想问他是什么意外,忽见潜岳凑了过来,只好将没出口的疑问咽回肚子。
  潜岳:“少爷,那边来了一只大船,我们走吗?”


第55章 漓影(一)
  彭彧正想说“好”; 忽被一只冰凉的爪子扣住了手腕,回头发现李祎盯着那只船若有所思:“去把那船买下来,我觉得这水里有点不太对劲; 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彭彧一愣:“有什么不对劲?里头还能有水鬼不成?”
  李祎摇摇头:“现在还说不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搭上无辜的人命。”
  彭彧心说到底什么不对劲还能牵扯到人命了; 狐疑地看他一眼,某龙却不再答; 他只好截住那艄公; 说明来意的同时把钱袋递了出去。
  艄公顿了一下; 随即喜形于色——这位外地来的少爷实在财大气粗,出的价格是这条破船的好几倍。两人十分爽快地达成交易,撑船的被天降“馅饼”砸了脑袋; 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说了一大通吉祥话,还非常热情地教了几人这船该怎么划,随即攥紧钱袋,乐颠颠地跑了。
  四人陆续登船——这船虽说是条大“乌篷”; 可到底也没比小乌篷大多少,能载七八个人,盛下他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了。彭彧和潜岳先行上船; 船身几乎没怎么晃动,待两条龙也一脚踏上,这船突然“吱嘎”一声,船身倾斜; 险些把彭彧直接掀进水里去。
  李祎连忙跳到另一侧,船身这才堪堪稳住,他略显责备地看了九渊一眼:“你就不能等会儿再上?”
  九渊回以一个无辜的眼神,虽然没说话,但龙王还是看懂了——“上次乘彭家的船分明晃都没晃一下”。
  李祎默默赏他一个白眼,心说这两种船有什么可比性吗,懒得跟他浪费口舌,一撩乌篷钻进船舱里去了。
  他随手捏个法术,乌篷船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徐徐离开渡口,往江心驶去。
  彭彧诧异地一瞧他——难怪艄公说船怎么划的时候这厮一脸不爱听,闹了半天是根本用不着划。
  小船破开江面向远方驶去,眼看着那巍峨的衡山渐渐从视野中淡出,连绵的山峦化成模糊不清的远景,江水两岸一线银白,朝着看不见的远处无限延伸出去。
  彭彧一手放在红豆身上缓缓揉着它的毛,一手托着下巴,撑在船边赏景——虽然冬天的景色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他默默发了一会儿呆,忽见李祎又从船舱里出来了,手指放在唇边不知呼哨了一声什么,声音瞬间被船甩在身后,远远地散了开去。
  彭彧疑惑地抬眼看他,见他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便也没问,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一倚,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不消片刻,平静的江面忽然泛起涟漪,水声剧烈地激荡了两下,一条金红色的锦鲤破水而出,在空中来了个完美的“鲤鱼打挺”,将自己抛上乌篷小船,落地的一瞬间化成了人形。
  彭彧不禁睁大了眼,正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称奇,便听李祎疑惑地“嗯”了一声:“奇怪,我叫的是湘水神,你是什么东西,湘君不干了吗?”
  鲤鱼化成的人形是个身穿锦衣的小童,约莫八九岁年纪,本来板板正正要给他作揖,听这一声“什么东西”,登时尴尬地僵住,哭笑不得地说:“湘君他外出了,暂时只有我。”
  “外出了?做什么去?”
  锦衣小童恭敬地垂下眼:“湘君听闻漓水异象,特意赶去协助漓君,已走十日有余了。”
  李祎换上意外的神色——自数百年前灵渠修成,漓湘二江成功交汇,这两条江的水神似乎也互通友谊。他略一沉吟,暂且放下本来想打听朱雀翎的事,问道:“漓水出了什么异状?”
  小童说:“龙王可知漓水之上有一段水域江平如镜,倒影如画,许多文人墨客都喜欢乘船于此处吟诗作赋吗?”
  李祎点了点头。
  小童:“就是那里出的异状,三个月内已有数十只小船在此段水域失踪,船上人至今没能找到下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祎微微地皱起了眉:“那漓君可有去探查?”
  小童叹了口气,神色颇有些无奈:“去了,但也和那些人一样一去不返。湘君屡次传书与他,未得回应,内心忧虑,故而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李祎手指扣了几下船舷:“连漓江水神也消失了?如此重大的变故,为何不早些上报天听?”
  小童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支吾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近几年才被湘君点提到身边的,诸多事务尚不熟练,还请龙王恕罪。”
  他朝着李祎深深鞠了一躬,后者显然也没有责备一条鲤鱼的意思,只兀自出了一会儿神,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锦余。”
  “你可知道朱雀翎?”
  锦余脸上划过一丝茫然:“没听说过,是跟朱雀神有关的吗?”
  李祎见他这茫然不像装的,便没有继续追问,彭彧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什么意思啊?那我们现在是往哪边走?”
  他肩头趴着的红豆细细地应了一声,抬起一只翅膀指了一个方向。
  “那边正好是灵渠的方向,过了灵渠就是漓水。”李祎说,“虽然不知道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不过既然顺路,不妨过去看看——最近出现的异状似乎太多了,只怕圣物神力将尽,什么妖魔鬼怪都要出来兴风作浪。”
  彭彧点了点头:“所以既然事出紧急,我们为什么要乘船呢?直接飞过去岂不更好?”
  锦余接话说:“漓水的异状似乎只牵连到船客,偶有游水的人反倒没事,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也许只有乘船才能发现异象的根源。”
  李祎闻言眉头蹙得愈发紧——这就怪了,游水的没事,乘船的反而失踪?怎么看后者也比前者多了条“船”,多了道防线吧?
  难道问题出在“船”身上?
  他不禁微微一顿,思量着说:“或许这事并不是异象,而是人为呢?那些船家有没有什么问题?”
  锦余摇一摇头:“龙王放过我吧,我小小一鱼妖实在难懂人类的心思,我方才说的都是从湘君那里听来的,再其他……我真的不知道了。”
  李祎瞧他一眼,没能从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锦余又说:“龙王要是没有其他的吩咐,我便先行告退了,湘君叮嘱我在他不在时看护好这片水域,我实在不能与你们同行。”
  “你去吧。”
  锦余得了命令,又朝他一揖至底,随即化回金红色一尾锦鲤投入江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彭彧捅了捅李祎的胳膊,朝着鲤鱼消失的方向一努嘴:“他可靠吗?”
  “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他似乎没必要骗我们。”
  小船四平八稳地在江中行驶,沿岸景色迅速向后倒退,彭彧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有意思,钻进船舱小憩去了。
  李祎负手立在船头,把九渊支出去探路,潜岳则坐在一边逗黄豆玩。红豆难得没有缠着彭彧给他当被盖,而是慢慢蹭到龙王身边,拿翅膀上两个小钩勾住他的衣服,故技重施地往他身上爬。
  谁料同样是人模狗样,这龙王却不像彭少爷爱护小动物,倏地一撤脚把它掀了下去,居高临下地睨着它:“做什么?别跟我套近乎,就算你们朱雀族真的有难,我们龙族也不会救的。”
  红豆顿时发出一声细细的哀鸣,直听得李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忘了一千年前可是你们主动向我们开战的,你们好好呆在南方不好吗,非得跟我们云龙族抢半片天空?”
  红豆张了张尖尖的喙,到底是没有叫出声来,蔫头耷脑地就地卧下,把脑袋埋进翅膀底下,蜷成一团不吭声了。
  九渊很快无功回返,轻轻踢了一脚碍事的红豆,让它一边呆着去,自己则坐下来陪潜岳。红豆迅速意识到自己不被两条龙待见,摇摇晃晃地钻进船舱,委委屈屈地找彭彧寻求安慰去了。
  冬日的白天格外短,这段水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乌篷船行至灵渠的时候已入了夜。
  李祎缓缓将船停靠下来,看着前方等待通行的大小船只,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扯。
  人间的工程似乎太寒酸了些,这灵渠虽然沟通了漓湘二江,可在通船这方面实在有些捉襟见肘——水深不足,水道逼仄,吃水稍微深一点的船只就要搁浅,只能通过陡门增加水深通行,然而陡门开闭又过于繁琐,这船不等个三日三夜,只怕是过不去的。
  他冲着无辜的江面投去鄙夷的目光,决定弃船上岸,可一看彭某人正睡得不知天上地下,又没忍心叫醒。
  他看着某人嘴边即将流出的口水,抬手轻轻一拍帮他合上了下巴。
  终于龙王决定暂且在船上对付一宿,反正对他来说睡在哪里也没什么区别——停船以后九渊便带着潜岳飞出去吃消夜了,此刻船上只有他们两个……哦,外加两只鸟。
  两只鸟一红一黄地停在船舱顶上,难得和平地各自休憩,李祎也在彭彧身边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缓缓入梦。
  很不凑巧的是,龙王刚睡着,彭彧就醒了。
  彭少爷先是迷迷瞪瞪地坐在原地醒盹,随后看到身旁躺着的人,不由愣了一下,眼角微微一翘,没忍住在他唇边轻轻一啄。
  随后他蹑手蹑脚地钻出船舱,像只刚偷完腥的猫,翘着尾巴站在船头吹了会儿冷风……然后往江水里贡献了一泡“甘霖”。
  他轻快地吹了声口哨,只觉通体舒畅,正准备回去继续睡觉,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声音非常轻细,如果不是此刻夜深人静,只怕很难听到——他起初以为是两只鸟谁的爪子在船舷上轻轻地挠,可仔细一听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因为那声音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的,而是四面八方!
  他登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感觉那声音可能是从脚下传来的,好像有无数细小的爪子刮擦过船底,并且越来越密,越来越响!
  他头皮发麻,瞬间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仿佛觉得整条船都细微地震颤起来。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脚下不小心绊到了船上的隔板,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连忙一手撑住船舷试图爬起,视线便自然而然落向船外——借着一点不甚明朗的月色,赫然看到江水里闪过无数漆黑细小的影子,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汇拢而来,还在源源不断朝小船接近!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破口而出,李祎终于被他惊动,一撩帘子钻出船舱:“怎么了?”
  “水……水里有……”他面色惨白地指着江面,又忽然眨了眨眼,惊慌的语气里带上几分迟疑,“怎么……怎么又不见了?”
  李祎顺着他的目光朝水里看去,指尖弹出一道龙火“呲啦”一声燃进水中,瞬间点亮了船身附近的水域一丈有余,可除了看到水中一些漂浮的细小颗粒和几根水草,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现。
  龙火燃烧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熄灭,彭彧瞪大看着重新归于黑暗的江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李祎一把攥住他兀自颤抖的手指,只感到他手心全是冷汗,指尖在他脉上一扣,那脉象简直快极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里疯狂奔涌的血流。
  彭彧激灵一下,浑身一抖,终于惊魂甫定地缓和下来,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祎见他脸上慢慢恢复了一些血色,才问:“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彭彧抬手按了一下太阳穴,“很多,黑色的,非常快,可能是……虫子一类的东西。”
  “虫子?”李祎目光一闪,似乎联想到什么,“是之前见过的那种虫子?”
  彭彧却摇摇头:“不是,肯定不是,要比那个宽得多,而且短……不过跑得太快了,我也没看清楚到底长什么样子。”
  李祎疑惑地打量他半晌,莫名觉得他这反应有点不对,试探地问道:“既然你没有看清楚它们长什么样子,为什么就认定那些是虫?”
  他觑着对方的神色:“正常人第一反应不应该觉得是鱼吗?一两寸长的黑色小鱼,经常成百上千条地聚集在一起,造成这种效果也很容易。”
  彭彧倏地一顿,抬头撞上对方问询的视线,瞳孔微微一缩,不知想起什么,紧紧地抿住了嘴。


第56章 漓影(二)
  他这一点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李祎的眼睛; 后者愈发奇怪地打量着他,似乎很想从他脸上寻找到什么破绽。
  彭彧眉心微微一动,神色竟又出奇地平静下来; 似乎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说辞; 他抬手打断对方还没出口的疑问,清了清嗓子:“我认定是虫; 因为我听到了有东西刮擦船底板的声音,如果是鱼; 最多是撞击声。”
  李祎:“你这么肯定?”
  彭彧不假思索地说:“我当然肯定; 因为……”
  他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终于“心直口快”没能打败“有所顾忌”,他尴尬地偏过头,十分突兀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李祎简直要被他的欲言又止弄得无奈; 很想质问他一句“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可到底是不忍呵斥于他,只好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指尖,强行稳定住情绪; 换了个方式继续试探:“你是怕虫子吗?”
  “不是,”彭彧叹了口气,“我要是怕虫子; 之前彭府捞出虫子我早就吓死了好吧。”
  他站起身来,在原地缓缓踱了几步,觉得身上的冷汗要被夜风吹干了,冰凉的手脚又因有龙气御寒而逐渐回暖。许久他思量着开了口:“这事一言半语说不清楚; 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未尝不可,但是……等白天吧,我现在真的不想说。”
  他话说到这份上,李祎也实在不好继续追问,于是从善如流地一点头:“好。”
  鉴于彭少爷被出现的不明生物吓到,龙王还是决定不继续在船上对付了,抄起一人二鸟去找九渊,后者正跟潜岳扫荡完一条小食街准备回返,见到二人从天而降,不禁愣了一下。
  随即他注意到彭彧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和明显低迷的兴致,把滚至舌尖的询问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伸手往前一指:“前面有家客栈,我们要过去吗?”
  九渊难得提出合时宜的建议,彭彧非常痛快地给了他面子,踩着尚且虚软的步子往客栈开了上房。
  潜岳捧着一堆新鲜热乎的小食询问他要不要吃,彭彧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直接摆摆手关上了门。
  她不禁怔在原地,对着紧闭的房门愣了好一会儿神,才转身问李祎道:“少爷这是怎么了?”
  李祎没答她的话,略一思忖:“你随我来。”
  潜岳顿时疑惑更甚,不太想得通她出去吃个消夜的功夫这两位又怎么了——虽说时间确实有点长。
  或许是李祎的表情太过凝重,让潜岳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把香气扑鼻的小食塞进九渊怀里,依依惜别之后追上了龙王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隔壁,李祎拉了个隔音的结界,开门见山地说:“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潜岳不自觉地板直了脊背:“你问。”
  李祎:“你在彭家待了有多久?”
  潜岳疑惑地瞧他一眼,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些,出于礼貌还是回道:“十二年,我六岁时被老爷收留,就一直在彭家了,习武之后跟着‘乙丑’商队的胡大哥,不过跟在少爷身边还是近几个月的事,你知道的。”
  李祎点了点头:“那你一定对彭家的事很熟悉?”
  潜岳:“也可以这么说吧,乙丑商队每次行商都不远,我回彭宅的次数很多,消息也就灵通些——你到底想问什么?”
  李祎:“你家少爷以前经常南下吗?”
  潜岳莫名觉得这问题有点不太对劲,犹豫了一下才说:“是,大概每一两年就会南下一次,不过少爷虽然能适应南方的气候,却不太喜欢,因而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大概两三个月就会回返。”
  李祎又问:“那他最后一次南下是什么时候?”
  潜岳:“大概三年以前。”
  李祎轻叩膝盖的手指微微一顿——三年前,跟彭彧说的“十七岁”对得上。
  他抬起头来:“那么为什么这三年里都没有再去?”
  他这话一出口,潜岳看向他的眼神顿时浮上几分戒备——他问到“最后一次”的时候潜岳就有些怀疑,但未能来得及细想,趁对方停顿的功夫她已回过味来,觉得这些奇怪的问题一定和少爷今晚的异常表现有关。
  于是她没再老实回答,而是后退一步,稍稍架起了一些戒备:“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越是不答反而越能印证李祎的猜测,他两眼微微一眯,继续追问:“三年前他最后一次南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这回潜岳连反问也免了,整个人再退一步,表现出明显的抗拒:“无可奉告,如果你真心实意想知道就不该来套我的话,你应该去问少爷自己。”
  她说罢直接退到门口开门而出,凉凉地撂下一句:“时候不早了,打听这些不如早些歇息。”
  九渊捧着一堆小食,造型滑稽地戳在门外,好不容易等潜岳出来,却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快步离去,只好不尴不尬地僵在原地,心说这姑娘又怎么了?之前还满心欢喜地拉着他逛了一路,怎么龙王几句话就让她连“吃”都不顾了?
  他默默感叹了一番女人心海底针,不是他这等“凡龙”能琢磨透的,觉得自己实在该去找彭少爷取取经,借鉴一下他泡到龙王的成功经验。
  这龙护卫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家龙王和潜岳性别不同来的。
  他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还是抱着一大堆东西闯进了龙王屋里,低声下气地“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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