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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龙记-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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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浑身触电似的颤抖起来,弓下身把自己缩作一团,双手未掩住的额角青筋凸显出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连九渊似乎都知道此情此景不该多言,只在一边闭紧了嘴,一动不动地戳着。
  半晌彭彧终于徐徐抬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角却通红一片。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两块玉佩,他将玉佩上粘的沙子一点点抹掉,嘴唇轻微抖动着开了口:“这是我爹娘的玉……是一对,我娘走后我爹就将两块玉一起戴在身上,不……不会错的。”
  他把玉佩紧紧地攥着,泛白的指节中攥满了茫然无措:“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登蓬莱岛,又是怎么上来的?皇帝派出的船队都上不来,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李祎没答,只抬手招了一道风,将掩埋白骨的黄沙轻轻吹走。彭彧目不忍视,却还是眼睁睁看着裸露出的白骨渐渐拼合出一个人形来,因为被他弄乱了几节,显得有些狼藉。
  那具白骨呈趴卧的姿势扑倒在沙滩上,双臂拼命地往前够着,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李祎再把沙子扫开一点,只见他手中还抓着另外一具骸骨,但那骨架并不大,有舒展开的双翼,明显不是人,应该是某种鸟类。
  “什么东西?海鸟吗?”九渊上前拨弄了几下,拾起一根骨头在手里仔细端详。
  李祎看到那具鸟骨,蓦地想起什么事,脑中一线似的连通了:“你之前说,最后一只重明鸟消失在蓬莱岛上——是重明,是重明带着他找到了这里。”
  “重明?”九渊似乎觉得不可思议,“重明怎么会死?还死在这种地方?”
  李祎再将那两具难舍难分的骨骸打量一遍:“这人尸骨上没有明显外伤,应该不是受伤致死,而且这个地方……已经离海面有些远了,涨潮一般很难涨到这里来,他应该不是死后被冲上岸,而是爬到这里才咽气的。”
  “重明不会无故出现在蓬莱岛——我听过这样一种说法,有些动物将死之时会给自己寻找一处安静优美的无人之地,作为自己死后安居的冢穴,神鸟或也不能免俗。重明也许自知神力将尽,遂选择了蓬莱岛,却在中途遇到一支于迷雾中迷失航向的商船。”
  九渊点了点头:“所以重明干脆引着他们上了岛?”
  李祎:“不,重明不会随意把人类引到岛上,它肯定会带着他们往登州回航,然而这些人类并不想无功而返,紧紧追着重明不放,重明不得已与之周旋,最后的神力耗尽,这才被那人类追着,一并死在了岛上。”
  他视线一偏看向彭彧:“你之前说过,你出生时家中真的飞来了一只鸡,那只鸡就是重明。你爹应该是打听到了这一点,加上心中放不下你娘,或许觉得是重明带走了她,又听闻重明现身蓬莱,遂来此地寻找。他们可能在海上周旋时遇到了什么不测,虽然最终成功捉住重明,可天不遂人愿,还是因体力透支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死。”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他没等彭彧接话,又吩咐九渊,“你去附近找找,他们一行七人不可能只有一具尸骨,肯定还有别的线索,再看看有没有商船遗骸一类的东西。”
  九渊点头应声而去,没过多一会儿,就在更靠近海边的沙滩上翻出几具白骨,可惜在潮水日积月累的冲刷下已经不完整了,头骨只有三个,其他骨骼更是凌乱不堪。
  他又往更深的水域里搜寻,最终在丛生的礁石中捞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应该是船身上的一部分,上面烫着依旧灼眼的“彭”字商号。
  至此,一切谜题似乎都已揭晓,商船强行登岛而在近海触礁撞沉,船身散落的部分被海浪远远抛出,船上的人弃船跳海,接连死与海中,尸首被海浪卷上岸边。唯独彭老爷撑着一口气紧追重明不舍,终于登岛,却因体力不支饥渴交迫彻底于此长眠。
  彭彧目光呆滞地在原地坐了半天,将那两块玉佩仔细在怀里揣好,一言不发地起身开始收敛尸骸。龙王行动不便,只好待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九渊凑过来帮忙,难得识趣地没有出言刺激他。
  七人小队只有彭老爷的尸骨尚且完整,岸边那三具只能勉强拼个大概,身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都被海浪卷走,连姓甚名谁也辨不出来。但与剩下三位尸骨无存的兄弟相比,他们似乎还算走运,没什么可值得唏嘘的。
  两人将几具尸骸分别装好,连同那块烫有彭家商号的铁板一起,直接让九渊运回对岸,交给在登州接应的潜岳以及己亥号商队。
  灰龙乘着霞光消失在碧波微晃的海面上,海鸟接连停止了盘旋,暮色四合,喧嚣渐落,只有浪潮依然永无停歇地冲刷着海滩,带来一些东西,又带走一些东西。
  彭彧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两条长腿支楞八叉地杵着,不知人情世故的黄豆在他膝盖上跳过来跳过去,玩得不亦乐乎。他眼睛不知在看哪里,眼中那一方世界暂时蒙上一层薄薄的雾,像是蓬莱岛外绵延千里的屏障,阻隔开外界向内窥伺试探的目光。
  忽有一只苍白的手从旁边探来,将一只水袋递到他面前,李祎盯着他干燥开裂的嘴唇看了一会儿,轻轻地开口道:“喝点水吧,一下午了。”
  “谢谢。”
  彭彧接了水袋,拧开塞子轻抿一口,又听他说:“节哀。”


第42章 蓬莱(二)
  龙族自幼亲情淡薄; 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对凡人感同身受,因而龙王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 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节哀”。
  彭彧微微一怔; 不知对这声“节哀”作何感受,只礼貌地弯了一下眼角:“多谢。”
  那笑意实在太淡; 若非龙王的眼神只怕都看不出来,李祎于心不忍; 又找不到安慰的话; 只好说些别的:“蓬莱岛是我的地方; 令尊于此长辞,我于情于理要负些责任。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彭彧有点哭笑不得; 伸手轻轻在眉骨附近按了按,疲惫地叹了口气,“陪我坐坐吧。”
  两人一高一低地坐在石头上,海风不断送来潮湿的腥咸气味; 从鼻端轻轻地卷了过去。黄豆停在彭彧手腕上,拿尖尖的喙啄他的手指,李祎瞧着它说:“要涨潮了; 天黑以后很难看清路,还是早些走吧。”
  他说完这话自己又觉得不妥,彭彧现在夜视如常,白天黑夜没有太大分别; 好在对方也没打算拆穿他,摸了摸黄豆柔软的羽毛:“好,往哪里走?”
  李祎朝岛上更深处指了指。
  彭彧把重明的尸骨收敛起来装进包裹,连同水袋以及那把有些碍事的琴一并塞给李祎背着,自己则俯身背起了他。不知是他心不在焉的错觉还是筋骨确实得到了强化,现在再搬动这条龙似乎没有以前那样沉了,背着他走路也不在话下。
  他缓缓迈步离开海滩,依着龙王的指引向岛内走去,一路穿越密林,月正当空之时,终于到了他所说的地方。
  彭彧抬头望去,不由惊得微微睁大了眼,只见一棵古木直插天际——真的只有一棵,那树龄不知几千几万年的榕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的树冠悬下无数“气根”,一眼望去无边无际,身前也是树,身后也是树,仿佛天地之间除了这棵树再无他物。
  李祎忽然伸手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响指,一缕青光自他指尖逸散出来,彭彧只看见那老树的树干也跟着亮了,徐徐向上撑满整个树冠,仿佛一朵盛开的火树银花。
  他眨了眨眼,细看才发现那不是什么花也不是什么灯火,而是数不清的萤火虫安静趴伏在树梢上,共同点亮了这颗蔽日千里的古树。他着实被这场景震撼到了,近乎惊愕地翘首观望,忽听身后那人轻轻在耳边说:“现在有觉得心情好点了吗?”
  彭彧微微一怔,嘴角终于翘了起来,语气有些无奈:“你这是在讨我开心?你们龙的讨好方式……还真是别致啊。”
  龙王抿了抿唇,干巴巴地接道:“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把附近的猴子招过来给你作揖,把孔雀招过来给你开屏,画眉招过来唱歌……”
  彭彧不由得失笑,伸手往后托了一把:“算了吧,有你一条龙就够受了。”
  李祎暗中舒了口气——还好某人没答应,他实在是嫌那些小畜生烦,都招过来叽叽喳喳不说,还得给他上供一堆“肥料”。
  彭彧最终停在老树的主干面前,把李祎放下,自己坐下来敲了敲酸痛的腿肚子,又喝了一大口水:“你平常就住这里?那你是睡树上还是睡地上?”
  李祎睨他一眼,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堂堂龙王没有那么随便——他拨开一些垂落下来的气根和枝叶,一个刚好供一人出入的树洞便呈现在面前,他胳膊在洞口一撑将自己挪了进去,抬手不知摸了哪儿,整个树洞瞬间亮堂起来。
  彭彧凑到跟前向里张望,只见这老树里别有洞天,里面空间相当宽敞,铺了一张雪白的兽皮当床,甚至还有虎皮地毯与矮脚案几,头顶是一串树藤缠起来的夜明珠,珠子里搁着龙火,亮度丝毫不输于彭家特质的油灯。
  他将这一方天地打量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你这……弄得还挺好嘛。”
  李祎面无表情地一点头,算是欣然接受了他的夸奖:“坐吧。”
  彭彧便老实不客气地在床上坐下了,他今天刚刚承受了混账老爹去投奔老娘的打击,又背着某龙走了那么久,着实有点身心俱疲。
  他一沾着那柔软的兽皮,浑身骨头便原地化了,十分没形象地往旁边一歪,阖着眼问:“所以这里算是你家?”
  李祎“嗯”了一声,放缓声音,权当给他说起了睡前故事:“我在这里出生。”
  “出生……破壳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不知自己父母是谁,从蛋里爬出来就在这里了,那时我还小,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是树的儿子。”
  彭彧心道这龙王小时候似乎有点蠢,嘴上却难得没有嘲笑,只问:“所以‘木子’——你因为这个给自己取名‘李’吗?”
  李祎:“是。我一直在这里待到一千岁成年,才告别蓬莱飞往外界,这棵树是我的‘灵根’。”
  他看了看彭彧,解释说:“每条龙都有自己的灵根,灵根可以是任何能够聚集灵气的东西,灵根越强,龙的修为就能提升得越快。这树能够将整个蓬莱乃至周边的灵气都聚拢过来,普天之下独此一棵,而我又是二族混血,渡劫修为翻倍,所以我说,我生来就是要当龙王的。”
  彭彧掀开眼皮瞅了瞅他:“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神仙们欺负?”
  李祎叹口气:“不一样的,神仙们辟谷可以水米不进,我却不行,体力耗尽就只能被压着打了,我们跟神到底是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彭彧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所以咱们来这一趟到底是干嘛的,只是见家长吗?九渊说的那个什么青龙族来信,到底是真是假?”
  李祎被“见家长”弄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来信是真,可信里的内容大概是唬我们的,他们只是想催我快点上路,毕竟那半片青龙鳞在我手里,就算青龙族亲自过来,没我的帮助也是拿不走的。”
  彭彧支吾着应了一声,好像快睡着了。
  李祎把琴放在案几上,解开了包琴的布,彭彧又把眼皮掀开一条缝,从缝里投去目光,只见那是一张再朴素不过的琴,朴素得甚至有些狂野,几乎颠覆了他心目中对“琴”的印象,忍不住问:“你这琴……自己做的吗?叫什么名字?”
  “独木。”李祎手指缓缓抚上琴身,顺手调了一下弦,“确实是我自己做的,就用这棵老树的枝干。”
  彭彧回想了一下某个“粗制滥造”的司南,觉得龙王可能在动手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分,又打量一遍那张琴,发现一件更奇怪的事:“不对啊……七弦琴七弦琴,你这琴怎么只有六根弦?”
  琴确是正常的琴,可龙王的脑子八成不太正常,只给装了六根弦,最下面的弦眼居然空着。
  李祎显然不想解答这个问题,随口敷衍:“够用就行了。”
  彭彧:“……”
  龙族果然还是够随便的。
  李祎一下一下地拨着琴,低沉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泻出来,似乎成了一首音韵独特的安神曲。彭彧本来就困,再听了他这番催眠似的曲子,瞬间拽不住自己即将飘飞的意识,摇摇晃晃飞进了梦里。
  龙王成功把身边的人弹睡着,连黄豆都不扑腾了,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子陷进柔软的兽皮里。李祎把夜明珠的光亮降到最低,捞过彭彧脱在一边的外衣给他盖上,认真打量一番那睡颜,没忍住俯下身,用嘴唇在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
  睡死过去的彭少爷俨然没感觉到这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十分可惜地错过一个反扑回去的机会。
  龙王偷偷摸摸地干完一番“大事”,嘴角要翘不翘地一扬,又迅速正襟危坐起来。他闭眼徐徐入定,周身青光隐现,老树的树叶开始扑簌簌地抖动,蓬莱岛上充沛的灵气悉数往这边汇拢。
  汇集的灵气带起了风,彭彧睡梦中好像被吹得冷了,把衣服裹紧了些,又翻身蜷起腿。李祎一动不动地坐着,将聚集来的灵气全部化为己用,颈边的鳞片再次浮现出来,缺失的逆鳞一点点重新凝成,透明的一片薄薄地覆盖着,甚至可以透过它看到皮肤下交错的血管。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第一线天光已经透过树叶缝隙漏了下来。
  彭彧一觉不知道睡到了何年何月,醒来的时候第一眼没看到面前有人,迷迷糊糊地想某个半残还能半夜跑了?怎么跑,用爬的吗?
  他正自顾自地脑补那画面,忽听一个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醒了就起吧,时候不早了。”
  彭彧终于彻底惊醒过来,一骨碌坐起身,只见从头顶上吊下来一根藤蔓,某条龙把自己缩到手臂长,正扒着那藤蔓“荡秋千”。黄豆十分不怕死地骑在龙背上,歪头冲他“叽”了一声。
  某龙暂且还不能动的尾巴无知无觉地垂着,一撮白毛在彭彧眼前晃荡,让他实在忍不住手欠地撸了一把,白龙突然松开爪子,整条龙精准无误地拍到彭彧肩膀上。彭彧被砸得“哎呦”一声,觉得自己要是没“脱胎换骨”,只怕这一下就能让他把肩膀砸塌了。
  彭彧头顶黄豆肩扛白龙,一撩开树洞外的遮挡,就被外面的阳光刺到了眼。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来,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民生问题:“所以我们在这里要吃什么?”
  白龙挂在他肩膀上,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十分侮辱他身为龙的尊严,从鼻子里哼哼说:“你等着。”
  彭彧莫名其妙,不知道要等什么,只好趁着等的时间绕着老树树干转了半圈,拾起一根树枝蹲下来开始刨坑。
  他一边刨,一边问:“九渊怎么还没回来?”
  “我让他别回来了,碍眼。”
  彭彧疑惑地偏头扫了一眼肩头的白龙,实在难以从那张龙脸上找到什么破绽,遂自作多情地认为这龙是想跟他过“二人世界”。他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晃了晃即将见底的水袋:“所以这岛上没淡水吗?”
  龙王难得沉默下来,忽觉没让九渊回来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干巴巴地说:“有,不过不在附近,往北深处有淡水湖,东北方向有条小河。”
  “要走多久?”
  “前者大概一天一夜,后者一两个时辰吧。”
  彭彧:“……”
  那他恐怕还是直接渴死比较干脆。
  龙王似乎从他脸上觑到了鄙夷,登时不爽起来,拿尖尖的爪子戳了戳他肩膀上的肉:“你赶紧埋,埋完我带你去找水。”
  彭彧很快刨好了坑,把包裹里的重明鸟骨埋进坑里,又仔细地把土填平。李祎在他肩头问:“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它带回去?你爹为了找它……”
  “它属于这里,不属于彭家。”彭彧正色说,“我真的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对我娘这么执着?二十年了……什么事都往前看不是他自己说的吗?做什么非要来蓬莱送死?我娘转世投胎都能跟我成亲了,我真是……”
  龙王难以理解凡人的感情,也体会不到所谓的生离死别,不敢妄加论断,因此没有吭声。
  “去蓬莱岛是死是活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这次跟着你过来,我还得再过几年才能知道他死了?所以我到底算什么,儿子,还是累赘?”彭彧眼角通红地盯着那个埋葬重明的小土包,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子,轻轻嗤道,“哪有他这样当爹的。”
  他自顾自地牢骚完,又把那对玉佩掏出来摸了摸,随后仔仔细细地在腰间别好,起身时忽有什么东西从半敞着的包裹里掉了出来,定睛一看竟是一节重明骨。
  这节骨头也不知藏在了包裹的哪个褶皱里,竟然“逃过一劫”,没能入土为安。彭彧没吃饭已经饥肠辘辘,实在不想把土堆挖开再重埋一次,心里想着“要不我干脆留着做个纪念吧”,将骨头揣进了自己怀里。
  “所以……以后世上就没有重明了吗?”他轻轻地问。
  “会有的,旧的神死了,就会有新的神接替,不管是重明还是麒麟,只是暂且淡出人们的视线罢了。”
  彭彧点点头,拍拍身上的土,拿手指一戳肩膀上趴着的龙:“不是要带我找水吗,在哪?”
  龙王伸出爪子朝某个方向指了指。
  彭彧依照他的指引找到了几株高大的植物,这植物生得颇为奇特,像一把巨大的羽毛扇子,叶片类似芭蕉,叶柄密匝匝地敛于一处,层层叠叠井然有序。
  他跨过几从矮草站到那植物面前,白龙从他肩上探出身子,拿锋利的爪尖在交叠的叶柄处戳了一个洞,清水瞬间一线似的喷射出来。
  彭彧连忙拧开水袋去接,几乎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流淌的清水:“神奇,你们蓬莱岛上的东西真的都好神奇。”
  龙王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句拍得不怎么正的马屁:“能储存雨水的植物很多,看你想不想找而已。”
  彭彧接满水袋,忍不住尝上一口,发现那水就真的是干净的清水,隐约带有一丝植物的清香。他顺带给黄豆喂了点,把水袋拧好挎在身上,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让潜岳过来?既然淡水这么好找,没什么不适合人类生存吧?”
  “你觉得,”李祎一张龙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我们得弄多少食物才够她一个人吃?”
  彭彧:“……”
  居然被一条龙嫌弃食量大,他真的想替这姑娘默哀三秒。


第43章 蓬莱(三)
  蓬莱岛上的温度相较登州实在太高了; 加上植被茂密,水气不断蒸腾,彭彧虽然有龙护身不至于被蚊虫叮个青青红红; 还是热得撸胳膊挽袖子; 恨不得直接裸奔。
  他疲惫不堪地随便找块石头坐下来,几乎饿得眼前发黑; 有气无力地说:“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自己去找吃的了。”
  龙王惨遭鄙视; 登时勃然大怒; 瞬间让他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彭彧话音落下没半分钟; 就被龙王的天降“怒火”砸了头。
  他“哎呦”一声一跃而起,还以为遭人暗算,抬头大喊:“谁啊!”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 这岛上除了他和龙王……不,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其他活“人”,不可能有人偷袭。他凝神细瞧,只见交错的枝丫里有个生物在探头探脑; 又朝他扔下了一枚武器。
  这回他学聪明了,后跳一步没有再次被砸到头,才发现扔下来的“武器”其实是一颗红红的果子; 头顶那袭击他的生物是只小猴。
  彭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紧随而至的“暴雨”砸了个劈头盖脸——猴子扔下的果子,松鼠丢来的坚果,鹰隼抛来的野兔; 天女散花似的把他埋了个结实。
  甚至还有两头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半大棕熊,扑到他面前丢下几条鱼,随后掉头就跑。
  彭彧被这阵仗吓得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完全不知这是闹的哪般,直到他听见肩头的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哼。
  龙王拿爪子轻轻挠了挠他的肩膀,彭彧瞬间恍然大悟——某龙这是在邀功呢。
  他哭笑不得地拍拍龙脑袋,顺带胡噜胡噜龙角,又摸了一把龙尾毛。某龙被摸得浑身舒爽,眯着眼说:“回去吧。”
  彭彧拿外衣兜住果子,用树枝穿了鱼,拎起兔子耳朵扛着龙回返,只觉自己现在这形象要是回冼州,只怕能把全城的人都引出来围观。
  他带着一大堆从天而降的“战利品”返回老树主干,才清理出来一片空地准备生火,余光就捕捉到有到白影一闪,似乎是从他们居住的树洞里窜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彭彧也不知哪来的反应能力,条件反射似的猛扑了上去,一把揪住了那东西毛茸茸的尾巴——小畜生力气还挺大,嗷嗷叫着一阵扑腾,拼命要从他手里挣脱。
  彭彧只觉自己的力气今非昔比,轻而易举地把那畜生逮住,从它紧抱的爪子里截获“赃物”——赫然是给龙王治伤用的药!
  他小心地把那细颈瓶放回树洞里搁好,生怕一不小心碰碎了,再看小畜生,被他倒提着尾巴悬在空中,蔫头耷脑的,一身白蓬蓬毛茸茸的皮毛,长得不像猫不像狗,竟然是只狐狸!
  彭彧嘬了一下牙花子,心说这哪里来的狐狸竟然还会偷药,不等他发问龙王便开了口:“狐族不涉足蓬莱,你从哪里来?”
  彭彧把那半大不大的小狐狸放到地上,正疑惑龙王为什么跟它对话不学狐狸叫,就见那狐狸立起上身,抱着两只前爪朝他们作了个揖,口吐人言,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见过龙王,十七从青丘来。”
  小狐狸的声音脆生生的,约莫是个少年音。
  彭彧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十七”貌似是那狐狸的名字。
  龙王语气里听不出怒气,却也显然不温和:“来做什么?为什么要偷东西?”
  彭彧抓起一个果子随便往衣服上蹭了蹭,“咔嚓”一口咬下去,居然还挺甜,他听见狐狸说:“狐王让我来岛上历练……”
  “撒谎。”李祎眯了眯眼,“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从岛上扔出去?”
  狐狸登时为龙王的淫威折服,连忙求饶,委委屈屈地说:“我错了!狐王真的是把我送到这里历练的,叫我修为不合格不要回去……我偷龙王的药,只是想拿回去给我娘疗伤。”
  李祎:“你娘?”
  狐狸目光闪烁了一下,支吾说:“我娘就是狐王……不过现在不是了,前些日子四叔来争狐王之位,我娘被他打伤,现在还爬不起来。我娘怕四叔伤我,以历练为由把我扔到岛上,我向此地的青龙族求助,听他们说龙族有一种药可以让筋骨快速生长,但只有龙王手里才有。”
  李祎的目光里透出几分高深莫测,狐狸把脑袋垂了下去:“对……对不起,我怕龙王不肯给我药,这才出此下策去偷……”
  彭彧咔嚓咔嚓地啃完了一颗果子,舔了舔沾满红色汁液的嘴唇:“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要过来的?我们昨天刚到,今天你就来偷,不会这么巧吧?”
  狐狸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是青龙告诉我的。”
  这回一人一龙同时觉出不对了——一只乳臭未干的小狐狸,居然能得到青龙族这么大照顾,这面子得飞流直下三千尺吧?而且如果青龙族真的想帮,直接传信给龙王不就好了,一瓶药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至于以“蓬莱生变”为借口骗他们早点过来吗?
  龙王的爪子轻轻在彭彧肩头点了点,似乎进行了一番深入思考,随后问:“据我所知,狐族少说有一千年没有更换狐王了,此番内斗是因你母亲修为大损,还是你四叔修为大增?”
  彭彧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拐到这个问题,也就没敢打岔,只听那狐狸的声音更委屈了,几乎是要哭:“娘亲是被暗算的!四叔根本打不过我娘,都是有仙人在他背后撑腰,给了他什么仙器,我娘一时不察被打成重伤……明明我娘以前对他那么好,他恩将仇报!”
  彭彧目瞪口呆,心说这小畜生感情还挺丰富,什么恩恩仇仇的,他们妖族还挺讲究。
  李祎又问:“在你看来,你四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狐狸啃着自己的爪子思考了好半天:“他……幻化之术很厉害,不在我娘之下,但为人有些……心高气傲,笑起来总感觉是在嘲讽谁,我们这一辈的小狐狸都有点怕他。”
  彭彧听了这番话,总觉得他描述的人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是哪里熟悉。
  肩膀上的龙爪子却微微一扣,李祎眯起眼,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事:“我知晓了。药可以给你,不过我也要用,所以你不能抢我的,我让人回龙宫再给你取一瓶——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是给我们龙族特质的药,你们狐狸不见得承受得住。”
  “没、没关系!”兴奋之色隔着一张狐狸脸冒了出来,“谢龙王大人!”
  李祎又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算是接受了他这番感谢:“不过,狐王有没有教过你,世上没有‘不劳而获’,我答应给你药,你也得替我办件事情。”
  狐狸被龙王的“委以重任”吓得一个哆嗦:“什……什么事?”
  龙王抬爪朝地上一指:“去把兔子和鱼收拾干净了。”
  彭彧:“……”
  这算哪门子“劳”?
  狐狸唯恐龙王还有别的吩咐,抱着两爪在原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句“是”,叼起兔子和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彭彧啃完了第二颗果子,瞧着那狐狸走远,一耸肩膀:“你这又是闹的哪出?”
  龙王还是条半个身子没知觉的残废龙,全靠两只前爪支撑身体,让他没轻没重地一颠,险些从他肩膀上滚下去,爪忙牙乱地勾住他的衣服咬住他的头发稳定好身形,没好气地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那天晚上制造幻境劫走你的人可能是妖族吗?”
  彭彧目光一闪,瞬间想起来了,恍然大悟道:“记得,你还说很有可能是狐族,因为狐族擅长伪装幻化。”
  李祎:“我之前在想,是什么促使狐族与仙家结盟,‘在利益面前化敌为友’,可这‘利益’如果只有已经失去的乾坤镜和变数极大、最终不知花落谁家的两千年庇佑,未免有点太寒酸了,那么——如果再加一个狐王之位呢?”
  彭彧一点头:“这样就很诱人了,即便最后前两样一样也没有拿到,可狐王之位已经落在了他手里,怎么都是不亏的。”
  李祎:“还有青龙族,他们目前掌事的跟我关系还不错,信也是他传来的,我一直没搞懂他到底为什么要骗我——现在我大致明白了,他在提醒我青龙族内部可能也有人跟仙家有勾连,但他不清楚这些人是谁,不知道谁才是身边暗藏的眼线,只能以这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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