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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龙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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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痂的伤口接触到水,火辣辣地烧起刺痛,但紧接着刺痛逐渐平息,皲裂的旧皮一碰便迅速脱落,露出粉嫩的新肉。彭彧借着水的润湿把衣服扒掉,忍痛将自己浑身上下搓了一遍,一股异样的酥麻感在新生的皮肤上蔓延开来。
  他整整换了三桶水才将自己从头到脚料理干净,钻出水的时候被不知哪来的冷风轻轻扫到,整个人便原地打了个哆嗦,连忙披上衣服阻隔寒意。他只觉自己好像一条刚刚蜕完皮的蛇,浑身滑溜溜的,新生的皮肉嫩得要命,一碰也碰不得。
  这种感觉过了一刻来钟才渐渐消退,皮肤上的感知趋于正常,大概是长好了。他看着满室血糊糊的狼藉,自觉十分恶心反胃,烦躁地一脚踢开被他扔在地上的衣物,忽然微微一怔,看向自己衣袍下摆的眼神透出些异样。
  他重新整理一下衣着,确定没有哪里穿得不妥,这才惊觉好像是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变化,站到铜镜前一瞧,赫然发现自己的身量竟凭空拔高了一寸,骨架也拉得更开了,显得整个人修长潇洒,原先的衣服就局促了些。
  他满脸错愕地瞪着镜中的自己,心说这神物不愧是神物,居然还能平白让人长高?再一定神,只见未拢的衣襟下内里坦荡无余,胸腹轮廓优美匀称,原本贯在那里的两道刀伤消失无踪,皮肤似乎比之前更白了一点,平整且细腻。
  视线再往上,他更是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了,一手将湿漉漉的头发拢到脑后,清晰的眉目便显露无遗。他盯着自己打量了三秒,觉得这眉目实在堪称俊朗,眼角恰到好处地拉长了一点,长眉入鬓,五官好像在原有基础上得到了一番精致的调整,变得脱胎换骨起来。
  他往后退开一步,歪着头仔细打量镜子里的人,觉得这张脸跟自己哪里都像,又哪里都不像。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认为自己以前长得更像他爹,可惜没见过他娘长什么模样,也判断不出有没有往她的方向靠拢。
  他原地孔雀开屏似的转了一圈,自觉疼痛疲惫一扫而空,重新生龙活虎好汉一条,正对着镜子自我欣赏,忽听房门再次被人叩了三下。
  “少爷,”潜岳还被那两桶血水吓得惊魂未定,半天没听见里面的动静,还以为他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并不知道自家少爷竟然没心没肺地在那里臭美,语速很急地问,“您还好吗?我进来了?”
  彭彧连忙应了一声,系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转出,主动打开了门。潜岳一抬头,登时觉得不太对劲——她本人身量在女人里属于高挑,平时视线自然微垂,对上的应该是少爷的脖子或者下巴,然而此刻,率先入目的却是某人因衣服系得不规矩而露出的锁骨。
  她不由得微微一怔,再对上那张脸,竟然一时没有认出来,犹犹豫豫地唤了一声:“少……少爷?”
  彭彧眼角一勾,莫名飘出两朵桃花:“哎,是我。”
  潜岳瞪着眼瞧他,竟然无法判断这人是不是冒牌的——听声音确实是她家少爷,可如果单看脸,恐怕要比她家少爷帅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忍不住偏头向他身后张望,十分怀疑少爷被坏人挟持走了,然而屋里空空荡荡并无他人,窗户紧闭如常,若真有人挟持,那“绑匪”恐怕只能是少爷自己。
  彭彧有点无奈地一捂额头:“别看了,真的是我。”
  “少爷,”潜岳收回视线,干巴巴地说,“您能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第40章 乾坤镜(四)
  彭彧故作深沉地一点头:“这个恐怕有点说来话长——这样吧; 潜岳你陪我去一趟济人堂,我找周淮问问。”
  潜岳狐疑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一圈:“您确定吗?不要通知那两条龙吗?”
  “先不了,能少惊动一个是一个吧。”
  彭彧叫了个下人打扫屋子; 自己则在潜岳的陪同下溜达到济人堂; 在半夜三更敲开了周淮的门。周淮本人其实医德良好,对半夜被病人打扰没什么起床气——只要这个“病人”不是嚣张跋扈的彭家人。
  他睡眼惺忪地披衣起床; 哈气连天地打开门,捂着嘴含混说:“什么毛病?头疼脑热?跑肚蹿稀?”
  彭彧表情一言难尽地瞧着他; 没说话。
  周淮把眯缝的眼皮掀大了一点; 可惜还是半睁不睁; 明显没认出面前的人是谁。他有些不耐烦地再问一遍:“什么毛病啊,好歹说个症状吧?”
  彭彧终于开口道:“我彭彧。”
  周淮于是瞪大了眼,瞬间判断出面前这位到底什么毛病——不是妄想症; 就是神经病。
  他自觉能力有限救不了对方,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就要关门送客,被彭彧眼疾手快地一把截住,后者一声哀叹:“真的是我啊!”
  周淮沉默三秒; 终于还是让开了身位:“进来吧。”
  两人在大堂里面对面坐下,点起一盏彭家特质的“亮瞎眼”,整个大堂顿时灯火通明。周淮用如刀的目光在彭少爷全身刮了里外三圈; 甚至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皮,直捏得对方眼泪都下来了才堪堪放过:“所以你到底什么毛病?”
  彭彧难得没有满嘴跑马车,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病因”,听候对方发落。周淮拉过他的手看了看他手心; 又扣上他的脉搏,从眼神到动作全部写满了“不信”。
  彭彧忐忑地压低声音说:“我不会真的变成蛇了吧?”
  周大夫听了他这番荒谬的言论,一句“你杂书看多了吧”差点脱口而出,碍于医德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从你的脉象来看,你应该还是个人,没有变成畜生。”
  彭彧:“……”
  他怎么觉得这句话隐约是在骂他?
  “恕我阅历不足,你这种情况我没有见过。”周淮松开他的手腕,皱着眉认真思索一番,“如果真的像你所说,腾蛇蜕和麒麟角融进了你身体里,才导致现在的变化,那……也就意味着你现在是真正的‘乾坤镜’?”
  彭彧倏地一怔。
  周淮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反正关于乾坤镜的记载都是从仙界流传出来的,至于真正的乾坤镜是什么样子,并没有人知道。也就是说,根本不需要挖什么眼睛打成镜子,只要把腾蛇蜕和麒麟角放到你手里,就会自然而然地与你融为一体,变成乾坤镜了,是这意思吗?”
  他的眼神突然火烫起来,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刀,捉住彭彧一根手指:“我能试试吗?”
  彭彧登时汗毛倒竖:“你要干嘛?”
  周淮却并不打算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拿刀刃轻轻在对方手指上一划,割出一道血口。然而那血口见红却不往外流血,并且伤口徐徐合拢,没过几秒钟就愈合得完好如初。
  彭彧:“……”
  他什么时候有这种能力了!
  周淮又用力捏了捏他的指尖:“疼吗?”
  彭彧还没从惊吓里缓过神,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好像……不太疼。”
  他脑中陡然想起李祎说过的一句话——添以腾蛇蜕使镜坚韧可承万钧之击,融以麒麟角驱邪镇煞使妖鬼避之千里。
  那他现在算是……可承万钧之击了?
  周淮站起身来,在他胳膊和肩膀上一阵揉捏拍打:“如果我没有料错,你现在应该自愈能力惊人,痛觉下降,筋骨强度上升——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试试。”
  “怎么试?”
  “胸口碎大石吧。”
  彭彧:“……”
  他默默一翻白眼,强行忽略这个冷笑话:“所以我现在是往龙的方向靠拢了吗?”
  周淮疑惑地“嗯”了一声:“很多族类都有这个特点,比如神仙和某些妖,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往龙族归?哦,不过你现在如果和龙滚上床,倒是不用担心会被压死了。”
  彭彧:“……”
  他真的很想撕烂姓周的这张嘴。
  周淮面不改色地朝他摆了摆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没事的话你就走吧,反正都融进去了,也没办法再拆出来。我看这样也挺好,至少你以后不会一碰就死了,找圣物什么的还是挺危险,你多保重吧。”
  他这狗嘴里居然吐出了一颗象牙,彭彧登时惊了,几乎怀疑他今晚吃错了药。可惜周淮没给他挖苦的机会,立刻下逐客令把他轰出了济人堂。
  第二天一早,彭彧换了身合身的衣服,活蹦乱跳地从自己屋里滚出来,在全府上下错愕的注目礼中直奔西厢——这些天因为停药,龙王也调整了自己混乱的作息,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好像想把丢掉的肉补回来。
  这会儿他刚刚用完了早膳,正在心里感慨彭家的伙食确实精致,同样一种素菜都能变着花地做出一百个样来,怎么吃也不会腻。他十分享受地眯眼舔干净嘴唇,徐徐放下筷子,就听见叩门声响了起来。
  彭彧在门外说:“那个……我进来了啊,你别吓着。”
  李祎不觉哑然失笑,心说这区区凡人变成什么样子还能把他吓到,何况九渊已经跟他提前知会过了。他端起一杯清茶漱了漱口:“进来吧。”
  然而下一刻,龙王狠狠地被自己打了脸,他看到那人“改头换面”后的模样,一口茶直接从嘴里喷了出去,不小心呛进气管,瞬间咳了个昏天黑地。
  “我都说了让你做好准备嘛,”彭彧连忙上来拍他的背,“少爷我也知道自己现在风流周党,你别激动,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李祎实在太过震惊,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甚至没留意到某人把“倜傥”二字各砍了半边。
  他仿佛被一道天雷劈在原地,好半天才捡回自己的舌头:“你……”
  彭彧眨了眨眼:“我?”
  “是你……”李祎慢慢地吐着气,那几个轻到不可闻的字好像要夹杂在气流里才能被冲出喉咙,“果然还是……”
  彭彧一阵莫名其妙,压根儿没听懂他在打什么哑谜,却看到他脸颊难得浮上的一点血色全部转移到了眼尾,不由得微微一怔,莫名心虚道:“不、不是,你别哭啊!”
  李祎狠狠地闭了一下眼,深呼吸几次,暂时压制下翻腾而起的情绪,视线在那人脸上来回打量,仿佛要透过那层皮囊看到什么人。
  彭彧只觉他那眼神像一团火,似乎要烧穿自己的灵魂,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脑中某种预感呼之欲出:“我这样子……是像你认识的谁吗?”
  李祎脸上复杂的神色终于一点点淡了下去,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将自己的视线从对方脸上剥离下来,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似乎在遥远的回忆里抓住了一点记忆碎片的尾巴,由那张熟悉的面孔串联,完整地拼合在一起。
  “龙族一千岁成年,”许久他终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开了口,“成年时要历经一场天劫,渡过了便成真龙,渡不过神形俱灭。我因为是云青二族混血,身兼两种力量,所承受的天劫是其他龙的两倍,当然,如果渡劫成功,提高的修为也是他们的两倍。”
  彭彧心里隐隐地有了猜测,却没有打断,只耐心听着他继续说。
  李祎:“当时我虽然渡劫成功,却也被雷劫劈得奄奄一息了,不小心落入人间,停在一片人迹罕至的荒野上。我之前跟你说过,龙肉龙血会招妖物觊觎,哪怕隔着千里之遥,它们也会寻着血腥气找过来。”
  彭彧忍不住轻轻地插了句嘴:“这时候你被人救了吗?”
  “差不多吧。”李祎说,“我那时就想,如果来几只三五百年道行的小妖,我可能都会被它们弄死。然而第一个出现的却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个人,一个仙人。”
  “我也不知人间怎么会有仙人,但想着碰到仙人总比碰到妖物强,就迷迷糊糊地缩小身形,被他带走了。”他缓了口气,要笑不笑地一勾嘴角,似乎有些无奈,“他这人也真是随便得很,在人间居无定所,随便找间破庙就带我住了进去,也不给我疗伤,找点茅草一铺,把我扔在那就不再管。”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好像在叙述什么宝贵的回忆:“他自己辟谷可以水米不进,可我不行,我又受了重伤,只好央求他弄些吃的给我。他非常不情愿,说‘没见过像你这么难伺候的龙’,但最后还是去给我找了吃的,找了水。”
  “我在那破庙里养伤,慢慢跟他混得熟络起来,问清楚他是个没什么法力的散仙,修为也就刚刚够到仙格。他说天界没有他的立足之处,就跑到人间来游历,这一游历就是十年,发现这里比天界好得多,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又问他姓甚名谁、仙号几何,他全都不肯答,笑着说名字这种东西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每多一个人知道,就等于多给自己上了一道锁,他只想当个无拘无束的散仙,不想为世事所困。”
  彭彧认真地听着他说,寥寥数语中只觉得此仙人和他印象中的仙人格格不入,大概是仙界中的一股清流。
  李祎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唇边那抹笑意淡了下去:“我大概跟了他一个月,他嫌我烦,嫌我事多,每天都在试图赶我走,说不应该手欠把我捡回去,后来我伤好了真的要走,他却又舍不得。可我生来就是要当龙王的,天劫已过,我的修为已够,必须要回去承接王位。”
  “我临走前跟他说,等我处理好龙族的事情就回来找他,他不答应也不拒绝,只嘲讽我‘你这么条小龙也能当龙王,你们龙族怎么这么弱’,又说‘我可不能保证你回来的时候我身在哪里,你要来找我就找吧,只要你能找得到’。”
  两千年前的事情,他现在讲来依然如数家珍,也不知在无人之时究竟默默回忆过多少遍。他神色彻底沉了下去,浑身微微地紧绷起来:“因为那时四圣初殒落,天地间动荡难安,我费了一些力气才稳定住自己的位置,浪费了不少时间。待一切安顿下来,我再回去找他,却发现……发现他……”
  他嘴唇颤抖地抽了口气,突然捧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好像才从那茶里找到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被人挖走双眼,血流不止,浑身的修为几乎被打散了。我问他是谁做的,他不肯说,只叫我不要去帮他报仇,说以我一人之力办不到的,让我不要去自讨苦吃,为他而牺牲不值得。”
  “我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他仙身已破,我也救不了他。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给他们一双眼睛也未尝不可,只可惜他们用错了地方’。”
  彭彧听到这忍不住微微皱眉,虽然对方的语句接近平铺直叙,可他还是无端感到心里发堵:“什么意思?什么叫‘用错了地方’?”
  “我也不清楚,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没有搞明白。”李祎稍稍稳定住情绪,“那时我根本不知有乾坤眼这么个东西,他死后我才一点点打听清楚,也逐渐明白他为什么不让我为他报仇——我确实办不到,因为害他的就是天界,是他的同僚们,是神明。”
  彭彧陡然想起什么:“所以那仙籍里记载的……”
  “是,你也看到了吧?”李祎微微一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确乎没错,他们对待什么都是一视同仁的,不管是敌人或者同僚,只要该为‘天道’而死,那便不能侥幸独活。天界需要乾坤眼,无论这眼睛在谁身上,牲畜、人、仙甚至神明自己,他们都会毫不留情地将它取出来,献祭给他们所谓的‘大义’。”
  彭彧垂下眼皮:“照你这样说,天界似乎也没有错,他们有他们的规则,就像人间有人间的秩序,他们只是过分冷漠,显得不近人情。”
  李祎:“你说得没错,神明之所以为神明,是他们完全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看上去对谁都冷眼相待,实则也无所谓‘热眼’。在他们看来为了天道牺牲是理所应当,甚至仙籍里都不值得为他记上一笔功劳,可在我们看来……”
  他话说到一半没能继续下去,彭彧接过了话头,轻轻地问:“所以你这么恨天界,就是因为他们害死了你的……救命恩人?”
  “是挚友,虽然也许是我一厢情愿的。”李祎把视线重新转向他,“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我成年之前一直待在蓬莱岛,不谙世事,他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仙人,我便以为所有的仙人都应该是像他那样的,直到后来我见识了他们真正的脸孔,才发觉自己错得很离谱。”
  彭彧“哦”了一声,已是心下了然:“你觉得他们诋毁了仙人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你把仙人分成两类,一类是‘他’,一类是‘其他仙人’,你觉得只有‘他’真正配得上仙人这个称呼,‘其他仙人’都是垃圾,所以认为他们很恶心,很道貌岸然。”
  李祎一时间没吭声,似乎被人戳中了心事,半晌才支吾着开了口:“你可以这么理解。”
  彭彧很没形象地往桌子上一坐,双手环胸:“虽然我觉得你对仙界的偏见有点大,但很不巧的是,我跟你有同样的感觉,我也很不喜欢他们的所作所为。”
  他一摊手:“所以我们算是同流合污了吧——你现在是不是想告诉我,那个不知名的仙人就是我的前世?”
  扯远的话题被他毫无技巧地拽了回来,李祎一抿唇,也没计较他又用错了词:“我一直以为乾坤眼只是随机落在谁身上,上一次是他,这一次是你,所以没往你们有关系的方面联想。没想到你——你现在的样子跟他有八成像。”
  彭彧没问那剩下两成差在哪,只点点头说:“其实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这条龙有点眼熟,不过我一直以为那是我自作多情,也没联想到什么别的。那你从认识我就对我这么好,是什么其他原因?”
  “一开始只是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李祎说,“觉得你很……无法无天,敢对我动手动脚,不像我印象中的凡人,就多关注了些。”
  彭彧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你印象中的凡人是什么样子的?见到龙就跪下来叩拜,乞求你施恩或者干脆吓破胆?你是不是对我们凡人有什么误解?”
  李祎很想回他一句“恐怕是你对凡人有误解”,但终于没说出口,默默在心里叹气:“后来发现你这人有点随便得过了头,什么都满不在乎,什么也不清楚就敢跟我往鬼城跑,又莫名其妙就陪我来了安平——实在是跟他有点像。”
  “不是,你等等……”
  彭彧很想替自己辩解一番,纠正一下这条龙对自己的偏见,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房门“咚”的一响,九渊竟然不敲门就闯了进来!
  九渊裹着风卷进屋内,完全不看两人在干什么,上来就急匆匆地开了口:“王,青龙族来信,蓬莱仙岛近日异象频出,唯恐生变,让您速回查探。”


第41章 蓬莱(一)
  彭彧坐在龙背上飞往蓬莱的时候; 整个人还有点蒙。
  他明明上午还在跟李祎讨论前世今生,刚弄明白自己就是某龙两千年前的老相好……不,挚友。实在搞不懂怎么就突然被勒令打点好行装; 从冼州直飞蓬莱。
  阵容还是那个阵容——两人两龙; 就是出发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让一只名为黄豆的小畜生钻在包裹中混了出来; 这会儿正缩在李祎衣襟里,被高空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九渊一边飞; 一边还不忘跟他家龙王交流:“王; 我总感觉我们被人耍了。”
  依旧是个半残的龙王被彭彧圈在怀里以防掉下去; 面无表情地回了他的话:“你现在才感觉出来吗,一出发我就觉得了。”
  纵然神龙瞬息千里,从冼州飞往蓬莱也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彭彧在龙背上指指点点:“你先给我落到登州,我找我爹去。”
  彭彧三年多没见着他爹,一年多没接到来信,就这么突然造访; 实在不知他老人家要回以什么表情。彭彧一路都在思考,要怎么跟他爹解释自己头天晚上刚刚“大变样”,是两千年前的仙人转世; 还跟一条龙不明不白地搞在了一起。
  只怕彭老爹要认为自己儿子被周淮治成了疯子或者傻子。
  彭少爷内心忐忑,导致落地的时候脚步还有些飘。九渊为了图省事直接在渡口停龙,几人差点被扑面而来的海风掀个仰倒,彭彧虽然有龙气御寒; 还是不免被潮湿腥咸的风吹得狂打几个喷嚏,胡乱抓了一把因为忘记束发而被吹得十分狂野的毛,满脸狰狞地瞪了九渊一眼。
  九渊莫名其妙,并不想搭理这位随时抽风的少爷,背着自家龙王面不改色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彭彧将视线四下逡巡一圈,迅速找到自家无比扎眼的商船,因为天气恶劣不宜出海,正在渡口停泊,收起的船帆上隐约可见硕大的“彭”字商号。
  他带着潜岳与登州的彭家商队接上了头——甲级商队第三十六支,代号“己亥”。
  己亥商队的领队人史杭被自家少爷的突然造访吓了一大跳,这支商队因为连日无法出海,正无所事事地在船上聚众赌钱,整个船舱被搞得乌烟瘴气,彭少爷一来,活像耗子见了猫,吱吱唧唧一阵叮咣乱响,纷纷贴着舱壁而站,举手投降。
  这位领队人绰号“粪坑”——因为初入彭家登记时名字写得太潦草,被彭少爷的二五眼把“杭”看成了“坑”,再配上“史”这个姓,就是一新鲜出炉的“粪坑”。
  彭彧只觉己亥号商队也被这位史杭带进了粪坑,板脸背手在船舱里巡视一圈,最终停在史杭面前:“老爷呢?”
  “老爷他……”史杭眼珠乱瞟,额头冷汗齐出,“老爷他出海了。”
  “出海了,”彭彧咬牙把这仨字嚼了一遍,“你告诉我,船全在渡口停着,老爷怎么出的海,游着去的?你是想说老爷是王八,还是想说少爷我是王八蛋?”
  史杭浑身抖如筛糠:“不……不是……”
  彭彧压根儿不想听他这无力的辩解,伸出一根手指在船舱里点了一遍:“己亥号商队一十六人,一个没少的在这里杵着,合着你们放任我爹自个儿游到蓬莱岛上去了?”
  史杭被他这一番“审讯”,心理建设彻底崩溃,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扒住他的腿就开始嚎:“少爷!真不是我们有意瞒您,是老爷不让我们说!老爷确实出海了,他一年半以前带着六个兄弟,开了一艘船驶向蓬莱仙岛,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拦不住他,他临走前留了遗……留了话说,如果他回不来,也不要通知少爷,不要让少爷知道!现在停着的船是我们新造的,人是我们新招的,不信您仔细看看!”
  彭彧倏地愣住,僵硬地一扭脖子,只见旁边戳着的十几人纷纷低下头去——彭家商队的人太多了,他不可能每一张脸孔都认得,也不可能记住每一艘船。如果史杭的话属实,那么……
  他大步走出船舱,顶着海风朝九渊大喊:“带我登岛,现在,马上!”
  登州沿海狂风呼啸,可一旦往海域内部深入,却又雾锁连绵,蓬莱仙岛就隐没在这浓雾中,若没有真龙指引,任谁都要迷失在广袤无垠的海域里。
  彭彧依然圈着李祎坐在九渊背上,表情出奇的凝重——此番登岛,四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他把潜岳留在登州沿岸接应,因为听说岛上环境并不适合人类生活,不太好让一个女孩子跟着他们餐风饮露。
  虽然他此时心情沉重,可当九渊破开重重迷雾抵达仙岛外围时,他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那岛遥遥地出现在视线尽处,远望只见一片苍翠葱茏,无数植物遮天蔽日,海鸟盘旋,鸥声阵阵,海浪扑打岸边细沙,金色的沙子在阳光下光彩熠熠,偶尔留下一些细小的贝壳,或者爬过几只横行的蟹。
  九渊化回人形落了地,彭彧一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一个没站稳,“哎呦”一声跪了下去。龙护卫只顾着自家龙王,并不想伸手扶他,他只好自己原地爬起,拍了拍衣服深吸一口清新的海风:“这地方真美。”
  蓬莱仙岛四季如春,植被常青,黄豆不知从谁的衣服里飞出来,叽叽喳喳在众人头顶盘旋。彭彧跟着两条龙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开口问:“你说我爹真的登岛了吗?”
  李祎懒洋洋地趴在九渊背上:“我觉得很难,除非有人指引,否则外人是进不来的。”
  “可他如果没有登岛,这一年半又去哪儿了?”
  “有可能会迷失在海上,”李祎说,“蓬莱岛附近雾气封锁的范围非常大,并且这片海域很怪,司南十有八九会失灵。如果你爹在这片海域迷失航向,有可能会因为风浪或者暗礁船毁人亡。”
  彭彧紧紧地抿住了唇,李祎却话音一转,又说:“不过这种几率也不高,蓬莱属于青龙族守护的范围,海里的水族得龙族庇佑,不会随意伤人,并且如果看到有船只迷航,会主动前往引导,让他们往登州方向回返——所以你爹为什么会消失在这里,我也不好确定原因。”
  “那怎么办?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彭彧语气有点急,“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李祎让九渊把自己放到一块大石头上,冲彭彧招了招手:“你过来。”
  彭彧不明所以,依言走到他面前站定。李祎从他肩头拈下一根头发,放在指间慢慢捋过:“这里是我的地盘,只要他在这里,我就一定能将他找出来,不论死生。”
  青芒顺着发丝而上,活了似的从他指间挣扎出去,在半空游走一圈,突然绕着彭彧猛地向下一扎,青光骤隐,发丝轻飘飘地落在了他脚边。
  彭彧迷茫地看着那头发:“怎么回事?失灵了?”
  “不是,”李祎面色有些古怪,“他就在……你脚底下。”
  彭彧陡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却被什么东西绊到,一个踉跄坐倒在地,手指陷进沙子里,似乎撑到什么硬物。
  他猛然低头,只见手边金黄的细沙被他扒出一个坑来,坑里赫然是一截白森森的骨头!
  彭彧浑身汗毛倒竖,只觉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他瞪眼跟那截骨头对视数秒,才跌跌撞撞地爬开,爬开的同时带起了更多的沙,带出了更多的白骨。
  他惊魂未定地滚在一边,嘴里乱七八糟地念着:“不……不是,这是人骨吗?这是动物吧……肯定不是我爹啊对吧?他没事来蓬莱岛干什么,活着不好吗,他疯了想不开来送死?他肯定没来的,肯定还在登州,我们回去吧,九渊我们回……”
  “彭彧,”李祎直勾勾地把视线戳在他身上,“这是人骨。你好好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人,如果是你们商队的人,你总要把骨骸收敛起来,带回去给人家一个交待。”
  彭彧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用力闭了闭眼,低头去扒那些覆盖在白骨上的细沙,没扒两下他便从沙子里刨出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呼吸一滞,瞳孔剧烈收缩,随即慢慢抬手捂住了脸。
  他浑身触电似的颤抖起来,弓下身把自己缩作一团,双手未掩住的额角青筋凸显出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连九渊似乎都知道此情此景不该多言,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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