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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龙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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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彧只觉对方的手掌覆上自己额头,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他一个激灵。柔和的白光缓缓压灭心头无名的燥热,他缓了口气彻底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满身狼狈不堪的衣衫不整,某个部位甚至精神抖擞地挺立着,张牙舞爪地冲他耀武扬威。
  彭彧:“……”
  片刻之后他终于勉强压下一脸扭曲,表情僵硬地站起身,紧紧拢住湿透的衣服,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你……别跟来。”
  李祎神色复杂,站在原地没动。
  彭彧草草打发了自己,又用冷水狠狠洗了一把脸,只觉自己这回是丢人丢大发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地返回房间,灌了一通冷茶,一屁股坐在床头。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算计他,活腻歪了?
  而且算计什么不好,居然算计他一宿春宵!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凉凉地扫了一眼那泪痕满面的女子,不知龙王给她施了什么法,她竟连叫也叫不出来。虽然目测这姑娘长得还不错,可他彭彧没有强抢良家妇女的癖好……也不接受良家妇女的强抢!
  烦闷地呼出一口浊气,他拿胳膊撑住头:“刚才我彻底想起来了,我确实见过那种花,那花的种子上有黑白条纹,长得像瓜子。”
  李祎有些诧异地投来视线:“哦?”
  彭彧慢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闭上了眼:“好多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当时商队在南方发现了这种花,当地人把花芯碾碎,再加上一些别的药材,制成一种……能提高情趣的催情药物。因为效果好而且花的数量稀少,这种药一度被炒得非常贵。”
  他缓了口气:“你知道,彭家的产业并不拘泥于某一种,我当家以后,更是发展到了各行各业,只要是赚钱的差事都或多或少要插一杠子。当时商队带回来一罐种子,我就派人尝试着种植,发现这种花在北方很难成活,对温度、湿度要求都很高,尝试了大概一两年,也只种活了一小片,根本不可能供得上买家的需求。”
  李祎回想了一下安平境内那大片大片的花田,怎么都不像是“很难成活”的样子,耐心等着他继续说。
  彭彧似乎是还没完全缓过来,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歇了好一会儿才续上话音:“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后来我们又发现,这花——他们给它起了个挺好听的名字,叫‘紫韵’——虽然能催情,却同时有非常强烈的致幻作用,有时候让人不太舒服,而且……吃多了会上瘾。”
  “上瘾?”
  “对,听说还有因为吃多了这个药,‘牡丹花下死’的。”他抬头瞧了对方一眼,“我们彭家虽然……黑白两道都混吧,可也不能为了钱,平白无故害人性命。加上当时回报又赶不上投入,这事就搁浅了,没想到……”
  没想到多年以后会在安平再次见到这种花,并且这花似乎经过了某种改良,能在北方大面积种植了。
  还好巧不巧地用到了他身上。
  彭彧只觉自己难受得像吞了一口酸臭的泔水。
  两人相顾无言,耳边淅沥的雨声突然被上楼的动静和求饶声打破,潜岳带着浑身潮气,一路淌着湿哒哒的雨水回来了,提小鸡似的把那掌柜的和店小二提进屋,“咚”“咚”两声扔在地上,抹一把满脸雨水:“少爷,这两个东西想跑,被我逮回来了。”
  彭彧有气无力地朝她招了招手,让她把门带上。
  两个罪魁祸首被五花大绑,费了半天劲才爬起来跪好,一看见彭彧,同时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他们不是跳过这位少爷了吗,怎么他还能中招?
  也不知道彭少爷最近是犯了什么邪,霉运一上来拦都拦不住,他好巧不巧地跟李祎换了房睡,对方好巧不巧地要算计李祎,一来二去这场荒唐的“春宵”还是正中红心地砸在了他脑袋上。
  彭彧默默翻了个白眼,一口老血梗在喉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老天想破你童子之身,你拦得住吗?
  潜岳方才出去寻找罪魁祸首,刚到楼梯转角就看到那鬼鬼祟祟的店小二仓皇逃窜的身影,许是被李祎踹门的声音惊动,自知罪行暴露,伞都不打就跟掌柜的相携冲进了雨幕里。
  他俩这做贼心虚似的一逃,瞬间露出了狐狸尾巴,被潜岳不费吹灰之力揪了回来。
  彭彧听罢,一回想白天那店小二热情地指引他们去送子庙,顿觉此人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处心积虑式的虚情假意。他恹恹地往床头一靠,双手环胸阖上眼,连兴师问罪都懒得开口。
  李祎坐在桌边,抬脚踩住那掌柜的肩膀:“说,你们目的是什么?解释不清楚自己把那玩意剁下来喂狗!”
  掌柜立刻拜倒在龙王的淫威之下,差点被吓尿了裤子,艰难地扭动肥胖的身躯在地上蹭了半圈,面对着李祎把头磕得山响:“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这回吧!”
  李祎眯起眼睛:“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解释,没让你求饶!我看你那东西也没什么用,干脆……”
  “我说,我说!”掌柜的登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满身肥肉颤抖不止,“我们……我们也是拿钱办事。”
  李祎:“拿什么钱,办什么事?”
  掌柜的“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神色:“他们……他们让我们安平每个月要交出十个百天以上的孩子,来祭……祭河神,说如果交不上的话就拿我们自己的孩子顶替,如果交齐了,每个月都能拿到非常丰厚的报酬。”
  李祎睨了他一眼,挑起一边眉毛:“他们?祭河神?”
  掌柜:“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大概一年多……不到两年以前,他们突然找到我们,跟我们接头的人每个月都不一样,穿一身黑斗篷,谁也没见过正脸。我们安平很早就有祭河神的传统,就是祭渭水的神,以前都是拿猪头、牛头一类的,每年祭一次。那些人跟我们说,河里的龙王不满于我们拿这些东西对付,要我们改成拿百天以上的孩子祭祀,否则就让我们‘安也不安,平也不平’,不给我们下雨,让我们没有粮食吃,活活饿死我们。”
  “河里的龙王?”李祎听了这话,简直啼笑皆非,手指轻轻地敲着膝盖,“然后呢?你们照做了?”
  掌柜:“那些人非常厉害,也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瞬间就能让一片庄稼枯死。我们不敢违抗,只好照做。而且他们要孩子的条件很苛刻,只要‘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的痴傻儿。一开始我们就在本地找,能够找到一些符合条件的,就用他们给的钱去父母手里买。
  “因为这两年安平新生的孩子太多了,几乎每家都有两三个孩子,父母养不过来,又是痴傻儿,所以他们一般都会很痛快地把孩子交给我们。我们就这么交了两个月的差,发现这样的孩子不够多了,他们又给我们一种花的种子,让我们种出来,用花芯做成催情的熏香,去给不愿意再生孩子的夫妻用。”
  他说着偷偷扭头看了彭彧一眼,又重新低下头。
  “再后来,我们开始在外地人身上下手,通过送子庙吸引客人来安平,联合城里的几家客栈,拿到那些求子人的名单,给……给他们下药。如果是夫妻那自然最好,如果不是,我们就从附近的村镇买一些男女,诱导他们……”
  蜷缩在墙角的女子浑身剧烈地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们也知道这事缺德,可我们也没办法啊!而且反正那些人去过送子庙,就算有不是自愿的,可这床也上过了,生米也煮成熟饭了,就……就那么凑合过呗。这么久了,也没什么人找我们的麻烦。”
  李祎从鼻子里喷了口气,不咸不淡地说:“难怪是‘不诚也灵’。”
  他从桌子上跳下来:“被你们害的那些孩子呢?就那么扔到了河里?”
  掌柜的战战兢兢点了点头:“是……但是,也没人发现过他们的尸体,可能是龙王……”
  李祎面色倏地一沉,抬脚踹在他胸口:“放肆!”
  掌柜那硕大的身躯竟让他踹得生生往后栽了个跟头,顿时哀叫连连涕泗横流,半天也没能重新爬起来。李祎拿脚尖抵住他的脑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谁告诉你龙王吃小孩,嗯?古往今来什么都赖在龙王头上,赐你们无灾无荒是理所应当,一有点不合心意就到处哭诉埋怨,龙王欠你们的吗!你们这群贪心不足的凡……”
  他话音走到一半突然卡住,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似的,狠狠一闭眼,低斥道:“愚昧!”
  他说罢拂袖而去,在走廊里正撞上刚刚返回的九渊,后者瞟了一眼自家龙王青白的脸色,替那个惹他发火的不知名掌柜默哀了三秒,随后果断地调头追去。
  彭彧听了一通龙王骂人,心里没由来一阵暗爽,全然忘了自己也在“凡人”之列。他凉凉地朝那掌柜一掀眼皮,言简意赅地落井下石:“该!”


第23章 送子庙(五)
  彭彧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那掌柜的又凑到他跟前哭天抹泪,只恨不能把眼泪鼻涕全抹到他裤腿上。彭彧毫无同情心地往旁边躲了躲,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处理这俩货,随即叫过潜岳,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九渊追着自家龙王出了客栈,站在被大雨洗净的夜空下各自冷静——龙王在平息一腔怒火,九渊在消化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
  最后一丝细雨悄然落幕,“紫韵”花田一片狼藉,所有的花都被啃去了紫芯,白色花瓣凄惨地铺了满地。在那花瓣之下,无数细如发丝的虫趁着未干的积水向泥土更深处翻滚,在惨淡的夜色下透出一股不祥的乌紫。
  李祎深深地呼吸一口带着泥土芳香的空气,眉心微微拧起:“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错不了。”
  “虫……会食花?这可真是奇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不管怎么说,目前我们推断的方向大致没有错。至于什么河神祭……只怕也与此事有关。你有打听清楚下一次河神祭是什么时候吗?”
  九渊一点头:“下个月初五,辰时。”
  李祎摸了摸下巴:“下个月初五……丙申月庚子日庚辰时,这是个阳月阳日阳时,今年似乎还是个阳年,有些意思。”
  九渊又从袖子里摸出什么东西:“您看这个。”
  他手里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黑色碎块,断口极不平整,一面呈现弧形,像是从什么大块的东西上掰下来的。这碎块材质非常特殊,入手沉且凉润,仔细摩挲还能摸到一些细微的纹理。
  李祎目光一凝,心道:麒麟角。
  彭彧的眼睛又莫名刺痛了一下。
  他尽量不动声色地揉了揉眼,继续“审讯”那掌柜的:“所以你们到底祸害了多少孩子?”
  掌柜的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地搪塞:“呃……这两年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实在交不上了,他们也允许我们缓一缓……”
  彭彧突然抬高音量:“我问你一共有多少!”
  “大、大概六十……”
  “六十?”
  “六、六七十!”掌柜满头冷汗,余光扫到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正面无表情地玩一把明晃晃的刀,瞬间被烫到视线般急忙收回了眼,“彭、彭少爷,您就饶了我们吧,我真的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城里干这事的也不止我们一家啊……而且、而且他们都好久没来找过我们了,我们只管往河里扔,谁记得一共扔了多少……”
  彭彧眯起眼——好久没来找,也就意味着没有得到“停止行动”的消息,哪怕目前数量已经够了,他们依然在披着“送子庙”光鲜亮丽的外衣,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许此时此刻,还有很多孕妇肚子里怀着那些“三不会”的胎儿。
  他正打算让潜岳给他点颜色瞧瞧,忽然看到那两条龙一前一后回来了,只好轻咳一声撤回话头。
  李祎直接目不斜视地略过跪在地上的俩人,眼不见为净地拉开凳子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却又不喝,拿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茶杯沿。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不过也没尴尬太久,很快被新一轮的喧闹打破。李祎抬眼向门口望去,只见两道人影一胖一瘦相携而入,赫然又是一对“掌柜的”和“店小二”!
  他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梢,那两个“仿品”不论身高体型动作几乎都跟真的一模一样,足能以假乱真。“掌柜的”走到彭彧面前,和善地朝他一拱手:“少爷。”
  他话音才落,旁边就“咚”的一声——真掌柜一看见这人,竟直接吓得晕过去了。
  彭彧忍不住嗤道:“大惊小怪。”
  李祎坐等他解释,半晌才听他不紧不慢地说:“我的人。放心,有了上回的教训,我不可能不有所准备。”他朝潜岳递了个眼色,“把这俩货拖出去找地方关起来,你们自己看着处理。”
  李祎听见那个“你们”,再一看门口,赫然又多出几个劲装的护卫来。几人七手八脚把两个祸害抬走,潜岳一指倒地不起的女人:“那她呢?”
  彭彧牙疼似的咧了一下嘴,十分混蛋地冲那姑娘道:“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少爷我最痛恨强买强卖——姑娘您受累,一起移驾吧。”
  彭家护卫非常高效地清了场,假掌柜临走前还笑眯眯地问:“少爷,我看这客栈生意不错,要么咱干脆盘下来得了?”
  彭彧兴致不高地摆了摆手:“随你的便。”
  李祎扫了他一眼,心说这位少爷恐怕只痛恨别人强买强卖,自己干他还是挺乐意的,忍不住挖苦:“你这准备确实是挺充分的——你差点失身,他们怎么不来救你?”
  彭彧瞬间变成了个霜打的茄子,色厉内荏地替自己辩解:“怎么说话呢?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失身’?这是纯情少女为我的美色倾倒,懂吗?”
  龙王听了这番大言不惭的言论,只觉彭少爷脸皮之厚龙爪子都挠不破,忍无可忍地赏了他一个白眼。
  彭彧说完这话就不吭声了,李祎简单跟九渊讨论了一下关于那些孩子的事,说出一番自己的猜测:“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这不像是痴傻儿,倒像是‘失魂症’,毕竟痴傻儿还是会哭会笑的。”
  彭彧靠在床头都快睡着了,听见他说话,又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失魂症是什么东西?”
  李祎正专注地思索,没听出这是句半梦半醒的呓语:“简单来说就是魂魄不全,不过看那些孩子的情况,像是根本没有魂魄。”
  天生没有魂魄的人不是不存在,只是非常非常少,而且因为缺失魂魄,身体只是一具躯壳,注定早夭,几乎不可能长大成人。
  这样的孩子如此集中地出现在安平,那就非常可疑了,他几乎可以确定是陈州损失了太多的魂魄,冥府来不及寻找到足够的转生之魂,只能拿空壳来滥竽充数。
  可这种事情怎么会没人管呢,难道是监守自盗——冥府本身也参与其中吗?
  他皱着眉头,暂时抛开这个问题,又拿出那张羊皮地图,铺平在桌上仔细看了起来。他十分怀疑那只麒麟角被分成了八块,分别埋在安平附近八个方位,形成了一个八卦阵,阵内碎片相互勾连,才扰得他的司南失灵。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说了,他们从花田下挖出的那块正处东南方,只要顺着方位掘地三尺,总能把剩下的找齐。现在八块麒麟角被他们挖走一块,只怕阵法已破,他们还得尽快行动,以免横生枝节才是。
  只是还有一点他不太明白——如果布下八卦阵的人和布下陈州缚灵阵的是同一伙人,那么他们已经拿到了麒麟角,为什么不直接带走,反而大费周章地弄出什么送子庙来?这伙人跟仙家到底有没有关系,是受他们指使,还是两不相靠的第三方势力?
  还有,他之前拍腾蛇脑袋的时候,感觉到它身上有“契”的痕迹,它最后离开陈州,明显也是受人指使。
  那么跟腾蛇签契的人是谁?腾蛇暗示过他收好蛇蜕,显然不是自愿结契的,什么样的人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迫使腾蛇与之结契?此人是不是仙家的人,如果是,可仙家的目的是乾坤镜,既然能跟腾蛇签契,为什么不直接拿走腾蛇蜕?
  他抬手敲了敲太阳穴,只觉脑子又不大够用了,一定是之前失血太多还没缓过来的缘故。慢慢地舒了口气,他终于下定决心故技重施——算了。
  事实证明,龙王想得还是太简单,掘地三尺或许可行,可司南着实不给力,那么小小一块麒麟角,他们总不能把整个安平的地皮都翻过来。
  彭彧在客栈睡了一天的觉,神清气爽地起来时便看到两条龙垂头丧气地铩羽而归,颇不厚道地嘲笑了两句,惹得龙王一阵怒视。
  终于,养精蓄锐的彭少爷开始陪着龙王寻找麒麟角,让龙王充分见识了一下他这个“凡人”的不凡之处——离麒麟角越近,他眼睛的刺痛就会越明显,就这样探雷似的探了好几天,又从各种犄角旮旯翻出五块碎片,果然如李祎所说按八卦方位排布,正北、正西、正南、东北、西南、东南的碎片皆已落入手中。
  然后彭彧就闷头扎进客栈昏睡了三天三夜,因为眼睛实在是太痛了,麒麟角拼合得越完整,针扎般的刺痛就越难以忍受,最后几乎是依靠意志力在支撑,好几次都差点直接撅过去。
  眨眼离下一次河神祭只剩三天,那伙“穿斗篷的神秘人”还是没有任何要出现的意思。彭彧勉强缓了口气,正想继续拿自己的眼睛当指南针把西北那块麒麟角揪出来,李祎突然告诉他说:不用了。
  因为剩余的碎片越来越少,阵法的影响也越来越弱,龙王手里那个司南已经可以发挥正常的作用,不用某人再牺牲自己的眼睛了。
  彭彧将信将疑,注视着两条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蹭了蹭自己的下巴。
  某龙这是心疼他了?
  彭少爷思来想去,自觉此想法无比准确,顿时心情大好,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整个人倍儿精神。趁着天还没黑,他又拉着潜岳去附近集子上逛了一圈,买了一堆没什么球用的小玩意,正欲返回,这姑娘突然说:“少爷,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彭彧正叼着一个肉包子,含混地“唔”了一声,扭头一看,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往某个小摊后面闪去,不由得一抽嘴角:“咱打个商量,以后能不能形容得准确一点,这叫‘跟着’,不叫‘跟踪’。”
  他抬脚往那小吃摊走去,仗着身高优势把“跟踪”他们的人堵在角落——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约莫七八岁,脸上瘦得只剩下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是胆怯又是警惕地盯着他们瞧。
  小乞丐怯怯地看了他一会儿,视线便转移到了他手里的包子上,怎么都挪不开了。他“咕咚”地咽下一口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彭少爷今日“凡心大悦”,灰头土脸的小乞丐在他眼里都莫名可爱了三分。他掂了掂盛着包子的油纸包,打开一个小角递在小乞丐面前:“吃吗?”
  包子的香味一下子飘散出来,小乞丐猛地点了点头,伸出一双脏兮兮的小爪,颤巍巍地拿走了油纸包。
  “你小子还挺贪心,”彭彧忍不住逗他,“拿一个不够,你还都拿走了。”
  小乞丐似乎觉得这话言之有理,想了又想,从满是破洞补丁的脏衣服里摸了一个遍,终于摸出一枚油腻腻的铜板,似是依依不舍地放在彭彧掌心。
  “一个铜板可买不了三个包子。”彭彧又说。
  这回小乞丐低下头,眼泪在眼里打转,竟然委屈得要哭。
  “好了好了,”彭彧哭笑不得,只怕再逗下去这小子真的要哭给他看,连忙表示自己很大方不计较,“拿去吃吧,这一个铜板我就收下了。”
  他说着,把那枚铜板放在拇指指甲盖上,轻轻一弹,铜板“叮”的一声飞向半空。
  可惜这个帅没能耍完,因为他突然感到耳边“嗡”的一响,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第24章 河神祭(一)
  “少爷!”
  潜岳一把扶住了他,那枚无辜的铜钱便没了人接,可怜兮兮地擦着他的手指掉在地上,在他脚边滚了半圈,不甘不愿地躺倒不动了。
  剧烈的晕眩伴随着刺痛在太阳穴附近炸开,并径直横贯双眼,彭彧只觉自己的眼珠被狠狠灼了一下,本就半明不暗的天色瞬间灰败,一切鲜亮的颜色退潮般从他视野内消失,紧随而至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短暂的失明持续数秒,终于慢慢恢复了清明。潜岳焦急的神色撞入眼中,他愣了一下,勉强抬起唇角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
  第七块麒麟角的碎片归位,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彭彧心知肚明,却什么也没说,只弯腰拾起那枚掉在地上的铜钱,跟小乞丐道了别,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
  潜岳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前脚刚进客栈,李祎他们后脚便回来了。
  彭彧跟假掌柜点过头便径直上楼,捞过茶壶倒了两杯热茶,眼皮也不抬地问道:“看样子今天没有扑空?”
  李祎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一握粗,比牛角略直,漆黑而有细纹,断口被法术粘合在一起,拼成一只基本完整的麒麟角,只在顶端缺了一个小尖。
  “挺好,”彭彧嘬了口茶,“最后那块在华州那边是吧?等那个什么祭祀完了再过去吧。”
  李祎没接话,只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天色已经暗了,屋子里却没掌灯,他借着龙目可以清晰地看进彭彧眼中——那景象非常奇特,紧挨着瞳孔处有一个浅淡的影子,是极其罕见的第二道瞳孔,却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重瞳。
  乾坤眼之所以叫乾坤眼,原因之一是其分为“乾眼”与“坤眼”,两个瞳仁互相粘连又各自独立,白天乾眼现而坤眼隐,远眺千里;夜晚坤眼出而乾眼灭,夜视如常。双瞳交替轮换,平常看上去与正常人无甚差别,只有在明暗交界处、乾眼未泯而坤眼将出时,才可难得一见重瞳之象。
  而夜盲的根源,是坤眼还未苏醒,那昭云寺的和尚只开了乾眼,自从麒麟角一点点复原,坤眼终于有了苏醒之意。
  可李祎高兴不起来。
  他宁可坤眼永远也不要醒来,乾坤眼一日不重现世间,就一日不能制成乾坤镜,那样彭彧依然可以继续当他的闲散少爷,过悠哉悠哉的纨绔生活,不至于为此献出生命。可他又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背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已一脚踏进这沼泽,就再不能独善其身。
  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在所有人之前,把一切握进自己手心,这样至少他尚有主动权,能最大限度地将那人保全。
  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只因这一次乾坤眼落在了他身上,便要无端遭这飞来横祸,被搅进荒唐的争夺乱流里。他好歹算他半个救命恩人,就像两千年前那个人,无论哪个他都一样保不住。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龙王,这双手不知握过多少风雨,竟攥不住区区一条凡人的性命。
  他看着彭彧漫不经心地置之度外,那张面孔莫名与脑中刻画过无数遍的影像重合起来——明明哪里都不像,可唯独这一点超脱似的“随便”仿佛是飘荡了两千年的灵魂落叶归根,撑起一根顶天立地的脊梁骨,在新的皮囊里占据了一隅之地。
  “喂,你能不能别老这么盯着我看,我可真的要以为你对我有意思了。”彭彧忽然说。
  那抹戏谑近乎灼眼,让他仓惶地收回了目光。李祎紧紧攥着麒麟角,不觉手心已是一层薄汗。他只觉自己从未像今天这般动摇过,可他的人仿佛被一劈为二,一半在动荡惶恐中坐立难安,一半又被肩上的责任压得动弹不得,只能像背着石碑的赑屃撑住自己坚硬的壳,一刻不停地迈动四肢向前走去。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嘴唇开合,终是未言一字,随即慢慢转身,几乎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间。
  没有看到彭彧轻轻抬了抬唇角,勾起一抹半苦不涩的笑,瞬间又重重地垂落下去,化作无声的叹息。
  这天早上,整个安平突然热闹了起来,彭彧被喧闹声惊醒,推开窗子一看,只见百姓们拖家带口地往出城方向而去,一问才知道今天正是七月初五,安平这个月祭河神的日子。
  他打了个哈欠,简单拾掇了自己,一行四人离开客栈,随着人流往渭水方向而去。
  安平处在渭水南岸,行至渭水,已几乎出了安平境内。河边有一处渡口,河岸已早早围满了人,彭彧借着白天绝佳的视力极目远望,看到一队打扮怪异的人缓缓走上渡口,每个人的面具都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遮严了脸,看不清具体样貌。
  李祎扣着他的手腕,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几人在靠近渡口的河道旁站定,九渊附在他耳侧轻声说:“王,这几个都是凡人。”
  李祎点了点头,示意他别出声。
  渡口上貌似“祭师”的人面朝河道行着繁复的礼节,嘴里念念有词,弄得跟真事似的。龙王十分不屑地一挑眉,愣是没看懂这礼节到底表达的什么意思,却见那几人忽往后退了一步,向河心方向躬身,似乎在“请”什么东西。
  辰时已到,自上游缓缓而来五叶小舟,撑船之人亦以面具遮脸,每只小船上都载有一对童男童女,看上去只有不到一岁的年纪,却非常乖巧地跪坐,丝毫不哭闹。
  李祎皱了皱眉,只感到握着的那只手挣动了一下,只好以更大的力气握紧。彭彧低声说:“这些人就这么看着孩子死吗?那些孩子的父母也在人群里吧?”
  话音才落下,围观的百姓不知是谁起头,纷纷跪倒在地,十分恭敬地朝着小舟拜倒,嘴里喃喃念着“乞求平安”“乞求丰收”一类的字眼。
  一时间只剩下他们四个还站着,两条龙自然没有跪拜的道理,而彭少爷素来不信佛不信教不信天上掉馅饼,双手环胸地往那一戳,吊儿郎当地抬着下巴,瞬间收获了无数怒视。
  他欣然接受着众多愤怒的“注目礼”,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幸好眼神不能杀人,否则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少爷只怕要被凌迟三千刀,血染安平大地。
  五叶小船缓缓从眼前飘过,正在此时,上游的河面上竟出现了第六只船,同时身后的人群里一阵骚动,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妹妹!不是已经有十个了吗,放了我妹妹!”
  第六只小船四平八稳地从河面上驶来,船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看上去比别的孩子都大一些。她睁着一双茫然无知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骚动的来源。
  李祎瞬间眯起双眼——这孩子不是一具躯壳,她是正常人,有灵魂!
  百姓们都匍匐在地,骚动的源头就格外扎眼。彭彧扭头望去,远远看见两个戴面具的人扭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那男孩似乎是个小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让他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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