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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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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崖石壁甚逼,涧嵌其间甚深,架石梁其上,为深河桥。过桥,复跻崖而上。登岭而北,有小水自东北泻石崖而下,涉之,复升岭,共一里,遂由峡中北行。又二里,乃下,东北行壑中。有村在东山下,由其前少转西北,共二里,有溪自东北来,渡之。溯其西岸,东北逾岭二里,一水自东北来,一水自西北来,东北者较大。于是涉西北水,缘中支山而上,东北三里而登其冈。饭于冈上。乃稍下,又北逾岭而下夹坞中。共三里,又上,有溪自南峡北向下坠深潭,潭小而高,此西北小溪之源也。又北逾岭下一里半,下度深壑中,有涧自西南峡中来,至此东向四转,此东北个溪之源也。涉之,西南登岭。
半里而上,循岭半西南行。二里,过兔场,西出嘉坑关。随小水西下,由夹中行五里,两夹山多石崖突兀独立高耸,路侧有泉涌穴出。又西二里,水坠南峡去,路逾北坳上,有寨在东冈之巅。由其西北度脊,南北俱有洼中坠,环塍为田,直抵其底,水皆自底西向透石穴者也。
又西逾岭一里,出隘口,其上石骨棱峭,皆作嘘云裂萼è即花萼,嘘云裂萼形容石头既高耸又分裂的花萼之势。
又西北下峡中,一里,转而西,半里,西出峡,是为独山州与胡家司分界。
胡家司即都匀长官司。从姓呼之,以别郡名也。
于是山开南北洋,中有大溪自北而南,是为横梁。循溪东转南半里,抵南崖。
崖下有卖粉指当地常见的米粉一类食品为饷者,以盐少许易而餐之。随溪南岸西行,道路开整,不复以蜀道为苦。溪北有崇庙在高树间,人家田陇,屡屡从断岸而出。共六里,过坞里村。又西一里,其水南曲,乃西渡之。从溪西岸南行,半里,为邛母村。从村前西转,坞复东西开。而其村重缀冈阜,瓦舍高耸,想亦胡家司之族目也。西二里,其水北曲,复西渡之。又西北一里,其水西曲,又北渡之。从北岸悬崖西行一里半,有水自西来会,乃麦冲河也。即溯河西行二里,入麦冲堡南隘门而宿。是晚雷雨大作,彻夜不止。
四月初一日平明起,雨渐止。饭间,闻其西有桃源洞,相去五里,须秉炬深入,中多幡盖缨络布幔与丝带之物。觅主人导之不得,曰:“第往关上,可西往也。”遂北向出隘门,溯溪东岸行。忽石壁涌起岸东,势极危削,溪漱之南,路溯之北,咫尺间,上倚穹崖,下循迅派指激流,神骨俱竦sǒng恐惧。
三里,转入东坞,其北有小峰立路隅,当麦冲河南下之冲,有岩北向,日观音洞。又北半里,曰麦冲关。问所谓桃源洞者,正在其直西大峰之半,相望不出四里外。
关之东有真武阁,南向正与观音洞门对。乃停行李于阁中,觅火炬于僧,将往探之。途遇一老者,曰:“此洞相去不远。但溪水方涨,湍急不可渡,虽有导者不能为力,而况漫试乎?”余乃废然而返,取行李西南越而下,抵河东岸。溯之北,共一里,有溪自西北山腋来,路从东北山腋上,遂与麦冲河别。当坡路潦小水塘迹间,有泉泛泛从下溢起,孔大如指,以指探之,皆沙土随指而溷hùn混浊,指去而复溢成孔,乃气机所动,而水随之,非有定穴也。一里,转上后峡,遂向东入。又一里,峡更东去,路复从北峡上。其处石峰嶙峋,度脊甚隘。越隘北下坞中,被垄盈坞,小麦青青荞麦熟,粉花翠浪,从此遂不作粤西芜态。
粤西独不艺麦(不种麦)。脊东西乱水交流,犹俱下麦冲者,又东一里,转而北,有坞南北开洋,其底甚平,犁而为田,此处已用牛耕,不若六寨以南之用概橇矣。波耕水耨nòu,盈盈其间,水皆从崖坡泻下,而不见有浍浚人工挖的田间沟渠之迹。二里,有村颇盛,倚西峰下,曰普林堡。又北一里,逾岭而上石峰,复度峡而下,转而东,平行石岭间。一里东下,盘窝中有小石峰如阜,盘托而出,路从之,经窝东入峡。一里,复北向升岭,一里,遂逾土脊之上。此脊当为老龙之干,西自大、小平伐来,东过谷蒙、包阳之间,又东过此,东南抵独山州北,又东为黎平、平崖之脊,而东抵兴安,南转分水龙王庙者也。
越脊北下,峡壁甚隘。
一里,下行峡中,有水透西南峡来入,北随峡去,渡之,傍涧西涯行。有岐路溯水西南峡,则包阳道,通平浪、平洲六洞者也。随水东北行峡中,又三里,转而东,其峡渐开,有村在南山间,曰下石堡。又北二里,过一巨石桥,涧从桥下西北坠深峡中而去;路别之,东北逾岭。升降二重,又二里,越岭下,则东南山坞大开,大溪自西北破峡出,汤汤东去,是曰大马尾河。以暴涨难渡,由溪南循山崖东行,溪流直捣崖足。一里,东抵堡前,观诸渡者,水涌平胸,不胜望洋之恐。坐久之,乃解衣泅水而渡,从北岸东向行。水从东南峡去,别之,乃东北逾岭而下,共三里,东渡小马尾河。复东北升岭,一里半,越岭脊东下。一里半,出山峡,山乃大开,成南北坞,东西两界,列山环之,大河汤汤流其间,自北而南。溯溪西岸,循西界山北行一里,路旁即有水自西峡东向入溪,涉之。又北二里,有石梁跨一西来溪上,度之。从梁端循峡西入,是为胡家司,即都匀长官司也,以名同本郡,故别以姓称。又北一里,有村在西山崖上,曰黄家司,乃其副也。又北行田塍间五里,度西桥。又北半里,入小西门,是为都匀郡城。宿逆旅,主人家为沈姓,亦江西人。
初二日晨起,作书投都匀司尊张,勉行,四川人,乃散步东入郡堂,堂乃西向蟒山者。又东上东山麓,谒圣庙。见有读书庑东者,问南皋邹总宪戍都时遗迹。曰:“有书院在东门内。”问《郡志》。其友归取以示甚略而不详,即大、小马尾之水,不书其发源,并不书其所注,其他可知。载都八景,俱八寸三分帽子,非此地确然特出之奇也。此地西门大溪有新架石梁,垒石为九门甚整,横跨洪流,乃不取此,何耶?
都匀郡城东倚东山,西瞰大溪。有高冈自东山西盘,而下临溪堑;溪自北来,西转而环其东。城圆亘冈上,南北各一门,西有大小二门,东门偏于山之南。
城后环东山之巅,其上有楼,可以舒眺。
郡西对蟒山,为一郡最高之案,郡治、文庙俱向之。其南峰旁耸,有梵宇在其上,须拾级五里而上,以饭后雨作不及登。谓之“蟒”者,以峰头有石脊,蜿蜒如巨蛇。今志改为龙山。
九龙洞,在城东十里。按《一统志》有都匀洞,在都匀长官司东十里,前门北向,后门南向,当即此洞。今志称为仙人洞二,下注云:“一在城东,一在城西。”殊觉愦愦kuì混乱。
水府庙,在城北梦遇山,大溪南下横其前,一小溪西自蟒山北直东来注。
下有白衣阁,倚崖悬危壁上,凭临不测。
上有梵音洞,西向为门。洞无他致,止云其中有石佛自土中出者为异耳。
初三日下午自都匀起身,二十里,文德宿。
初四日三十里,麻哈州。又十里,干溪宿。
初五日十里,麻哈大堡。又十里,于坝哨。又十五里,平越卫。
初六日歇平越。
初七日宿店。
初八日雇贵州夫行,至崖头宿。
初九日新添饭,至杨宝宿。
初十日龙里歇。
十一日二十里,至鼓角。三十里,至贵州。
十二日止贵州。游古佛洞。
十三日止贵州,寓吴慎所家。
十四日晨饭于吴,遂出司南门,度西溪桥,西南向行。五里,有溪自西谷来,东注入南大溪;有石梁跨其上,曰太子桥。
此桥谓因建文帝得名,然何以“太子”云也?
桥下水涌流两崖石间,冲突甚急,南来大溪所不及也。度桥,溯南来大溪又西南三里,有一山南横,如列屏于前,大溪由其东腋北出,路从其西腋南进。
又南行峡间二里,历东山之嘴,曰岜堰塘,其西南有双峰骈起,其东即屏列山之侧也。又三里,过双骈东麓而出其南,渐闻溪声遥沸,东望屏列之山,南迸成峡,溪形复自南来捣峡去,即出其东北腋之上流矣;第路循西界山椒山巅,溪沿东界峰麓,溯行而犹未觌面觌音dí觌面也即是见面之意耳。又南二里,始见东溪汪然,有村在东峰之下,曰水边寨。
又南三里,曰大水沟,有一二家在路侧,前有树可憩焉。又南渐升土阜,遂东与大溪隔。已从岭上平行,五里,北望双骈,又三分成笔架形矣。南行土山峡中,又一里,出峡。稍折而东,则大溪自西南峡中来,至此东转,抵乐峰下,乃折而北去。有九巩同“拱”巨石梁,南北架溪上,是为华仡佬桥。
乃饭于桥南铺肆中。
遂南向循东峰之西而行,皆从士坂升陟,路坦而宽。九里,见路出中冈,路东水既东北坠峡下,路西水复西北注坑去,心异之。稍下冈头,则路东密箐回环,有一家当其中,其门西临大路,有三四人憩石畔,因倚杖同憩,则此冈已为南北分水之脊矣。
盖东西两界,俱层峰排闼tā门,而此冈中横其间为过脉,不崚而坦,其南即水南下矣,是云独木岭。
或曰头目岭。昔金筑司在西界尖峰下,而此为头目所守处。从岭南下,依东界石山行。五里,复升土岭,渐转东南,岭头有一洼中坠。从其东又南向而上,共二里,乃下。一里,则有溪自西北峡中出,至此东转,石梁跨之,是为青崖桥。水从桥下东抵东界山,乃东南注壑去,经定番州而南下泗城界,入都泥江者也,于是又出岭南矣。度桥而南,半里,入青崖城之北门。其城新建,旧纡而东,今折其东隅而西就尖峰之上,城中颇有瓦楼阛阓huánhuì街市焉。是日晴霁竟日,夜月复皎。
青崖屯属贵州前卫,而地则广顺州所辖。
北去省五十里,南去定番州三十五里,东北去龙里六十里,西南去广顺州五十里。有溪自西北老龙脊发源,环城北东流南转。是贵省南鄙要害,今添设总兵常驻武官驻扎其内。
十五日昧爽,出青崖南门,由岐四向入山峡。南遵大路为定番州道。五里,折而南。又西南历坡阜,共五里,有村在路北山下,曰蓊楼,大树蒙密,小水南流。
从其西入山峡,两山密树深箐,与贵阳四面童山光秃无木的山迥异。
自入贵省,山皆童然无木,而贵阳尤甚。西北入峡三里,遂西上陟岭。一里,逾岭西下,半里,有泉出路旁土中,其冷彻骨,南下泻壑去。又西下半里,有涧自北峡来,横木桥于上,其水南流去,路西度之。复北上岭一里,逾脊西,有泉淙踪,随现随伏。西北行两山夹中,夹底平洼,犁而为田,而中不见水。又西北半里,抵西脊,脊东复有泉淙淙,亦随现随隐。盖此中南北两界俱穹峰,而东西各亘横脊,脊中水皆中坠,不见洼底,放洼底反燥而不潴积水。越西脊而下,西北二里,路北有悬泉一缕,自山脊界石而下;路南忽有泉声淙淙成涧,想透穴而出者。
半里,转而西行,又半里,得一村在北山下,曰马铃寨。路由寨前西向行,忽见路南涧己成大溪,随之西半里,又有大溪自西峡来,二溪相遇,遂合而东南注壑去。
此水经定番州,与青崖之水合而下都泥者也。于是溯西来大溪之北岸,又西向行二里,为水车坝。坝北有土司卢姓者,倚庐北峰下;坝南有场在阜间,川人结茅场侧,为居停焉。坝乃自然石滩横截,涧水飞突其上,而上流又有巨木桥架溪南北,其溪乃西自广顺来。
广顺即金筑安抚司,乃万历二十五年改为州,添设流官。由溪北岸溯流入,为广顺州道,由溪南岸逾岭上,为白云山道;随溪东南下,为定番州道。乃饭于川人旅肆旅店;送火钱,辞不受。
遂西南一里,逾岭。又行岭夹中一里半,乃循山南转,半里,又东转入峡。
半里,峡穷,乃东南攀隘上,其隘萝木蒙密,石骨逼仄狭窄。半里,逾其上,又东南下,截壑而过。半里,复东南上,其岭峻石密丛更甚焉。半里,又逾岭南下,随坞南行,一里,是为八垒。其中东西皆山,南北成壑,亦有深坎,坠成眢井即枯井,而南北皆高,水不旁泄者也。直抵壑南,则有峰横截壑口,四骈隘如阈yù门槛,东联脊成岭。乃东向陟岭上,一里,逾其脊,是为永丰庄北岭,即白云山西南度脊也。
乃南向下山,又成东西坞,有村在南山下,与北岭对,是为永丰庄。
从坞中东向北二里,得石磴北崖上,遂北向而登。
半里,转而西,半里,又折而北,皆密树深丛,石级迤逦yílì曲折连绵。有巨杉二株,夹立磴旁,大合三人抱,西一株为火伤其顶,乃建文君所手植也。再折而西半里,为白云寺,则建文君所开山也;前后架阁两重。
有泉一坎,在后阁前楹下,是为跪勺泉,下北通阁下石窍,个盈不涸,取者必伏而勺,故名曰“跪”,乃神龙所供建文君者,中通龙潭,时有双金鲤出没云。由阁西再北上半里,为流米洞。洞悬山顶危崖间,其门南向,深仅丈余,后有石龛,可傍为棍;其右有小穴,为米所从出,流以供帝者,而今无矣;左有峡高迸,而上透明窗,中架横板。犹云建文帝所遗者,皆神其迹者所托也。洞前凭临诸峰,翠浪千层,环拥回伏,远近皆出足下。洞左构阁,祀建文帝遗像,阁名潜龙胜迹。像昔在佛阁,今移置此。乃巡方使巡按御史胡平运所建,前瞰遥山,右翼米洞而不掩洞门,其后即山之绝顶。
逾而北,开坪甚敞,皆层篁耸木指竹木厚皆高耸,亏蔽日月,列径分区,结静庐数处,而南京井当其中。石脊平伏岭头,中裂一隙,南北横不及三尺,东西阔约五尺,深尺许,南北通窍不可测;停水其间,清冽异常,而不减不溢;静室僧置瓢勺之。余初至,见有巨鱼,戏水面,见人掉入窍去,波涌纹激,半晌乃定。穴小鱼大,水停峰顶,亦一异边。以其侧有南京僧结庐住静,故以“南京”名;今易老僧,乃北京者,而泉名犹仍其旧也。
是日下午,抵白云庵。主僧自然供餐后,即导余登潜龙阁,憩流米洞;命阁中僧导余北逾脊,观南京井。北京老僧迎客坐。庐前艺地种蔬,有蓬蒿菜,黄花满畦;罂粟花殷红千叶,簇朵甚巨而密,丰艳不减丹药也。四望乔木环翳,如在深壑,不知为众山之顶。幽旷交擅指相互映衬,各显风致,亦山中一胜绝处也。对谈久之,薄暮乃返。自然已候于庵西,复具餐啜茗,移坐庵后石壁下。是日自晨至暮,清朗映彻,无片翳之滓意即没有一丝云遮蔽无光;至晚阴云四合,不能于群玉峰头逢瑶池夜月,为之怅然。
十六日夜闻风雨声,抵晓则夙雨霏霏,余为之迟起。
饭后坐小窗待霁,欲往探龙潭,零雨不休,再饭乃行。仍从潜龙阁北逾岭至南京井,从岐东北入深箐中,耸木重崖,上下窈渺,穿崿è山崖透碧,非复人世。共五里,则西崖自峰顶下嵌,深坠成峡,中洼停水,渊然深碧,陷石脚而入,不缩不盈,真万古潜渊,千峰閟bì闭壑也。其峡南北约五丈,东西约丈五,东崖低陷空下者约三丈,西崖耸陷空下者十数丈;水中深不可测,而南透穴弥深,盖穿山透腹,一峰中涵,直西南透为南京井,东南透为跪勺泉者也。崖上乔干密枝,漫空笼翠。又东北攀崖,东南度壑,皆窈渺之极。壑东有遗茅一龛,度木桥而入,为两年前匡庐僧住静处,今茅空人去。将度木披之,而山雨大作;循旧径返,深霭间,落翠纷纷,衣履沾透。再过南京井,入北僧龛。僧钥扉往白云,惟雨中莺粟脉脉对人,空山娇艳,宛然桃花洞口逢也。
还逾潜龙阁,自然已来候阁旁。遂下庵,瀹茗炙衣。晚餐后,雨少霁,复令徒导,由庵东登岭角。循之而北,一里,出其东隅,近山皆伏其下,遥山则青崖以来,自龙里南下之支也。稍北,下深木中,度石隙而上,得一静室。其室三楹,东向寥廓高远空旷,室前就石为台,缀以野花,室中编竹缭户,明洁可爱。
其处高悬万木之上,下瞰箐篁丛叠,如韭畦沓沓繁多,隔以悬崖,间以坑堑,可望而不可陟。故取道必迂从白云,盖与潜龙阁后北坪诸静室僧侣的居室取道皆然,更无他登之捷径也。
此室旷而不杂,幽而不閟,峻而不逼,呼吸通帝座,寤寐wùmèi清醒与糊涂绝人寰,洵栖真道家修炼之术之胜处也。
静主号启本,滇人,与一徒同栖;而北坪则独一老僧也。白云之后,共十静庐,因安氏乱,各出山去,惟此两庐有栖者。十二庐旁,各有坎泉供勺,因知此山之顶,皆中空酝水,停而不流,又一奇也。晚返白云,暮雨复至。自然供茗炉旁,篝灯夜话,半响乃卧。
十七日晨起已霁,而寒悄颇甚。先是重夹犹寒,余以为阴风所致,有日当解,至是则日色皎然,而寒气如故,始知此中夏不废垆,良有以耳。
白云山初名螺拥山,以建文君望白云而登,为开山之祖,遂以“白云”名之。
《一统志》有螺拥之名,谓山形如螺拥,而不载建文遗迹,时犹讳言之也。土人讹其名为罗勇,今山下有罗勇寨。
土人居罗勇,而不知其为螺拥;土人知白云,而不知即螺拥山。僻地无征,沧桑转盼如此!
白云山西为永丰庄北岭,即余来所逾岭也;东则自滇僧静室而下,即东隤颓然,下对青崖,皆为绝壑;前则与南山夹而成坞,即余来北上登级处也;后则从山顶穷极窈渺,北抵龙潭,下为后坞,即余来时所泾岭南之八垒者也。此其近址也。其远者:东抵青崖四十五里,西抵广顺三十里,东南由蓊贵抵定番州三十里,北抵水车坝十五里。
白云山中有玄色、白色诸猿,每六六成行,轮朝寺下。
据僧言如此。
余早晚止闻其声。
又有菌甚美,大者出龙潭后深箐仆木间,玉质花腴,盘朵径尺,即天花菜也。
又有小者名八担柴,土人呼为茅枣,云南甚多。
自青崖而西,有司如之流,其西又有马铃寨东溪,其西又有水车坝西溪,皆南流合于定番,而皆自石洞涌出。至白云南,又有蓊贵锣鼓洞水及撒崖水,皆为白云山腹下流,皆东合于定番州。其南又有水埠龙,在白云南三十里,有仙人洞。其北五里又有金银洞、白牛崖。
其上流亦自洞涌出,而南注于都泥江。
则此间水无非洞出者矣。
东望山脊蜿蜒,自龙里西南分支南下,回绕如屏,直抵泗城界,此即障都泥而南趋者。
其山回环而东,中围丹平、平州诸司,即麦冲、横梁诸水南透六洞而下都泥,以此支环之也。
老龙之脊,自广顺北,东度上寨岭东,过头目岭,又东北过龙里之南,又东过贵定县西南,又东过新添卫之桫木寨,乃东南转,环蟒之南,东过为普林北岭,又东南抵独山州北,乃东趋黎平南境,而东度沙泥北岭,以抵兴安分界。
贵州东三里为油凿关,其水西流;西十里为圣泉北岭,其水东流;北十五里为老鸦关,其水南流为山宅溪;南三十里为华仡佬桥,其水北流。四面之水,南最大,而西次之,北穿城中又次之,东为最微;俱合于城南薛家洞,东经襄阳桥,东北抵望风台,从其东又稍北,入老黄山东峡,乃东捣重峡而去;当与水桥诸水,同下乌江者也。
十八日辞自然师下山。一里半,抵山麓。西一里半,有数家在南麓,为永丰庄,皆白云寺中佃户也。由其前西向尖峰峡中去,是为广顺州道;由其前西去南转,是为定番州道;由其前北向逾岭,是为土地关道。先是自然为余策所从,曰:“由广顺、安顺西出普定,其道近,而两顺之间,广顺知州柏兆福,欲归临清。安顺土知州,近为总府禁狱中。苗蛮伏莽可虑。不若西北由东基出平坝抵普安,多行四十里,而地僻苗驯,可免意外。”余思由两顺亦须三日行,走平坝路迂而行多,亦三日可达普安,遂不西行而北逾岭,其岭即白云山之西垂也。共一里,越其北,有坞东北向;东南界即白云后龙潭之后,西北界即南岭所环,转北而东,属于龙潭东峰之下者;其中平坞一壑,南北长二里,水亦中洼下坠,两旁多犁为田,是名八垒。北竟坞中,乃北逾石岭。共半里下,北度独木桥,有坞自东北向西南,是为干沟,横渡之。北上半里,是为土地关。下关半里,凿石坎停细流一盂,曰“一碗水”,行者以口就而啜之。又西向一里半,出峡;由其北循山东北转,为水车坝道。
由其西截坞直行,一里半,有村在北山下,是为谷精。
从村西转,又截坞而下,一里,转入山峡,有溪自西南而北,即从北峡转而东去,是水车坝之上流也;其流自广顺州东北老龙南谷来者。渡之,又西越山坡,旋下,溯西来小流入;其流东注南来大溪,即同之直向东去。
路溯溪南,山峡逼仄,时攀石上下,二里余,乃西渡此水。从其北西向又半里,其北削崖高穹,有洞上缀,其门南向,遂从其下西逾坳。坳间石骨棱厉。逼属南山,回视前溪在其下,不知从何而出,当亦透穴之流也。先是自然谓余,此间如马铃堡诸水,多从山穴出,即水车坝水亦流自穴中者,不知即指此水,抑谓南来大溪也。逾坳西稍下,约一里,有路交为“十”字:其南北皆从山岭上下,有石蹬逶迤悠长而曲折,乃广顺达贵省道也;其东西即逾坳而西下峡中者。从峡西下半里,又闻水声潺潺,有水深自坑底东注坳下,信乎即坳东透穴之水矣。溯之,山坞复开,有村在西山下,是为东基下寨。从其前转而东北,则下寨山之北突也。循之一里,又西北转,则西界山纯削为石,而东界则土脊迤逦yílì曲折连绵。
又北二里,有村当北冈之上,是为东基上寨。寨中悬小支尽处,皆瓦房鳞次,非他苗寨所及。
由寨西北向半里,有泉飞流注腋间,中寨东而出,寨当其中。
小支左右,皆祟冈峻峡。寨后复环一坞,良畴层倚焉,皆此泉之所润,而透于东坳之下者也。蜿蜒上跻者一里,从岭上复北逾顶者半里,下至坞中。望北峰夹立甚高,其下有坞自西北来者,即上寨后注腋之水,从水车坝而南去者也;其下有坞向东北坠音,即坞中东分之水,从华仡佬桥而北出者也。
其坞甚平,中犁为田。从田塍北上,又东北升岭,半里,逾峰头而饭。于是北望遥山,开伏数里外,石峰屏列,俱不能与此山并峻矣。
北下甚坦,半里,路分两岐:一从东北行者,从黄泥堡、天生桥而达省;一从西北行者,为野鸭塘出平坝道。遂从西北下山,一里,抵山下。沿坡陀西行,渐有小水,俱从东北去。二里,复溯水入峡,一里,复陟岭而上,又二里,遂西过野鸭塘。有堡数十家在南山下,其前有塘潴水,直逼北山,然东西皆高,不知从何而泄。即所谓野鸭塘是也。绕堡前西南行半里,望西北山崖间有洞高穹,其前陇复有洞伏于下,乃呼担夫少停行李路隅,余独从西岭横陟之。半里,遂陟下洞之上。陇不甚高,然四面皆悬削不可下。复稍西,下山麓东向行,遂得下洞。洞门南向,门中稍洼;其左透崖东出,另辟一门,门东北向,其后旋壑下陷,四面宽圆,虽洼而不暗。
既上,遂透东门而出。
稍下,从峡中四陟上洞。
洞门东向,前有垒石为垣,后亦中洼而下,然不甚深,其上悬崖虽高,中扃之玲珑,乳柱之夭矫,反不若下洞也。
既出,复从峡中下,转前陇之嘴而西,又经下洞前,则前麓皆水草沮洳jūrù低湿之地,东与野(鸭)塘相连,而此即其上流也。
忽闻水声潺潺,自下洞前石根透出,历沮洳之坞,而东潴于野(鸭)塘者也。又从西岭下半里,仍抵路隅,呼担与顾奴,遂西缘山坳行。西望三峰攒列,外又有峰绕之,心以为异。
又西四里,有寨在南山下,又绕其前,循之左转。
西南半里,又逾一坳,于是西行峡中。其峡南北两界,排闼冲开门户而前。北即所望三峰攒列者,但在其内,下望反不可见;南则有崖高削,上有一石倒垂,石色独白,而状如羊,是为羊吊崖。逾坳至此,又一里矣。其北崖中断,忽露顶上之峰。盘穹矗竖意即回环高峻又挺拔陡峭,是为唐帽山;盖即前望三峰,至是又转形变象耳。按志,唐帽在省城南八十里,天生桥在金筑司北三十里。今天生桥在唐帽东北三十里,是天生桥去省反近,而唐帽反远,不知当时何以分界也?自然言建文君先驻唐帽,后驻白云;志言其处可以避兵,亦幽閟之区矣。
又西一里余,有峡南向下,是为猪槽堡。路直西逾小脊而下,三里,则坞开南北,路交“十”字于中,乃横截之,渡一小水。半里,有堡在西山上,曰柳家堡。又北半里,又有堡在北陇上。于是循其右,复西上岭。一里,将及岭坳,有泉淙淙自土穴出,其色乳白,浑而不清。
逾岭下,共二里,复坞开南北,仍横截之。
有涧在坞中,其水甚小,潴而不流,似亦北去者。又西一里,复上岭。其岭南北石峰骈夹,中通一坳,甚逼。一里,越坳而西,见西壑中堰水满坡,始以为东出,而实不流之波也。循之又西一里,则大坞扩然西去,陂堰横障而北。又北循之,有村在北山之嘴,曰狗场堡,乃汤吏部之佃苗也。村西平畴一坞,为膏腴之壤。欲投之宿,村人弗纳,曰:“西去二里有村,亦汤氏佃丁,其中可宿。”乃复西循平畴北陇行。
一里余,有石峰界平坞中,削骨擎空,亦独秀之峭而险者。透北峡而西,又半里,复得一村,入叩之,其人闭户遁去。又西得一堡,强入其中,茅茨茅草盖的屋陋甚,而卧处与猪畜同秽。盖此地皆苗熟者,虽为佃丁,而习甚鄙,令人反忆土蛮竹栏为上乘耳。
十九日昧爽,促苗起作饭。忽担人亦呼之,余心以为异,谓从来懒不肯起,今何以人呼亦呼也?
盖此人名王贵,为靖州太阳坪人。先自三里抵蓝涧,彼同数人自后尾至,告曰:“余侪我辈欲往庆远,苦此路不通,迂路又太远,闻参府以兵送行,故特来附带。”余纳而怜之,途中即以供应共给之。及抵庆远,彼已去。及游南山,复遇之,遂日日来候余,愿随往滇中。余思自庆抵南丹,有夫可送,至贵州界,恐无负担,欲纳其一人。因与之约曰:“余此地尚无所用汝,然既随余,亦每日予工价一分。若遇负担处,每日与工价三分半。”彼欲以二人从。后闻其侪在南山洞中,以絮塞牧牛童子口,余心疑之。而王贵来言,诱童子非伊,乃同行者,彼已另居于庆。
已请独从。
后至麻哈,遂渐傲慢,以凳伤予足。
及抵贵州,见余欲另觅夫,复作悔过状,甚堪怜,余复用之。
至是早起,复不见,观余所藏路费,亦竟窃之去矣。自余行蛮洞中,以数金藏盐筒中,不意日久为彼所窥,乃不失于蛮烟虺毒虺音huǐ原意为毒蛇。
此处引申指此地人心之歹毒之区,而失之就坦遵途之日,徒有怅怅而已。
既明,担夫窃资已去,无可奈何。求苗子送出平坝,不及三十里,索价甚贵,已而竟遁dùn逃去不肯出,盖苗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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