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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私生子-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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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生意的红火,药材的需求量自然就非常大,如今的百草堂共有两位管事负责采购药材,丁十九就是其中之一。

一大早,韩碧儿就把丁十九叫到后堂,冷着脸指着采购账册问道:“十九郎,这陈留枸杞别家采购一斤才两百三十文,咱们铺子采购量大,怎么反而每斤比别家多出二十五文呢?”

枸杞有养精补气的功效,杨逸给百草堂配置的几种滋补药酒,都要用到枸杞,需求量非常大,而陈留出产枸杞,京城的药铺大多就近到陈留去进货。

进货价格属于商业秘密,一般各个药铺都秘而不宣,丁十九没想到韩碧儿如此精明,竟能弄到别家的进货价格,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韩东家,是这样,今年陈留的枸杞产量少,加上咱们百草堂大量采购,价格就被哄抬了起来,别家先去,价格自然低一点,咱们去得晚些,这价格便高了一些。”

丁十九说得合情合理,但他眼角微微的一点闪烁,可没能瞒过韩碧儿,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原来如此,看来倒是错怪你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青叶目送丁十九远去,将房门一关就问道:“娘子,你怎么不多问两句,就这么相信他了?”

韩碧儿作怪地在青叶翘臀上一捏,媚态横生地笑道:“有必要问那么多吗?陈留又不远,明日咱们就悄悄去一趟,采购这一环节是重中之重,丁十九是否可靠,咱们不亲自查个清楚,终究难以放心。”

清叶被她顺手揩了油,俏脸通红的躲开,嗔怪道:“娘子你坏死了!”

韩碧儿合起账本,眉眼儿一挑捉夹道:“好啊,昨夜被官人折腾得死去活来,你还一个劲的喊他好人,我这才碰一下,你就说我是坏人,果真是女心向外啊!”

“呀!娘子你……!你还不是一个劲的喊:好人,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自己应付不来,非要拉上人家,你还说!”

“哟!感情你还不愿意!那好,以后我就不让你去侍候官人了……

“娘子!人家说错了还不行嘛!”

“嘻嘻,我就说嘛,有了杨郎这样的人物,你还能看得上别人那才见鬼了。”看着青叶那忐忑、懊恼的俏模样,韩碧儿不由得更乐了。

叶青赶紧转开话题说道:“娘子,大官人才回来两天,你就要去陈留,你真舍得?”

“不是我舍不得,恐怕是你舍不得吧?放心,咱们坐车快行,一天就能走个来回,误不了你的好事!”

“娘子你……,不跟你说了!”

青叶说完这句,一溜烟的逃出门去,韩碧儿独自在房中笑得柳腰欲折,胸乱颤儿……

这些日子,遂宁王到隆祐宫请安的次数频繁了许多,在神宗存世诸子中,向太后最喜欢十一子赵佶。

赵佶聪明伶俐,在金石书画这些方面,很小就显出非凡的天赋,对向太后嘴巴也甜。除此之外,向太后之所以特别喜欢赵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向太后无子,而赵佶的母妃在赵佶四五岁时就死了。

这就形成了一个相互需求的微妙关系。

向太后渴求一个儿子,赵佶没娘又巧乖,最合她的要求。

赵佶需要一个娘,特别向太后身为神宗的正宫皇后,有这样的娘再好不过。

或许,历史上向太后竭力将赵佶扶上皇位,主要原因就是——赵佶没娘。

算虚岁的话,赵佶今年已经十四岁,该懂的他都懂了,本来对皇位他也没什么想头,但现在六哥赵煦久病不愈,膝下又无子,这让赵佶突然间看到了登极的希望。

常言道,希望越大,就越会患得患失,此刻他正拜倒在地,抹着眼泪哭诉道:“太后,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一点不着急啊?章惇他们手段使尽,要追废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同时也是要针对太后您,这些奸贼行此谋逆之事,太后您为何不出面揭穿他们……

“十一郎少安毋躁,你先退下去吧,容老身想想!好好想想!”

赵佶只得再拜,告辞出宫去;其实向太后心里,何尝不是着急万分,但她知道现在不能乱,千万不能乱。

根据曾布那边传来的消息,章惇等人虽然没有得到确证,但却使出诸般手段,让焦守、刘瑗一班内侍,不停地在官家面前替朱太妃叫屈,极力勾起官家对宣仁太后和她的怨恨。

刘贵妃那个女人,也一再去向官家哭诉,提醒官家要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一件件、一桩桩,最后矛头无不是指向她。

赵煦性格偏激,一旦他真被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清仁,宝文阁那边还有什么动静?”

向太后声音冷若冰霜,又带着微微的颤意,终于要图穷匕见了,这宫廷之间的斗争,虽然没有刀光剑影,其残忍程度却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杀戮,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行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即便是她身为太后,也不能幸免。

尚清仁脸上也是忐忑难安,谨慎地答道:“太后,正如遂宁王所报,焦守这些狗才,天天都在官家面前进谗言,说当初太皇太后和太后您,如何如何欺压朱太妃,这些狗才无中生有,血口喷人,仗着有官家护着,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简直该千刀万剐!”

焦守等人是不是无中生有,向太后自己心里最清楚,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有些生气地说道:“我要你说这些干嘛?我是问你官家听了有何反应。”

“官家口头上到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每次听了焦守几人的谗言,都忍不住紧闭双眼,似乎是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太后……

向太后手上的佛珠噗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尚清仁怔了怔,连忙上去捡起佛珠,然后将向太后扶到椅子上坐好。

“太后,奴才日思夜想,现在章惇一众奸佞有官家护着,朝中忠直老臣又全被远谪蛮荒,咱们要想铲除章贼一伙,从朝堂上着手怕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可能只有从地方上着手。”

“地方上?清仁有什么主意快快道来!”

“太后,奸党的立身之本是新政,他们处处鼓吹新政,官家用他们,也正是因为新政,太后请想,若是新政出了问题、大问题,奸党也就失去了立身之本,到时官家还会这般相信他们吗?

太后,据奴才所知,当初神宗皇帝重用王安石,太皇太后她们多次劝谏神宗皇帝罢免王安石,皆无效果,最后也只能在新政上想法子,这才成功让王安石罢相。”

“不错,不错,是有这么回事,清仁,你快说,咱们该怎么办?要快啊!”

尚清仁理了理思路说道:“奴才听说,如今因为丈量土地,天下百姓皆是心怀不满,聚众械斗,以致闹出人命的情形时有发生,咱们大可利用这一点,把事情闹大,到时新政进行不下去,再让元祐老臣们上表,弹劾章贼等人祸国殃民,到时就怕是官家,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只得罢免章贼一伙,以谢天下。”

“好好好,清仁说得不错,奸党祸国殃民,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祖宗基业,老身说不得也要学学太皇太后了,否则让这帮奸佞这么胡搞下去,大宋怕是就要亡国了!”

“太后,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从远处着手怕是来不及了,咱们只能从京城四周想办法,京畿之地若是出了事情,影响也会大些,奸党到时就是想掩盖,也定然掩盖不住。”

尚清仁句句在理,现在章惇等人步步紧逼,再从远处着手,恐怕还没等到起效,自己就先被废了,向太后此时也逐渐冷静下来,望着尚清仁说道:“清仁,你的老家不是在陈留吗?陈留离京不到百里,再适合不过,这阵子老身就常听你嘀咕老家那边闹得不像话,既然这样,那你就安排一下,就从陈留着手吧!”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尚清仁心中暗暗叫苦,他提议在京畿周边着手,确实是考虑的时间紧急、同是为了加强影响力,没想到向太后竟让他从自己的老家着手。

要知道鼓动乱民这种事,一旦闹起来,场面难免有失控的可能,说不定他尚家要第一个遭殃,但主意是自己提出的,尚清仁只能哑巴吃黄连,硬咽下这份苦果了。

“太后放心,奴才这就着手去办,哪怕是豁出尚家,也定要把事情闹起来,以为大宋尽忠,为太后尽忠。”

“去吧,你的忠心老身不会怀疑,事若真成了,少不了你的首功。”

“谢太后!”

第二卷 第131章 高山流水

杨逸刚在章府门前下车,章瑶就出门来迎,他先左看右看,才满带失望地就施礼:“杨叔叔,我阿翁料准您今日定会过府,小侄已恭候多时了。”

“嗯?你等我干嘛?我可没兴趣陪你小子玩泥巴,说!你阿翁在家干嘛?有没有背后我说坏话?”杨逸一看这小子勉强的笑容,就知他有事,抬手先在他肩膀重重一拍。

杨逸一问接着一问,把章瑶绕得有点晕,他翻了翻白眼说道:“谁说你坏话了?我阿翁可不是那样的人。”

“这可难说,你阿翁在奸臣榜上,可是排名前三的人物,说人坏话还不是平常事!”

“你……叔叔你太过份了!”

眼看章瑶有翻脸的倾向,杨逸哈哈大笑道:“瞧你这小样!就这点胸襟,别告诉我你是章老头的孙子,我呀!年纪尚轻,榜上排名都快超过你阿翁了,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鬼?”

“我……

“没话说了吧!送你一句立身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你嘀明白?”

章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颓然陪礼道:“小侄知错了,多谢杨叔叔教诲。”

“孺子可教也!奸臣也好,忠臣也罢,只要你做的事对国家有利,何须计较别人怎么看你?这世上啊,只要你做事,就会有人骂你,就你那胸襟,什么事也别想干成!”

“杨叔叔,小侄下次再聆听您的教诲好不好?这都快到前厅了!”

“怎么着?嫌我说多是吧?我还……

“哎哟!杨叔叔您就放过小侄吧,这事万被我阿翁知道,他非剥了我的皮不可,杨叔叔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哈哈哈!放过你不难,老实交待,方才你在门前东张西望,意欲何为?”

被折腾得不轻的章瑶,这才记起自己的初衷,连忙陪笑道:“杨叔叔,我听说辽主赐了你一匹宝马,乃传说中的乌云盖雪,小侄我就想开一开眼界,可惜!可惜了!杨叔叔你没骑来,害我在门前白等了半天。”

敢情是这么回事!杨逸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可是绝世的宝马啊!你小子想见识也不难,不过你得叫……

“叫什么?”

“叔翁!”

“你休想!”

今日白雪初晴,阳春回暖,章惇没有选在书房见杨逸,而是在池边凉亭中置了个小火炉,细煮青梅酒,石凳上垫上了毛皮,水上有黄鹂春声唤早,高枝上有落雪飘落如杨花,在这里品酒赏雪倒也怡情。

杨逸进亭时,壶中酒香正开始溢出,散发着醉人的味道。章惇在亭中抚琴,疏淡的琴声宁静而悠远,如同天际的白云,无挂无碍。

杨逸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怡然自得地自斟自酌,闭着眼睛听了一会,突然叹道:“这琴声真象巍峨的高山啊!唔!变了,又仿佛潺潺的流水了……

旁边的俏丫环忍不住噗哧一声,抿嘴笑道:“杨学士,我家相公弹的不是《高山流水》,是……

“是什么不重要,反正我就觉得你家相公象一座高山,你就像一湾流水!一刚一柔,绿水青山,因雪白头……

“咳咳!”

章惇终于弹不下去了,再让杨逸这么胡扯下去,搞不好就要给他捏造出一段黄昏恋来。

“你们都退下吧!”

章惇轻声吩咐一句,几个丫环含羞带怯,袅袅退去,章惇这才接着说道:“当初让任之出使辽国,算是选对人了,就你这张嘴,辽国君臣想不大败亏输都难。”

“章老头,少说这些没用的,虽然做人要淡定,但也不是你这种淡定法,我来问你,我历尽千辛万苦,才联系上阻卜部的长辖底,一进雁门关就给你发八百里加急,这都多少天了?到底支不支持阻卜部,你连个章程都没拿出来,这回你可真让我失望啊!”

章惇不可以意,拿过酒壶也自斟了一杯,才呵呵笑道:“任之少安毋躁,此事有利有弊,苏相、李尚书他们都有顾虑,陛下一时也是犹豫不决,老夫也不好逼得太紧。”

杨逸右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咱们完全可以去弊存利嘛!只要有个简单的理由推托,辽国就奈何不了我大宋,除非他先放弃西夏,否则就没资格怪我大宋,我为何急于做成这事,章相公你想过没有?现在草愿正是冰封季节,牧民都聚到了一处避寒,可以最大限度的避人耳目,正是我们与阻卜部交易的最好时机。一旦开春冰雪消融,牧民就会四散到草原之上,到时阻卜部赶着大批战马而来,想完全避人耳目就难了。还有一点,阻卜部刚刚攻下辽国北路和西路群牧司,手上有近十万上好的战马,若是等他们败亡,这些战马又将回到辽军手中。现在如此庞大的马群在阻卜部手上,对他们来说反而是累赘,此时交易,咱们可用最便宜的价格得到这批战马,战马啊!章相公,骑兵才是王道啊!”

“任之对横山的羌人部族可有了解?”

杨逸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这丫的分明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知音难求啊!

让羌人去做中间人,这瞒不了辽国,但这不要紧,大宋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借口。

就像辽国一直支持西夏,他说西夏是主权国家,辽国和西夏交好大宋没理由干涉,反过来也一样,大宋只是和横山羌人交易,辽国也没理由干涉。

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游戏规则,大家都知道对方的真实勾当,但明面上只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没有违背游戏规则就行。

当然,如果是以前的辽国,它也完全可以强行向大宋开战,但现在,大宋并不怕它!

真要开战起来,辽国大军才到南京道,国内各个部族恐怕就先把上京城占领了,它辽国敢与大宋全面开战吗?

“章相公可是已有安排?”

“快了,此事陛下已经点头,任之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安心谈不上,章相公应该知道,这并非小事,很可有影响到宋、辽、夏、三国今后的格局,说实话,此事不好把握啊!将会引起何种连锁反应根本无法预料。”

“哈哈哈!任之难得露回怯,老夫可算是一饱眼福了。”

杨逸也不辩解,转而说道:“不瞒章相公,我路过西京时,曾与范纯仁有一席长谈,对内对外,他都提出了不少中肯建议,从他的态度看来,他无意反对革新,只不过对咱们急进的做法持否定态度而已。范纯仁提到其中一点就是,不肃清吏治,再好的政策颁布下去,施行时也难免走样;而这次我出使辽国,对京畿、河北、河东的土地丈量情况,都作了一些了解,其中确实存在不少问题,虽然咱们采取了各县对调吏员的方式,尽可能地减少了营私舞弊的行为,但要完全杜绝,难!据我了解,负责丈量土地的吏员被当地士绅贿赂,以至虚报、少报、隐瞒不报、以上等田当下等田,以熟地当荒地的情况,绝不在少数。有些地少人多的地方,不法官绅甚至将土地强报到佃农名下,由佃农来负担赋税,若不然,这些佃农就无地可耕,只得逃亡。这些现象,都是吏治不清造成的,现在必须想法尽力补救,否则很可能出大问题。”

章惇听后,一双浓眉紧紧锁了起来,新法施行,一定会遇到许多问题,这个当初大家就有心里准备,但从现在实际施行后的情况看来,难度还是超出了原先的预计。

“任之以为当如何补救?”

杨逸想了想说道:“一下子要全面肃清吏治,这根本不可能,但完全可以对台谏官员来一次大肃整,然后将大部分台谏官员派往地方,针对土地清丈之事反复、交替进行巡查,一发现问题立即处理,对那些官绅勾结的行为严厉惩戒。除此之外,还要组织数支有经验的队伍,由信得过的官员带领巡行各地,对已清丈过的田地随机抽查,重新丈量,一旦发现虚报、假报行为,就对之前负责清丈的官员进行严惩,以震慑有心作弊之人。现在各地大致只清丈了三四成的土地,一切来还得及,章相公以为如何?”

“老夫以为,还可以让目前负责清丈土地的吏员,相互揭发存在的不法行为,一旦查实,检举者将予以重赏。”

“可以,不过必须是在肃清了台谏官员的情况下,由台谏官员去查,否则有些人为了重赏,很可捏造事实,导致大量冤案错案发生。”

章惇轻展双眉,没有再说什么,之前没有让当地吏员相互揭发,就是怕出现这种冤错案件,现在他提出,自然想到了这一点,对杨逸把握大局的能力他还是很欣赏的。

“同文馆之事,才是咱们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任之到现在也不问一句,老夫还真有些奇怪啊!如此主次不分,这可不像任之的为人!”

杨逸好整以暇地向章惇邀饮了一杯,才答道:“并非不问,而是早问过了,说实话,针对此事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能做的章相公你们都做了,在我看来,至少还要几天时间,等焦守、刘贵妃他们把话递够了,时机才算成熟,到时就看章相公如何发起最后一击了。”

“不瞒任之,这最后一击,有多大把握,老夫也无法肯定啊!”

章惇罕见的发出一声长叹,顿时让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若非真没把握,以章惇的为人,绝不会如此仰天长叹,若是连章惇都没把握,谁还有把握?

杨逸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第二卷 第132章 红契白契

陈留县位于开封城东南面,距离开封不到百里,沟通京城与江淮的漕运大动脉汴河,就从陈留城北流过。

若是货船走水路,陈留到开封刚好是一日路程,进出京城的商客,通常都会在陈留住宿一夜,每天停靠在城北码头的舟楫数不胜数。

因此,陈留县城虽然不大,但却极为繁华,操着南北口音的客商多如过江之鲫。

这天中午,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驶进了陈留西门,透过半卷的车帘,可见里面坐着一个士子和一个书童,除此之外,车里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冠,三人正是亲来陈留查看枸杞行情的韩碧儿一行,为了出行方便,她和青叶都换上了男装。

药铺的采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一旦出了问题,将会对药铺的经营造成重大影响,对丁十九稍有怀疑后,韩碧儿立即决定亲自查个水落石出,有人在想她眼皮底下玩花样,这是韩碧儿绝不容许的。

可一进县城,韩碧儿立即感到气氛异常,街边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百姓,有的垂头丧气,有的义愤填膺,闹闹嚷嚷的讨论着,从听到的片言只语中,韩碧儿大致判断出是有关清丈土地之事。

“郭二郎,快把车停下,你赶紧去打听打听,这些百姓在闹什么,快去!”

新税法是杨逸提出的,清丈土地是新税法施行的前提,碰到这种事,精明的韩碧儿岂能不多留个心眼。

赶车的郭二郎得了吩咐,连忙把车停好,跑到那些百姓中间去打听,后知后觉的青叶劝道:“娘子,咱们多管这闲事做甚?还是赶紧去打听枸杞的行情吧,不然今晚怕是赶不回京城呢!”

“你这傻丫头,你没听他们嚷的都是土地清丈之事吗?枸杞算什么,这才是正经大事呢!瞧这形势,若是陈留出了大乱子,弄不好怕要波及杨郎。”

“大官人?哦哦,那我也去打听一下。”青叶不由分说,也跳下车了。

这时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林缥缈轻声说道:“有人在故意煽动百姓闹事。”

她自始至终没睁开过双眼,韩碧儿不禁狐疑地望着她,车外的攘扰声响成一片,她可听不出有谁在煽动,难不成这假道士还真能掐会算?

“信不信随你!”林道长依旧闭着双眼,但说出的话,却让韩碧儿为之气结,心里也更加警惕起来。

很快,郭二郭便跑回来并报:“韩东家,小的打听过了,是这样,陈留尚家拒绝交还原来百姓诡寄在他家名下的田地,百姓把官司打到县衙,结果知县判尚家赢了官司,百姓不服,这些天已经闹了好几次,闹事的人数越来越多……

“陈留尚家?”韩碧儿更加狐疑,药铺的枸杞大部分就是跟尚家购买的,她对尚家自然有一定的了解。

其实只要是经常往来陈留的人,没有不知道陈留尚家的,城中有三成的商铺是属于尚家的,除此之外,城外至少还有三万亩田地落在尚员外的名下。

尚家不仅富有,权势更不容低估,尚家二郎尚云志如今是齐州知州,这也就罢了,更了不得的是,据说尚员外的弟弟是隆祐宫的管事太监。

隆祐宫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当今向太后所居的宫殿。

有这样的权势,尚员外可以说跺跺脚也能让陈留颤三颤,说话比知县大人还管用,因此整个陈留依附尚家的百姓不计其数。

经郭二郎和青叶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事情基本算是清楚了:

原来尚家名义上有三万多亩土地,但事实上,半数田地是普通百姓诡寄到尚家名下的。有被迫的,也有自愿的。

百姓拿自家的土地来诡寄,尚家收取的租子比原来朝廷的两税少一斗,别小看这一斗,虽然它只值七、八十文钱,但对于生活困苦的百姓来说,一斗米往往就是他们熬过青黄不接时的救命粮,因此还是有非常多百姓自愿将田地诡寄到尚家名下的。

结果绍圣新税法一出台,这下可乱套了,绍圣新税法最大的特点是免去所有杂税,正税也变成了计亩征收,也就是说,不管你诡寄到谁的名下,都不能免税了。

如此一来,大部分百姓纷纷想收回自己的土地,因为朝廷免去了所有杂税,正税虽然有所增加,但真算起来百姓需要交纳的总税额,反而比原来少了将近一成,他们还是挺乐意接受的。

尚员外却不乐了,这下不但他家的一万多亩田地也要交税,而且百姓一旦要回自己的田地,他家一还要少收一万多亩的租子,损失可就大顶天了,这简直是要了尚员外的老命啊!

尚员外丈着自家的权势,横下一条心来,交税就交税,反正不能把田地还给你们这些苦哈哈。

还也可以,以前你们交给我家的租子,比朝廷的赋税一亩少一斗,占了我家这么多年便宜,现在别想拍拍屁股就连人带地开溜。

先把欠我的一斗租子交来再说,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朝廷欺负我,你们这些苦哈哈也想欺负我,没门!

百姓也不干了,田地本来就是我的,寄到你尚家名下,咱们可是按商量好了的数额,年年向你交了租子了的,现在你又要追加一斗,那和原来朝廷的赋税有何分别?

要是这样,当初我们还把田地寄到你尚家干嘛?何不直接向朝廷交税,那样我们还能博个忠诚纳税户的称号呢!

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闹得不可开交,尚家手上握有地契,百姓手上握的白契。

所谓的白契这里要交待一下,大宋是允许自由买卖土地的,但是为了抑制土地兼并,买卖过程中官府要收取高昂的手续费,然后给交易双方的契约盖上官印,正式承认这份契约生效,这种盖了官印的契约百姓称之为红契。

有红就有白,许多百姓舍不得出这毕手续费,于是便撒开官府,私自交易,他们私下签定的契约没有官印,因此便叫白契。

象百姓与尚家的这种诡寄行为,也牵涉到白契,双方先到官府签一份红契,将田产在官面上转到尚家名下,因为尚家是官宦之家,可以免税,转到尚家名下的这些土地,百姓就不用交税了。

然后百姓再和尚家签一份白契,白契上说明这些田地是百姓的,同时规定好每年要向尚家交多少租子。

在绍圣新税法颁布之前,若是双方因交易发生纠纷,拿这种白契去打官司的话,是得不到官府承认的。

但颁布新税法之时,杨逸和章惇他们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对白契朝廷也重新作出了明文规定。

针对这种诡寄行为,新规定对白契签于红契之后的,官府予以承认,官宦之家必须把土地退还给百姓。

万一白契签在红契之前的,对不起,田地是人家的了,官府不予以承认,你只能自认倒霉,官府对你偷税这么多年也不追究了,你家没土地,今后也不用交税了,就这样吧!

当然,政府正鼓励垦荒,新开荒的田地五年不收税,这也不失一条出路,你可以去试试。

朝廷这么分别处置,是通盘考虑过的,涉及诡寄的田地,通常都是白契签于红契之后,也就是说,大部百姓的田地是能要回来的。

可若是都以白契为准,那岂不是说官府盖章的红契全没效力了?那么官府的公信力何在?出于这种顾虑,朝廷只能按契约签订先后顺序,来划定到底是红契有效,还是白契有效。

可偏偏尚家这里,大部分诡寄的田地都是白契签于红契之前,原因是尚家信誉非常不好,之前有百姓先签红契,尚家竟不再和百姓续签白契,直接把签了红契的田地给霸占去了,因此百姓对尚家极不信任,大都选择先签好白契,再到官府去签红契。

这种行为极为罕见,偏偏在陈留就发生了。

尚家占着理,拒不返还百姓的田地,百姓告到县衙,知县钱隆是个认死理的人,直接按规定把田地判给了尚家,若是涉及的只是一、二十户的百姓,也没人敢闹起来,可一万多亩地,涉及的百姓足有上千户。

这下人多壮胆,百姓们不干了,多次找到尚家交涉无效之后,人们情绪越来越激动,已经引发数次小规模的斗殴事件,伤了十几个人。

这种因清丈土地引发的斗殴事件,如今各县也时有发生,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大概因此并未引起知县钱隆的足够重视。

但韩碧儿听了立即意识到事态非常严重,其它州县斗殴,涉及的人群没这么大,容易解决,而陈留这里涉及上千户百姓,那就至少有几千人,真乱起来,那还得了,真不知道这位钱知县是干什么吃的?

不好!这位知县再蠢,也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此事因尚家拒还田地而起,想到尚家和隆祐宫的关系,韩碧儿很快明白,事情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这是一场阴谋!冷静!冷静!看着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韩碧儿着急万分,脑子飞快地转着。

“郭二郎,你立即快马回京,把情况向大官人并报,记得点明尚家与隆祐宫的关系,此事十万火急!要快!”

第二卷 第133章 没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

杨逸与章惇在池边的亭子里,正谈到同文馆之事,又见章瑶带着张商英和何世宽进来,两人是同文馆的主审官,此次未能查出确凿的证据,脸上神色都不大好,几人从新见礼一翻,刚刚落座,张商英就连灌了自己三杯,仿佛喝闷酒一般。

章惇扫了张商英一眼,皱眉问道:“天觉何至于此?有话不妨直说。”

张商英停下杯子,冷冷地笑道:“章相公可知我今日遇到了谁?真巧啊!来这的路上,我偶遇了曾布的幕僚石曼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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