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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铁甲动帝王[重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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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溪水,山谷南面是一汪活水暖泉,这暖泉不知从地底何处涌出,末端汇入溪水,冷热相汇,泛起湿热的水汽,将整个山谷蒸得水雾袅袅,谷外还是初春天气,谷内俨然已是初夏气候,神妙无比。
  顾烈对狄其野解说,此泉名为沸玉泉,蜀州方士说此地地底潜有热岩,故而有温热泉水涌出,是蜀州磅礴气数引来的异景。
  生机盎然的山谷很得狄其野的喜欢,他慢步看来,才发觉暖泉边的桃树:“竟然生了桃。”
  “不然那日你见了就跑的桃子哪来的,你就没觉着奇怪?”
  狄其野看看桃树,又看看顾烈,想了想,说:“等我打下青州,再告诉你。”
  他们正说的是沸玉泉边的桃树,但狄其野这话,显然藏了先前的意思。
  “为何要等打下青州?”顾烈问。
  狄其野对着他挑眉:“主公你说的,我寸功未立,说话没个倚仗,不能服人。”
  “什么人自述身世,还要先挣个军功倚仗?”顾烈反问他。
  狄其野装没听见,去拽吃个不停的无双。
  顾烈看看他,再看看无双,只觉果然是物似主人形。
  此地无人,顾烈席地而坐,狄其野和无双拉扯一阵,也坐到了顾烈身边。
  山谷间鸟鸣水跃,自然乐章,叫人心生安定,狄其野靠着趴在地上的无双,仍在观赏着山谷峭壁上倒垂的古藤绿树,顾烈面无表情,闭目休息。
  不知良久。
  忽然,顾烈和狄其野先后跃身而起,霎那间一声铿锵刀剑出鞘,刃光闪动,然后闷声入地。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有第三人在场,恐怕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青龙刀和紫霜剑都深深插在地上,青龙刀不远处飞落着一截蛇尸,紫霜剑的剑尖透过毒蛇头盖骨,将它死死钉在地上。
  原来是二人听见蛇嘶,跃身而起,先是狄其野飞出的青龙刀将毒蛇从七寸处砍做两段,顾烈落后一步,赶紧掷出紫霜剑,将蛇头牢钉于地,防止它再暴起伤人。
  “杀蛇钉头,”顾烈教狄其野,“蛇死而不僵,斩下的蛇头都可以暴起咬人,尤其是毒蛇,更要提防。”
  狄其野好奇地看着剑尖下的蛇头:“我以为七寸是蛇的要害?”
  “又是书上说的?”
  狄其野装傻,把青龙刀从地里拔_出来和紫霜剑比了比,点头道:“难怪龙凤喻夫妇,这把剑是比我的刀秀气。”
  我的刀?这就不打算还了?
  顾烈懒得跟他打嘴仗:“回营。”
  *
  两日后有辞别蜀州的饮宴,因为要带走蜀王,必要的排场还是要给他面子,顾烈把狄其野支去找姜扬,让姜扬教导教导,免得又出意外。
  顾烈自己回了帅帐,让近卫去喊一个人。


第7章 楚王孙
  敖戈单膝跪于帅帐之中,面上既有惭愧,也有不服。
  方才顾烈把敖戈找来,说议事结束也有一会儿了,让你留着镇守蜀州,你有眉目没有啊?
  敖戈支支吾吾,勉强答出来几句不出错的片汤话,别说提纲契领,就连守城最基本的要点都答不对,顾烈听得恨铁不成钢,怒骂糊涂。
  敖戈不服。
  本来他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又不是文臣,刚定下来要他守蜀州,没两个时辰就问他要眉目,他去哪儿找眉目?
  顾烈抬手一支毛笔丢中他额头,毛笔啪嗒往地上一掉,黑色墨迹在敖戈额上溅开,“还狡辩。”
  敖戈把脑袋耷拉下去不说话。
  “敖戈,你当我刁难你?”顾烈撑出冷笑喝骂,“我是怕你把小命丢在蜀州!”
  这话听得敖戈心中一惊,抬头去看顾烈。
  顾烈娓娓道来。
  “姜扬和我说了那么多,你听不进去,你是头驴!让你镇守蜀州,是保住我大楚西南不失,你以为我是不用你?蜀人脊梁骨有多硬,昨日一场仗你是还没尝出来?要是没狄其野,咱们已经死在这,还谈什么大楚!”
  顾烈一句反问正中敖戈心中隐忧,接着又用“咱们”对应狄其野,言语间将敖戈当作自己人,而狄其野还是外人。
  敖戈听得顺心顺耳,看向顾烈的眼神越发热切,忙叫:“主公!”
  顾烈没让他说话,继续道:“你还当我是主公?你一个大将军,帐下不是没有幕僚参谋,我下令让你守蜀,你回去既不动脑又不问计,到我面前答不出话来,还有脸找借口摆委屈?”
  敖戈讪讪一笑,不敢接话。
  “蜀州难守,”顾烈忽然沉下声来,“可不止是蜀人难驯。”
  他说半句留了半句,敖戈赶紧一想:“风族会攻蜀?”
  顾烈不说他对,也不说他不对:“不论风族想攻雍、秦还是蜀,他都一定会派人在西州蜀州交界频繁扰边,你猜为何?”
  敖戈顺着顾烈思路,斟酌再三,才答:“因为风族已经占据西州,扰边对他们来说不费力气,同时可以迷惑北燕,掩盖他们真正想攻打的目标。”
  “你漏了一点,万一蜀州防守不利,他们扰边找到突破口,就可以立刻集结西州骑兵攻打蜀州。风族来侵,蜀人必然顺势而起,瞬息便是内忧外患之局。敖戈,你觉得你镇不镇得住?”
  顾烈冷静的补充让敖戈霎时背了一身冷汗,立时伏拜:“主公,末将知错。”
  “我不是在刁难你了?”顾烈笑问。
  敖戈满面通红,求饶道:“主公莫在取笑我,是我错了。主公是为我好,提点我。”
  顾烈笑骂:“还不滚出去。明日一早,我要看到写好的镇蜀策,不准找谋士代笔,你自己写!”
  敖戈咚咚咚磕了头,一溜烟跑了。
  敖戈一走,顾烈着人搬来未看的文书密报,事无巨细一道道看过去,日渐西斜,纸上大部分都标了红批,懒得管的都被他丢进竹筐里,等他看完,自有专人搬去给姜扬。
  燕朝自恃正统,背着暴君冤杀楚王的恶名,越发将楚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动辄就要发封罪状来骂顾烈狼子野心,妄图篡夺天下。这些罪状言辞激烈,文采斐然,一个脏字儿不用就能骂遍顾烈祖宗十八代,顺势还能把暴君先帝的地给洗了。
  这回罪状是特地用上好的杭绸装裱送来,活脱脱是努力摆阔的破落户。顾烈随手把罪状往地上一扔,叫人拿去拆了给兵卒补袜子。
  用了夜饭,姜扬已将搬过去的文书都看过,晃悠悠扇着羽扇,腋下夹着两卷他不甚赞同的进了帐子,和顾烈商讨到深夜,期间时有密探赶来送信,灯油没了又添,等到事务议定,已是月上中天。
  洗漱罢,近卫退出帐外,只余顾烈一人。
  顾烈夜里向来不留人伺候。
  年轻的楚王终于能够休息,将一整个白天的嬉笑怒骂都褪下,剩下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他走到并不宽大的木床边,脱下里衣,拿起搭在床尾的干净里衣换上,他动作极快,叫人看不清征战多年留下的深浅痕迹。
  然而最惹眼的,并不是他在战场上受的伤。
  是刺遍他整个肩胛的火凤刺青,颜色鲜红似血,火海中翩然起舞的凤凰,凝结了顾氏一族冤屈,浓烈得像是时刻在他的背脊上燃烧。
  顾烈年少聪慧,懂事得早,他还记得四岁时,燕朝皇帝曾南巡访楚。
  那时皇帝还有着执掌天下的雄心,与楚王一同站在纪南城的城楼上。皇帝拍拍身边唯唯诺诺的太子,又指着他们这些顾氏子孙,笑谈传承辅佐,祖父大笑,君臣二人携手下城楼,佳话传遍天下。
  短短四年天翻地覆。
  顾烈的父亲是楚王最不受宠的儿子,但这无关紧要,夷九族,跟受宠不受宠没关系。
  楚王家臣拼死抢出两名顾氏男童,都被刺上了大楚的火凤纹章,顾烈是其中之一。他们被一名男子带着开始逃亡,称其为“养父”。
  另一名男童,顾烈已记不清究竟是自己还是他年长,高烧两三日没了。养父对顾烈说,是那名男童身子骨太弱,受不住逃亡颠簸。但顾烈亲眼瞧见他的后背因为刺青的缘故溃烂流血,夜里痛得直哭,哭着哭着就没声了。
  顾烈做了好一阵子噩梦,梦见自己背后都是血。
  养父得知,训斥他胆小如鼠。
  好在噩梦没成真,顾烈的刺青在结痂掉落之后一直好好的,养父说是楚王在天之灵保佑,足证顾烈是大楚的真命传人。
  顾烈学会了不去反驳。
  少了一个孩子,原本弃家领命的养父动了心思,偷偷回家带上妻儿一起逃亡。
  不久后,养父儿子和他们落脚村庄的孩子们去凫水,溺死在河里。养父妻子伤心欲绝,恨上了顾烈,扬言要去报官。
  养父喝了一晚上酒,天不亮就去典当了孩童衣物,换了条上好白绸。
  顾烈记得那天养父用鲜红的眼睛盯着自己说:“顾烈,你这条命,是所有顾氏族人的血换来的,你背着血债!你只要活着,就只有四个字:亡燕复楚。”
  顾烈不再做噩梦。
  春秋在他八岁那年刻下了鸿沟。
  八岁之前,他是顾烈。
  八岁之后,他只是背着顾氏血债的楚王孙。
  *
  回荆州之前的饮宴,是专门为蜀王杨亭所设,杨亭手里的筷子就没停过,该吃吃,该喝喝,脸皮厚得不是一般人。
  蜀州各豪强虽已降楚,还是对这窝囊废看不上眼,嫌他丢蜀州的面子。
  无人搭理他,杨亭乐得清闲,吃得更豪放,连鞋都蹬掉了,放松得宛如在自己家一样。他丢脸到这个地步,蜀州众人对燕朝再也没什么幻想,不再视各位楚将于无物,凝重的气氛逐渐缓解开来。
  顾烈和姜扬对了个眼色,暗暗记下。
  狄其野对这种场合无甚兴趣,他和姜扬同坐,被姜扬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来找茬的也有姜扬出面应付,于是无聊得埋头吃菜。
  月上柳梢,不论心底如何,堂上已是一片言笑晏晏。
  顾烈从自己桌上赏了道辣子兔丁给姜扬,满满一盘香气四溢的兔肉,辣椒都被事先挑去了,姜扬谢过恩,转身去蜀将案几坐着说话,走前招呼狄其野先吃。
  狄其野毫无防备,好奇尝了一口,霎时辣得眼睛发红。他急于喝水,乱中出错,不慎错拿了姜扬的杯子,将杯中物一口闷下。
  姜扬轻易不喝酒,喝酒只喝荆川土烧,不喝酒的人一口下去,保管你三步倒。


第8章 辞蜀东归
  前世辞蜀饮宴,也是如此暗流涌动。
  蜀州豪强有心试试楚王的容人之量,见狄其野年少,是初投楚军的外人,还长得英俊漂亮,就找过去与他饮酒,言语间故意调笑了两句,没想到狄其野当即踢了摆满酒食的短案,要和他们比武。
  虽未料到狄其野性子如此之烈,但这话是正中蜀州豪强下怀,当即三言两语敲定了要当堂比斗,楚蜀各派三名武士,三局两胜。
  顾烈被话赶话架得不得不答应,沉着脸,正要着姜扬点人,狄其野睥睨众将,言:“我一人足矣。”
  随后提刀上场,半点分寸不留,蜀州三名武士被他揍得鼻青脸肿,踢飞数丈,狄其野还白衣翩翩不染尘。
  这么放手一打,反倒让蜀州人觉得狄其野有本事还不做作,当场就改口叫起了“狄兄弟”,一场争端最后闹得其乐融融,算是因祸得福。
  次日,姜扬代狄其野去给顾烈赔不是,说狄其野不曾饮过酒,当时其实微醺,不是故意要挑起事端。顾烈惯多疑虑,对这话不置可否,后来听人说过狄其野跟着姜扬练酒量的轶事,也未多思。
  但这一出,当时虽促进了蜀楚和乐,却在后来给狄其野埋下了祸端。
  顾烈登基后,因为天下征战年久,百废待新,推行了一些惠民新制,促励农耕。然而让利于民,在豪强眼里就是割他们的肉,新制推到蜀州,蜀州作反,被顾烈派兵镇压,其中一名曾参与辞蜀饮宴的叛将丢盔弃甲而逃,跑去投靠狄其野。
  狄其野身为定国侯,若收留叛将,帮他是不忠;那人满口叫着兄弟,遇难来投,若出卖他是不义。
  其实狄其野和那人不过一面之缘,可不忠不义的大帽扣上来,百口莫辩。最后狄其野没办法,把定国侯的衣袍一脱,唤了亲兵来把自己和那人一起绑了,去见顾烈,十分无奈地说:“陛下,我左右不是人,听您发落吧。”
  狄其野死后多年,文人们还为他到底是“忠君”还是“求荣”吵得脸红脖子粗。
  所以,狄其野宴堂斗蜀虽是一桩美名,顾烈还是和姜扬一使眼色,定了计。
  *
  姜扬笑说狄小哥醉了,顾烈就饮下杯中酒,接口笑道:“本王在此,兄弟们多少拘束着,不得尽兴,本王还是先走一步,诸位千万不必束手束脚,今夜蜀楚同乐。”
  不等蜀人推辞挽留,姜扬把要往矮案上趴的狄其野扶起来:“正好,主公近卫可顺路将狄小哥送回去。”
  他二人刚走,姜扬嘿嘿一笑,对堂上众人神神秘秘地道:“光喝酒多没意思。”
  不论是什么热闹,都和已经离开的二人无关。
  狄其野走路有些摇晃,但还十分机警,不许顾烈近卫靠近,顾烈见他还能走,也就亲自握着他手肘,做个领路的意思。
  狄其野闷头走路,不大高兴。
  “怎么不说话?”让狄其野吃瘪一回,顾烈心情还不错,转过脸故意逗他。
  狄其野呵了一声,也不看他,视线落在顾烈握着自己肘弯的手,蹦字答:“酒后失言。言多必失。失之交臂。臂有四肘。”
  他不仅会好多成语,还能接龙。
  真的突然被逗笑了的时候,那种发自心底的愉快是忍不住的,顾烈体会着这新奇的感觉,低声笑了很久。
  狄其野郁闷了,他脑袋因为头一回喝酒转得很慢,但不代表他傻了,他知道顾烈是在笑他,虽然先前说着言多必失,可实在有一分委屈,没忍住指责道:“你拿吃的诳我。”
  其实等不习惯的辣味过去,狄其野觉得那个辣子兔丁还是很好吃的。然而,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好好的一道美食,成了顾烈诳他的帮凶。
  顿了顿,又实在是好奇:“姜扬怎么换的,杯子?”
  顾烈拉着他往前走:“怎么不是你拿错了?”
  “不可能,”尽管醉意未消,狄其野依然非常确信,拽着顾烈停下要说分明,“我一眼,就能记住我桌上的摆物,是姜扬换了杯子,我没发觉,他是如何做到的?”
  醉酒的人力气大,顾烈毕竟是楚王,近卫跟着,也不好真的太用力和狄其野拉拉扯扯,只得哄他说边走边说,狄其野才肯迈步。
  “姜扬逢赌必赢,在荆州大营,他们私下乱喊,都叫他骰子将军。”
  狄其野脑袋一时没跟上,不解地看他。
  “他手快,绝活是出千换子。”
  狄其野终于回过神来,咬牙骂了声什么,听不清。
  顾烈回头看他,狄其野把嘴一抿,眼一瞪,意思是再不会开口了。
  被瞪了,顾烈也不生气,他心想难怪前世姜扬总给狄其野辩解,把狄其野当成自家子侄一样偏袒。
  前世是姜扬照顾初来乍到的狄其野,也许也见识过他不慎出错的模样。
  前世顾烈除了帅帐初见,再没法把狄其野当成一个后生小辈,踏上战场的狄其野完全昭示了他是多么出色的将领,以及多么可能成为一个潜在的威胁。
  自古雄主遇良将,既喜且忧。
  顾烈也没再逗他,握着狄其野肘弯,一路把狄其野领回帐子里。
  狄其野把靴一踢就抱着刀滚上床,顾烈摇头,把青龙刀抽出来放在床沿,正准备走,见狄其野闭着眼伸手去摸枕畔,眉头慢皱,顾烈以为他找刀,把刀柄往他手底下一塞。
  狄其野摸到刀柄圆环,似是有些疑惑,但还是松开了眉头,在圆环上一拍,迷迷糊糊道:“明早七点起床。”
  漆点是何时?他是在同谁说?
  *
  三日后,楚军拔营东归。
  狄其野无兵无职,骑着无双一路跟着姜扬,和陆翼混得铁熟,他才知道陆翼这个蜀将投楚,原来是因为陆翼祖辈是楚人。
  但陆翼生在蜀州长在蜀州,为什么认为自己不是蜀人是楚人?他知道这话不能问,存在了心里。
  入荆州,楚军将士越发归心似箭,被边境安排的迎鼓敲得心潮澎湃。
  终于,顾烈祭祖称王的传说之地出现在狄其野眼前。
  漳沮以东,云梦子西。
  荆楚郢都——纪南城。


第9章 栖凤祭祖
  纪南城,楚人魂牵梦绕之地。
  《战国策?楚策》曾记载,“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蜺,兕虎之嗥声若雷霆”,何等威风,何等盛景。
  狄其野一路上听姜扬说荆楚,只觉得他堆砌了许多溢美之词,等到亲至纪南城登高一望,确实是繁华雄伟,震慑人心。
  纪南城东临云梦,枝江绕城,青灰色的高大城楼在旭阳中掠光浮金,城内阔台高阁,轩亭参差,紫气东来,云蒸雾绕,不似凡间城池,宛若星宫。
  站在城楼向东望去,波光粼粼的云梦泽水面辽阔,水军大营外百舸相连,巨船无数。那是顾烈一手打造的无敌水师。
  纪南城外,百姓们夹道相迎,高呼楚王。
  狄其野亲见纪南,一眼即知,这里不再是战国楚王巡猎之地,不再是楚王受封之地,而是深深刻着楚王顾烈印记的纪南城。
  他心生欢喜。
  大军回城,又是打下蜀州这样的大捷,自然要开坛祭祖,告慰楚王在天之灵。
  纪南城中央的楚王宫,其华美静丽不必赘述,特别的是在其对面,对称地修有一座长阶高台,是以梧桐木修建而成,高耸入云,名为栖凤台。
  回城那日午后,朗日高照,一道士占得吉时,顾烈登台祭祖。
  这类古礼,狄其野只在书上看过,又因为那日醉酒的尴尬一直躲着顾烈,所以半点不知内情,新鲜地站在武将之中旁观,他们等在栖凤台长阶两侧。
  楚王顾麟笙死后,楚歌多哀。
  吉时已到,笙箫动,陶埙起,楚人悲歌如夜鬼哭泣,傩面楚巫随军鼓跳起祭舞,身形若癫似狂,游魂也似。
  这一幕幕简直像在黄泉阴间,却又发生在昭昭朗日之下,肃穆奇诡,楚人皆含热泪,连狄其野这个外人都不自觉心随鼓震,莫名哀戚。
  突然,乐声止,一声重鼓,楚巫伏地而拜,顾烈走出宫门,向栖凤台而来。
  他一身单薄的祭祀黑衣,比平日王服更显高挑,黑夜似的长发高束成马尾,是仿当年楚王祭祖穿着。但与楚王不同的是,他上裳褪下系在腰间,露着上半身。
  道路两旁的楚人百姓随他的脚步步步跪地。
  直到狄其野走上栖凤台的长阶,从狄其野面前经过,狄其野才明白为何他不好好穿衣服。
  那是一只火海中翩然起舞的凤凰,赤色纹章刺遍顾烈的整个肩胛,颜色鲜红,仿佛随时会流出血来。
  它红得太过生动热烈,甚至令人生出它并非普通刺青的错觉,而似是与顾烈相伴而生。
  楚人尊崇地凝视着他们的楚王,凝视着他们的火凤杀神,他们的眼神热切如火,将顾烈整个人都笼罩在楚人用骄傲与血仇焚烧出的火海。
  狄其野眼睁睁目送顾烈拾级而上,步步登台,身旁楚人的视线无一不是狂热的,任谁都可以看出楚王是多么地受楚人爱戴。
  但狄其野却禁不住觉得,他们看的只是楚王,不是顾烈。
  那个身影,寂寞得很。
  他看着顾烈行着繁琐的古礼,笙箫陶埙再起,顾烈三拜楚王。
  看着陆翼登上台去,将父母骨灰供入楚祠,完成了父母遗愿,这名狡将竟然虔诚得在楚王牌位前把头磕出了血来。
  陆翼是一个该耿直的时候耿直,该圆滑的时候圆滑的人。这样一个人,必然不是一个真正耿直无心机的人,反过来说,正是因为十分聪明伶俐,十分敏于审时度势,才知晓何时该坦荡直言,何时该三缄其口。
  所以陆翼是狡将。
  照常理推测,这样一个人表现出来的对楚人的认同,也许半是血脉因袭,半是好听说辞而已。
  直到亲眼见陆翼在楚王牌位前磕得额头一片血红。
  狄其野垂眸细思,似有所感,又不能完全理清。
  不待狄其野将思路理顺,忽闻侍人层层传唤:“传狄其野。”
  楚人祭祖,为何传唤自己?
  他左右看去,姜扬正拼命给他使眼色,于是他按照姜扬在蜀州教他的礼仪慢步走出列外,对高台上顾烈的方向一礼,顺着台阶右侧,步步走上高台。
  顾烈登高祭祖,一是为了告慰楚王打下蜀州,二是为了封陆翼、狄其野为将。
  前世顾烈也是如此行事,反正狄其野有本事收服军心,所以顾烈也懒得更改,依葫芦画瓢,只是将封将仪式再三精简,尽量少给狄其野招些非议。
  楚军的大将军都没什么花哨封号,顾烈不爱弄这些,皆以大将军封之。
  什么人能领多少兵打什么仗,顾烈心里清清楚楚,自有账目。至于称呼则无关紧要,连楚军五支主力王师,他都以第一军、第二军逐次命名,外人根本分不清哪支水师哪支陆战。
  陆翼是带兵来投,而且早已经将军队编制改为楚制,给他封大将军,等于是补个名份。
  封狄其野就麻烦些,要抽调精兵给他补全左右都督和虎豹狼骑,着实费了顾烈不少功夫,这小子近来还躲着他,顾烈好心,直接让狄其野前世最信任的几个刺头跟他提前团聚。
  顾烈眼前是新收的两员大将,望下栖凤台,台下是大楚朝臣百姓,收回视线东眺,云梦泽上战船鳞次栉比。
  再过两年,他就将君临天下,为大楚开国称帝。
  道士对天地念祭文,顾烈听着满篇楚恨,视线落于单膝跪地的狄其野头顶,凝神自省,只觉自己心中有喜有悲,但都浮于浅表,心底其实没有太过悲愤,也并无过多狂喜。
  栖凤台上的角落里跪着一伙人,说起来,还是顾烈的亲戚。
  自战国至燕朝,楚人不曾一日离过纪南城。直到楚王被燕朝皇帝以谋反之名夷了九族。
  楚王无故蒙冤,使得天下人群情激愤,甚至有书生在本地衙门宣读楚王罪状时怒而撞柱,为楚王鸣冤而死。
  燕朝皇帝大怒,命文臣连夜炮制了九篇罪状,合称《九罪》,昭告天下,意图堵天下悠悠众人之口。
  燕朝皇帝颁布《九罪》,夷顾麟笙九族,最后做贼心虚,生怕冤鬼复仇,问计高僧,要断了楚顾命数。
  高僧献计,让燕朝皇帝将半数楚人调往四方,然后另找一支与荆楚毫无瓜葛的顾姓宗族,填到荆州去,天长日久,谁还记得此顾非彼顾。
  于是中州顾家就走了运,这是支平平无奇的顾家家族,无才无财,全家族最值得称道的是与四大名阀中柳家的旁系结过姻亲。谁料想有朝一日,楚王之位从天而降,鸡犬升天。
  楚王绝后,中州顾家鸠占鹊巢;荆州本是楚地,楚人却四方流离。从此楚人只引哀歌,歌的是楚王血仇,歌的是云梦故土。
  数年过去,中州顾虽然名义上还是荆楚之主,其实早已被姻亲柳家把控。
  直到群雄并起反燕,顾烈领楚军起义,从信荆交界一路打破荆门,率领楚人重归云梦泽。
  那日楚军兵临纪南城,一兵一卒未动,却见城门大开。
  纪南城门前供奉着楚王牌位,中州顾全族跪倒在牌位前,在族老的带领下泣不成声,大骂燕朝皇帝无道,哀悼楚王忠勇,中州顾誓愿献上荆州所有财富兵力,请求顾烈将中州顾收入荆楚族谱。
  顾烈允之,建栖凤台,开宗扩谱。
  史称“纪南认宗”。
  于是柳家在荆州辛苦经营十年的财富势力,顾烈认了中州顾家这门便宜亲戚,就全数收入囊中。
  这买卖,前世当时看来还是划算。
  顾烈眼神一暗,按照唱喏将半块虎符交到狄其野手中,与狄其野视线一对,唇角微勾,又不动声色地抿了回去。
  *
  一进纪南城就从乡野小民升为大将军,狄其野栖凤台拜将,成了楚王宫君臣共宴上的大红人。
  顾烈在祭祖高台上喝了三碗烈酒,分不出心思去管他,坐不多时就提前回了寝殿。
  道士颜法古在寝殿台阶外坐着嚼花生米。
  一柄雪白拂尘随意扔在地上,他身上是今日为祭祖占卜吉时新换地灰色道袍,但是好端端的道袍被他穿出了一股算命骗钱的味道,顾烈远远看去,只觉得自己这个爱将活像只灰皮老鼠,着实是天赋异禀。
  见主公回来,颜法古老神在在地拍走一身黄壳红皮,捡起拂尘,道貌岸然地弯腰打千:“参见主公。”


第10章 三异星
  颜法古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还是被道观赶出门的道士。
  对此,颜法古颇为自得。
  不是每一个道士都能靠算命骗钱讨生活,你得口灿莲花,还得有勇有谋,最关键是得跑得快。
  也不是每一个道士都敢在为皇帝祈福的法会上破口大骂,大呼“楚王冤死,暴燕必亡”,你得有那个义胆,而且,最关键还是得跑得快。
  当然,最最关键的,不是每一个道士都会打仗。
  颜法古观星测字的算命功力不如占卜吉时,占卜吉时的功力不如领兵打仗。
  所以颜法古当道士,实属是入错行。
  幸亏顾烈不拘一格招人才,颜法古捏着把破拂尘投入楚军,也没遭歧视,因屡献智计一步步成了楚中大将。
  闲时还可以发挥发挥本职,为祭祖之类的大事占卜吉时、写写祭文之类的。
  但颜法古最爱的还是观星测字,日常在楚军中散播命理五行之术,闹得连姜扬都偶尔会蹦出一句“火属木,大吉”来。
  颜法古跟在顾烈身后进了寝殿正厅,规规矩矩又行了个礼,然后一张口就是:“主公,贫道今日来夜观星象,见了异景,是吉兆。”
  顾烈左手臂撑着上座扶手,按住额头。
  也不知是高台上喝的那三碗烈酒太猛,还是实在遭不住这个过于执着算命的手下。
  但顾烈记得前世颜法古今夜是来说什么。
  楚军伐蜀,顾烈亲自带兵,将荆州老家交给了颜法古和家臣祝北河,信他们两个能保荆州不失。
  果然,二人不负厚望,将荆州管理得井井有条,颜法古今夜特来述职,除了荆州这九个月的形势动作,还特别提到了中州顾家似有异动。
  前世顾烈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顾烈小瞧了中州顾家,他没想到蠢人做蠢事是不能以常理猜度的,险些阴沟翻船。
  顾烈本就因烈酒难受,此刻再一回想中州顾家做的恶心事,越发觉得恶心。
  于是顾烈也不催他说正事,反而鼓励道:“说来听听。”
  见主公乐意听,颜法古眉飞色舞地说起来,单凤眼冒出精光,好似老鼠撞到油壶。
  “那日主公破蜀的捷报传来,夜里天上是星罗棋布,正式观星的大好时机,贫道斋戒沐浴,登台遥望,忽觉眼前微光一闪,循而望去,只见三颗异星分布于天幕,恰好对应着三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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