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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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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一军?”。

“住口!”,一声喝断了二人的争执后,玄宗扭头向御案前的唐离沉声道:“用印吧!”。

说完这句,玄宗也不看杨国忠及太子李亨,踱步到一边跪着的李复道身前沉吟良久后道:“你且回府,稍后朕自有旨意到”。

第二百一十六章 乱起(五)

跪倒在地的李复道听玄宗此言,原本因惊怒而青白的脸色上再无半点血色,只是玄宗的这番话却也使他原本无神的眸子多了几分绝望的清明。

“臣辜负皇恩,罪不可恕!不敢有贪生之念,只请陛下准臣以负罪之身前往河东前敌”,李复道的声音暗哑低沉,言说至此后,已自解官衣的他重重叩首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仅仅在个多时辰之前,李复道还是位极人臣的当朝宰辅,此时他竟然成了这般模样,虽说眼前形势紧急,但目睹到这一幕,整个勤政务本楼上也是一片寂静,唯有那重重的叩首声空空的回荡。

眼见李复道如此,御案前的唐离心中也是一阵儿酸酸的难受,论说这位“五叔”虽然与他政见不合,但就其本身来说待他也着实不错,此人原本梦寐以求的就是希望能主领一军,厮杀疆场。依他的能力及生性其实并不适合出任宰辅,入主政事堂以来,他不过是在拼尽全力维持李林甫遗留的一切。

虽说与安胖子份属一党,但若论对安禄山的姑息与骄纵,李复道拍马也不及玄宗。事前,不仅他不相信安禄山会反,玄宗自己也不相信,甚至就连一直口中聒噪此事的杨国忠心底也不相信,从这一点而言,他虽有罪,但绝对罪不致死。但现在安禄山真个起兵造反之后,不管是为了玄宗的脸面,还是为了向天下军民彰显朝廷地必战之心。李复道都必须死,身为宰辅的他份量够重,实在是最好的替罪羊和祭旗人选。

勤政务本楼上,唐离心中固然是五味杂陈,就连一边跪着的杨国忠也是表情复杂,眼角的余光中甚至流露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意,而这其中。唯有殷勤站在玄宗身后的太子李亨,虽然极力收摄着面上的神情。但眉宇间却怎么也不能尽掩那份儿若隐若现地欢喜之意。

李复道说出这番话后,这位年老的君王久久无语,因是侧对着玄宗,唐离并不能看到他脸上地神色,只见到玄宗负于身后的手微微的抖颤不停,良久之后,才有一声苍老而空洞的声音传来道:“下去吧!稍后朕自有旨意!”。这句干瘪的话说完,玄宗已转而背过身去。

“臣……臣遵旨!”,额头一片红肿的李复道抖颤着站起身来,就此散乱着官服如同八旬老翁般蹒跚着向阶梯处走去,只一瞥的功夫,唐离见着他地眼神已完全涣散,此时的勤政务本楼上,唯有搁置在地上的那顶乌纱的帽翅微微晃动不停……

“李相。李相!”,伴随着楼下一阵儿满带惊讶的杂乱称呼声,被玄宗急召来议事的老丞相陈希烈在兵部侍郎薛龙襄等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了上来……

……

走到皇城朱雀门时,外边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地喧闹惊醒了沉思中的唐离,抬起头来看了看外边一片升平的景象,哑然一笑的他这才感觉到肚中的饥饿。说来从今天早晨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一口东西。

“少爷!”,早在朱雀门处等候的唐九满脸惊喜地迎了上来,只是唐离此时却没心思与他多说,他也没再上那辆早就备好的轩车,就近接过一个护卫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后,立即快马催鞭而去。

往日需要三柱香的时间,现在只用了一半时间不到就已回府,在府门前翻身下马顺手将马缰交给迎上来的门子后,唐离便径直向内急步而去。

府内的那些下人见唐离回府都是满脸喜色。但见少爷面色严峻也就没凑上前来道喜见礼。

唐离刚走进后院儿。就见正屋帘幕开处,李腾蛟等人迎了上来。安慰了这些憔悴面容上满带喜意的家人后,唐离便直接道:“关关,你去帮我弄些吃的东西来”。

正紧盯着唐离的一身素衣的关关闻言,一愣之后应了一声,随即快步向院子外走去。

“我现在回来只是报个平安,吃完饭马上就走,也不用忙张了”,边向正屋走去,唐离边向迭声吩咐着侍女煮茶端果子地李腾蛟等人道。

“走?”,闻言色变地李腾蛟颤声问道,而旁边的郑怜卿及蝈蝈也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我没事儿,陛下新授了我翰林学士,稍后就是去当值”,直到唐离这句话出口,郑怜卿等人的脸色才缓了过来,李腾蛟的脸上甚至有了几分喜意。

在开元间成立的翰林院,最初是由一大批诗人,画家,高道,书法家乃至围棋国手组成的机构,其成立的初衷原本是玄宗为了政事之外自娱而设置,但随着时间流逝,尤其是近年以来,这个直属于皇帝本人的宫廷机构的性质逐渐发生了变化,尤其是翰林院中的学士院,更是直接取代了原本的聚贤院,成为皇帝处理国务及拟定诏书的个人机要处,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最接近核心政事,最接近玄宗,也最得其信任的机构,翰林学士名头的本身就已经代表了玄宗的信任及光明的前途。正是熟知这其中的关节,李腾蛟才会如此高兴。在她想来,既然陛下如此任命,那唐离此次必然是厄运尽退,再无牢狱之虞了。

“莲儿,你去把唐七叫来”,在正屋中坐定之后,见着李腾蛟等人都是面有喜色,唐离尽自心中不愿她们担心,却也只能沉声道:“蝈蝈,两天前安禄山在范阳起兵造反了,我已命人去抄没山记货栈,你那边有什么手尾处尽快处理。另外,你马上去找蓝钻佳人。让她知会那些海商,从即刻起咱们的船队不再运进人参及皮货,腾空所有地船在新罗买粮,这些粮食运回后,暂时囤积在登州就是”。

开始唐离自大理寺出来时只对唐七低声吩咐了一句,那时心情激动的李腾蛟一门心思都在夫君身上,是以也没留意这件事。此时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郑怜卿等人都是一脸震惊的神色,甚至那个正给唐离奉茶的丫头还“啪”的一声打碎了手中的茶盏。

“蝈蝈。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还不快去!”,这声催促让蝈蝈醒过神儿来,近来处事愈发干练地她随即起身就向外走去。

“慢着!让蓝钻佳人给那些海商带个话,现在运粮我保他们亏不了一文钱,至于赚不赚钱不好说,但我保证他们将来最起码可以赚回一个爵位来。粮食运的越多,将来能换回地爵位就越高”,言至此处,唐离又淡淡补充了一句道:“当然,有不答应的也不勉强,只是以后他们若有什么事儿也就不必再来找我了”。

蝈蝈答应一声后去了,唐离见室中气氛凝重,乃轻笑一声道:“安禄山以一道之力起兵谋逆。不过是以卵击石之举罢了,待朝廷大军一到其势自然土崩瓦解,蛟儿,卿儿无需如此担心”。

唐离的这句安慰让李腾蛟的脸色和缓了几分,然则郑怜卿的脸上却是忧色半点不减道:“夫君,安贼谋逆。父亲大人的河东就是首当其冲,妾身怕……”。

见满脸忧色的郑怜卿说话间脸上颇有恐惧之意,唐离笑着伸出手去轻拍着她地手臂安抚道:“我上次前往河东时已与岳父大人言明此事,这前后已有将近年余的准备时间,此次安禄山起兵虽速,但于河东而言已算不得奇兵。晋阳乃我朝高祖龙兴之地,又是与长安,洛阳并称的三都。城池尽自坚固,加之如今的河东道都护将军郭子仪堪称名将,如此种种聚合。岳父大人困于兵力或者无力反击。但自保晋阳不失当无问题。卿儿无需担心!”。

尽自说了这许多,郑怜卿关心则乱也未能全然放下心事。唐离见状因又一笑道:“算算行程,范阳叛军现在该已进入河东境内了,当他们看到如今河东各地的官仓及武库都是空空如也时,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这番意在开解的话语毕竟有了些效果,见郑怜卿的脸色好了许多,唐离脸上笑容不减的续言道:“对了,刚才尽自想着安胖子,倒把一个大好消息给忘了”。

李腾蛟看了郑怜卿一眼,明白唐离意思地她当即出言凑趣儿道:“什么好消息?”。

“你们一直想见的那个人到京了”,为安抚家人的情绪及担忧,面上看来一片轻松随意的唐离甚至还故意卖了个关子后,才看着郑怜卿笑言道:“李太白,李谪仙到京了!”。

早在开元间既已得名“诗仙”,被誉称为“开元三绝”的李白名头的确响亮,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郑怜卿地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而李腾蛟更是惊讶反问道:“阿离你是说青莲居士到京了?”。

“正是!我回来前在勤政务本楼,当时正议及要写讨逆文告以驳安贼檄文,听陈希烈老相公说话,才知道李青莲已于昨天午后到京,可惜,那时我正在大理寺,没能一睹其谪仙风采,不过他既然到了京中,随后自有机会!”,说道李白,尽管如今形势严峻,但唐离言语中还是忍不住的露出了几分激动,穿越数载,见过了李林甫,杨贵妃等人后,若说还能有一个人能让唐离对与之见面如此期待的话,则非李太白莫属了,这个由盛唐精魂而化的诗仙历经千年时光早已成了盛唐的代名词,在他的诗作一代代被传唱不绝的同时,流逝的时光也使他的身份由诗人逐步的走上了神坛,中国近三千年地古典文学史上,若说有一个人能被后世大多数人自愿自觉发自深心地去喜欢,去仰慕的话,豪放飘逸地李太白无疑是第一人选。至少现在的唐离对与李白见面的渴望中,就包含着一些后世“粉丝”对“偶像”的狂热。

“这下公主该高兴起来了!”,李腾蛟喃喃低语了一句后。随即起身抓住唐离地手臂急切道:“阿离,你得着机会一定要把他请到咱府上来,以前在玉真观的时候公主见他从不带我,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他哪!”。

“这是自然!”,唐离含笑答应了一句,正待要接着说话时,就见关关领着几个丫头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关关你费心了。不过我那儿吃得了这么多?”,看着身前案几上满满的一片。唐离轻笑着说了一句后便持著开始吃饭。

他的吃相原本就不好,此时为赶时间更是风卷残云,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已吃完,只让旁边的关关连声说着:“慢着些儿,慢着些儿!”。

饭既吃完,唐七依然没到,唐离却等不得他了。匆匆梳洗一番后便向外走去,郑怜卿等人自然起身相送。

内院门前,示意几人不必再送的唐离走出几步后,突然停住了步子转身向李腾蛟招了招手。

“阿离”,快步跑过来地李腾蛟见唐离脸色有些沉郁,忙问道:“怎么了?”。

看着李腾蛟娇美的脸,唐离沉吟片刻后,才无奈地低声一叹道:“安禄山起兵谋反。五叔他……他已被陛下罢相了!”,低沉着说道这里,唐离轻轻摇头道:“你现在就去,当还能见着他最后一面”。

“阿离……”,只瞬间的功夫,李腾蛟红扑扑的脸蛋儿上已是血色尽失。抓着唐离臂膀的手也是越捏越紧。

“这事不仅是我,就连贵妃,甚至陛下也没办法!”,黯然叹息声中,唐离只能轻轻拥住李腾蛟道:“蛟儿,我答应你,一定竭尽全力保住五叔家人安危!”。

身子抽搐着在唐离怀中静默了片刻后,李腾蛟猛的挣脱开来向府门处跑去,她的身影带起的是声声压抑不住地啜泣……

向郑怜卿及蝈蝈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之后,唐离快步追上前去。谁知此时的李腾蛟跑的异常的快。直到快到府门前时唐离方才赶上,恰在此时。原本等在门房处的莲儿领着满头汗水的唐七走了进来。

“莲儿,唐九,你们跟着夫人!”,高声吩咐了一句后,唐离直接迎上唐七道:“怎么样了?”。

“少爷,山记货栈库房货物都没动,驼夫及一些帮佣也都在,只是朱竹清及一批看守货栈的护院儿都不在了,那帐房说他们是上午突然消失不见的”,因为口中大喘着气儿,唐七地话听着就有几分断续,“四娘已谴人出城追查了,另外朱竹清叔父处也派人盯上了”。

注目门外,看着唐九等人上马紧追着同样驱马而行的李腾蛟远去,唐离扭过头来道:“没抓着?”,原本他此次回来只是顺便问及此事,但此时唐七的答案还真让他意外,以安禄山的品性,虽然已决定起兵造反,但为了不早暴露消息,他肯定不会将此事告知山记货栈驻于长安的这些人,以免他们有所异动泄了底细。从这一点来说,朱竹清断然没有能逃脱的道理,但现在这种反常地情况却出现了,由此不能不引起唐离的警觉。

“恩,盯紧朱竹清叔父处,另外把他叔父以前的根底都好生查清楚”,点头说了一句后,继续迈步向外走的唐离续又问道:“对了,天王那边怎么说的?”。

“天王说让少爷放心,有他亲自看着,那几个大食人出不了事儿”,闻言,唐离点点头后道:“恩,这就好!从现在起你密切盯紧两河道的消息!我若不在府上,你就让送食盒的小厮直接送到皇城就是”。

吩咐完这些,唐离没再多做耽搁,接过门子手中的马缰后,翻身而上直往皇城而去。

策马转上朱雀大街,行不多远就见街右边一片喧哗,两旅盔甲鲜亮的羽林军正围着一座堂皇壮丽的大宅第捕人。

见是羽林军在查抄安禄山在京地藩邸,唐离胯下健马没有半点停顿,直接一路向前。

朱雀门里地皇城也不安宁,这里虽然没有刚才那么多羽林军,但唐离路过御史台时,刚好见着接替王烘出任御史大夫之职的吉温正被两个内侍拘押着出来,脸上满是一副灰败地神色,类似的场景他一路上还见着好几处。

此时他也无心理会这些,快步过了承天门进入宫城,唐离刚踏上勤政务本楼的阶梯,蓦然就听“咣!”的一声,一个尺长左右的明黄镇纸自阶梯间蹦落下来,若非他闪身的快,险险就砸在了头上。

与这明黄镇纸砸落的同时,勤政务本楼上玄宗因极度愤怒的声音清晰传来:“半天,仅仅半天朕就丢了九州之地,这些混帐行子居然一箭未放就此附逆……”,因过于愤怒,玄宗暗哑的语调化为了低沉的咆哮……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乱起(六)

与这明黄镇纸砸落的同时,勤政务本楼上玄宗因极度愤怒的声音清晰传来:“半天,仅仅半天朕就丢了九州之地,这些混帐行子居然一箭未放就此附逆……”,因过于愤怒,玄宗暗哑的语调化为了低沉的咆哮……

唐离听玄宗这么一说,就知定是又有新的军报传来,而这军报上的消息该是说河北道诸州在安禄山起兵后纷纷投降从逆。顺手捡起地上的明黄镇纸,他一步步向楼上走去。

勤政务本楼上,此时静悄悄一片鸦鹊无声,坐在御案前的老相公陈希烈那对漂亮的寿眉紧紧的蹙在了一起,平日因保养得宜而颇有些鹤发童颜的脸上也抽成了苦瓜。

整个楼上,除了老相公陈希烈之外,其他应召来的官员都控背躬腰的站着,一个个脸上或是噤若寒蝉,或是面无表情,除了玄宗粗重的喘息声之外,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

玄宗此时正据于御案之后,他原本有些灰败的脸色因为这巨大的愤怒而激起了一片淡淡的暗红,近十余年来秉政一直崇尚于清静无为的他,此时再没有了半点往日的淡然冲和,安定娴静的样子,眼见自己这番话后却无一人接腔,就见他嘿嘿冷笑道:“怎么都不说话了!朕看你们平日朝会时不是挺能说的嘛!你们要赏赐,要恩萌,要爵位的时候不是都说的挺好?现在怎么都不说了?又或者你们只会说百年承平,极盛之世?莫非除了这些。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了?”。

多年不发火,此时一旦激怒攻心,玄宗的样子就变地极为可怕,口中说着话他几步间就到了那些站立着的官员身前,口中如毒蛇般冷笑不绝道:“平日里你们口中谁不说自己是朝廷栋梁?怎么真到了朝廷要用你们的时候连句话都不会说了,年年月月领着朝廷的俸禄,朕的赏赐。你们就是这样报效朝廷,报效朕?那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暗哑的声音说道这里,玄宗的笑容几乎有些残忍了,“朕知道你们打地什么主意,你们跟那些混帐行子一个模样,就等着安贼打过来后俯身请降就是,倒时候该做尚书的还是尚书,还做侍郎地还是侍郎。你们说,朕说的对不对?对不对?”。

看着玄宗暴怒如此,耳听着如此的诛心之言,那些原本还想说话的人愈发的不敢了,正对着玄宗的工部尚书韦知仪本就是个胆小的,此时吃这雷霆之怒地惊吓,额间冷汗如雨的他居然就此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口中不断道:“臣有罪。臣有罪!”。

“你没罪,你们都没罪,是朕有罪,朕选了你们这些臣子就是朕最大的罪”,瞅了脚下跪倒的韦知仪一眼,玄宗冷笑着道:“朕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说话之间,他居然抬起脚重重踢在了韦知仪的肩头,若非后面还有人挡着,只怕可怜的工部尚书大人立时就要仰躺于地了。

见玄宗正处于急怒状态,悄然上楼隐于众官身后的唐离原本也不准备上去凑这个霉头,只是此时见情势不对,玄宗显然已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当下也只能上前一步道:“陛下息怒,臣以为河北九道附逆之事并不如陛下所想那般不堪!”。

唐离一开口说话。立时将玄宗地目光引到了他身上。与此同时,勤政务本楼上响起了一片轻微却又整齐划一的吁气声。显然,这些正承担着天子无边怒火的众官对于有人出头打破这个僵局都有如释重负之感。

“说!”

没在意玄宗话语中的怒火,手执明黄镇纸的唐离边缓步向前,边轻声道:“安禄山自任捉生将以来就在河北道,他在河北已经营已达十余年之久,此次举兵谋逆之初有一些本道州县附逆也是意料中事;再则,范阳此次举兵兵威极盛,地处河北的各州欲抗无力,顺势投降也是有地,历来各朝谋逆之初大抵都会出现此类情形,陛下实不必如此激怒”。

顺手将明黄镇纸在御案上放好,唐离不等玄宗反问,因又续道:“譬如这从贼,历来也分几种情形,一是甘心从贼;二是势不得已,无奈从贼;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行的是韬略之计,前从而后反!今日之河北是三者皆有,但若臣所料不差的话,该是以二、三种居多”。

若说前面那番安慰作用还小的话,那唐离后边这个论断却让玄宗精神一振,“唐卿且细说!”。

见本站在众官之前的玄宗有重回御座的意思,唐离因也上前了两步搀着他向御案前走去,边走边道:“其实这中间的道理倒也简单,陛下乃是我大唐正朔,所谓民心如镜,史笔如刀,其实自古至今的臣子若非情形实在特殊,又有几人愿做逆臣?‘反贼’的恶名刻身铭骨,且遗羞子孙,实在不是那么好背的!此其一也;其二,安禄山不过一九姓杂胡出身,更兼一字不识,这也就罢了,据臣得知安禄山虽每次进京时做出一副憨厚朴拙地模样,其实此人心性残暴,嗜杀成性!与陛下地宽容雍容相较,那安禄山不过是一跳梁小丑,对于那些河北道官员而言,他们自然更愿意忠诚陛下”。

唐离这番话诚为实言,且每一字每一句都合着玄宗现在的心思,是以这两条说完,刚才还是暴怒中地玄宗情绪已渐渐平定,一边坐着的“老翁翁”陈希烈见状,立即凑趣道:“唐别情不愧是状元之才,这两层见的明白”,他既一开口说话,其他那些刚才噤若寒蝉的官儿们也随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出声附和,一时间。勤政务本楼上阴霾地气氛竟似被一扫而光了。

淡淡的看了群臣一眼,玄宗扭过头来对唐离道:“唐卿你接着说!”。

吃玄宗这一眼,众官员的声音立时小了许多,看着眼前这许多平日里意气洋洋的官员如此表现,唐离由不得轻轻一笑后续道:“至于第……,河北道乃是本朝儒家高门世居之地,所以此地虽然民风彪悍。但民风中也最终忠义二字;臣也曾看过河北道官员的任职表,这其中有许多州府主官都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大族出身。譬如那崔门子弟,再譬如平原太守颜清臣颜真卿兄弟,别人我或不敢保,但这些人本是绝不会反的,但他们现在却也从贼附逆,这难道不反常?”,言语至此。唐离双眼紧紧迎上玄宗地眼神儿道:“臣现在愿借陛下笔墨立军令状一份,随着安贼大军南下而留守的兵力减弱后,河北道这安贼大后方必定会四处冒烟,无论是民间,还是现在这些附逆州县多会揭竿而起重新效忠朝廷。臣,愿以项上人头做保!”。

注目唐离,看着他那平静中透出无比自信地眸子,玄宗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刚才暴怒的情绪终于彻底的平静了下来,甚至嘴角处还若有似无的挂了一点儿笑模样。

见状,唐离趁热打铁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方今之天下,虽各处也有积弊,然则总而言之。的确算得是自西汉武帝以来前所未有之盛世。身为如此升平之世的手创者,天下百姓无论是对陛下,还是对朝廷都自然有一份感激眷念之心,这份感激若在平日也就罢了,但一旦临战就会实实在在地转化为民心,先太宗曾有君舟民水,载舟覆舟之言,今日之情势诚然如是,‘民心在唐’四字本身已足可保陛下社稷安危!”。

“再则,安贼此时虽然兵雄势大。但其根基不过只有一道之地。若想以一道之力抗衡我整个大唐,实无异于痴人说梦。且不说别的,单就是后勤辎重的供给就足以将之压垮,如今的情形是,没了朝廷调拨的军粮,单凭河北一道之力定然难以支应二十万大军的用费,河北道既然支应不了,那安贼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战养战,纵兵抢掠,且不说他如今在河东能不能抢到,只是他越抢的厉害就越不得民心;与范阳叛军相比,我大唐据地乃是其十倍,人口乃是其百倍,他弄一斤粮食,朝廷可以征发十斤,他造出一支箭矢,朝廷可以造出十支,他募集到一个军士,朝廷可以募集到百人,如此消耗之下,纵然安禄山起兵之初兵锋极锐,但其势必不能长久,我料此次朝廷平叛之战前期当是安贼占据先手,随后待其兵势稍弱,则朝廷与其陷入短暂地相持阶段,自此开始,朝廷的优势渐次明显而日益强大,而范阳之实力则被寸寸削弱,终将灰飞烟灭”。

唐离这番话说完时,整个勤政务本楼上一片沉寂,玄宗并众位官员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唐离,安禄山起兵的消息到京连一天时间都不到,但此时的唐离已从全局预测到了整个战事的走向,且这种预测还合情合理。就不说这种预测到底准确不准确?单是唐离此时表现出地这种对战事整体把握的大局观,已足以让人吃惊,往往具备这种能力的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而唐离如今却年不满二十,更是以文辞出名的状元公,这番令人信服的剖析战事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如何让人不吃惊?一时间,众官员除了感叹世间真有人能“生而知之者”之外,也有人心底暗自猜度唐离府中必定养着极高明的谋士。

“唐卿所言深合朕心!”,良久之后,从唐离身上收回目光的玄宗轻声赞了一句后道:“朕已命陈爱卿及杨卿掌总此次战事,唐卿既已为翰林学士,也宜参予其中以为参谋赞画”。

“臣遵旨!”,与唐离同时应命的还有唐陈希烈及杨国忠二人,与此同时,站着地那些官员们都忍不住用一种热辣辣地眼神看着这个新任的翰林学士。

“安贼谋逆,朕平叛之意已决,尔等也不得稍存侥幸之心,从即刻起再有敢言安抚及招降者。定斩不赦!”,语调平静地玄宗注目群臣说着这番话时,眼神儿似有若无地瞥了太子李亨一眼,“大唐不仅是朕的大唐,也是卿家等的大唐,如今朝廷出此奸孽,正是尔等奋力报效之时。卿等更宜宵衣旰食早平叛乱,但能使我大唐百姓少受一日刀兵之苦。便是尔等的功德,异日逆贼授首之时,尔等既不负朝廷,朝廷又岂会负尔等?”,言至此处,玄宗沉默了片刻后乃挥挥受道:“现在,卿等都退下去办差吧!”。

站在玄宗不远处的唐离见他说出这番话来。再看到那个眼神儿,已知刚才自己回府的空隙中李亨必定又重提了安抚招降之事,对于李亨会提出这种建议他丝毫也不奇怪。若历史固有的流向不变,这个叫李亨地太子将会借马嵬兵变而成“肃宗”,而这位肃宗就是唐朝廷针对藩镇“姑息”之策的始作俑者,而后经其子“代宗”地进一步发扬广大,乃使对藩镇的姑息之风大盛于朝廷,正是在肃代两朝。平卢,魏博等不受朝廷控制的四镇正式地位正式稳固,从而拉开了中晚唐藩镇林立的序幕。

脑中胡乱想着这些,正随着其他官员准备退下的唐离就听玄宗一声召唤道:“唐卿,你且留下”。

随着官员们的退却,一时间勤政务本楼上就除了那些侍候的宫人之外。就只剩下这君臣二人,就连流连着不想走地太子李亨也被玄宗遣退。

“委屈你了!”,玄宗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唐离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前两天大理寺之事。

“朕老了,真是老了!”,说完这句,不等唐离答话,玄宗又莫名的轻叹着说了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陛下……”,此时楼中的气氛着实古怪,唐离刚想按惯例颂圣一番。谁知刚张口就被玄宗挥手止了。“京畿道各州军马明日就可往援河东,杨国忠及薛龙襄保荐的统兵人选是李光弼。卿以为如何?”。

这两万多军马交由李光弼统军自然大合唐离心意,但他摸不清玄宗问这句话的意思所在,遂也中规中矩地答道:“李将军久历战阵……”。

“朕不是问的这个”,玄宗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道:“卿家当日曾与他同守金州,朕要问你的是这个李光弼可靠吗?”。

至此唐离才明白,经历过宠将安禄山起兵造反之事后,玄宗如今对这些统兵将领都下意识的充满了怀疑,“李将军烈士之后,加之臣与他曾在金州共事,臣敢保他必不会有负于朝廷及陛下的信重”。

“如此就好!”,细看了唐离片刻,玄宗点点头后便陷入了沉默。

这次沉默地时间分外长,正在唐离寻感觉气氛极其凝重之时,就听玄宗的声音幽幽传来道:“不久之前,太子自请前往潼关监军,卿以为如何?”。

“监军?”。

“依着四方勤王军的脚程,不久朝廷就能在潼关聚集起一支十八万人左右的大军,朕已有意命高仙芝总领其军,太子所言监军事就是从此而来”。

至此,唐离才知道玄宗让他留下来的目的其实就在于这一个问题。潼关乃是京畿门户,只要潼关不丢,长安就稳如泰山,此关对于大唐的重要性已是不言而喻。同样也正因为这一关隘太过重要,此时对带兵将领正满心疑虑的玄宗难免对高仙芝不能完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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