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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辉煌-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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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罗廷一直到1964年才恢复名誉。起因是中苏分裂。莫斯科为证明苏联长期以来一直关心中国革命,重新抬出了鲍罗廷。
1964年6月30日,鲍罗廷80岁诞辰。当年广州的同伴切列潘诺夫将军在《莫斯科真理报》里页上发表文章:《一个列宁主义的革命者》,旁边附有一张鲍罗廷在中国拍的照片。结尾处说:“1949年2月,在斯大林搞个人崇拜期间,M。M。鲍罗廷开始遭受迫害,并于1951年去世。现在,党已为他恢复了名誉。”
因为中国,他失掉了名誉。又因为中国,他恢复了名誉。
鲍罗廷曾经有过许多头衔,许多化名;参加过许多组织,经历过许多风浪。活着的时候有人请他讲讲传奇经历,他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是在冰天雪地里出生的……在阳光下长大,不是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鲍罗廷回国去搞木材和造纸的时候,陈独秀在国内成了托派领袖。他1932年10月在上海被捕,国民党江苏省高等法院审讯他,名律师章士钊自告奋勇为他辩护。为不致罪,章士钊说陈独秀是三民主义的信徒,议会政治的政客,组织托派也为反共等;章士钊辩护词未完,陈独秀拍案而起:“章律师之辩护,全系个人之意见,至本人之政治主张,应以本人文件为根据。”
他所说的“本人文件”,即审讯前两个月写好的《陈独秀自撰辩诉状》:
“予行年五十有五矣,弱冠以来,反抗清帝,反抗北洋军阀,反抗封建思想,反抗帝国主义,奔走呼号,以谋改造中国者,于今三十余年。前半期,即五四以前的运动,专在知识分子方面;后半期,乃转向工农劳苦人民方面。盖以大战后,世界革命大势及国内状况所昭示,使予不得不有此转变也。”
“唯有最受压迫最革命的工农劳苦人民与全世界反帝国主义反军阀官僚的无产阶级势力,联合一气,以革命怒潮,对外排除帝国主义之宰割,对内扫荡军阀官僚之压迫;然后中国的民族解放,国家独立与统一,发展经济,提高一般人民的生活,始可得而期。工农劳苦人民解放斗争,与中国民族解放斗争,势已合流并进,而不可分离。此即予五四运动以后开始组织中国共产党之原因也。”
陈独秀的老朋友、国民党元老柏烈武(柏文蔚)后来对陈松年说:“你父亲老了还是那个脾气,想当英雄豪杰,好多朋友想在法庭上帮他忙也帮不上。给他改供词,他还要改正过来。”
陈独秀1942年5月病逝于四川江津。
死前贫病交加,但风骨不改。已是国民党官僚的当年北大学人罗家伦、傅斯年亲自上门给他送钱,他不要,说:“你们做你们的大官,发你们的大财,我不要你们的救济。”弄得二人十分尴尬。国民党交通部长、当年在北大教德文的朱家骅赠他5000元支票一张,他拒之。朱托张国焘转赠,又拒之。张国焘再托郑学稼寄赠,还是不收。他在江津住两间厢房,上无天花板,下是潮湿的泥地;遇大雨满屋是水。屋内仅有两架木床,一张书桌,几条凳子和几个装满书籍的箱子。
唯一的装饰,是墙上挂着一幅岳飞写的4个大字的拓片:“还我河山”。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盖棺论定”。一个人死了,装进棺材钉住,他的历史便完结了。既不会爬出来为将来增添什么,也不可能把过去再减少一点儿,可以对其一生功过是非作评定了。
这也是理想。凡在历史上发生过重大影响的人物,往往在“盖棺”很久之后,人们仍在对他争论不休。陈独秀就是这样的人。他最先鼓吹革命,后来又走上另一条道路。中国的大革命为什么失败,他犯了什么错误,负有怎样的责任,中国社会究竟是怎样的性质,中国革命究竟是怎样的性质,中国革命到底应该怎样革法……他以不惑的气概迎接这个世界,又带着一个又一个不解之思索,离开了这个世界。
陈独秀生前说:“我愿意说极正确的话,也愿意说极错误的话,绝对不愿意说不错又不对的话。”
文化大革命中,因墓碑早毁,四周杂草丛生莫辨,使他免受了如瞿秋白墓地那样掘骨扬灰之灾。1979年开始重新评价陈独秀。中共中央批准安庆市政府拨款重修陈独秀墓地。
时代不一样了。陈独秀的墓碑上,既没有极正确的话,也没有极错误的话,更没有不错又不对的话。简朴的碑石正面只有5个大字:陈独秀之墓。碑石背面记载生卒年代:一八七九年十月九日至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七日。
这位中国一代青年学子的思想启蒙者、向旧营垒冲锋陷阵的英勇斗士,随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滔滔江流,最终回归到了自己的出生地。
1946年4月7日,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向延安拍发电报:博古、王若飞、叶挺、邓发于4月8日上午飞往延安。
4月8日下午1时,毛泽东、朱德、任弼时、林伯渠等陆续来到机场迎接。天空阴云密布,又下起了细雨。传来了飞机声,但又逐渐远去了。一直等到下午4时,失望且不安的人们才逐渐离去。
第二天,晋西北兴县村民上山打柴,才发现摔毁的飞机机身及遇难者的尸体。随后赶来的人们,在现场找到了博古的印章。这位24岁出任中共临时中央总负责人的博古,不到42岁便完结了自己生命的全程。
公祭大会上,由康生代表中共中央宣读祭文:“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从最年轻的时候,就勇敢地投入中国人民民族斗争和民主斗争的行列”;“你们为了人民的自由,自愿选择了极端自我牺牲的道路,你们做了光荣的中国共产党的党员和战友”;“亲爱的同志们!我们永远记得你们为什么牺牲”。
郭沫若则在《新华日报》发表一首悼念博古的自由体长诗,其中有一句:“我听见鸱鸪的叫声,说是‘秦邦宪死于秦’。”
1956年1月,王明以治病为由起程赴莫斯科,从此再未回国。行前曾写信给中共中央,要求解除他的中央委员职务,“等我的病好到可以工作时,再由组织另行分配工作。”
他的病再也未好。所以再也无须组织另行分配。
他死前写有一篇《非不为也,是不能!》:“我而今只剩下个有翅难展的多病之身,但还留有腾空奋斗的战士之心。不过,我只能:在好长的时间里,吟咏出若干首述怀诗句,在好长的岁月里,倾吐出几篇反毛论文。而且这我还只能躺在床上口讲,写和译还要靠全家人。知我者说,我确是在战斗到最后的时刻。不知我者说,我真是个天下少见的懒人。”
1974年3月,这个战斗到最后的懒人在莫斯科去世,享年70岁。其妻孟庆树说,王明本来还打算写一本批判毛泽东思想的书,未来得及完成这一计划就去世了。
这个人至死不服。
延安整风后期,当时刚从苏联回国不久的师哲,看见延安批判王明的那些东西哪里是王明自己的,分明是共产国际和斯大林的,于是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毛泽东:我们与王明的真正分歧到底在哪里?毛泽东沉默片刻,说了这样一句:他为别人考虑得太多了,为我们自己考虑得太少了。
也正是这句话,让师哲豁然醒悟。
王明在苏联去世第二天,《真理报》刊登文章,称其为“国际共产的老战士”,“苏联的老朋友”,他的“形象将铭记在苏联人民的心中”。
他的形象却不会铭记在中国人民心中。
一个中国人,长期以别国的利益为中心利益,以别国的目标为中心目标,以别国的指示为最高指示,这样的“共产主义战士”,中国还是少几个为好。
所以,他无法活在中国人民心中。
1938年4月4日清明节,张国焘代表边区政府祭轩辕黄帝。到黄帝陵所在的中部县(今黄陵县),国民党陕西省政府主席蒋鼎文也到了,双方站在一起同时祭陵。张国焘悄声对蒋鼎文说了一句:“我想和你多谈谈。”蒋会意,当即吩咐自己的随从将张国焘的警卫隔开。张国焘上了蒋鼎文的车又说了一句:“我想见见蒋委员长!”就这样去了西安。在西安,林伯渠赶来对张国焘说,党内有什么问题都好商量,要张先回延安,张坚决不从。在汉口,李克农率人把他从火车站劫走,他逃掉;又派人追踪他,把他“请”到八路军办事处,他又逃掉;来来回回三“请”三逃。其中一次李克农架着张国焘上车,周恩来挽着张另一只臂膊,张大叫:“绑架啊!”国民党人士上来询问,幸亏周恩来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主任的身份,同样高声回答:“没有你们的事,我们要带这个人去看病!”顺手把张国焘推进汽车,才脱险而去。但不论周恩来如何煞费苦心地劝说,张国焘依然一意孤行,最后甚至说:“你们要杀我或者枪毙我,就在这个旅馆行事吧!”脱党意志如此决绝,不知当初入党时是否也像这样坚定?
1938年4月18日,中共中央宣布开除张国焘党籍。
张国焘后来加入了戴笠的军统,主持“特种政治问题研究室”、“特种政治工作人员训练班”。堂堂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主持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副主席、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委员,竟然扛着蒋介石给的中将军衔开始从事起下作的特务活动。
1948年11月,在人民解放军与蒋军展开战略决战的轰轰炮声之中,张国焘悄悄去了台湾。1949年又悄悄离开台湾,移居香港。1968年,大陆文化大革命波及香港,他又悄悄离开香港,移居加拿大多伦多。与狂飙突进的历史相较,他似乎成了一道憧憧的鬼影。
张国焘的妻子杨子烈晚年在香港说,张国焘“以近七旬之年,安贫乐道,昔日恩怨得失,早已无意计较。他常说:‘在中国舞台上,我以往是个演员,现在仅是个观众,总希望能少看到些悲剧才好。’”
张国焘晚年贫病交加。1973年圣诞节前夕突然中风,右手右脚麻痹,从儿子家中被送入养老院。1978年在养老院中皈依基督教。为其施洗的章力生博士十分感慨:“一生为其信仰奋斗牺牲的唯物无神主义者竟能谦卑顺服,真切悔悟,在其八十余岁的晚年,做了神的儿女。”
1979年12月一个鹅毛大雪的严寒之天,张国焘被冻死于多伦多那所他住了6年的养老院。据说死前因病痛折磨,从床上翻滚掉下来,竟然一夜无人发现。
死后两日,旧金山英文报载如下消息:“中国共产党创始12人之最后一人张国焘在加拿大多伦多养老院逝世。”
最后的清醒之中,他可记得44年前的1935年6月26日骑一匹白色骏马,由十余骑警卫簇拥飞驰两河口,毛泽东率领政治局全体委员走出三里,立于雨中恭候的情景?
张国焘由红四方面军领导者变成了国民党的将军,张学良则由东北军领导人变成了国民党的囚徒。
1989年6月1日,张学良在台湾对远道从美国来看他的王冀教授,谈起他平时最讳言的西安事变:“我是不是有私心在里头?我是不是为我自己利益?我是不是问心无愧?好了,没有,我问心无愧,我没有私心。我敢给你说,我做那件事(西安事变)没有私人利益在里头。我没做过与我私人地位、利益有关系的东西,我没有。假使我自个有地位利益就没有西安事变。我跟你说,我大权在握,富贵在手,我什么都不要。所以,蒋先生也能原谅我。我跟蒋先生是要钱?我是管他要地盘?我没有。我牺牲我自己。牺牲我自己为什么?我第一个问题就是:不要打了。我说我们与共产党打什么呢?都是中国人,打什么呢?都是政治问题,不是不可谈的嘛,所以后来谈是我的主张。而且我对蒋公讲,我说共产党你也剿不了。他说为什么?我说共产党有人心,我们没人心。”
这一天是张学良的89岁寿辰。
2001年10月14日,张学良在檀香山去世,享年101岁。
在夏威夷瓦胡岛一处叫做“庙谷”的青山绿地之间,成为张学良和夫人赵一荻的合葬之地。简朴的墓碑上没有任何头衔,没有任何称谓,只写有:
张学良 1901…2001
赵一荻 1912…2000
连两人的生卒年代也如此简练,仅4个阿拉伯数字:“0”、“1”、“2”、“9”,多一个都毫无所用。
还需要什么呢?上面的姓名,下面的年代,已经在诉说那个天翻地覆的时代所发生的一切。
墓园旁边低矮的一段石墙上,录有《约翰福音》第11章第25节:
复活在我
生命也在我
信我的人虽然死了
亦必复活。
张学良与张国焘一样,晚年皈依了基督教。他们二人都被认为是本阵营的叛将。二人最终都葬在了异国他乡。他们二人的根本差别在于孙中山那句话:“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张国焘逆历史潮流而行,只能被大潮卷走,无声无息。张学良顺应了历史潮流,他会长久活在所有中国人和全世界所有华人的记忆中。
“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也包含这样的意思在其中?
在张学良的追思公祭仪式上,宋美龄送的十字花架分外醒目。这位19世纪末出生、生命横跨三个世纪的蒋介石夫人,得知张学良过世的消息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续数日沉默不语。很难找到另外一个人像宋美龄这样,一生中目睹如此之多的风雨烟云:眼看国民党1949年丢掉了大陆、2000年丢掉了台湾,她丈夫和她终生为之奋斗的东西,一件又一件在眼前灰飞烟灭。
国民党丢失台湾政权后,她不再让身边任何人提台湾岛内的情况。
定居纽约的宋美龄晚年头脑十分清楚,但寂寞、封闭,变得愈来愈沉默。她很少说话,多数时候静坐在轮椅上沉思、祷告,或一个人静静欣赏自己以前画的国画,一幅一幅慢慢回味,沉思往事。她经常独自发问:为什么上帝让我活得这么久?周围无人能够问答。也无人敢于回答。于是她自问自答:也许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
宋美龄临终前嘱咐,死后葬在纽约,不回台湾。
浙江奉化蒋家丰镐房的院落里,有当年宋美龄亲手栽种的金桂银桂各一棵,多年来一直长势旺盛。2003年春夏,奉化大旱,丰镐房内的银桂树9月枯病而死。10月23日,作为“宋氏三姐妹”中的最后一人,宋美龄走完了生命的最后旅程,在纽约辞世,终年106岁。
人类的历史何其漫长,个人的生命又何其短暂。
不是每个人,都能以短暂的生命辉映漫长的历史。
20世纪在世界东方,最激动人心的话题,莫过于救国与革命。这个世纪狂飙突进。没有哪个世纪像20世纪这样战争与革命风起云涌,金石掺瓦砾大浪淘沙。没有哪个世纪像20世纪这样以如此丰厚的精神财富砥柱于奔腾不息的历史长河中流。
俄国爆发了推翻罗曼诺夫王朝的二月革命,和实现无产阶级专政的十月革命;
中国爆发了推翻爱新觉罗王朝的辛亥革命,和实现人民民主专政的新民主主义革命;
日本也爆发了一场将国家和民族引入法西斯道路的“昭和革命”。
中国国民党、中国共产党、联共(布)与共产国际、日本昭和军阀,这四股力量在世界东方大舞台互相交叉,互相影响,互相矛盾,互相冲撞,导演出一幕又一幕威武雄壮的话剧。
先进的中国人向西方寻找真理。先进的日本人、先进的俄国人比中国人更早向西方寻找真理。俄国人、中国人找到了马克思主义。日本人则找到了法西斯主义。
那是一个非凡的革命年代,也是一个颠倒的革命年代。布尔什维克党人、中国国民党人、中国共产党人、昭和军阀集团成员,都在谈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北一辉第一部著作即是《国体论及纯正社会主义》。孙中山想加入第二国际。蒋介石说:“直接是为总理的三民主义而死,间接即为国际的共产主义而死。”唐生智可以1天99次谈阶级革命。大革命时期,连武汉的富商们也在街头高喊:“世界革命万岁!”
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常说殊途同归。说说而已。殊途永远无法同归。
殊途远去了四伙年轻人。
列宁去世时不到54岁。斯大林42岁当上总书记。蒋介石39岁出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中国共产党创始人、北大教授李大钊1927年就义时,才38岁。毛泽东34岁上井冈山。周恩来29岁主持南昌暴动。米夫25岁在共产国际提出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指出中国革命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性质。博古24岁出任中共临时中央总负责的人。日本法西斯鼻祖北一辉,1906年自费出版第一部著作《国体论及纯正社会主义》时,也才23岁。
聂耳为《义勇军进行曲》谱曲时,还不到23岁。今天每一位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从幼稚的学生到白发苍苍的老者,都要直立聆听这位年轻人对中华民族血脉的感受和呼唤。与此同时,不也感受到了这一民族血脉在危机与苦难中迸发出来的辉煌精神?!
那是一个年纪轻轻就干大事、年纪轻轻就丢性命的时代。无一人老态龙钟,无一人德高望重。无一人切磋长寿、研究保养。
需要热血的时代,便只能是年轻人的时代。
最需要热血的,就是长征。
最先报道鲍罗廷死讯的美国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后来到了中国,他怀揣心脏起搏器、带着打字机、以76岁高龄跋涉一万多公里,完成了对中国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寻访,并于1986年出版了《The Long March:The untold story》,翻译为《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在中国与美国同时出版,成为继斯诺《红星照耀的中国》之后,又一部介绍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书籍。索尔兹伯里在序言里的最后一句话是:“阅读长征的故事将使人们再次认识到,人类的精神一旦唤起,其威力是无穷无尽的。”
其所言极是。你可以忘记工农红军纵横十一省区,行程二万五千里,一路硝烟,一路战火;可以忘记不尽的高山大河,狭道天险,国民党数十万大军左跟右随,围追堵截;可以忘记革命队伍内部争论与妥协,弥合与分裂。但这一点你将很难忘怀:长征所展示的足以照射千秋万代的不死精神与非凡气概。
不屈不挠的工农红军。
不屈不挠的共产党人。
不屈不挠的解放事业。
不屈不挠的中华民族。
有许多时候我想,如果没有艰苦卓绝的五次反“围剿”,如果没有惊天动地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我们的今天又是什么样的?中华民族是否可能探测到这样的时代宽度和历史深度?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能否获得今天这样的世界性号音?
你或许可以抱怨,如今鲜见这样的共产党员了。但你不得不惊叹:我们拥有过如此一批义无反顾、舍生忘死的共产党人。
我们也办了蠢事。一遍一遍把历史朝这面颠过来,又一遍一遍把历史朝那面倒过去。颠倒的次数多了,连自己也分不清正反。
于是很多人便不屑于分清。
这不是不屑于分清者的责任。是颠倒者的责任。历史有其自身规律。
最容易被忘掉的,就是人人都在论断历史,而人人又都被历史论断。
我们图解了历史,而历史是最不能被图解的。它的色彩,不可能用3色、6色、12色或哪怕24色概括出来。再丰富多彩的颜料,也难描尽历史的真面。
其实面对如此众多的历史财富,无须刻意加工或粉饰,把它活生生摆上来让大家看,就足令世人深深感动。
我们的世纪狂飙突进。
狂飙中充满了英雄。但伽俐略说,需要英雄的国家是可悲的。
狂飙中遍布着色彩。但孟德斯鸠说,历史苍白的国家是幸福的。
他们的话内涵极大,够我们安静下来,思索品味一生。
这部动荡不已的历史,你可以说它不富足,不充裕,不美满,不宽容,不开放,不安宁;但你必定惊叹它的光荣与梦想,它的热血与献身;即使这里面同样淤集了丑恶与悲哀,隐藏着没落与衰败。
20世纪不是一泓平滑光洁的缓流。而是一段跌宕起伏得惊天动地的激流。奔腾不息的咆哮声至今回响在我们耳畔。如中国古代诗歌中博大苍凉的唱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1910年秋,毛泽东在《盛世危言》的影响下,决定外出求学。临行前抄写了日本“维新三杰”之一西乡隆盛的一首诗,悄悄夹在账簿里,留给父亲:
孩儿立志出乡关,
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
人生无处不青山。
西乡隆盛的原诗被改了两处:“孩儿”在原诗中是“男儿”;“誓不还”在原诗中是“死不还”。两处改动,可看出毛泽东当时细腻的心境。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去世。他走向了天安门中央那方坚固雄伟的纪念堂。
周恩来1913年考入南开大学后,写过一篇作文《一生之计在于勤论》:
“欲筹一生之计划,舍求学其无从。然学而不勤,则又何贵乎学。是故求学贵勤,勤则一生之计定矣。人人能勤,则一国之事定矣。”
教师对这篇作文的批阅是:“选词甚当,唯用笔稍平。”
1976年1月,事无巨细操心之致的周恩来把自己化为粉碎的细末,向祖国的江河和土地飞扬飘落。
彭德怀晚年在囚室中回忆起自己的入党介绍人段德昌时,感慨万千:
“感谢段德昌同志,种给我这一颗不大好的种子。他如今早已到马克思那里去了,我呢,还留在人间。”
1926年,彭德怀率湘军一部进占玉泉山截击吴佩孚残部,与段德昌同在山上一座苍松古柏环抱的关帝庙里铺草就宿。段德昌问彭德怀,对关云长有何感想?彭德怀说:“关是封建统治者的工具,现在还被统治阶级利用做工具,没有意思。”
段又问:“你要怎样才有意思呢?”
彭答:“为工人农民服务才有意思。”
1959年,彭德怀走向乱云飞渡的庐山。
1929年6月,林彪在白砂会议5小时前(一说3小时前)奋笔写信给毛泽东:
现在四军里实有少数同志的领袖欲望非常高涨,虚荣心极端发展。这些同志又比较在群众中是有地位的。因此,他们利用各种封建形式成一无形结合(派),专门吹牛皮的攻击别的同志。这种现象是破坏党的团结一致的,是不利于革命的,但是许多党员还不能看出这种错误现象起而纠正,并且被这些少数有领袖欲望的同志所蒙蔽阴谋,和这些少数有领袖欲望的同志的意见,这是一个可叹息的现象。
他在对极端困难中的毛泽东给予坚决支持的同时,又使用了超出红四军党内政治生活常态的耸人听闻的语言。
1971年9月13日,林彪走向苍寂荒凉的温都尔汗。
斯大林1953年3月5日去世于莫斯科郊外的孔策沃别墅。遗体先入水晶棺进列宁墓供人瞻仰,后又被取出火化下葬克里姆林宫墙;画像、雕像都被拿光。将其骨灰从克里姆林宫墙取出的流言,也年年在莫斯科风传。唯有其家乡格鲁吉亚,仍然张开双臂,等待这个1902年流放西伯利亚便离开家乡的游子。
一位苏联作家写到:“人的一生像北方的夏季一样迅速地把热度耗尽。对于伟大和不伟大的人来说,或迟或早都有死亡在等待着他。这一真理对所有的人都同样残酷。具体人的思想是一个巨大的神秘世界,它随着这个人的死亡而一同消失。我们永远也无法了解每一个正赴幽冥的人的一切,而对这种了解的希望却没有止境。”
还有那个孤岛台湾。
1985年9月20日,邓小平说了一段话:“我们担心蒋经国不在了,台湾走向混乱。不管怎样,现在台湾和我们还有共同点,都认为只有一个中国。但如蒋经国不在了,就可能真正出现两个中国。”
说完上述话两年零四个月,蒋经国在台湾黯然去世。“台独”势力像一台接通电源的引擎,开始加速运转。形势发展被邓小平言中。海峡两岸风起云涌。
1920年夏,邓小平赴法国勤工俭学,刚满16岁,是同学中最年轻的。
1925年底,蒋经国赴莫斯科留学,刚满15岁,也是同学中最年轻的。
两人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相遇,成为同学。两人个子都不高,排队时经常站在一起。
60年后,两人各自一方,主持海峡两岸的大局。邓小平对对岸的老同学,充满希望。
但历史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了。
中国统一的使命,留给了后人。
还有那个每年都要引发争议的靖国神社。
除了被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处绞刑的那些甲级战犯、以永田铁山为首的巴登巴登“三羽乌”及以“三羽乌”为首的昭和军阀集团成员,骨灰几乎都存于靖国神社内。每年参拜不参拜,在日本政界竟然成为一张可以随时甩出也可以随时收回的扑克牌,在东北亚政治牌桌上甩来甩去,翻云覆雨,年年激起层层波澜。
已经垮掉的苏联。
依然追求“脱亚入欧”的日本。
日益繁荣富强、却仍然有待统一的中国。
无终结的历史。
一位文学家说,无终结便是一切的终结。
叱咤风云的人物纷纷消失之后,历史便成为一笔巨大的遗产,完整无缺地留给了我们。
苏东坡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毛泽东说: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
一个民族,就这样开始了其伟大的复兴。
(完)
【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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