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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金手指-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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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他问话,赵与莒微微一笑,却不作答,将那图纸交给方有财:“按这个图样做个大孔明灯,再在孔明灯之下,拴上一个筐子。”
“是。”方有财看了看那图,然后吃惊地道:“如此之大,比一般灯要大上数倍,能飞得上天么?”
萧秀才看不懂图纸上标着的长度单位,方有财常替赵与莒做东西,却是明白的,按这长度去做孔明灯,较之普通孔明灯要大上数倍,单凭着蜡烛之热气,怕是带不上天去。
“你照做便是。”赵与莒淡淡地道。
“不可能,孔明灯不过是靠热气带上天,若是自身过重,那气便带不上去了。”那位萧秀才在一旁插嘴道。
赵与莒没有理他,倒是刚才提出疑问的方有财驳斥道:“俺们小主人是最聪明不过的了,他说能上,那一定能上!”
“这如何可能?”萧秀才自言自语道。
赵与莒仍是不与他搭话,只是一一指着那图纸向方有财说明,说完之后,他悠悠道:“送个大灯上天算得了甚么,便是大活人,也是能送上天的。”
说完这话,他便向赵子曰使了个眼色:“咱们走,方木匠,三五日里须得将这个做好送进庄子。”
他不理睬萧秀才,那萧秀才却急得抓耳挠腮,若不是赵子曰拦着,只怕要冲上前抓住赵与莒问话了。见赵与莒出了门,他也不求着方有财要看磨坊了,而是跟在赵与莒后边出门:“小哥,小哥,如何能将人送上天去?”
赵与莒回头看了看他,淡淡一笑:“你这书生,不去读圣贤书,追着我一孩童做什么?”
萧秀才眼睛瞪得老大,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自顾自问道:“小哥,求你,如何能将人送上天去?”
外头的雪下得极大了,赵子曰将件毛皮斗篷给赵与莒披上,然后再次挡开萧秀才:“休得纠缠,俺家小主人要回庄了。”
“小哥,小哥,你要如何才肯告诉我,如何将人送上天去?”萧秀才仍然跟在后头嚷道。
“你这秀才,也不怕我是吹牛么?”赵与莒回过头来笑道,他这话让萧秀才呆住了,但接着,赵与莒又道:“你又想看我家磨坊,又想知道我家笔是如何制成的,又想知道我如何做大衍求一,又想知道如何将人送上天去。你我非亲非故,这本是我家绝学,我为何要教你?”
萧秀才闻言愣住了,想到自己与这孩童相遇之后,竟是不停地在问他,他所说也有道理,两人非亲非故,他为何要教自己?
况且,这孩童不过八九岁的模样,怎会懂得这许多,便是生而知之的天才,也不可能知晓自己的疑问才是。或许真如这孩童所言,他真是在吹牛?
他在这发呆,那厢赵与莒和赵子曰却渐渐走远了,过了会儿,萧秀才听得赵与莒远远地喊道:“元夕午后,你可来我郁樟山庄,见我放大孔明灯!”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二十三、大年(上)
眨眼之间,便是大年。
郁樟山庄早早地便贴了桃符(注1),上面写的字,李一挝现在还认不得,只听到陈子诚卖弄过,说是什么“喜雨无声润万物,春风有情绿江南”,李一挝不识字,只觉得这桃符写得文绉绉的,浸着股淡淡的喜意。
来到郁樟山庄已是十余日了,这十余日里,他觉得自己过得有如做梦一般。
周围的孩童们都是挺胸昂首,便是平日里最为腼腆的韩妤姐姐,这时也高昂着头,所有人都一脸傲气地立着,将手背在背后。
这一幕让李一挝百看不厌。
在他们面前站着的是小主人赵与莒。对这位小主人,以李一挝那脑子,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个话并不多眼神却极凌厉的小主人,深得庄子里老少敬重,便是老管家赵喜那样年近六十的老人,在他面前也是唯唯若若。
李一挝又看了看自己这边,在他这边,只有他一个人。不知不觉中,他也学着那边的孩童,挺直身子背着手站着,目光紧紧盯在小主人身上。
赵与莒刚刚结束了自己的演讲,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光,那是激动之后的余韵。他站在高处,因此能居高临下看这些孩童们,当他的目光从李一挝身上扫过时,略略做了一下停留。
这是他在学习那些后世的演说家们,后世美国总统选战,那些政客能在数万数十万人中掀起气氛,演说技巧功不可没。他这短暂的一下停留,李一挝便不由自主地站直身躯挺起胸膛昂起脸,模仿着那些孩童的模样。
赵与莒对这个李一挝很是满意,至少来的这十余日里,他没有露出多少恶习,做事也勤快。跟着其余孩童上课,他虽是听不大懂,倒也老老实实地坐着。只要没有惹他,他是个极安份的少年。
不过,他对于爆仗火药之类的,似乎有着天生的兴趣,因为临近年关,总有好事者燃放爆仗,每当这时,李一挝便有些坐不住,扭来扭去的似乎想去看看。
他既是如此喜欢放爆仗,不如年夜饭之前的爆仗就由他来放吧。
赵与莒原本想这般吩咐的,但心念一转,觉得让他一个新人来放爆仗,必然惹得其余孩童嫉妒,这放爆仗之事,还是交给老管家赵喜才是稳妥。
“解散!”
随着赵与莒一声令下,原本肃立的孩童立刻散开,他们终究是孩童天性,虽被赵与莒训练得已经初具纪律,但若是这约束放开,天性便会露出来。
此时距晚饭时间还有些距离,赵与莒转过身,准备回书房里再坐会儿,却见着看门房的家仆神情古怪地走了过来。
“大郎,有客求见。”来以赵与莒身边,他低声道。
赵与莒吃了一惊,这正值除夕守岁之际,哪里来的客人?看了看门房庄客,门房家仆凑到耳边道:“那人自称叫石抹广彦。”
听到这个名字,赵与莒眉头挑了一下,上次石抹家的使者来过之后,郁樟山庄便减少了给石抹家的雪糖供应,但石抹家仍占了雪糖收入的大头,此时石抹广彦找上门来,不知是何用意。
“请母亲来……先让老管家去招呼他。”略一思忖,他对门房家仆道。
坐在郁樟山庄的门房里,石抹广彦心中焦躁,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这除夕之日,原本就不是拜客访友的时机,自己此时前来,郁樟山庄的主人自然不会立刻迎见。
看门房的家仆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他无心安坐,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于听到脚步声。
老管家赵喜听说石抹广彦来了,也很吃惊,匆匆便赶到门房来,才一进门,便惊呼了声。
一年之前,他在绍兴府见着这位石抹广彦的时候,他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再见到他,却看到他满头花白头发,人枯瘦得有如干柴,背也有些佝偻。
石抹广彦苦笑着对赵喜做了个揖:“大叔许久不见了。”
石抹家与郁樟山庄的钱糖交割,向来是在临安做的,故此石抹广彦还是第一次到这郁樟山庄来,听上回遣来的使者说过郁樟山庄的情形,故此对赵喜在郁樟山庄的地位还是很清楚的。他并未因为赵喜是管家仆人而有轻视,言谈举止,仍如既往。
“石抹少东家,如何成了这副模样!”最初时,赵喜还不管认,听得他的声音,才确定这的确是石抹广彦,立刻上前行礼。
“一言难尽……”除了长叹一声外,石抹广彦无言相对。他摇了摇头,心中满是苦涩:“大叔,晚辈此来,是向贵主人求助,还望大叔能向贵主人美言几句!”
赵喜神色一变,他只是来确认是否是石抹广彦,象这种大事,他做不了主,因此没有满口应承,而是打了个呵呵:“石抹少东家这一路辛苦,先烤烤火,将事情说与俺听,若是俺能为少东家效劳,那自是绝不推辞的。”
石抹广彦心知只是三言两语无法得到对方信任,只得再次一声长叹,将自家在金国的遭遇说了出来。听得石抹家已经破家,赵喜脸色大变,石抹家尚欠着郁樟山村两个月的雪糖钱,总价钱也有千贯呢。
石抹广彦知道他心中所想,不免有些难过,接着又将自己自中都逃出南下的经历说了出来,一路上既要逃避追捕又要闯过关卡,昼伏夜出之际,山贼、猛兽、强人、悍匪,几乎所有的凶险都曾遇上。好在他家百余年经营,人脉尚在,那些亲故纵然不敢收容,倒也行了不少方便,偶或遇上有心将他献出请赏的,也被他一一逃开,花了一个月,总算逃过淮河,来到了大宋。这一路艰险,自非他三言两语能讲完的,许多经历,他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饶是如此,赵喜听了仍嗟叹不止,石抹广彦能逃出来,靠的便是志坚心忍。他出言安慰了几句,然后又问道:“石抹少东家说要俺家主人相助,不知……”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二十三、大年(下)
石抹广彦仍是苦笑,又将他逃至宋境后的经历说了出来。石抹家破家的消息也传至他家在宋国开的店子,那些先前搬至宋国的旁支亲族,见他这个嫡脉家主来了,竟然个个变了颜色,将他视为乞丐一般,他当机立刻,也不与一路上石抹家亲族通声气,直接乘船到了临安,寻着在临安的郑掌柜。这郑掌柜受过他父子两代大恩,倒是极重情谊的,未曾翻脸不认人,不唯接纳了他,还将库房钥匙帐簿明细之类的都交了出来。
听到此处,赵喜唯有摇头,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世间多的是锦上添花的好人,少的却是雪中送炭的善行。
“晚辈明知如今是除夕,仍旧厚颜来访,只求一件事情,便是……”说完自己的经历之后,石抹广彦诚恳地道:“石抹家欠贵主人两个月的款项,能请贵主人暂且缓上一缓。”
他原本是想让郁樟山庄做个中人,介绍那海商与他认识的,但到了大宋之后,发觉情形有变,比他想的最坏的还要凶险,若郁樟山庄催还糖钱,他倒不是筹措不出来,只是还了之后,他赖以复仇的资本周转起来便会不灵。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还想能从郁樟山庄赊欠些雪糖。
“此事老汉做不了主。”赵喜心中盘算了下,见着赵子曰在门前晃了晃,便伸手道:“还请石抹少东家见过家主人。”
赵与莒见石抹广彦仍如见他家使者一般,还是在堂屋之中,全氏夫人坐在屏风之后,而赵与莒则坐在屏风之前。石抹广彦因为听到使者说过,倒也不惊讶,对着屏风做了个长揖,又冲着赵与莒拱了拱手:“石抹广彦见过夫人、少君。”
赵与莒的父亲赵希瓐做过县尉,故此称他一声少君也不算唐突。赵与莒学着大人模样还了礼,又端坐回椅子之上,默不做声看着石抹广彦。
“石抹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屏风之后,全氏也回了礼问候了一声便转入正题:“不知石抹先生此行为何而来?”
“实不相瞒,广彦是来厚颜相求的。”石抹广彦将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最后道:“广彦虽是破家,好歹金国尚有些人脉,只须用心打点,倒也不难挽回,还请贵府仍将雪糖赊与广彦打理,如承恩惠……”
说到这的时候,石抹广彦喉咙里颤了颤,终究觉得羞愧,不由自主地垂下头来。但没多久,他又抬头正视赵与莒:“如承孺人与少君信重,广彦知恩图报,来日必然十倍偿之!”
听得他情形凄惨,屏风后的全氏心肠软,禁不住替他抹了把眼泪。这近一年来,家中越发宽裕,论起因果来,实在是有赖于当初石抹广彦包销雪糖。她虽是不管家的,但自忖阿莒至孝,当不会违逆她的心意,因此便在屏风后颔首道:“石抹先生放心,不过是些银钱之事,奴家便答应你。”
一直端坐的赵与莒这时也道:“这位石抹先生遭逢大难,母亲时常教阿莒,见人危难须得援手,孩儿倒有些零花,可否给这位石抹先生?”
全氏虽不知赵与莒用意,但母子俩早已说好,当下便顺着说道:“有何不可,一并事宜,你自与石抹先生说吧。”
石抹广彦心中大是感动,他原本准备好了许多说辞,却不料还没用上,便得了赵家母子的慨然允诺。比起逃至宋国后那些亲族的冷遇,实在是让他心生感激,只不过,让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同情自己,也多少让他有些惭愧。因此他婉拒道:“广彦多谢小少君好意,只是贵府应允赊欠,已是给了广彦极大恩情,再收少君零花,实在是惭愧……”
“我也不白给钱与你。”赵与莒笑了笑:“我家中那些孩童,皆是石抹先生送来的,我给钱与你,石抹先生再替我带六十个孩童来吧。”
见石抹广彦神情愕然,赵与莒又道:“听石抹先生说胡人暴虐,北国有不少百姓都家破人亡,大人倒还罢了,那些孩童无衣无食甚是可怜,石抹先生将他们送到这来,也算是救了他们性命。”
听了赵与莒之言,石抹广彦只道这孩童家教极好,因此心地极善,因此赞叹道:“少君宅心仁厚,必有阴德,既是如此,我便承少君情了。”
在他想来,赵与莒不过是一个孩童,便是有几个零花钱,也不会太多。
赵与莒微笑着道:“石抹先生是大人,可不能诓骗我这孩童,咱们立下字据。”
石抹广彦只道他是孩童心性,学着大人一本正经做事,便也应诺了。赵子曰奉上纸笔,赵与莒口诉,石抹广彦动手,真的写下一份字据,大意便是赵与莒资助石抹广彦,而石抹广彦则替他自金国收买孤儿。
签完字据,那边全氏已经自堂后离开,赵与莒又问道:“石抹先生如今落足何处,我让人将钱给你送去。”
“我带去便可。”石抹广彦此行目的达到,心情好了许多,竟然露出微笑来。
“一万贯钱,可不易带。”赵与莒同样报与微笑。
“一……一万贯?”
若是放在未破家之前,一万贯对于石抹广彦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大数字,可现在则不然,听得这孩童说出万贯钱财,石抹广彦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零花钱便有万贯之多?
赵与莒见他变了颜色,指了指被赵子曰捧在手中的那字据:“石抹先生可勿反悔,那可是欺负我这孩童,说将出去,可就坏了石抹先生的名声。”
石抹广彦目光复杂地看着赵与莒,然后拱手长揖,态度却不象最初时行礼那般。他也未曾多说什么,因为他明白,自己一切言语都无法回报眼前孩童之情谊。他不太相信这是赵与莒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能想出的,总觉得在这赵家背后还有高人指点,但赵与莒一片真心,他还是感受得到,因此这一揖也就做得极其诚挚。
“如今天色已晚,这些日子下了雪,路上并不好走,石抹先生不妨在我家小宿一晚,明早再行。”赵与莒也不还礼,言语虽然温和,却有着不容石抹广彦拒绝的力量。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二十四、一年之计(上)
年夜饭吃得很是爽利,有赵喜赵勇父子相陪,中间赵与莒替全氏出来敬了一杯,加之心事放下了,石抹广彦喝得微熏进了客房。他经过这么许多事情,即便是到了临安郑掌柜处,也是觉得心惊胆战眠不安寝,倒是在这郁樟山庄里,一躺下去便进入梦乡。
他自然不知道,在给他的酒菜中,加了安神宁脑的药草,他又放下了心事,故此容易入睡了。
这夜雪停了下来,到后半夜,天空更是放晴,因此,大宋嘉定五年正月初一,是个极好的晴天。红日透过窗纸,照在石抹广彦的床上,他才悠悠醒来。
然后他便听到后院孩童们齐声读书,他推开门,院子里早有丫环守着,见他出来,立刻给他打来热水。郁樟山庄待下人极厚,但规矩也极森严,因此这丫环没有与石抹广彦说什么话。石抹广彦察觉到这一点,他只道这是全氏管教有方,心中更是钦佩。
洗了脸之后,赵喜闻讯过来,向他拱了拱手:“石抹东家,恭喜恭喜。”
石抹广彦先是一愣,接着醒悟这是大年初一,当下也拱手还礼:“老管家同喜。”
两人寒喧了几句,赵喜陪着他吃饭,因为赵与莒喜欢的缘故,这正月初一的早餐,全部吃的是“燥肉双下角子”(注1)。这原本是北人习俗,石抹广彦自是吃得习惯,两大碗角子下肚之后,他放下碗筷向赵喜问道:“晚辈听得庄子里有孩童在读书,莫非庄子里办了义学?”
“石抹东家想得不错,家中请了先生,教孩童们识几个字,将来也好管帐。”
赵喜不知赵与莒的打算,只是按着自己所想解释道,在他想来,赵与莒才七八岁便赚下若大的家当,日后大了定是富可敌国的,不多备些忠心的管家,到时便是整日数钱也数不过来。
“原来如此……”石抹广彦也未起疑,随意问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赵喜得了赵与莒的吩咐,也不挽留,只是叫了赵勇与两个庄客,将赵与莒的“零花钱”用大车装了随石抹广彦去临安。
一路无话,到了临安府石抹广彦的住所,他给了赵勇和庄客赏钱,三人也未推辞。那郑掌柜见他整夜未回,原本等得心焦,现在见他不但安然返回,而且还有人送来这么多钱,惊得目瞪口呆合不拢嘴。
“那郁樟山庄果然有高人在。”对于郑掌柜,石抹广彦是十足地推心置腹,将此行经过说了一遍后道:“我见他庄子上下肃穆内外有序,显是规矩极严的,方才我给那几个管家赏钱给得重,他们也不觉惊异,想来庄子里给他们的钱米也是极优厚,这位高人,能赚钱倒是其次,知晓花钱,才是让人钦佩。”
郑掌柜早就听得啧啧称奇,此时更是不住地点头:“东家所言极是,当初小人便知道赵家不简单,小人曾经遣人问过,传闻说赵家小主人是极聪明的神童呢。”
想起自己与赵与莒立下的字据,石抹广彦微微点头,那孩童虽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行事却极有条理,确实是极聪明的。
“不过,东家,有句话,小的不知当不当讲。”赞完赵与莒之后,郑掌柜语气放缓,试探着问道。
“郑掌柜,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当讲的?”石抹广彦闻言有些懊恼:“我如今孓然一身,你便如同我父兄一般,有何不能讲的?”
郑掌柜笑了笑,石抹广彦虽是说得客气,但他却是个知轻重的人,不敢有丝毫逾越:“东家,如今这世上,浑水摸鱼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赵家赊我们雪糖,已是极大的恩情了,平白又送东家一万贯钱,这其中……”
他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石抹广彦知道他的意思,是在怀疑赵家别有用意。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郑掌柜如此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石抹广彦苦笑着道:“我如今这番模样,若不是你,连衣食都难以周全,他们还图我什么?就是拿了我这个人送去大金,也换不得几个赏钱,哪里用得着一万贯?”
顿了一顿,他又道:“家中无故遭难,我几乎是一无所有,我算是想开了,只要能助我报仇,便是要我这一身血肉,也没有不舍得的。”
石抹广彦与郑掌柜却不知道,赵与莒看上的正是石抹广彦这个人。
石抹广彦年纪轻轻而能执掌家业,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颇有能力,他能见到金国风雨飘摇而决心将家族南迁,也可以看出他目光敏锐。再加上石抹家虽是破家,不过是受了耶律阿海的迁累,百余年生意的人脉尚在,正如石抹广彦自己所言,只须用心打点,倒也不难挽回。
况且,在赵与莒将来大计之中,有许多都需要借助熟悉金国之人,石抹广彦此时家破人亡,又一心复仇,正是收揽的大好时机。因此,赵与莒将家中积存之万贯交给石抹广彦,希望他能及时恢复金国的通商渠道。
“东家下一步当如何去做?”两人商议了会儿,也想不出赵家究竟有何用意,便换了话题,郑掌柜道:“铺子里原先有两千余贯,赵家又送了一万贯,有这许多本钱,咱们便可将生意做得更大些。”
石抹广彦点了点头:“咱们家在胶西榷场里安置了人手,只须与钱他,他便会放行。以往咱们总是小心翼翼,如今也没甚么牵挂,你收拢些绢帛,咱们送至胶西,再从那贩些军马来!”
郑掌柜吃了一惊,金国向来禁止向宋输入马匹,而无论是军国还是民用,大宋又急需马匹,只得用川马或是自大理购滇马,无论是川马和滇马,比之北国骏马,都差上一些。故此,若是能自金国将马贩至大宋,倒是个暴利的行当。
“胡人南下,大金乱作一团,多少军马提控(注2)都想乘乱发财。”石抹广彦咬着牙:“多自金国贩一匹马来,金国便弱上一分,事不宜迟,我明日便去打通关节,你在这准备好货物,得了我的消息,便上船北上!”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二十四、一年之计(下)
与此同时,赵喜也呆在赵与莒的书房之中,询问这一年的安排。
对于给石抹广彦一万贯,赵喜当时没说,但心里却是极不高兴的。这一年来,数钱数得多了,看钱也就看得淡,可一次将家中存钱的四分之一给个交情并不如何亲厚的外人,他心中无论如何想不通。
正是因此,在赵与莒书房中时,他的神情就不怎么好看。
见老管家不开心,赵与莒有些奇怪,便问道:“老管家,可是哪个孩童又顽皮了?”
“没有,便是新来的那个叫李一挝的,也老实得紧。”赵喜脸上的不满微微散去,他年纪大了,儿子赵勇却还未娶亲,因此见着别家的孩童,他心里便会欢喜的紧。
“那可是邻近乡里又有人来扰事?”
“自咱家修桥铺路之后,邻近乡里哪户不赞咱们是积善行德的好人家,全员外又来过,怎会有人来扰事?”赵喜挺着胸:“大郎,小老只是不知为何要给那石抹广彦一万贯之多,咱们买下这郁樟山庄,也不曾花去万贯!”
赵与莒先是一怔,然后大笑起来。这个老管家,忠心有余,终究是见识不足,上回关了保兴之事,便让他闷闷不乐了好几日,如今又为给了石抹广彦一万贯而不快。上回自己曾对他说过,“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看来他是未曾听进心里啊。
“老管家,与石抹家打交道的一向是你,你说曾打听过石抹家底细,他所说的话是否为真?”
“小老在临安打听过他家的店铺,他所言非虚,不过他昨日所说,小老儿却不知是真是假了。”赵喜谨慎地道。
“自然是真的,他最初来不过是为了赊欠一事罢了,犯不着为了千余贯钱,撒那样一个弥天大谎,损了自家信誉。”赵与莒摇了摇头:“若是只凭这千余贯钱和一些雪糖,他要翻身,没有三年五载绝无可能,但若有了我与他的一万贯,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他石抹家便又会起来。”
“那与咱家有何益处?”赵喜问道。
“你呀你……那石抹广彦当初肯高价收咱家的雪糖,显然是个极义气诚实的,若是得了咱们大助而翻身,岂会不对咱们感恩戴德?”赵与莒笑道:“老管家放心,仙人抚我顶,授我金手指,区区万贯罢了,赚回来无须花上多少功夫。”
他这话倒不是吹嘘,赵喜想到去年此时,他将雪糖交与自己与赵勇,不过月余时光,便赚得了万贯,也不觉笑了。觉得小主人心情好,他终于将心中积着久了的一个疑问问了出来:“大郎,那位仙人……真的是吕祖么?”
赵与莒看着自己手指,笑而不答。
赵喜也嘿嘿笑了笑,自觉得了赵与莒的证实,传闻之中,吕祖有点石成金的手指,小主人那盯着手指的动作,还有方才那句“授我金手指”(注3),不就是证明么。不过这种事情,切不可外传的,小主人相信自己,自己更应闭紧嘴巴才是。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既是正月初一,赵与莒少不得要盘算一下自己在嘉定五年该如何行事了。
论起赚钱来,他有“继昌隆”,虽关了“保兴”,雪糖这一块收入也少了,但待到春茧上市之后,他的继昌隆便可卖出更多生丝,而且他的生丝大头是卖给海客商人,无须担心象“保兴”一般为同行所嫉。
若不是在“保兴”上吃了亏,赵与莒原是想将织绸机也改进出来,但现在改了主意,在他真正有能力自保之前,这种新技术是不能随意拿出来的了。
故此,嘉定五年他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给自己寻一个安全的可以掌控的基地。
他用笔在白纸上写下“基地”两字。
郁樟山庄显然不行,且不说距离临安过近,官府随时可以前来查问,单是周边乡村的宗族势力,便足以给他惹来麻烦。罗村之事,便是前车,赵与莒深知自己做用修桥铺路邀名,可保不住有人不会因嫉生恨铤而走险。
自然,这地方又不能离山庄太远,离得太远,控制得便弱了,保不住又生出别的事端。如今赵与莒手中能用的人仍是不多,家中大小事务离不开赵喜,赵勇守着个继昌隆便是能力极限了,胡福郎去了泉州,赵子曰倒是个人才,不过还需得在自己身边多呆上些时日,一则可以考验其忠诚,二则也能多授他些东西。
想来想去,赵与莒也没有解决办法,只得将这件事情先放下,又在白纸上写下“人才”两字。
寻基地倒不是很难,绍兴与庆元府(注4)极近,自庆元府出海,用不了多远便是舟山群岛,在其中找个有淡水的无人小岛,并非什么难事。但关键是替他去岛上看着的人难寻,他过了年也不过八岁,在家中主持家务无妨,可是远离家门,母亲全氏是绝不会放的。
因此,人才方是关键,但有才者见他一介孩童,不轻视就算是瞧得起了,怎会安心投靠?除非他能虎躯一振再振三振,振出无限王霸之气来!
故此,在他十五岁之前,人才只能自亲眷中寻得,或者自己培养。
于是赵与莒又在纸上写下“教育”二字。郁樟山庄作为生产基地,着实有这般那般的不便,但作为教育基地,却是无妨的。过完元夕,他便要在山庄后靠近缫车再辟出一片庄子,用围墙围着,将缫车也围进去,然后将山庄里的孩童和新来的孩童都迁过去。因为地势的缘故,这新庄子不会很大,不过建起二三十间屋子应是不成问题。
以庄中如今财力,这并非一件难事,因为修桥铺路的缘故,家中与那些石匠泥匠都是极好的,到时只需多开工钱,便可在短时间内将新庄子建成。
赵与莒一边想一边拿起炭笔,在纸上画出个样子来,画好之后偏着头看了半晌,这样子倒象是后世的学校,只不过如今,却是不适宜拿出来的。
注1:即饺子。
注2:金国马政方面的资料很难查走的,只是查到当时管理军马的官有会有军马提控印信,故以此代官职。
注3:实是作者恶搞李白巨巨之诗,原诗句应是“仙人抚我底,结发授长生”,源自于《经乱离後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如此天才诗人,为我中华所有,实是幸有荣焉。
注4:即宁波。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二十五、孔明灯(上)
元夕这日一大早,萧伯朗便有些坐立不安,心里仿佛有一百只小猫在挠着般,痒痒得浑身难受。
他家住得距郁樟山庄不过数里,家中小有资财,原本指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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