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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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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复之征,厥效何由?分别具对,勿有所讳。”举对曰:
臣闻《易》称“天尊地卑,乾坤以定”。二仪交构,乃生万物,万物之中,
以人为贵。故圣人养之以君,成之以化,顺四节之宜,适阴阳之和,便男女婚娶
不过其时。包之以仁恩,导之以德教,示之以灾异,训之以嘉祥。此先圣承乾养
物之始也。夫阴阳闭隔,则二气否塞;二气否塞,则人物不昌;人物不昌,则风
雨不时;风雨不时,则水旱成灾。陛下处唐、虞之位,未行尧、舜之政,近废文
帝、光武之法,而循亡秦奢侈之欲,内积怨女,外有旷夫。今皇嗣不兴,东宫未
立,伤和逆理,断绝人伦之所致也。非但陛下行此而已,竖宦之人,亦复虚以形
势,威侮良家,取女闭之,至有白首殁无配偶,逆于天心。昔武王入殷,出倾宫
之女;成汤遭灾,以六事克已;鲁僖遇旱,而自责祈雨;皆以精诚,转祸为福。
自枯旱以来,弥历年岁,未闻陛下改过之效,徒劳至尊暴露风尘,诚无益也。又
下州郡祈神致请。昔齐有大旱,景公欲祀河伯,晏子谏曰:“不可。夫河伯以水
为城国,鲁鳖为民庶。水尽鱼枯,岂不欲雨?自是不能致也。”陛下所行,但务
其华,不寻其实,犹缘木求鱼,却行求前。诚宜推信革政,崇道变惑,出后宫不
御之女,理天下冤枉之狱,除太官重膳之费。夫五品不训,责在司徒,有非其位,
宜急黜斥。臣自藩外擢典纳言,学薄智浅,不足以对。《易传》曰:“阳感天,
不旋日。”惟陛下留神裁察。
因召见举及尚书令成翊世、仆射黄琼,问以得失。举等并对以为宜慎官人,
去斥贪污,离远佞邪,循文帝之俭,尊孝明之教,则时雨必应。帝曰:“百官贪
污佞邪者为谁乎?”举独对曰:“臣从下州,超备机密,不足以别群臣。然公卿
大臣数有直言者,忠贞也;阿谀苟容者,佞邪也。司徒视事六年,未闻有忠言异
谋,愚心在此。”其后以事免司徒刘崎,迁举司隶校尉。
永和元年,灾异数见,省内恶之。诏召公、卿、中二千石、尚书诣显亲殿,
问曰:“言事者多云,昔周公摄天子事,及薨,成王欲以公礼葬之,天为动变。
及更葬以天子之礼,即有反风之应。北乡侯亲为天子而葬以王礼,故数有灾异,
宜加尊谥,列于昭穆。”群臣议者多谓宜如诏旨,举独对曰:“昔周公有请命之
应,隆太平之功,故皇天动威,以章圣德。北乡侯本非正统,奸臣所立,立不逾
岁,年号未改,皇天不祐,大命夭昏。《春秋》王子猛不称崩,鲁子野不书葬。
今北乡侯无它功德,以王礼葬之,于事已崇,不宜称谥。灾眚之来,弗由此也。”
于是司徒黄尚、太常桓焉等七十人同举议,帝从之。尚字伯河,南郡人也,少历
显位,亦以政事称。
举出为蜀郡太守,坐事免。大将军梁商表为从事中郎,甚敬重焉。六年三月
上已日,商大会宾客,宴于洛水,举时称疾不往。商与亲昵酣饮极欢,及酒阑倡
罢,继以《Ε露》之歌,坐中闻者,皆为掩涕。太仆张种时亦在焉,会还,以事
告举。举叹曰:“此所谓哀乐失时,非其所也,殃将及乎!”商至秋果薨。商疾
笃,帝亲临幸,问以遗言。对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从事中郎周举,清
高忠正,可重任也。”由是拜举谏议大夫。
时,连有灾异,帝思商言,召举于显亲殿,问以变眚。举对曰:“陛下初立,
遵修旧典,兴化致政,远近肃然。顷年以来,稍违于前,朝多宠幸,禄不序德。
观天察人,准今方古,诚可危惧。《书》曰:‘僣恒旸若。’夫僣差无度,则言
不从而下不正;阳无以制,则上扰下竭。宜密严敕州郡,察强宗大奸,以时禽讨。”
其后江淮猾贼周生、徐凤等处处并起,如举所陈。
时,诏遣八使巡行风俗,皆选素有威名者,乃拜举为侍中,与侍中杜乔、守
光禄大夫周栩、前青州刺史冯羡、尚书栾巴、侍御史张纲、兖州刺史郭遵、太尉
长史刘班,并守光禄大夫,分行天下。其刺史、二千石有臧罪显明者,驿马上之;
墨绶以下,便辄收举。其有清忠惠利,为百姓所安,宜表异者,皆以状上。于是
八使同时俱拜,天下号曰:“八俊”。举于是劾奏贪猾,表荐公清,朝廷称之。
迁河内太守,征为大鸿胪。
及梁太后临朝,诏以殇帝幼崩,庙次宜在顺帝下。太常马访奏宜如诏书,谏
议大夫吕勃以为应依昭穆之序,先殇帝,后顺帝。诏下公卿。举议曰:“《春秋》
鲁闵公无子,庶兄僖公代立,其子文公遂跻僖于闵上。孔子讥之,书曰:‘有事
于太庙,跻僖公。’《传》曰:‘逆祀也。’及定公正其序,经曰‘从祀先公’,
为万世法也。今殇帝在先,于秩为父,顺帝在后,于亲为子,先后之义不可改,
昭穆之序不可乱。吕勃议是也。”太后下诏从之。迁光禄勋,会遭母忧去职,后
拜光禄大夫。
建和三年卒。朝廷以举清公亮直,方欲以为宰相,深痛惜之。乃诏先光禄勋、
汝南太守曰:“昔在前世,求贤如渴,封墓轼闾,以光贤哲。故公叔见诔,翁归
蒙述,所以昭忠厉俗,作范后昆。故光禄大夫周举,性侔夷、鱼,忠逾随、管,
前授牧守,及还纳言,出入京辇,有钦哉之绩,在禁闱有密静之风。予录乃勋,
用登九列。方欲式序百官,亮协三事,不永夙终,用乖远图。朝廷愍悼,良为怆
然。《诗》不云乎:‘肇敏戎功,用锡尔祉。’其令将大夫以下到丧发日复会吊。
加赐钱十万,以旌委蛇素丝之节焉。”子勰。
勰字巨胜,少尚玄虚,以父任为郎,自免归家。父故吏河南召夔为郡将,卑
身降礼,致敬于勰。勰耻交报之,因杜门自绝。后太太守举孝廉,复以疾去。时
梁冀贵盛,被其征命者,莫敢不应,唯勰前后三辟,竟不能屈。后举贤良方正,
不应。又公车征,玄纁备礼,固辞废疾。常隐处窜身,慕老聃清静,杜绝人事,
巷生荆棘,十有余岁。至延熹二年,乃开门延宾,游谈宴乐,及秋而梁冀诛,年
终而勰卒,时年五十。蔡邕以为知命。自勰曾祖父扬至勰孙恂,六世一身,皆知
名云。
黄琼字世英,江夏安陆人,魏郡太守香之子也。香在《文苑传》。琼初以父
任为太子舍人,辞病不就。遭父忧,服阕,五府俱辟,连年不应。
永建中,公卿多荐琼者,于是与会稽贺纯、广汉杨厚俱公车征。琼至纶氏,
称疾不进。有司劾不敬,诏下县以礼慰遣,遂不得已。先是,征聘处士多不称望,
李固素慕于琼,乃以书逆遗之曰:
闻已度伊、洛,近在万岁亭,岂即事有渐,将顺王命乎?盖君子谓伯夷隘,
柳下惠不恭,故传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间”。盖圣贤居身之所珍也。诚遂欲枕
山栖谷,拟亦巢、由,斯则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
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志士终无时矣。常闻语曰:“峣峣者易缺,
皦皦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近鲁阳樊君,
被征初至,朝廷设坛席,犹待神明。虽无大异,而言行所守无缺。而毁谤布流,
应时折减者,岂非观听望深,声名太盛乎?自顷征聘之士,胡元安、薛孟尝、朱
仲昭、顾季鸿等,其功业皆无所采,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远
谟,令众人叹服,一雪此言耳。
琼至,即拜议郎,稍迁尚书仆射。
初,琼随父在台阁,习见故事。及后居职,达练官曹,争议朝堂,莫能抗夺。
时连有灾异,琼上疏顺帝曰:“间者以来,卦位错谬,寒燠相干,蒙气数兴,日
暗月散。原之天意,殆不虚然。陛下宜开石室,案《河》、《洛》,外命史官,
悉条上永建以前至汉初灾异,与永建以后讫于今日,孰为多少。又使近臣儒者参
考政事,数见公卿,察问得失。诸无功德者,宜皆斥黜。臣前颇陈灾眚,并荐光
禄大夫樊英、太中大夫薛包及会稽贺纯、广汉杨厚,未蒙御省。伏见处士巴郡黄
错、汉阳任棠,年皆耆耋,有作者七人之志。宜更见引致,助崇大化。”于是有
诏公车征错等。
三年,大旱。琼复上疏曰:“昔鲁僖遇旱,以六事自让,躬节俭,闭女谒,
放谗佞者十三人,诛税民受货者九人,退舍南郊,天立大雨。今亦宜顾省政事,
有所损阙,务存质俭,以易民听。尚方御府,息除烦费。明敕近臣,使遵法度,
如有不移,示以好恶。数见公卿,引纳儒士,访以政化,使陈得失。又囚徒尚积,
多致死亡,亦足以感伤和气,招降灾旱。若改敝从善,择用嘉谋,则灾消福至矣。”
书奏,引见德阳殿,使中常侍以琼奏书属主者施行。
自帝即位以后,不行籍田之礼。琼以国之大典不宜久废,上疏奏
自古圣帝哲王,莫不敬恭明祀,增致福祥,故必躬郊庙之礼,亲籍田之勤,
以先群萌,率劝农功。昔周宣王不籍千亩,虢文公以为大讥,卒有姜戎之难,终
损中兴之名。窃见陛下遵稽古之鸿业,体虔肃以应天,顺时奉元,怀柔百神,朝
夕触尘埃于道路,昼暮聆庶政以恤人。虽《诗》咏成汤之不怠遑,《书》美文王
之不暇食,诚不能加。今庙祀适阕,而祈谷洁斋之事,近在明日。臣恐左右之心,
不欲屡动圣躬,以为亲耕之礼,可得而废。臣闻先王制典,籍田有日,司徒咸戒,
司空除坛。先时五日,有协风之应,王即斋官,飨醴载耒,诚重之也。自癸已以
来,仍西北风,甘泽不集,寒凉尚结。迎春东郊,既不躬亲,先农之礼,所宜自
勉,以逆和气,以致时风。《易》曰:“君子自强不息。”斯其道也。
书奏,帝从之。
顷之,迁尚书令。琼以前左雄所上孝廉之选,专用儒学文吏,于取士之义,
犹有所遗,乃奏增孝悌及能从政者为四科,事竟施行。又雄前议举吏先试之于公
府,又覆之于端门,后尚书张盛奏除此科。琼复上言:“覆试之作,将以澄洗清
浊,覆实虚滥,不宜改革。”帝乃止。出为魏郡太守,稍迁太常。和平中,以选
入侍讲禁中。
元嘉元年,迁司空。桓帝欲褒崇大将军梁冀,使中朝二千石以上会议其礼。
特进胡广、太常羊溥、司隶校尉祝恬、太中大夫边韶等,咸称冀之勋德,其制度
赍赏,以宜比周公,锡之山川、土田、附庸。琼独建议曰:“冀前以亲迎之劳,
增邑三千,又其子胤亦加封赏。昔周公辅相成王,制礼作乐,化致太平,是以大
启土宇,开地七百。今诸侯以户邑为制,不以里数为限。萧何识高祖于泗水,霍
光定倾危以兴国,皆益户增封,以显其功。冀可比邓禹,合食四县,赏赐之差,
同于霍光,使天下知赏必当功,爵不越德。”朝廷从之。冀意以为恨。会以地动
策免。复为太仆。
永兴元年,迁司徒,转太尉。梁冀前后所托辟召,一无所用。虽有善人而为
冀所饰举者,亦不加命。延熹元年,以日食免。复为大司农。明年,梁冀被诛,
太尉胡广、司徒韩縯、司空孙朗皆坐阿附免废,复拜琼为太尉。以师傅之恩,
而不阿梁氏,乃封为邟乡侯,邑千户。琼辞疾让封六七上,言旨恳恻,乃许之。
梁冀既诛,琼首居公位,举奏州郡素行贪污至死徙者十余人,海内由是翕然望之。
寻而五侯擅权,倾动内外,自度力不能匡,乃称疾不起。四年,以寇贼免。其年
复为司空。秋,以地震免。
七年,疾笃,上疏谏曰;
臣闻天者务刚其气,君者务强其政。是以王者处高自持,不可不安;履危任
力,不可不据。夫自持不安则颠,任力不据则危。故圣人升高据上,则以德义为
首;涉危蹈倾,则以贤者为力。唐尧以德化为寇冕,以稷、契为筋力。高而益崇,
动而愈据,此先圣所以长守万国,保其社稷者也。昔高皇帝应天顺民,奋剑而王,
埽除秦、项,革命创制,降德流祚。至于哀、平,而帝道不纲,秕政日乱,遂使
奸佞擅朝,外戚专恣。所寇不以仁义为冕,所蹈不以贤佐为力,终至颠蹶,灭绝
汉祚。天绝陵弛,民鬼惨怆,赖皇乾眷命,炎德复辉。光武以圣武天挺,继统
兴业,创基冰泮之上,立足枳棘之林。擢贤于众愚之中,画功于无形之世。崇礼
义于交争,循道化于乱离。是自历高而不倾,任力危而不跌,兴复洪祚,开建中
兴,光被八极,垂名无穷。至于中叶,盛业渐衰。陛下初从藩国,爰升帝位,天
下拭目,谓见太平。而即位以来,未有胜政。诸梁秉权,竖宦充朝,重封累积,
倾动朝廷,卿校牧守之选,皆出其门,羽毛齿革、明珠南金之宝,殷满其室,富
拟王府,势回天地。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荣。忠臣惧死而杜口,万夫怖祸而木
舌,塞陛下耳目之明,更为聋瞽之主。故太尉李固、杜乔,忠以直言,德以辅政,
念国妄身,陨殁为报,而坐陈国议,遂见残灭。贤愚切痛,海内伤惧。又前白马
令李云,指言宦官罪秽宜诛,皆因众人之心,以救积薪之敝。弘农杜众,知云所
言宜行,惧云以忠获罪,故上书陈理之,乞同日而死,所以感悟国家,庶云获免。
而云既不辜,众又并坐,天下尤痛,益以怨结,故朝野之人,以忠为讳。昔赵杀
鸣犊,孔子临河而反。夫覆巢破卵,则凤皇不翔;刳牲夭胎,则麒麟不臻。诚物
类相感,理使其然。尚书周永,昔为沛令,素事梁冀,幸其威势,坐事当罪,越
拜令职。见冀将衰,乃阳毁示忠,遂因奸计,亦取侯封。又黄门协邪,群辈相党,
自冀兴盛,腹背相亲,朝夕图谋,共构奸轨。临冀当诛,无可设巧,复记其恶,
以要爵赏。陛下不加清澄,审别真伪,复兴忠臣并时显封,使朱紫共色,粉墨杂
蹂,所谓抵金玉于沙砾,碎珪璧于泥涂。四方闻之,莫不愤叹。昔曾子大孝,慈
母投杼;伯奇至贤,终于流放。夫谗谀所举,无高而不可升;阿党相抑,无深而
不可论。可不察欤?臣至顽驽,世荷国恩,身轻位重,勤不补过,然惧于永殁,
负衅益深。敢以垂绝之日,陈不讳之言,庶有万分,无恨三泉。
其年卒,时年七十九。赠车骑将军,谥曰忠侯。孙琬。|奇*。*书^网|
琬字子琰。少失父。早而辩慧。祖父琼,初为魏郡太守,建和元年正月日食,
京师不见而琼以状闻。太后诏问所食多少,琼思其对而未知所况。琬年七岁,在
傍,曰:“何不言日食之余,如月之初?”琼大惊,即以其言应诏,而深奇爱之。
后琼为司徒,琬以公孙拜童子郎,辞病不就,知名京师。时司空盛允有疾,琼遣
琬候问,会江夏上蛮贼事副府,允发书视毕,微戏琬曰:“江夏大邦,而蛮多士
少。”琬奉手对曰:“蛮夷猾夏,责在司空。”因拂衣辞去,允甚奇之。
稍迁五官中郎将。时陈蕃为光禄勋,深相敬待,数与议事。旧制,光禄举三
署郎,以高功久次才德尤异者为茂才四行。时权富子弟多以人事得举,而贫约守
志者以穷退见遗,京师为之谣曰:“欲得不能,光禄茂才。”于是琬、蕃同心,
显用志士,平原刘醇、河东朱山、蜀郡殷参等并以才行蒙举。蕃、琬遂为权富郎
所见中伤,事下御史中丞王畅、侍御史刁韪。韪、畅素重蕃、琬,不举其事,而
左右复陷以朋党,畅坐左转议郎而免蕃官,琬、韪俱禁锢。
韪字子荣,彭城人。后陈蕃被征,而言事者多讼韪,复拜议郎,迁尚书。在
朝有鲠直节,出为鲁、东海二郡相。性抗厉,有明略,所在称神。常以法度自整,
家人莫见墯容焉。
琬被废弃几二十年。至光和末,大尉杨赐上书荐琬有拨乱之才,由是征拜议
郎,擢为青州刺史,迁侍中。中平初,出为右扶风,征拜将作大芹、少府、太仆。
又为豫州牧。时寇贼陆梁,州境雕残,琬讨击平之,威声大震。政绩为天下表,
封关内侯。
及董卓秉政,以琬名臣,征为司徒,迁太仆,更封阳泉乡侯。卓议迁都长安,
琬与司徒杨彪同谏不从。琬退而驳议之曰:“昔周公营洛邑以宁姬,光武卜东郡
以隆汉,天之所启,神之所安。大业既定,岂宜妄有迁动,以亏四海之望?”时
人惧卓暴怒,琬必及害,固谏之。琬对曰:“昔白公作乱于楚,屈庐冒刃而前;
崔杼弑君于齐,晏婴不惧其盟。吾虽不德,诚慕古人之节。”琬竟坐免。卓犹敬
其名德旧族,不敢害。后与杨彪同拜光禄大夫,及徙西都,转司隶校尉,与司徒
王允同谋诛卓。及卓将李傕、郭汜攻破长安,遂收琬下狱死,时年五十二。
论曰:古者诸侯岁贡士,进贤受上赏,非贤贬爵士。升之司马,辩论其才,
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禄之。故王者得其人,进仕劝其行,经邦弘务,所由久
矣。汉初诏举贤良、方正,州郡察孝廉、秀才,斯亦贡士之方也。中兴以后,复
增敦朴、有道、贤能、直言、独行、高节、质直、清白、敦厚之属。荣路既广,
觖望难裁,自是窃名伪服,浸以流竞。权门贵仕,请谒繁兴。自左雄任事,限年
试才,虽颇有不密,固亦因识时宜。而黄琼、胡广、张衡、崔瑗之徒,泥滞旧方,
互相诡驳,循名者屈其短,算实者挺其效。故雄在尚书,天下不敢妄选,十余年
间,称为得人,斯亦效实之征乎?顺帝始以童弱反政,而号令自出,知能任使,
故士得用情,天下喁喁仰其风采。遂乃备玄纁玉帛,以聘南阳樊英,天子降寝殿,
设坛席,尚书奉引,延问失得。急登贤之举,虚降己之礼,于是处士鄙生,忘其
拘儒,拂巾衽褐,以企旌车之招矣。至乃英能承风,俊乂咸事,若李固、周举之
渊谟弘深,左雄、黄琼之政事贞固,桓焉,杨厚以儒学进,崔瑗、马融以文章显,
吴祐、苏章、种暠、栾巴牧民之良干,庞参、虞诩将帅之宏规,王龚、张皓虚心
以推士,张纲、杜乔直道以纠违,郎顗阴阳详密,张衡机术特妙,东京之士,于
兹盛焉。向使庙堂纳其高谋,疆场宣其智力,帷幄容其謇辞,举厝禀其成式,则
武、宣之轨,岂其远而?《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可为恨哉!及孝
桓之时,硕德继兴,陈蕃、杨秉处称贤宰,皇甫、张、段出号名将,王畅、李膺
弥缝衮阙,朱穆、刘陶献替匡时,郭有道奖鉴人伦,陈仲弓弘道下邑。其余宏儒
远智,高心洁行,激扬风流者,不可胜言。而斯道莫振,文武陵队,在朝者以正
议婴戮,谢事者以党锢致灾。往车虽折,而来轸方遒。所以倾而未颠,决而未溃,
岂非仁人君子心力之为乎?呜呼!
赞曰:雄作纳言,古之八元。举升以汇,越自下蕃。登朝理政,并纾灾昏。
琼名夙知,累章国疵。琬亦早秀,位及志差。
卷六十二 荀韩钟陈列传第五十二
荀淑字季和,颍川颍阴人,荀卿十一世孙也。少有高行,博学而不好章句,
多为俗儒所非,而州里称其知人。
安帝时,征拜郎中,后再迁当涂长。去职还乡里。当世名贤李固、李膺等皆
师宗之。及梁太后临朝,有日食地震之变,诏公卿举贤良方正,光禄勋杜乔、少
府房植举淑对策,讥刺贵幸,为大将军梁冀所忌,出补朗陵侯相。莅事明理,称
为神君。顷之,弃官归,闲居养志。产业每增,辄以赡宗族知友,年六十七,建
和三年卒,李膺时为尚书,自表师丧。二县皆为立祠。有子八人:俭、绲、靖、
焘、汪、爽、肃、专,并有名称,时人谓之“八龙”。
初,荀氏旧里名西豪,颍阴令勃海苑康以为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今荀氏亦
有八子,故改其里曰高阳里。
靖有至行,不仕,年五十而终,号曰玄行先生。
淑兄子昱字伯条,昙字无智。昱为沛相,昙为广陵太守。兄弟皆正身疾恶,
志除阉宦。其支党宾客有在二郡者,纤罪必诛。昱后共大将军窦武谋诛中官,与
李膺俱死。昙亦禁锢终身。
爽字慈明,一名谞。幼而好学,年十二,能通《春秋》、《论语》。太尉杜
乔见而称之,曰:“可为人师。”爽遂耽思经书,庆吊不行,征命不应。颍川为
之语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
延熹九年,太常赵典举爽至孝,拜郎中。对策陈便宜曰:
臣闻之于师曰:“汉为火德,火生于木,木盛于火,故其德为孝,其象在
《周易》之《离》。”夫在地为火,在天为日。在天者用其精,在地者用其形。
夏则火王,其精在天,温暖之气,养生百木,是其孝也。冬时则废,其形在地,
酷烈之气,焚烧山林,是其不孝也。故汉制使天下诵《孝经》,选吏举孝廉。夫
丧亲自尽,孝之终也。今之公卿及二千石,三年之丧,不得即去,殆非所以增崇
孝道而克称火德者也。往者孝文劳谦,行过乎俭,故有遗诏以日易月。此当时之
宜,不可贯之万世。古今之制虽有损益,而谅闇之礼未尝改移,以示天下莫遗其
亲。今公卿群寮皆政教所瞻,而父母之丧不得奔赴。夫仁义之行,自上而始;敦
厚之俗,以应乎下。传曰:“丧祭之礼阙,则人臣之恩薄,背死忘生者众矣。”
曾子曰:“人未有自致者,必也亲丧乎!”《春秋传》曰:“上之所为,民之归
也。”夫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故加刑罚;若上之所为,民亦为之,又何诛焉?
昔丞相翟方进,以自备宰相,而不敢逾制。至遭母忧,三十六日而除。夫失礼之
源,自上而始。古者大丧三年不呼其门,所以崇国厚俗笃化之道也。事失宜正,
过勿惮改。天下通丧,可如旧礼。
臣闻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
后有礼仪。礼义备,则人知所厝矣。夫妇人伦之始,王化之端,故文王作《易》,
上经首《乾》、《坤》,下经首《咸》、《恒》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夫妇之道,所谓顺也。《尧典》曰:“釐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降者下也,
嫔者妇也。言虽帝尧之女,下嫁于虞,犹屈体降下,勤修妇道。《易》曰:“帝
乙归妹,以祉元吉。”妇人谓嫁曰归,言汤以娶礼归其妹于诸侯也。《春秋》之
义,王姬嫁齐,使鲁主之,不以天子之尊加于诸侯也。今汉承秦法,设尚主之仪,
以妻制夫,以卑临尊,违乾坤之道,失阳唱之义。孔子曰:“昔圣人之作《易》
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察法于地,睹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
物,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今观法于天,则北极至尊,四星妃后。察
法于地,则昆山象夫,卑泽象妻。睹鸟兽之文,鸟则雄者鸣鸲,雌则顺服;兽则
牡为唱导,牝乃相从。近取诸身,则乾为人首,坤为人腹。远取诸物,则木实属
天,根荄属地。阳尊阴卑,盖乃天性。且《诗》初篇实首《关雎》;《礼》始
《寇》、《婚》,先正夫妇。天地《六经》,其旨一揆。宜改尚主之制,以称乾
坤之性。遵法尧、汤,式是周、孔。合之天地而不谬,质之鬼神而不疑。人事如
此,则嘉瑞降天,吉符出地,五韪咸备,各以其叙矣。
昔者圣人建天地之中而谓之礼,礼者,所以兴福祥之本,而止祸乱之源也。
人能枉欲从礼者,则福归之;顺情废礼者,则祸归之。推祸福之所应,知兴废之
所由来也。众礼之中,婚礼为首。故天子娶十二,天之数也;诸侯以下各有等差,
事之降也。阳性纯而能施,阴体顺而能化,以礼济乐,节宣其气。故能丰子孙之
祥,致老寿之福。及三代之季,淫而无节。瑶台、倾宫,陈妾数百。阳竭于上,
阴隔天下。故周公之戒曰:“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时
亦罔或克寿。”是其明戒。后世之人,好福不务其本,恶祸不易其轨。传曰:
“截趾适屦,孰云其愚?何与斯人,追欲丧躯?”诚可痛也。臣窃闻后宫采女
五六千人,从官侍使复在其外。冬夏衣服,朝夕禀粮,耗费缣帛,空竭府藏,征
调增倍,十而税一,空赋不辜之民,以供无用之女,百姓穷困于外,阴阳隔塞于
内。故感动和气,灾异屡臻。臣愚以为诸非礼聘未曾幸御者,一皆遣出,使成妃
合。一曰通怨旷,和阴阳。二曰省财用,实府藏。三曰修礼制,绥眉寿。四曰配
阳施,祈螽斯。五曰宽役赋,安黎民。此诚国家之弘利,天人之大福也。
夫寒热晦明,所以为岁;尊卑奢俭,所以为礼:故以晦明寒暑之气,尊卑侈
约之礼为其节也。《易》曰:“天地节而四时成。”《春秋传》曰:“唯器与名
不可以假人。”《孝经》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礼者,尊卑之差,上下
之制也。昔季氏八佾舞于庭,非有伤害困于人物,而孔子犹曰“是可忍也,孰不
可忍。”《洪范》曰:“惟辟作威,惟辟作福,惟辟玉食。”凡此三者,君所独
行而臣不得同也。今臣僣君服,下食上珍,所谓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者也。宜略
依古礼尊卑之差,及董仲舒制度之别,严督有司,必行其命。此则禁乱善俗足用
之要。
奏闻,即弃官去。
后遭党锢,隐于海上,又南遁汉滨,积十余年,以著述为事,遂称为硕儒。
党禁解,五府并辟,司空袁逢举有道,不应。及逢卒,爽制服三年,当世往往化
以为俗。时人多不行妻服,虽在亲忧犹有吊问丧疾者,又私谥其君父及诸名士,
爽皆引据大义,正之经典,虽不悉变,亦颇有改。
后公车征为大将军何进从事中郎。进恐其不至,迎荐为侍中,及进败而诏命
中绝。献帝即位,董卓辅政,复征之。爽欲遁命,吏持之急,不得去,因复就拜
平原相。行至宛陵,复追为光禄勋。视事三日,进拜司空。爽自被征命及登台司,
九十五日。因从迁都长安。
爽见董卓忍暴滋甚,必危社稷,其所辟举皆取才略之士,将共图之,亦与司
徒王允及卓长史何颙等为内谋。会病薨,年六十三。
著《礼》、《易传》、《诗传》、《尚书正经》、《春秋条例》,又集汉事
成败可为鉴戒者,谓之《汉语》。又作《公羊问》及《辩谶》,并它所论叙,题
为《新书》。凡百余篇,今多所亡缺。
兄子悦、彧并知名。彧自有传。
论曰:荀爽、郑玄、申屠蟠俱以儒行为处士,累征并谢病不诣。及董卓当朝,
复备礼召之。蟠、玄竟不屈以全其高。爽已黄发矣,独至焉,未十旬而取卿相。
意者疑其乖趣舍,余窃商其情,以为出处君子之大致也,平运则弘道以求志,陵
夷则濡迹以匡时。荀公之急急自励,其濡迹乎?不然,何为违贞吉而履虎尾焉?
观其逊言迁都之议,以救杨、黄之祸。及后潜图董氏,几振国命,所谓“大直若
屈”,道故逶迤也。
悦字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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