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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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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又自赦以来,捕得甚众,而诏令不及,皆当重论。伏惟天恩莫不荡宥,死罪
已下并蒙更生,而亡命捕得独不沾泽。臣以为赦前犯死罪而系在赦后者,可皆勿
笞诣金城,以全人命,有益于边。”肃宗善之,即下诏赦焉。躬奏谳法科,多所
生全。永元六年,卒官。中子晊,亦明法律,至南阳太守,政有名迹。弟子镇。
镇字桓钟,少修家业。辟太尉府,再迁,延光中为尚书。及中黄门孙程诛中
常侍江京等而立济阴王,镇率羽林士击杀卫尉阎景,以成大功,事在《宦者传》。
再迁尚书令。太傅、三公奏镇冒犯白刃,手剑贼臣,奸党殄灭,宗庙以宁,功比
刘章,宜显爵土,以励忠贞。乃封镇为定颍侯,食邑二千户。拜河南尹,转廷尉,
免。水建四年,卒于家。诏赐冢茔地。
长子贺当嗣爵,让与小弟时而逃去。积数年,诏大鸿胪下州郡追之,贺不得
已,乃出受封。累迁,复至廷尉。及贺卒,顺帝追思镇功,下诏赐镇谥曰昭武侯,
贺曰成侯。
贺弟祯,亦以能法律至廷尉。
镇弟子禧,少明习家业,兼好儒学,有名誉,延熹中亦为廷尉。建宁二年,
代刘宠为太尉。禧子鸿,至司隶校尉,封城安乡侯。
郭氏自弘后,数世皆传法律,子孙至公者一人,廷尉七人,侯者三人,刺史、
二千石、侍中、中郎将者二十余人,侍御史、正、监、平者甚众。
顺帝时,廷尉河南吴雄季高,以明法律,断狱平,起自孤宦,致位司徒。雄
少时家贫,丧母,营人所不封土者,择葬其中。丧事趣辨,不问时日,巫皆言当
族灭,而雄不顾。及子䜣孙恭,三世廷尉,为法名家。
初,肃宗时,司隶校尉下邳赵兴亦不恤讳忌,每入官舍,辄更缮修馆字,移
穿改筑,故犯妖禁,而家人爵禄,益用丰炽,官至颍川太守。子峻,太傅,以才
器称。孙安世,鲁相。三叶皆为司隶,时称其盛。
桓帝时,汝南有陈伯敬者,行必矩步,坐必端膝,呵叱狗马,终不言死,目
有所见,不食其肉,行路闻凶,便解驾留止,还触归忌,则寄宿乡亭。年老寝滞,
不过举孝廉。后坐女婿亡吏,太守邵夔怒而杀之。时人罔忌禁者,多谈为证焉。
论曰:曾子云:“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夫不
喜于得情则恕心用,恕心用则可寄枉直矣。夫贤人君子断狱,其必主于此乎?郭
躬起自佐史,小大之狱必察焉。原其平刑审断,庶于勿喜者乎?若乃推己以议物,
舍状以贪情,法家之能庆延于世,盖由此也!
陈宠字昭公,沛国洨人也。曾祖父咸,成、哀间以律令为尚书。平帝时,
王莽辅政,多改汉制,咸心非之。及莽因吕宽事诛不附己者何武、鲍宣等,咸乃
叹曰:“《易》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吾可以逝矣!”即乞骸骨去职。
及莽篡位,召咸以为掌寇大夫,谢病不肯应。时,三子参、丰、钦皆在位,乃悉
令解宫,父子相与归乡里,闭门不出入,犹用汉家祖腊。人问其故,咸曰:“我
先人岂知王氏腊乎?”其后莽复征咸,遂称病笃。于是乃收敛其家律令书文,皆
壁藏之。咸性仁恕,常戒子孙曰:“为人议法,当依于轻,虽有百金之利,慎无
与人重比。”
建武初,钦子躬为廷尉左监,早卒。
躬生宠,明习家业,少为州郡吏,辟司徒鲍昱府。是时,三府掾属专尚交游,
以不肯视事为高。宠常非之,独勤心物务,数为昱陈当世便宜。昱高其能,转为
辞曹,掌天下狱讼。其所平决,无不厌服众心。时司徒辞讼,久者数十年,事类
溷错,易为轻重,不良吏得生因缘。宠为昱撰《辞讼比》七卷,决事科条,皆以
事类相从。昱奏上之,其后公府奉以为法。
三迁,肃宗初,为尚书。是时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尚书决事率近于重,
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
臣闻先王之政,常不僣,刑不滥,与其不得已,宁僣不滥。故唐尧著典,
“眚灾肆赦”;周公作戒,“勿误庶狱”;伯夷之典,“惟敬五刑,以成三德”。
由此言之,圣贤之政,以刑罚为首。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奸慝既平,
必宜济之以宽,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群僚,弘崇晏晏。而有司执事,未悉
奉承,典刑用法,犹尚深刻。断狱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
交,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故子贡非臧孙
之猛法,而美郑乔之仁政。《诗》云:“不刚不柔,布政优优。”方今圣德充塞,
假于上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箠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
奉天心。
帝敬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其后遂诏有司,绝钻钻诸惨酷之科,解妖恶之
禁,除文致之请谳五十余事,定著于令。是后人俗和平,屡有嘉瑞。
汉旧事断狱报重,常尽三冬之月,是时帝始改用冬初十月而已。元和二年,
旱,长水校尉贾宗等上言,以为断狱不尽三冬,故阴气微弱,阳气发泄,招致灾
旱,事在于此。帝以其言下公卿议宠奏曰:|Qī…shū…ωǎng|
夫冬至之节,阳气始萌,故十一月有兰、射干、芸、荔之应。《时令》曰:
“诸生荡,安形体。”天以为正,周以为春。十二月阳气上通,雉并鸡乳,地以
为正,殷以为春。十三月阳气已至,天地已交,万物皆出,蛰虫始振,人以为正,
夏以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统。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时行
刑,则殷、周岁首皆当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
趣狱刑,无留罪。”明大刑毕在立冬也。又:“仲冬之月,身欲宁,事欲静。”
若以降威怒,不可谓宁;若以行大刑,不可谓静。议者咸曰:“旱之所由,咎在
改律。”臣以为殷、周断狱不以三微,而化致康平,无有灾害。自元和以前,皆
用三冬,而水旱之异,往往为患。由此言之,灾异自为它应,不以改律。秦为虐
政,四时行刑,圣汉初兴,改从简易。萧何草律,季秋论囚,俱避立春之月,而
不计天地之正,二王之春,实颇有违。陛下探幽析微,允执其中,革百载之失,
建永年之功,上有迎承之敬,下有奉微之惠,稽《春秋》之文,当《月令》之意,
圣功美业,不宜中疑。
书奏,帝纳之,遂不复改。
宠性周密,常称人臣之义,苦不畏慎。自在枢机,谢遣门人,拒绝知友,惟
在公家而已。朝廷器之。
皇后弟侍中窦宪,荐真定令张林为尚书,帝以问宠,宠对“林虽有才能,而
素行贪浊”,宪以此深恨宠。林卒被用,而以臧污抵罪。及帝崩,宪等秉权,常
衔宠,乃白太后,令典丧事,欲因过中之。黄门侍郎鲍德素敬宠,说宪弟夏阳侯
瑰曰:“陈宠奉事先帝,深见纳任,故久留台阁,赏赐有殊。今不蒙忠能之赏,
而计几微之故,诚伤辅政容贷之德。”瑰亦好士,深然之,故得出为太山太守。
后转广汉太守。西州豪右并兼,吏多奸贪,诛讼日百数。宠到,显用良吏王
涣、镡显等,以为腹心,讼者日减,郡中清肃。先是,洛县城南,每阴雨,常有
哭声闻于府中,积数十年。宠闻而疑其故,使吏案行。还言:“世衰乱时,此下
多死亡者,而骸骨不得葬,傥在于是?”宠怆然矜叹,即敕县尽收敛葬之。自是
哭声遂绝。
及窦宪为大将军征匈奴,公卿以下及郡国无不遣吏子弟奉献遗者,而宠与中
山相汝南张郴、东平相应顺守正不阿。后和帝闻之,擢宠为大司农,郴太仆,顺
左冯翊。
永元六年,宠代郭躬为廷尉。性仁矜。及为理官,数议疑狱,常亲自为奏,
每附经典,务从宽恕,帝辄从之,济活者甚众。其深文刻敝,于此少衰。宠又钩
校律令条法,溢于《甫刑》者除之。曰:
臣闻礼经三百,威仪三千,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属三千。礼之所去,
刑之所取,失礼则入刑,相为表里者也。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
八,赎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于《甫刑》者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
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赎罪。《春秋保乾图》曰:“王者三百年一蠲法。”汉兴以
来,三百二年,宪令稍增,科条无限。又律有三家,其说各异。宜令三公、廷尉
平定律令,应经合义者,可使大辟二百,而耐罪、赎罪二千八百,并为三千,悉
删除其余令,与礼相应,以易万人视听,以致刑措之美,传之无穷。
未及施行,会坐诏狱吏与囚交通抵罪。诏特免刑,拜为尚书。迁大鸿胪。
宠历二郡三卿,所在有迹,见称当时。十六年,代徐防为司空。宠虽传法律,
而兼通经书,奏议温粹,号为任职相。在位三年薨。以太常南阳尹勤代为司空。
勤字叔梁,笃性好学,屏居人外,荆棘生门,时人重其节。后以定策立安帝,
封福亭侯,五百户。永初元年,以雨水伤稼,策免就国。病卒,无子,国除。
宠子忠。
忠字伯始,永初中辟司徒府,三迁廷尉正,以才能有声称。司徒刘恺举忠明
习法律,宜备机密,于是擢拜尚书,使居三公曹。忠自以世典刑法,用心务在宽
详。初,父宠在廷尉,上除汉法溢于《甫刑》者,未施行,及宠免后遂寝。而苛
法稍繁,人不堪之。忠略依宠意,奏上二十三条,为《决事比》,以省请谳之敝。
又上除蚕室刑;解臧吏三世禁锢;狂易杀人,得减重论;母子兄弟相代死,听,
赦所代者。事皆施行。
及邓太后崩,安帝始亲朝事。忠以为临政之初,宜征聘贤才,以宣助风化,
数上荐隐逸及直道之士冯良、周燮、杜根、成翊世之徒。于是公车礼聘良、燮等。
后连有灾异,诏举有道,公卿百僚各上封事。忠以诏书既开谏争,虑言事者必多
激切,或致不能容,乃上疏豫通广帝意。曰:
臣闻仁君广山薮之大,纳切直之谋;忠臣尽謇谔之节,不畏逆耳之害。是以
高祖舍周昌桀、纣之譬,孝文嘉爰盎人豕之讥,武帝纳东方朔宣室之正,元帝容
薛广德自刎之切。昔晋平公问于叔向曰:“国家之患敦为大?”对曰:“大臣重
禄不极谏,小臣畏罪不敢言,下情不上通,此患之大者。”公曰:“善。”于是
下令曰:“吾欲进善,有谒而不通者,罪至死。”今明诏崇高宗之德,推宋景之
诚,引咎克躬,咨访群吏。言事者见杜根、成翊世等新蒙表录,显列二台,必承
风响应,争为切直,若嘉谋异策,宜辄纳用。如其管穴,妄有讥刺,虽苦口逆耳,
不得事实,且优游宽容,以示圣朝无讳之美。若有道之士,对问高者,宜垂省览,
特迁一等,以广直言之路。
书御,有诏拜有道高第士沛国施延为侍中,延后位至太尉。
常侍江京、李闰等皆为列侯,共秉权任。帝又爱信阿母王圣,封为野王君。
忠内怀惧懑而未敢陈谏,乃作《摚鹣壬邸芬苑恚亩啵什辉亍
自帝即位以后,频遭元二之厄,百姓流亡,盗贼并起,郡县更相饰匿,莫肯
纠发。忠独以为忧,上疏曰:
臣闻轻者重之端,小者大之源,故堤溃蚁孔,气泄针芒。是以明者慎微,智
者识几。《书》曰:“小不可不杀。”《诗》云:“无纵诡随,以谨无良。”盖
所以崇本绝末,钩深之虑也。臣窃见元年以来,盗贼连发,攻亭劫掠,多所伤杀。
夫穿窬不禁,则致强盗;强盗不断,则为攻盗;攻盗成群,必生大奸。故亡逃之
科,宪令所急,至于通行饮食,罪致大辟。而顷者以来,莫以为忧。州郡督录怠
慢,长吏防御不肃,皆欲采获虚名,讳以盗贼为负。虽有发觉,不务清澄。至有
逞威滥怒,无辜僵仆。或有傕蹐比伍,转相赋敛。或随吏追赴,周章道路。是
以盗发之家,不敢申告,邻舍比里,共相压迮,或出私财,以偿所亡。其大章著
不可掩者,乃肯发露。陵迟之渐,遂且成俗。冠攘诛咎,皆由于此。前年勃海张
伯路,可为至戒。覆车之轨,其迹不远。盖失之末流,求之本源。宜纠增旧科,
以防来事。自今强盗为上官若它郡县所纠觉,一发,部吏皆正法,尉贬秩一等,
令长三月奉赎罪;二发,尉免官,令长贬秩一等;三发以上,令长免官。便可撰
立科条,处为诏文,切敕刺史,严加纠罚。冀以猛济宽,惊惧奸慝。顷季夏大暑,
而消息不协,寒气错时,水涌为变。天之降异,必有其故。所举有道之士,可策
问国典所务,王事过差,令处暖气不效之意。庶有谠言,以承天诫。
元初三年有诏,大臣得行三年丧,服阕还职。忠因此上言:“孝宣皇帝旧令,
人从军屯及给事县官者,大父母死未满三月,皆勿徭,令得葬送。请依此制。”
太后从之。至建光中,尚书令祝讽、尚书孟布等奏,以为:“孝文皇帝定约礼之
制,光武皇帝绝告宁之典,贻则万世,诚不可改。宜复建武故事。”忠上疏曰:
臣闻之《孝经》,始于爱亲,终于哀戚。上自天子,下至庶人,尊卑贵贱,
其义一也。夫父母于子,同气异息,一体而分,三年乃免于怀抱。先圣缘人情而
著其节,制服二十五月,是以《春秋》臣有大丧,君三年不呼其门,闵子虽要绖
服事,以赴公难,退而致位,以究私恩,故称“君使之非也,臣行之礼也”。周
室陵迟,礼制不序,《蓼莪》之人作诗自伤曰:“瓶之罄矣,惟罍之耻。”言已
不得终竟子道者,亦上之耻也。高祖受命,萧何创制,大臣有宁告之科,合于致
忧之义。建武之初,新承大乱,凡诸国政,多趣简易,大臣既不得告宁,而群司
营禄念私,鲜循三年之丧,以报顾复之恩者。礼义之方,实为凋损。大汉之兴,
虽承衰敝,而先王之制,稍以施行。故藉田之耕,起于孝文;孝廉之贡,发于孝
武;郊祀之礼,定于元、成;三雍之序,备于显宗;大臣终丧,成乎陛下。圣功
美业,靡以尚兹。孟子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
运于掌。”臣愿陛下登高北望,以甘陵之思,揆度臣子之心,则海内咸得其所。
宦竖不便之,竟寝忠奏而从讽、布议,遂著于令。
忠以久次;转为仆射。时帝数遣黄门常侍及中使伯荣往来甘陵,而伯荣负宠
骄蹇,所经郡国莫不迎为礼谒。又霖雨积时,河水涌溢,百姓骚动。忠上疏曰:
臣闻位非其人,则庶事不叙;庶事不叙,则政有得失;政有得失,则感动阴
阳,妖变为应。陛下每引灾自厚,不责臣司,臣司狃恩,莫以为负。故天心未得,
隔并屡臻,青、冀之域淫雨漏河,徐、岱之滨海水盆溢,兖、豫蝗蝝滋生,荆、
杨稻收俭薄,并、凉二州羌戎叛戾。加以百姓不足,府帑虚匮,自西徂东,杼柚
将空。臣闻《洪范》五事,一曰貌,貌以恭,恭作肃,貌伤则狂,而致常雨。春
秋大水,皆为君上威仪不穆,临莅不严,臣下轻慢,贵幸擅权,阴气盛强,阳不
能禁,故为淫雨。陛下以不得亲奉孝德皇园庙,比遣中使致敬甘陵,牛轩軿马,
相望道路,可谓孝至矣。然臣窃闻使者所过,威权翕赫,震动郡县,王侯二千石
至为伯荣独拜车下,仪体上僣,侔于人主。长吏惶怖谴责,或邪谄自媚,发人修
道,缮理亭传,多设储跱,征役无度,老弱相随,动有万计,贿遗仆从,人数
百匹,顿踣呼嗟,莫不叩心。河间托叔父之属,清河有陵庙之尊,及剖符大臣,
皆猥为伯荣屈节车下。陛下不问,必以陛下欲其然也。伯荣之威重于陛下,陛下
之柄在于臣妾。水灾之发,必起于此。昔韩嫣托副车之乘,受驰视之使;江都误
为一拜,而嫣受欧刀之诛。臣愿明主严天元之尊,正乾刚之位,职事巨细,皆任
贤能,不宜复令女使干错万机。重察左右,得无石显泄漏之奸;尚书纳言,得无
赵昌谮崇之诈;公卿大臣,得无朱博阿傅之援;外属近戚,得无王凤害商之谋。
若国政一由帝命,王事每决于已,则下不得逼上,臣不得干君,常雨大水必当霁
止,四方众异不能为害。
书奏不省。
时,三府任轻,机事专委尚书,而灾眚变咎,辄切免公台。忠以为非国旧体,
上疏谏曰:
臣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故三公称曰冢宰,王者待以殊敬,在舆
为下,御坐为起,入则参对而议政事,出则监察而董是非。汉典旧事,丞相所请,
靡有不听。今之三公,虽当其名而无其实,选举诛赏,一由尚书,尚书见任,重
于三公,陵迟以来,其渐久矣。臣忠心常独不安,是故临事战惧,不敢穴见有所
兴造,又不敢杀意同僚,以谬平典,而谤读言日闻,罪足万死。近以地震策免司
空陈褒,今者灾异,复欲切让三公。昔孝成皇帝以妖星守心,移咎丞相,使贲丽
纳说方进,方进自引,卒不蒙上天之福,徒乖宋景之城。故知是非之分,较然有
归矣。又尚书决事,多违故典,罪法无例,诋欺为先,文惨言丑,有乖章宪。宜
责求其意,害而勿听。上顺国典,下防威福,置方员于规矩,审轻重于衡石,诚
国家之典,万世之法也。
忠意常在褒崇大臣,待下以礼。其九卿有疾,使者临问,加赐钱布,皆忠所
建奏。顷之,迁尚书令。延光三年,拜司隶校尉。纠正中官外戚宾客,近幸惮之,
不欲忠在内。明年,出为江夏太守,复留拜尚书令,会疾卒。
初,太尉张禹、司徒徐防欲与忠父宠共奏追封和熹皇后父护羌校尉邓训,宠
以先世无奏请故事,争之连日不能夺,乃从二府议。及训追加封谥,禹、防复约
宠俱遣子奉礼于虎贲中郎将邓骘,宠不从,骘心不平之,故忠不得志于邓氏。及
骘等败,众庶多怨之。而忠数上疏陷成其恶,遂诋劾大司农朱宠。顺帝之为太子
废也,诸名臣来历、祝讽等守阙固争,时忠为尚书令,与诸尚书复共劾奏之。及
帝立,司隶校尉虞诩追奏忠等罪过,当世以此讥焉。
论曰:陈公居理官则议狱缓死,相幼主则正不僣宠,可谓有宰相之器矣。忠
能承风,亦庶乎明慎用刑而不留狱。然其听狂易杀人,开父子兄弟得相代死,斯
大谬矣。是则不善人多幸,而善人常代其祸,进退无所措也。
赞曰:陈、郭主刑,人赖其平。宠矜枯胔,躬断以情。忠用详密,损益有程。
施于孙子,且公且卿。
卷四十七 班梁列传第三十七
班超字仲升,扶风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为人有大志,不修细节。然内
孝谨,居家常执勤苦,不耻劳辱。有口辩,而涉猎书传。永平五年,兄固被召诣
校书郎,超与母随至洛阳。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
“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
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志哉!”其后行诣相者,曰:“祭酒,
布衣诸生耳,而当封侯万里之外。”超问其状。相者指曰:“生燕颔虎颈,飞而
食肉,此万里侯相也。”久之,显宗问固:“卿弟安在?”固对:“为官写书,
受直以养老母。”帝乃除超为兰台令史。后坐事免官。
十六年,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以超为假司马,将兵别击伊吾,战于蒲类
海,多斩首虏而还。固以为能,遣与从事郭恂惧使西域。
超到鄯善,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
礼意薄乎?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著邪。”乃
召待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具服其状。超乃闭侍
胡,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
欲立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裁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
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奈何?”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
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
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曰:“当与从事
议之。”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
非壮士也!”众曰:“善。”初夜,遂将吏士往奔虏营。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
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
顺风纵火,前后鼓噪。虏众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
余众百许人悉烧死。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
“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恂乃悦。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
一国震怖。超晓告抚慰,遂纳子为质。还奏于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
更选使使西域,帝壮超节,诏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
军司马,令遂前功。”超复受使,固欲益其兵,超曰:“愿将本所从三十余人足
矣。如有不虞,多益为累。”
是时,于窴王广德新攻破莎车,遂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超既西,
先至于窴。广德礼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汉使有騧马,
急求取以祠我。”广德乃遣使就超请马。超密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
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以送广德,因辞让之。广德素闻超在鄯善诛灭虏使,大
惶恐,即攻杀匈奴使者而降超。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
时,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恃虏威,据有北道,攻破疏勒,杀其王,而立
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明年春,超从间道至疏勒。去兜题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
遣吏田虑先往降之。敕虑曰:“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
可执之。”虑既到,兜题见虑轻弱,殊无降意。虑因其无备,遂前劫缚兜题。左
右出其不意,皆惊惧奔走。虑驰报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将吏,说以龟兹无道
之状,因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国人大悦。忠及官属皆请杀兜题,超不听,欲示
以威信,释而遣之。疏勒由是与龟兹结怨。
十八年,帝崩。焉耆以中国大丧,遂攻没都护陈睦。超孤立无援,而龟兹、
姑墨数发兵攻疏勒。超守盘橐城,与忠为首尾,士吏单少,拒守岁余。肃宗初即
位,以陈睦新没,恐超单危不能自立,下诏征超。超发还,疏勒举国忧恐。其都
尉黎弇曰:“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因以刀自刎。
超还至于窴,王侯以下皆号泣曰:“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互抱超马脚,
不得行。超恐于窴终不听其东,又欲遂本志,乃更还疏勒。疏勒两城自超去后,
复降龟兹,而与尉头连兵。超捕斩反者,击破尉头,杀六百余人,疏勒复安。
建初三年,超率疏勒、康居、于窴、居弥兵一万人攻姑墨石城,破之,斩首
七百级。超欲因此叵平诸国,乃上疏请兵。曰:
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城,故北击匈奴,西使外国,鄯善、于窴即时向化。今拘
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欲共并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
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臣伏自惟念,卒伍小吏,实愿从谷吉效命
绝域,庶几张骞弃身旷野。昔魏绛列国大夫,尚能和辑诸戎,况臣奉大汉之威,
而无钅公刀一割之用乎?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断匈奴右臂。今西域诸
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贡奉不绝,惟焉耆,龟兹独未服从。臣
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绝域,备遭艰厄。自孤守疏勒,于今五载,胡夷情数,臣
颇识之。问其城郭大小,皆言“倚汉与依天等”。以是效之,则葱领可通,葱领
通则龟兹可伐。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
岁月之间,龟兹可禽。以夷狄攻夷狄,计之善者也。臣见莎车、疏勒田地肥广,
草牧饶衍,不比敦煌、鄯善间也,兵可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且姑墨、温宿二王,
特为龟兹所置,既非其种,更相厌苦,其势必有降反。若二国来降,则龟兹自破。
愿下臣章,参考行事。诚有万分,死复何恨。臣超区区,特蒙神灵,窃冀未便僵
仆,目见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荐勋祖庙,布大喜于天下。
书奏,帝知其功可成,议欲给兵。平陵人徐幹素与超同志,上疏愿奋身佐超,
五年,遂以幹为假司马,将驰刑及义从千人就超。
先是,莎车以为汉兵不出,遂降于龟兹,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复反叛。会徐幹
适至,超遂与幹击番辰,大破之,斩首千余级,多获生口。超既破番辰,欲进攻
龟兹。以乌孙兵强,宜历其力,乃上言:“乌孙大国,控弦十万,故武帝妻以公
主,至孝宣皇帝,卒得其用。今可遣使招慰,与共合力。”帝纳之。八年,拜超
为将兵长史,假鼓吹幢麾。以徐幹为军司马,别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赐大
小昆弥以下锦帛。
李邑始到于窴,而值龟兹攻疏勒,恐惧不敢前,因上书陈西域之功不可成,
又盛毁超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超闻之,叹曰:“身非曾参而
有三至之谗,恐见疑于当时矣。”遂去其妻。帝知超忠,乃切责邑曰:“纵超拥
爱妻,抱爱子,思归之士千余人,何能尽与超同心乎?”令邑诣超受节度。诏超:
“若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徐幹谓超曰:
“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何不缘诏书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超曰:
“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毁超,故今遣之。内省不疚,何恤人言!快意留之,非忠
臣也。”
明年,复遣假司马和恭等四人将兵八百谐超,超因发疏勒、于窴兵击莎车。
莎车阴通使疏勒王忠,啖以重利,忠遂反从之,西保乌即城。超乃更立其府丞成
大为疏勒王,悉发其不反者以攻忠。积半岁,而康居遣精兵救之,超不能下。是
时,月氏新与康居婚,相亲,超乃使使多赍锦帛遗月氏王,令晓示康居王,康居
王乃罢兵,执忠以归其国,乌即城遂降于超。
后三年,忠说康居王借兵,还据损中,密与龟兹谋,遣使诈降于超。超内知
其奸而外伪许之。忠大喜,即从轻猗诣超。超密勒兵待之,为供张设乐,酒行,
乃叱吏缚忠斩之。因击破其众,杀七百余人,南道于是遂通。
明年,超发于窴诸国兵二万五千人,复击莎车。而龟兹王遣左将军发温宿、
姑墨、尉头合五万人求之。超召将校及于窴王议曰:“今兵少不敌,其计莫若各
散去。于窴从是而东,长史亦于此西归,可须夜鼓声而发。”阴缓所得生口。龟
兹王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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