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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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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陛下即位河北,心开目明,今得见阙庭,死于遗恨。”帝笑曰:“吾与廷尉戏
耳。吾见廷尉,不忧南方矣。”乃召公卿将军以下大会,具为群臣言:“常以匹
夫兴义兵,明于知天命,故更始封为知命侯。与吾相遇兵中,尤相厚善。”特加
赏赐,拜为左曹,封山桑侯。
后帝于大会中指常谓群臣曰:“此家率下江诸将辅翼汉室,心如金石,真忠
臣也。”是日迁常为汉忠将军,遣南击邓奉、董䜣,令诸将皆属焉。又诏常北击
河间、渔阳,平诸屯聚。五年秋,攻拔湖陵,又与帝会任城,因从破苏茂、庞萌。
进攻下邳,常部当城门战,一日数合,贼反走入城,常追迫之,城上射矢雨下,
帝从百余骑自城南高处望,常战力甚,驰遣中黄门诏使引还,贼遂降。又别率骑
都尉王霸共平沛郡贼。六年春,征还洛阳,令夫人迎常于舞阳,归家上冢。西屯
长安,拒隗嚣。七年,使使者持玺书,即拜常为横野大将军,位次与诸将绝席。
常别击破隗嚣将高峻于朝那。嚣遣将过乌氏,常要击破之。转降保塞羌诸营壁,
皆平之。九年,击内黄贼,破降之。后北屯故安,拒卢芳。十二年,薨于屯所,
谥曰节侯。
子广嗣。三十年,徙封石城侯。永平十四年,坐与楚事相连,国除。
邓晨字伟卿,南阳新野人也。世吏二千石。父宏,预章都尉。晨初聚光武姊
元。王莽末,光武尝与兄伯升及晨俱之宛,与穰人蔡少公等宴语。少公颇学图谶,
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秀乎?”光武戏曰:“何用知非仆耶?”
坐者皆大笑,晨心独喜。及光武与家属避吏新野,舍晨庐,甚相亲爱。晨因谓光
武曰:“王莽悖暴,盛夏斩人,此天亡之时也。往时会宛,独当应耶?”光武笑
不答。
及汉兵起,晨将宾客会棘阳。汉兵败小长安,诸将多亡家属,光武单马遁走。
遇女弟伯姬,与共骑而奔。前行复见元,超令上马。元以手捴曰:“行矣,不能
相救,无为两没也。”会追兵至,元及三女皆遇害。汉兵退保棘阳,而新野宰乃
污晨宅,焚其冢墓。宗族皆恚怒,曰:“家自富足,何故随妇家人入汤镬中?”
最终无恨色。
更始立,以晨为偏将军。与光武略地颍川,俱夜出昆阳城,击破王寻、王邑。
又别徇阳翟以东,至京、密,皆下之。更始北都洛阳,以晨为常山太守。会王郎
反,光武自蓟走信都,晨亦间行会于巨鹿下,自请从击邯郸。光武曰:“伟卿以
一身从我,不如以一郡为我北道主人。”乃遣晨归郡。光武追铜马、高胡群贼于
冀州,晨发积射士千人,又遣委输给军不绝。光武即位,封晨房子侯。帝又感悼
姊没于乱兵,追封谥元为新野节义长公主,立庙于县西。封晨长子汎为吴房侯,
以奉公主之祀。
建武三年,征晨还京师,数宴见,说故旧平生为欢。晨从容谓帝曰:“仆竟
办之。”帝大笑。从幸章陵,拜光禄大夫,使持节监执金吾贾复等击平邵陵、新
息贼。四年,从幸寿春,留镇九江。
晨好乐郡职,由是复拜为中山太守,吏民称之,常为冀州高第。十三年,更
封南侯。入奉朝请,复为汝南太守。十八年,行幸章陵,征晨行廷尉事。从至
新野,置酒酣宴,赏赐数百千万,复遣归郡。晨兴鸿郤陂数千顷田,汝土以殷,
鱼稻之饶,流衍它郡。明年,定封西华侯,复征奉朝请。二十五年卒,诏遣中谒
者备公主官属礼仪,招迎新野主魂,与晨合葬于北芒。乘舆与中宫亲临丧送葬。
谥曰惠侯。
小子棠嗣,后徙封武当。棠卒,子固嗣。固卒,子国嗣。国卒,子福嗣,永
建元年卒,无子,国除。
来歙字君叔,南阳新野人也。六世祖汉,有才力,武帝世,以光禄大夫副楼
船将军杨仆,击破南越、朝鲜。父仲,哀帝时为谏大夫,娶光武祖姑,生歙。光
武甚亲敬之,数共往来长安。
汉兵起,王莽以歙刘氏外属,乃收系之,宾客共篡夺,得免。更始即位,以
歙为吏,从入关。数言事不用,以病去。歙女弟为汉中王刘嘉妻,嘉遣人迎歙,
因南之汉中。更始败,歙劝嘉归光武,遂与嘉俱东诣洛阳。
帝见歙,大欢,即解衣为衣之,拜为太中大夫。是时方以陇、蜀为忧,独谓
歙曰:“今西州未附,子阳称帝,道里阻远,诸将方务关东,思西州方略,未知
所任,其谋若何?”歙因自请曰:“臣尝与隗嚣相遇长安。其入始起,以汉为名。
今陛下圣德隆兴,臣愿得奉威命,开以丹青之信,嚣必束手自归,则述自亡之势,
不足图也。”
帝然之。建武三年,歙始使隗嚣。五年,复持节送马援,因奉玺书于嚣。既
还,复往说嚣。嚣遂遣子恂随歙入质,拜歙为中郎将。时山东略定,帝谋西收嚣
兵,与俱伐蜀,复使歙喻旨嚣将王元说嚣,多设疑,故久冘豫不决。歙素刚毅,
遂发愤质责嚣曰:“国家以君知臧否,晓废兴,故以手书畅意。足下推忠诚,遣
伯春委质,是臣主之交信也。今反欲用佞惑之言,为族灭之计,叛主负子,违背
忠信乎?吉凶之决,在于今日。”欲前刺嚣,嚣起入,部勒兵,将杀歙,歙徐杖
节就车而去。嚣愈怒,王元劝嚣杀歙,使牛邯将兵围守之。嚣将王遵谏曰:“愚
闻为国者慎器与名,为家者畏怨重祸。俱慎名器,则下服其命;轻用怨祸,则家
受其殃。今将军遣子质汉,内怀它志,名器逆矣;外人有议欲谋汉使,轻怨祸矣。
古者列国兵交,使在其间,所以重兵贵和而不任战也,何况承王命籍重质而犯之
哉?君叔虽单车远使,而陛下之外兄也。害之无损于汉,而随以族灭。昔宋执楚
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祸。小国犹不可辱,况于万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歙
为人有信义,言行不违,及往来游说,皆可案复,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为其
言,故得免而东归。
八年春,歙与征虏将军祭遵袭略阳,遵道病还,分遣精兵随歙,合二千余人,
伐山开道,从番须、回中径至略阳,斩嚣守将金梁,因保其城。嚣大惊曰:“何
其神也!”乃悉兵数万人围略阳,斩山筑堤,激水灌城。歙与将士固死坚守,矢
尽,乃发屋断木以为兵。嚣尽锐攻之,自春至秋,其士卒疲弊,帝乃大发关东兵,
自将上陇,嚣众溃走,围解。于是置酒高会,劳赐歙,班坐绝席,在诸将之右,
赐歙妻缣千匹。诏使留屯长安,悉监护诸将。
歙因上书曰:“公孙述以陇西、天水为藩蔽,故得延命假息。今二郡平荡,
则述智计穷矣。宜益选兵马,储积资粮。昔赵之将帅多贾人,高帝悬之以重赏。
今西州新破,兵人疲馑,若招以财谷,则其众可集。臣知国家所给非一,用度不
足,然有不得已也。”帝然之。于是大转粮运,诏歙率征西大将军冯异、建威大
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扬武将军马成、武威将军刘尚入天水,击破公孙述
将田弇、赵匡。明年,攻拔落门,隗嚣支党周宗、赵恢及天水属县皆降。
初王莽世,羌虏多背叛,而隗嚣招怀其酋豪,遂得为用。及嚣亡后,五谿、
先零诸种数为寇掠,皆营堑自守,州郡不能讨。歙乃大修攻具,率盖延、刘尚及
太中大夫马援等进击羌于金城,大破之,斩首虏数千人,获牛羊万余头,谷数十
万斛。又击破襄武贼傅栗卿等。陇西虽平,而人饥,流者相望。歙乃倾仓廪,转
运诸县,以赈赡之,于是陇右遂安,而凉州流通焉。
十一年,歙与盖延、马成进攻公孙述将王元、环安于河池、下辨,陷之,乘
胜遂进。蜀人大惧,使刺客刺歙,未殊,驰召盖延。延见歙,因伏悲哀,不能仰
视。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无以报国,故呼巨卿,欲相属以
军事,而反效儿女子涕泣乎!刃虽在身,不能勒兵斩公耶!”延收泪强起,受所
诫。歙自书表曰:“臣夜人定后,为何人所贼伤,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诚恨
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鲠可任,愿陛下
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终恐被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投笔抽刃而绝。
帝闻大惊,省书揽涕,乃赐策曰:“中郎将来歙,攻战连年,平定羌、陇,
忧国忘家,忠孝彰著。遭命遇害,呜呼哀哉!”使太中大夫赠歙中郎将、征羌侯
印绶,谥曰节侯,谒者护丧事。丧还洛阳,乘舆缟素临吊送葬。以歙有平羌、陇
之功,故改汝南之当乡县为征羌国焉。
子褒嗣。十三年,帝嘉歙忠节,复封歙弟由为宜西侯。褒子棱,尚显宗女武
安公主。棱早殁,褒卒,以棱子历为嗣。
论曰:“世称来君叔天下信士。夫专使乎二国之间,岂厌诈谋哉?而能独以
信称者,良其诚心在乎使两义俱安,而己不私其功也。
历字伯珍,少袭爵,以公主子,永元中为侍中,监羽林右骑。永初三年,迁
射声校尉。永宁元年,代冯石为执金吾。延光元年,尊历母为长公主。二年,迁
历太仆。
明年,中常侍樊丰与大将军耿宝、侍中周广、谢惲等共谗陷太尉杨震,震遂
自杀。历谓侍御中虞诩曰:“耿宝托元舅之亲,荣宠过厚,不念报国恩,而倾侧
奸臣,诬奏杨公,伤害忠良,其天祸亦将至矣。”遂绝周广、谢惲,不与交通。
时皇太子惊病不安,避幸安帝乳母野王君王圣舍。太子乳母王男、厨监邴吉等以
为圣舍新缮修,犯土禁,不可久御。圣及其女永与大长秋江京及中常侍樊丰、王
男、邴吉等互相是非,圣、永遂诬谮男、吉,皆幽囚死,家属徙比景。太子思男
等,数为叹息。京、丰惧有后害,妄造虚无,构谗太子及东宫官属。帝怒,召公
卿以下会议废立。耿宝等承旨,皆以为太子当废。历与太常桓焉、廷尉张皓议曰:
“经说,年未满十五,过恶不在其身。且男、吉之谋,皇太子容有不知,宜选忠
良保傅,辅以礼义。废置事重,此诚圣恩所宜宿留。”帝不从,是日遂废太子为
济阴王。时监太子家小黄门籍建、中傅高梵等,皆以无罪徙朔方。历乃要结光禄
勋礻殳讽,宗正刘玮,将作大匠薛皓,侍中闾丘弘、陈光、赵代、施延,太中大
夫朱伥、第五颉,中散大夫曹成,谏议大夫李尤,符节令张敬,持书侍御史龚调,
羽林右监孔显,城门司马徐崇,卫尉守丞乐闱,长乐、未央厩令郑安世等十余人,
俱诣鸿都门证太子无过。龚调据法律明之,以为男、吉犯罪,皇太子不当坐。帝
与左右患之,乃使中常侍奉诏胁群臣曰:“父子一体,天性自然。以义割恩,为
天下也。历、讽等不识大典,而与群小共为讙哗,外见忠直而内希后福,饰邪违
义,岂事君之礼?朝廷广开言事之路,故且一切假贷;若怀迷不反,当显明刑书。”
谏者莫不失色。薛皓先顿首曰:“固宜如明诏。”历怫然,廷诘皓曰:“属通谏
何言,而今复背之?大臣乘朝车,处国事,固得辗转若此乎!”乃各稍自引起,
历独守阙,连日不肯去。帝大怒,乃免历兄弟官,削国租,黜公主不得会见。历
遂杜门不与亲戚通,时人为之震栗。
及帝崩,阎太后起历为将作大匠。顺帝即位,朝廷咸称社稷臣,于是迁为卫
尉。礻殳讽、刘玮、闾丘弘等先卒,皆拜其子为郎;朱伥、施延、陈光、赵代等
并为公卿,任职;征王男、邴吉家属还京师,厚加赏赐;籍建、高梵等,悉蒙显
擢。永建元年,拜历车骑将军,弟祉为步兵校尉,超为黄门侍郎。三年,母长公
主薨,历称病归第;服阕,复为大鸿胪。阳嘉二年,卒官。
子定嗣。定尚安帝妹平氏长公主,顺帝时,为虎贲中郎将。定卒,子虎嗣,
桓帝时,为屯骑校尉。弟艳,字季德,少好学下士,开馆养徒,少历显位,灵帝
时,再迁司空。
赞曰:“李、邓豪赡,舍家从谶。少公虽孚,宗卿未验。王常知命,功惟帝
念。款款君叔,斯言无玷。方献三捷,永坠一剑。
卷十六 邓寇列传第六
邓禹字仲华,南阳新野人也。年十三,能诵诗,受业长安。时光武亦游学京
师,禹年虽幼,而见光武知非常人,遂相亲附。数年归家。
及汉兵起,更始立,豪杰多荐举禹,禹不肯从。及闻光武安集河北,即杖策
北渡,追及于邺。光武见之甚欢,谓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宁欲仕乎?”
禹曰:“不愿也。”光武曰:“即如是,何欲为?”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
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光武笑,因留宿闲语。禹进说曰:
“更始虽都关西,今山东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三辅假号,往往群
聚。更始既未有所挫,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争用威力,朝
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者也。四方分崩离析,形势
可见。明公虽建藩辅之功,犹恐无所成立。于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悦民心,
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悦,因令左右号
禹曰邓将军。常宿止于中,与定计议。
及王郎起兵,光武自蓟至信都,使禹发奔命,得数千人,令自将之,别攻拔
乐阳。从至广阿,光武舍城楼上,披舆地图,指示禹曰:“天下郡国如是,今始
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虑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内淆乱,人思明
君,犹赤子之慕慈母。古之兴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光武悦。时任使诸将,
多访于禹,禹每有所举者,皆当其才,光武以为知人。使别将骑,与盖延等击铜
马于清阳。延等先至,战不利,还保城,为贼所围。禹遂进与战,破之,生获其
大将。从光武追贼至蒲阳,连大克获,北州略定。
及赤眉西入关,更始使定国上公王匡、襄邑王成丹、抗威将军刘均及诸将,
分据河东、弘农以拒之。赤眉众大集,王匡等莫能当。光武筹赤眉必破长安,欲
乘并关中,而方自事山东,未知所寄,以禹沉深有大度,故授以西讨之略。乃
拜为前将军持节,中分麾下精兵二万人,遣西入关,令自选偏裨以下可与俱者。
于是以韩歆为军师,李文、李春、程虑为祭酒,冯愔为积弩将军,樊崇为骁骑将
军,宗歆为车骑将军,邓寻为建威将军,耿䜣为赤眉将军,左于为军师将军,引
而西。
建武元年正月,禹自箕关将入河东,河东都尉守关不开,禹攻十日,破之,
获辎重千余乘。进围安邑,数月未能下。更始大将军樊参将数万人,度大阳欲攻
禹,禹遣诸将逆击于解南,大破之,斩参首。于是王匡、成丹、刘均等合军十余
万,复共击禹,禹军不利,樊崇战死。会日幕,战罢,军师韩歆及诸将见兵势已
摧,皆劝禹夜去,禹不听。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穷日不出,禹因得更理兵勒众。
明旦,匡悉军出攻禹,禹令军中无得妄动;既至营下,因传发诸将鼓而并进,大
破广。匡等皆弃军亡走,禹率轻骑急追,获刘均及河东太守杨宝、持节中郎将弭
缰,皆斩之,收得节六,印绶五百,兵器不可胜数,遂定河东。承制拜李文为河
东太守,悉更置属县令长以镇抚之。是月,光武即位于鄗,使使者持节拜禹为
大司徒。策曰:“制诏前将军禹:深执忠孝,与朕谋谟帷幄,决胜千里。孔子曰:
‘自吾有回,门人日亲。’斩将破军,平定山西,功效尤著。百姓不亲,五品不
训,汝作司徒,敬敷五教,五教在宽。今遣奉车都尉授印绶,封为酂侯,食邑万
户。敬之哉!”禹时年二十四。
遂渡汾阴河,入夏阳。更始中郎将左辅都尉公乘歙,引其众十万,与左冯翊
兵共拒禹于衙,禹复破走之,而赤眉遂入长安。是时三辅连覆败,赤眉所过残贼,
百姓不知所归。闻禹乘胜独克而师行有纪,皆望风相携负以迎军,降者日以千数,
众号百万。禹所止辄停车住节,以劳来之,父老童稚,重发戴白,满其车下,莫
不感悦,于是名震关西。帝嘉之,数赐书褒美。
诸将豪杰皆劝禹径攻长安。禹曰:“不然。”今吾众虽多,能战者少,前无
可仰之积,后无转馈之资。赤眉新拔长安,财富充实,锋锐未可当也。夫盗贼群
居,无终日之计,财谷虽多,变故万端,宁能坚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
土广人稀,饶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粮养士,以观其弊,乃可图也。”于是
引军北至栒邑。禹所到,击破赤眉别将诸营保,郡邑皆开门归附。西河太守宗育
遣子奉檄降,禹遣诣京师。
帝以关中未定,而禹久不进兵,下敕曰:“司徒,尧也;亡贼,桀也。长安
吏人,遑遑无所依归。宜以时进讨,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禹犹执前意,乃
分遣将军别攻上郡诸县,更征兵引谷,归至大要。遣冯愔、宗歆守栒邑。二人争
权相攻,愔遂杀歆,因反击禹,禹遣使以闻。帝问使人:“愔所亲爱为谁?”对
曰:“护军黄防。”帝度愔、防不能久和,势必相忤,因报禹曰:“缚冯愔者,
必黄防也。”乃遣尚书宗广持节降之。后月余,防果执愔,将其众归罪。更始诸
将王匡、胡殷等皆诣广降,与共东归。至安邑,道欲亡,广悉斩之。愔至洛阳,
赦不诛。
二年春,遣使者更封禹为梁侯,食四县。时,赤眉西走扶风,禹乃南至长安,
军昆明池,大飨士卒。率诸将斋戒,择吉日,修礼谒祠高庙,收十一帝神主,遣
使奉诣洛阳,因循行园陵,为置吏士奉守焉。
禹引兵与延岑战于蓝田,不克,复就谷云阳。汉中王刘嘉诣禹降。嘉相李宝
倨慢无礼,禹斩之。宝弟收宝部曲击禹,杀将军耿䜣。自冯愔反后,禹威稍损,
又乏食,归附者离散。而赤眉复还入长安,禹与战,败走,至高陵,军士饥饿,
皆食枣菜。帝乃征禹还,敕曰:“赤眉无谷,自当来东,吾折捶笞之,非诸将忧
也。无得复妄进兵。”禹惭于受任而功不遂,数以饥卒徼战,辄不利。三年春,
与车骑将军邓弘击赤眉,遂为所败,众皆死散。事在《冯异传》。独与二十四骑
还诣宜阳,谢上大司徒、梁侯印绶。有诏归侯印绶。数月,拜右将军。
延岑自败于东阳,遂与秦丰合。四年春,复寇顺阳间。遣禹护复汉将军邓晔、
辅汉将军于匡,击破岑于邓;追至武当,复破之。岑奔汉中,余党悉降。
十三年,天下平定,诸功臣皆增户邑,定封禹为高密侯,食高密、昌安、夷
安、淳于四县。帝以禹功高,封弟宽为明亲侯。其后左右将军官罢,以特进奉朝
请。禹内文明,笃行淳备,事母至孝。天下既定,常欲远名势。有子十三人,各
使守一艺。修整闺门,教养子孙,皆可以为后世法。资用国邑,不修产利。帝益
重之。中元元年,复行司徒事。从东巡狩,封岱宗。
显宗即位,以禹先帝元功,拜为太傅,进见东向,甚见尊宠。居岁余,寝疾。
帝数自临问,以子男二人为郎。永平元年,年五十七薨,谥曰元侯。
帝分禹封为三国:长子震为高密侯,袭为昌安侯,珍为夷安侯。
禹少子鸿,好筹策。永平中,以为小侯。引入与议边事,帝以为能,拜将兵
长史,率五营士屯雁门。肃宗时,为度辽将军。永元中,与大将军窦宪俱出击匈
奴,有功,征行车骑将军。出塞追畔胡逢侯,坐逗留,下狱死。
高密侯震卒,子乾嗣。乾尚显宗女沁水公主。永元十四年,阴皇后巫蛊事发,
乾从兄奉以后舅被诛,乾从坐,国除。元兴元年,和帝复封乾本国,拜侍中。乾
卒,子成嗣。成卒,子褒嗣。褒尚安帝妹舞阴长公主,桓帝时为少府。褒卒,长
子某嗣。少子昌袭母爵为舞阴侯,拜黄门侍郎。
昌安侯袭嗣子藩,亦尚显宗女平皋长公主,和帝时为侍中。
夷安侯珍子康,少有操行。兄良袭封,无后,永初六年,绍封康为夷安侯。
时诸绍封者皆食故国半租,康以皇太后戚属,独三分食二,以侍祠侯为越骑校尉。
康以太后久临朝政,宗门盛满,数上书长乐宫谏争,宜崇公室,自损私权,言甚
切至。太后不从。康心怀畏惧,永宁元年,遂谢病不朝。太后使内侍者问之。时
宫人出入,多能有所毁誉,其中耆宿皆称中大人。所使者乃康家先婢,亦自通中
大人。康闻,诟之曰:“汝我家出,亦敢尔耶?”婢怨恚,还说康诈疾而言不逊。
太后大怒,遂免康官,遣归国,绝属籍。及从兄骘诛,安帝征康为侍中。顺帝立,
为太仆,有方正称,名重朝廷。以病免,加位特进。阳嘉三年卒,谥曰义侯。
论曰:“夫变通之世,君臣相择,斯最作事谋始之几也。邓公嬴粮徒步,触
纷乱而赴光武,可谓识所从会矣。于是中分麾下之军,以临山西之隙,至使关河
响动,怀赴如归。功虽不遂,而道亦弘矣!及其威损栒邑,兵散宜阳,褫龙章于
终朝,就侯服以卒岁,荣悴交而下无二色,进退用而上无猜情,使君臣之美,后
世莫窥其间,不亦君子之致为乎!
训字平叔,禹第六子也。少有大志,不好文学,禹常非之。显宗即位,初以
为郎中。训乐施下士,士大夫多归之。
永平中,理虖沱、石臼河,从都虑至羊肠仓,欲令通漕。太原吏人苦役,连
年无成,转运所经三百八十九隘,前后没溺死者不可胜算。
建初三年,拜训谒者,使监领其事。训考量隐括,知大功难立,具以上言。
肃宗从之,遂罢其役,更用驴辇,岁省费亿万计,全活徒士数千人。会上谷太守
任兴欲诛赤沙乌桓,乌桓怨恨谋反,诏训将黎阳营兵屯狐奴,以防其变。训抚接
边民,为幽部所归。
六年,迁护乌桓校尉,黎阳故人多携将老幼,乐随训徙边。鲜卑闻其威恩,
皆不敢南近塞下。八年,舞阴公主子梁扈有罪,训坐私与扈通书,征免归闾里。
元和三年,卢水胡反畔,以训为竭者,乘传到武威,拜张掖太守。
章和二年,护羌校尉张纡绣诛烧当种羌迷吾等,由是诸羌大怒,谋欲报怨,
朝廷忧之。公卿举训代纡为校尉。诸羌激忿,遂相与解仇结婚,交质盟诅,众四
万余人,期冰合渡河攻训。先是,小月氏胡分居塞内,胜兵者二三千骑,缘勇健
富强,每与羌战,常以少制多。虽首施两端,汉亦时收其用。时迷吾子迷唐,别
与武威种羌合兵万骑,来至塞下,未敢攻训,先欲胁月氏胡,训拥卫稽故,令不
得战。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以夷伐夷,不宜禁护。训曰:“不然。
今张纡失信,众羌大动,经常屯兵,不下二万,转运之费,空竭府帑,凉州吏人,
命县丝发。原诸胡所以难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迫急,以德怀之,庶能
有用。”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群胡妻子内之,严兵守卫。羌掠无所得,又
不敢逼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常欲斗我曹,今邓使君待我以
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得父母。”咸欢喜叩头曰:“唯使君所命。”训遂抚养
其中少年勇者数百人,以为义从。
羌胡俗耻病死,每病临困,辄以刃自刺。训闻有困疾者,辄拘持缚束,不与
兵刃,使医药疗之,愈者非一,小大莫不感悦。于是赏赂诸羌种,使相招诱。迷
唐伯父号吾乃将其母及种人八百户,自塞外来降。训因发湟中秦、胡、羌兵四千
人出塞,掩击迷唐于写谷,斩首虏六百余人,得马、牛、羊万余头。迷唐乃去大、
小榆,居颇岩谷,众悉破散。其春,复欲归故地就田业,训乃发湟中六千人,令
长史任尚将之,缝革为船,置于箄上以度河,掩击迷唐庐落大豪,多所斩获。复
追逐奔北,会尚等夜为羌所攻,于是义从羌胡并力破之,斩首前后一千八百余级,
获生口二千人,马、牛、羊三万余头,一种殆尽。迷唐遂收其余部,远徙庐落,
西行千余里,诸附落小种皆背畔之。烧当豪帅东号稽颡归死,余皆款塞纳质。于
是绥接归附,威信大行。遂罢屯兵,各令归郡。惟置弛刑徒二千余人,分以屯田,
为贫人耕种,修理城郭坞壁而已。
永元二年,大将军窦宪将兵镇武威,宪以训晓羌胡方略,上求俱行。训初厚
于马氏,不为诸窦所亲,及宪诛,故不离其祸。
训虽宽中容众,而于闺门甚严,兄弟莫不敬惮,诸子进见,未尝赐席接以温
色。四年冬,病卒官,时年五十三。吏人羌胡爱惜,旦夕临者日数千人。戎俗,
父母死,耻悲泣,皆骑马歌呼。至闻训卒,莫不吼号,或以刀自割,又刺杀其犬、
马、牛、羊,曰:“邓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乌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
空城郭。吏执不听,以状白校尉徐傿。傿叹息曰:“此义也。”乃释之。遂
家家为训立祠,每有疾病,辄此请祷求福。
元兴元年,和帝以训皇后之父,使谒者持节至训墓,赐策追封,谥曰平寿敬
侯。中宫自临,百官大会。
训五子:骘、京、悝、弘、阊。
骘字昭伯,少辟大将军窦宪府。及女弟为贵人,骘兄弟皆除郎中。及贵人立,
是为和熹皇后。骘三迁虎贲中郎将,京、悝、弘、阊皆黄门侍郎。京卒于官。延
平元年,拜骘车骑将军、仪同三司。仪同三司始自骘也。悝虎贲中郎将,弘、阊
皆侍中。
殇帝崩,太后与步骘等定策立安帝,悝迁城门校尉,弘虎贲中郎将。自和帝
崩后,骘兄弟常居禁中。骘谦逊不欲久在内,连求还第,岁余,太后乃许之。
永初元年,封骘上蔡侯、悝叶侯、弘西平侯、阊西华侯,食邑各万户。骘以
定策功,增邑三千户。骘等辞让不获,遂逃避使者,间关诣阙,上疏自陈曰:
“臣兄弟污濊,无分可采,过以外戚,遭值明时,托日月之末光,被云雨之渥泽,
并统列位,光昭当世。不能宣赞风美,补助清化,诚惭诚惧,无以处心。陛下躬
天然之姿,体仁圣之德,遭国不造,仍离大忧,开日月之明,运独断之虑,援立
皇统,奉承大宗。圣策定于神心,休烈垂于不朽,本非臣等所能万一,而猥推嘉
美,并享大封,伏闻诏书,惊惶惭怖。追观前世倾覆之诫,退自惟念,不寒而栗。
臣等虽无逮及远见之虑,犹有庶几戒惧之情。常母子兄弟,内相敕厉,冀以端悫
畏慎,一心奉戴,上全天恩,下完性命。刻骨定分,有死无二。终不敢横受爵士,
以增罪累。惶窘征营,昧死陈乞。”太后不听。骘频上疏,至于五六,乃许之。
其夏,凉部畔羌援荡西州,朝廷忧之。于是诏骘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士及
诸部兵击之,车贺幸平乐观饯送。骘西屯汉阳,使征西校尉任尚、从事中郎司马
钧与羌战,大败。时以转输疲弊,百姓苦役。冬,征骘班师。朝廷以太后故,遣
五官中郎将迎拜骘为大将军。军到河南,使大鸿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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