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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1-5(楚惜刀)-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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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然。
墟葬眉峰敛聚,想了想,放下愁颜。既然他们都疯了,便陪了疯癫一回,哪里有比盗匪更好练手的人呢?
他溜溜环顾四周,呀,于夏郡主居然还在!这是忙晕头了,她若是有何损失,千姿要问罪不说,于夏国也不肯甘休。墟葬板下脸来,对了丹心阴恻恻说道:“老爷子没把儿媳带走?”
丹心斯文秀气的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拿出几根铜管,塞了火药进去,再接在一处,赫然成青黝黝的长棍。
“这是突火枪?”墟葬好奇地凑过来,忘了问话,情不自禁抚摸铜管,“不对,突火枪是竹制的管道,这是你改进的宝贝?好玩意!给我留一件。”
璇玑两颊潮红,满是喜色地炫耀道:“喏,喏!大叔你觉得很好是么!下回我要让于夏的军队都配上这铜霹雳。”墟葬听得一身冷汗,丹心把铜枪递到她手中,璇玑兴高采烈地瞄准南边,倏地发出一弹,一道火光风驰电挚地去了。
轰的一声巨响,一株碗口粗细的松柏狂震了一下,拦腰而断。璇玑不顾玉手吃痛,欢欣雀跃。江将军与辎重兵高声喝彩,皎镜笑嘻嘻瞧着,唯有墟葬悄声问丹心:“你真想给于夏国配上?”
丹心撇他一眼,“要卖也得卖给玉翎王,于夏反了怎么办?”墟葬道:“还好,你没疯。郡主不能留下,赶紧送她走。”丹心叹气道:“她说不想见千姿,要守着我。”墟葬无力地回望他的阵法,心头有些发毛,喃喃说道:“早知道我就先跑了,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
皎镜裁冰堆雪,手指灵巧地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疾飞,众人看他得意的神色,不觉发寒。墟葬冷静地走过去,问道:“有毒?”皎镜笑眯眯说道:“你们要肯吞解药,把这里都洒遍了,就能熬到援兵来救。”
“我们有马,别糟蹋。”墟葬指指前方,“我来布置。”
姽婳拈出几大包香粉,薰风醉人,墟葬避让开来,掩鼻道:“迷香?”她秋波似剪,把惧怕与畏缩一眼剪去,笑道:“放火可以熏倒人马,没一个时辰起不来。”墟葬哈哈大笑,搓手道:“我便让他们尝个惊喜,够迷倒多少人?”
姽婳很是遗憾,轻颦秀眉说道:“百来人就不错,要看老天照应,一直吹西北风才好。”墟葬咂舌,“够了够了,总要留点余地。”
此时蹄声清晰可闻,紫颜一个箭步,掠到车辕上,与傅传红并肩立了,学他的样手按车盖往东边看去。雪山盗的旌旗很是威风,一张撑开的兽皮上,绣了一个大大的“盗”字。首领穿了甲衣,其余盗匪披了各色的皮袍子,背着角弓,裹挟一股凶悍之气,汹汹杀到。
领头的首领忽然拉开劲弓,两人尚不见他如何作势,两支苍青色的松枝箭并蒂刺破虚空,转瞬到了眼前。傅传红目力极佳,定睛看见飞箭锋利锃亮的箭镞,在四棱茶褐色鹰翎的推送下直逼面门。他脖上一紧,紫颜已猛力勾着他蹲下,冷冽的箭风自头顶一掠而过。
两人心有余悸地对望,傅传红勉强笑道:“多谢!”顿了顿又激动起来,双目熠熠闪光,“你看清箭势了吗?原来杀气是这样的……”他在宫中画够了山水仕女花草,皆是风定花落,鸟鸣山幽的静景,此刻亲见飞箭惊心动魄的来势,与先前寒流汹涌的雪崩,霍然有别样天地展现眼前。
紫颜笑了笑,目测车厢彩板的厚度,按住他的手道:“这人箭法极准,你我安心坐着,看他们迎敌为好。说不定,很快就能去强盗窝走走,你不会失望。”傅传红摸了摸眼睛,“你晚一步,我的眼就瞎了,这些汉子果然毫不留情。”他不甘寂寞地钻进车中,透过小扇的琉璃窗格往外打量。
长生与卓伊勒也退了下来。长生跟着紫颜学过射箭,却如何能与盗匪抗争,能留下来已是胆气极壮,再不敢逞强。蒹葭、姽婳、玉叶则避在一辆车上互相照应,唯有侧侧与璇玑自恃可以自保,陪在墟葬、皎镜、丹心身侧,与辎重营的军士一起驻守在最前方。
雪山盗首领库赞一声长啸,疾驰的骏马缓了下来。他头戴衬了羔皮的铁兜帽,沉鸷的面容上有一对铜铃大的双眼,仿佛随时在质疑。他身著银灰皮甲,强壮的身躯如蛰伏在山丘的云豹,随时会冲天而起。
离车队百步的地方,奇异地放了两排青瓷罐,广口圆肚,突兀地挡在路上。一个盗匪冷哼出箭,一箭击在瓷罐上,罐子清脆鸣响,微微裂出几道蛛丝状的斑痕。库赞不满地瞪了那人一眼,疾射而出,矢飞如电,轻轻咬住罐子,瓷罐应声而碎。
澄碧的水泄了一地,如草叶的汁液浮在地上,油汪汪的一层。库赞皱眉,疑惑地再射一箭,伴随碎片声的是一罐黛青色的绿水,与先前的汁液幽幽混在一处。库赞只觉眼花,依稀看到渺若轻纱的雾气腾起,他尚想细细端详,身后的盗匪已迫不及待地拉响劲弓,簌簌风起,所有罐子接连被打破。
黯蓝、蕉绿、麻黄、瑰紫、霓虹、蟹青、赭褐……芸黄栗红的香粉,繁星似的散在空中。蜿蜒的液体江河汇流般地聚在地上,像是施了法的符咒,蓦地拉开一张雾霭烟尘的大网,霏霏如雨,朝盗匪们当头兜去。
这张香尘烟罗腾腾升起,如变身后的恶魔,瞬间占满了官道。瓷罐碎片闪着耀目晶莹的光,铺陈出怪异的花纹,不远处的马车像胡乱堆叠的古怪盒子,沉默地退隐在烟雾之后。这妖异的情形令库赞大觉不妙,命人挥旗缓缓后退,最前方的盗匪稍稍吸入一缕香尘,白煞煞的脸上映出的晕红,连人带马直直朝地上坠去。
转眼倒地七人,吸到不同色泽的烟雾,症状皆不相同。有抽筋不止的,有状若疯癫的,还有的两眼傻傻望天,一动不动。盗匪们受了惊吓,匆忙拉缰回撤,逃得飞快。
马车阵中闪过一道火光,丹心手持铜霹雳飞出一弹,不偏不倚落在那滩斑斓的水迹中。轰地一声闷响,艳媚的火焰旋即燃起,如烟花四射绽开绮丽光芒。众盗匪目瞪口呆,噼啪又跌下一群人马,手足无力,起身不得。
水火诡异相融在一起,灰黑的轻烟悠悠衔尾追击,盗匪稍沾丝毫,连尖叫的余地也没有,霜打落叶似的刷刷直落。皎镜从暗处窥见,遗憾地摇头,若是众人无惧古怪径直穿过那些瓷罐,迷倒的不会仅有这些人。
雪山盗惊退百步,烟火的余烬渐渐没了气势,顿足在半空咧开空荡的大口,似乎嘲笑他们虚有其表。库赞转头,向弟弟速威打了个手势。速威会意,领了九人下马独行,用头巾蒙住脸面,屏气自雪山一侧的斜坡缓缓掩杀过去。眼看有形的烟雾不曾蔓延到山坡上,众人走得小心翼翼,唯恐毒烟无声无息袭来。
侧侧与璇玑相视一笑,拉开弓弩。两人皆换了织金箭袖,璇玑手上的亮银弓箭与金钏指环甚是抢眼,与她娇美柔态相映,焕出一股英丽之气。侧侧端了一张黄桦劲弩,飒飒英姿不让须眉,紫颜遥遥望了,回想起沉香谷中浮云般的往事,目光里尽是温柔之意。
两人的利箭嗖嗖而去,听过墟葬“不伤性命”的吩咐,箭矢往盗匪下盘而去,只听得连声惨叫,十人倒有六个腿上中了一箭。速威慌忙拖了同伙后退,仓皇中有人忘了屏气,软软倒下,害得余下的人手忙脚乱。
库赞脸色青黑,己方倒下了三十多人,却连对方人影都未见着,离车队仍有百步之遥。这简直是他横行瓦格以来的耻辱。他右手一挥,便有二十名盗匪持了圆盾下马,重新往山坡上赶去。
众盗躬身缩在大盾之后,偶一露身就急急缩回去,乌龟似的迈步向前。丹心叹了口气,铜霹雳连发数弹,紫颜在马车内听着那震天声响,赞道:“不错,居然可以连发。”傅传红心痒难耐,蹑手蹑脚偷偷爬下车辕,探出头张望。紫颜含笑扶了车门,“这等热闹寻常不见,是要好生瞧瞧。可是刀剑无眼,何妨用这个……”
傅传红接过他递来的千里眼,欢喜看去,眼花了一阵才堪堪寻到人影。紫颜也擎了一只在手,并不去看盗匪,定定望了车阵中的衣香鬓影,盼侧侧安全归来。
风吹烟荡,彩烟往东南方徐徐飘散,人马哀鸣声此起彼伏,气得库赞一退再退。隐藏在圆盾后的盗匪被火弹打得叫苦不迭,即使没落在自家身上,飞弹如天花乱坠在斜坡湿土上,炸得雪泥横飞四溅,委实吃痛难忍。
终于有三人冲过烟雾和飞弹,没入马车阵中。
墟葬见状,对江将军道:“请将军带将士们撤退,这车阵尚能再拖片刻。”江将军大惊,只当神昏耳背,听错了话,“难道大师想独自御敌?万万不可。”墟葬发愁地道:“雪山盗或许会对我们手软,却不会放过官兵。趁如今没有血仇,两边可以讨价还价,要是真的对打起来,死伤过重,连个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江将军道:“我方情势大好,何妨乘胜追击?我愿带兵杀过去!再等一阵,援兵就到了。”墟葬看他一眼,不忍把伤人的话说出口,他对辎重营的武力实在没有把握,真的杀红了眼,有血勇之气的只会是雪山盗一方。至于千姿派来的援兵,若无雪道和密林还能指望,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
“能有制胜之机,我绝不投降。”墟葬笑眯眯说道,似乎说的不是战事,而是饮酒作乐,“倘若无法全胜,为保住所有贺礼与药物,只能做一回俘虏。”江将军腹诽不已,在他看来自是人命关天,那些贺礼就算丢弃,玉翎王也足领盛情,哪里有十师的安危重要。
两人争执半晌,江将军下不了决心,皎镜在一旁听了麻烦,顺手抬起手,往江将军脖子上扎了几针。
“你立即撤入林中,想法与援兵会合。”神医随意吩咐一句,朝墟葬眨了眨眼。
江将军神思一昏,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时说不上来,听到皎镜的话,竟自去点兵,领了同样一头雾水的军士,徒步往密林丛中走去。墟葬轩眉一振,像脱离了爪套的鹰飞向长空,迎了东面笑道:“好,接下来咱们就好好玩耍玩耍。”
皎镜认真看他,问道:“你没想拖到援军来?”墟葬笑道:“那有何乐趣?血淋淋杀来杀去,不是我等作为。”皎镜无动于衷地道:“你说实话。”
墟葬愣了一愣,叹气道:“玉翎王会遇险,不过他福缘深厚,遇难呈祥不必多虑。卦象最吉的是走掉的这批人,有援军照应安全无忧。至于我们,雪山盗巢穴似有机缘,不知应在谁的身上。”
皎镜“哼”了一声,“既是如此,别欺负得太惨,省得后面全是我来收拾。”墟葬浮起不怀好意的微笑,摊开两手,“已经晚了……”
侧侧与丹心、璇玑撤回后方,紫颜忙拉侧侧上车休息,她并不疲累,握了劲弓不放。紫颜心弦一荡,从她身后伸手,双影四手相叠,轻轻拉开长弓。
空弦一响,宛若流年。
车阵中没入的盗匪眼前一花,到了一处奇怪的所在,哪里有什么马车?一排排低矮的屋舍,挂了过冬的腊肉,地上摆满腌菜坛子。一个盗匪揉揉眼睛,“咦”了一声,扒开屋舍的门,不料打开就是乌溜溜一股黑烟,倏地罩住头面。他蒙头就倒,身旁同伴唬得拔腿就跑,不想景物旋即一变,暖烟细柳,斜风横雨,竟是从未见过的细致风光,更有人倚窗一笑,回首看去却无踪影。
两个盗匪面面相觑,生了探究的心思,往前踏了两步,去看那翠玉垂柳之后,究竟是何样美人。忽地寒香飘过,听得娇笑声声,两人咧开嘴笑了举步。砰的一声巨响,凭空炸开一团青光,震得两人脸面如花,沾满香粉,颓然摔倒。
库赞看不穿对面车队的底细,听到巨响,眉头一跳,知道又折损了人马,气得抽刀下马,怒道:“我就不信闯不过去!”速威苦笑道:“这些中原人很古怪,是不是会巫术?”库赞一愣,沉吟道:“山神在上,看我收拾他们!”
他一刀划破指尖,将鲜血涂抹在脸面和手背上,身后一百多位盗匪毫不犹豫照做,脸色肃穆悲壮,口中念念有词。此时风吹烟散,阻挡多时的彩烟火光渐渐没了声势,五个盗匪抢先卸下箭壶皮套,在雪地里滚了几滚,屏息去清扫碎瓷。
道路一清,众盗匪顿时浩荡冲了过去。
官道上腾挪余地不大,车阵仅露出狭窄的通道供人穿行,这百多人冲杀进来,固然多数人接二连三不支晕倒,却把阵法冲击得七零八落,前方慢慢打开一条路。在库赞看来,这是名符其实的“血路”,兄弟们倒下的人实在太多,如果一无所获,他无颜再坐在首领的位置。
好在所有倒地的人和之前一样,仅是神智不清,让他生出些许盼头,知道他们有得救。这越发使他想破开这鬼域般的车阵,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怪物,连影子也没看到,始终压着他们凌辱。
皎镜心疼地张望,喃喃说道:“他们要是放火,墟葬我跟你没完!”墟葬嗤笑道:“雪山盗就是冲了财货来的,哪舍得烧掉?可惜他们只知用蛮力,这回中毒的又要超过半百,你有得忙了。”
皎镜怒目而视,想想总比损失了药物好,冷哼一声放过墟葬。
一路走来,库赞冷汗迭起,他想不出为什么明明是马车,一会儿吐火,一会儿喷烟,有时变成崖壁高山,有时变成铁甲巨人。他依稀察觉某些景致是幻象,对这些看不见的敌手更生警惕,能召唤幻象的巫术,这是多么灵异的神迹呀。
库赞终于脱身时,长刀所向,是五对清姿超逸的男女,外加三个气质不凡的男子。其中一名锦衣少年欺身上来,袖口一个铜管森然掠出点点乌金,拳如磐石跟随其后。库赞长刀疾抖,撞落暗器,左拳绷直击去,毫无花假和他拼了一拳。斜刺里寒风再起,霁雨断虹似的掠过一道银芒,另一个笑若春风的男子手擎软剑,漫天剑光罩住库赞。
丹心与炎柳相携出手,墟葬只道这头目定可手到擒来。不想库赞气力极大,回手一劈,刀风嗡嗡鸣响,仿佛劈开虚空。肉眼看去,炎柳挡格的软剑四周竟起了波纹,震得他气血翻涌,倒退数步方止下喉间的血腥气。库赞气力未竭,刀势顺手转回,砍向丹心。丹心仗着护腕是精钢打造,屈肘上撩,迎了刀锋而去。
璇玑在一旁窥视,见状险些叫出声来,急忙拈箭欲射。她心焦如焚的片刻,丹心的手腕打在刀刃上,刺耳的尖啸如魔音,长刀在护腕上噬出一道深痕,而后磨向他的手臂。丹心借这一劈之力,顺势退后,右手酸疼如折,不得不拉动袖箭,借机躲避。
眨眼工夫,库赞身后盗匪骂骂咧咧地冲出,不少人脑门上顶着乌黑的烟灰,蓬头垢面,在车阵中吃了好些亏。傅传红扑哧一笑,却见无数杀气涌来,脚下不免一退。紫颜敛容道:“是战是和,成败在此一举。”
数十个盗匪朝首领围拢过来,举起明晃晃的突火枪对准诸师。库赞冷冷说道:“拼火器?我也有!”墟葬遂用北荒土话喊道:“我们求和。”库赞一双铜铃大眼不解地望了他,“我们明明就要赢了,你拿什么求和?”墟葬笑眯眯指了远处,“你们有人中毒,有人受伤,我这里有玉翎王请来的神医。”
库赞暗想,我拿刀架你脖上,看你敢不敢不救人,此念刚起,忽觉不对。眼前这些男女何曾有一丝紧张惧怕?想起他们先前抵抗的手段,古古怪怪,果然不是常人。
“你们就是苍尧王从中原请来的贵客?”他皱眉,那双大眼怔怔凝眸,像好奇的骆驼。
“敢问首领大人如何称呼?”
“库赞。”
“库赞阁下,如能不伤害我等,玉翎王自会取千金来赎。唔,一人就算百两金子好了。”墟葬指了众师悠悠说道,张口就把所有人卖了。
一边长生小心地碰了碰卓伊勒,低语道:“你的眼泪就要百两金子,为何我们如此不值钱?”卓伊勒像皎镜一般翻白眼,“太贵了不是让玉翎王破费?又不是真拿你去换钱!笨死了。”长生乐呵呵扯了笑容,“你看,当年我多好,肯花那么多金子买你。”
卓伊勒气鼓鼓剜了他一眼,懒得多费唇舌,目光投在库赞身上,竟有几分钦慕。若波鲧族的族人有这般威猛勇毅,他们一族就不会被围猎乃至几欲灭族。长生的话勾起他太多心伤,而库赞的勇猛稍稍冲淡了他的回想,让他对雪山盗大为关注。
“金子?对我们没用,换成粮、布、盐、茶,还要兵器。”库赞顿了顿,自言自语地道,“中原的茶是个好东西。”
两边讨价还价说了一阵,墟葬慷慨地把辎重营所有粮草兵器赠予库赞作为定金,库赞坚持认定十师所携财货也该归自家所有。墟葬叹息中打开吴霜阁一两箱的贺礼,俱是华丽精美的瓷器漆器,库赞把玩半晌不知有何用,皱眉道:“苍尧王就爱这些东西?不能吃不能穿,不如送粮食。”
墟葬笑道:“我等庆祝玉翎王统一北荒,怎能千里迢迢送粮食。”库赞不以为然地冷笑,“统一北荒?他让所有人做他的奴隶,这人最该死!”
“阁下想是有所误会,玉翎王登基称帝,并不干涉诸国国政,仅是沟通各国商货往来。”墟葬不得不稍作辩解,“像阁下要的盐和茶,诸国协调商税后,会卖得更便宜。还有他修了这官道,瓦格雪山才有更多商旅绵绵不绝来去,阁下才有更多生意上门。”
库赞愣了愣,想想这一年来沿官道打劫果然收获不小,一时无法反驳,大眼里颇有几分赧颜之意,转了话题道:“不动你这些精细东西,可以,只要我的兄弟全部无事,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墟葬试探地道:“阁下可否保证手下不骚扰我方女眷?”库赞看也没看诸女,“这几个女人太瘦,一看就不好生养,有什么可骚扰?”墟葬险险没被这句话噎着,小心翼翼不敢回望,免得诸女听到大怒。
至于救回所有的盗匪,对皎镜轻而易举,墟葬点头就应了。
两边商谈完毕,雪山盗牵来数十匹马套在车上,受伤中毒的盗匪也搬运上来,竟有百多位,把车马全部霸占了,缓缓往来处驰去。库赞甚是谨慎,想法子在密林处放了一把火,景范等人此时已离众人数百步之遥,这招釜底抽薪顿时隔断了援兵的去路。
诸师安之若素,纵然被迫挤在三辆车内,亦是玉骨铮铮,全无被胁迫的窘困。速威见了不忿,又惊惧众人的手段,只得使些小拌儿,选了最劣的马系在车上,叫他们沿途颠簸吃吃苦。
紫颜、侧侧与傅传红、姽婳共乘一车,车里先前点燃的合香未灭,发散着醒神的香气。姽婳拨弄炭火,香气燃得更急,她掀开帘子,香气一缕缕如脱缰的马,抱风呼雪,散落在天地间。
姽婳小声道:“留香为记,援兵若是机警,今日内还能寻到我们。”她用了南岭一带的口音,赶车的雪山盗匪并不懂中原官话,遑论其他,三人点头称是。
“难得,可以去雪山盗的老巢。”紫颜拎起一壶酒对口小酌,醺然笑对侧侧说道,“前两次来北荒,特意避开了瓦格,便是怕遇上盗匪,没想到今次竟去强盗窝里做客。”
侧侧收拾着忙乱捡回的绣针绣线,打趣道:“谁说是做客?分明是俘虏,你说得好听。”紫颜爽快笑道:“出门在外,被俘不只一回,就当是做客。”侧侧秀目一凝,“咦,你和姽婳被俘了很多次?”姽婳促狭地笑看紫颜,傅传红则竖起了耳朵。
紫颜旁若无人,晶眸中氤氲如有水雾,泛起墨彩绚烂的往事,“你忘了我们掉入若鳐人的陷阱,最后到了碧漓海子湖底?”侧侧粉腮微红,见身边两人忍笑看戏的神情,浅笑说道:“说起来,你们俩游历的故事,尚未讲过。来,小傅你说说,有没有好玩的事?”
傅传红年岁比侧侧稍大,听了这称呼却无半点着恼,笑嘻嘻看了看姽婳,转身在行李里摸索,“走了太多地方,当时我一幅未画,这些是婳儿画的沿途风光,你们看看。”
姽婳素来镇定,此刻忽如琵琶变了新调,竟缭乱急切起来,去抢傅传红手中画稿。侧侧岂能让她如意,玉手一招,缠上一条绫巾裹了姽婳的两手,把画卷扔给紫颜。紫颜如获至宝地端了,连看数幅啧啧称叹,侧侧玉手一翻,绫巾不过系了活结,顺势解开了,把姽婳往傅传红身边一推。
“好姐姐,饶我这一回。”侧侧嬉笑说完,瞥眼看向画卷。
姽婳温柔一笑,“我怎会和你们当真。”斜睨了傅传红一眼。傅传红尴尬赔笑道:“我真心觉得你画得好……比紫颜画得更有灵气!”紫颜道:“是,是。最难得你画中有仙气,云林缥缈,洗却尘嚣,观之如有猿声鸟鸣,还有香尘恍惚变幻。侧侧你闻闻,画是香的。”
傅传红抚掌道:“说得好,婳儿你知我不会虚言。”姽婳红了脸道:“我比你差了不止一点,自卖自夸算得什么?说得天花乱坠可不好。”
于是四人闻香赏画,不时眺望远处雪山冰川。一边是烟柳画桥,一边是云山苍树,一边是红英霁月,一边是铁马追风。山光水色烟云吞吐,物本无心,却可涤荡胸襟万里愁。
侧侧兴致横生,取了紫颜饮了一半的酒盅,悠然抿了几口。姽婳眼馋讨酒,侧侧寻出一盅酒味清淡的葡萄酿递了过去。四人自在悠游,恍如踏青寻芳。
另两车中,丹心、璇玑与炎柳、玉叶一处,墟葬、皎镜、蒹葭与长生、卓伊勒一处,一车里商谈火药器械不亦乐乎,一车里则在讨论如何为众盗解毒。须知他们所用的香雾烟尘,是皎镜与蒹葭、姽婳的药物混在一处,各罐里分量轻重皆有不同。长生起初还哀叹不曾与紫颜同行,慢慢听到不少精妙的用药之法,眼界大开,到后来竟有几分庆幸,多亏卓伊勒拉他挤上这车。
行到天色渐晚,日影西斜,终于到了群山深处一座幽僻险峻的冰川下。
一幅兽皮缀成的巨帘垂在冰川上,斑纹黯淡,显然经历过无数风霜。众人皆很识货,雪豹、白眉虎、貂熊、石狼、猞猁狲、冰角鹿、岩貉等这些皮毛皆能卖出高价,如此完整拼贴更是罕见。
众人互视一眼,能猎到这些珍奇野兽,铺陈出这张巨帘,雪山盗的本事委实不错。
库赞领了众人迤逦而入。
众人踏足其中,只觉晶光迷离,不知身在何方。本以为仅是山洞而已,不想内里竟似挖空了冰川,现出一座广袤的洞天福地。顺了山崖打造的无数蜂窝般的洞窟,如悬垂在两壁的贝阙珠宫,不时有人探出头来。岩壁中央则露出一条寒玉晶砖大道,蜿蜒通向幽深处。
冰壁上燃了特制的烛火,套了水晶罩子,光芒被四周晶石反射,故而烛火不多,依旧莹莹如昼。从洞口往内望去,仿佛走在彩虹桥上,波光潋滟如琉璃,每走一步就漾出七彩光泽。
饶是诸师见多识广,乍见雪山盗的强盗窝宛如瑶池天宫,也是意外吃惊。速威见了,心下得意,库赞茫然不觉,领头走在前面。
璇玑痴迷张望,丹心赞道:“与黄金宫相比,别有一番美态。”璇玑道:“自是这里美,黄金太俗气!”丹心笑道:“我夸的是此地的构造,暗合天地之道,可惜元阙不在。”璇玑瞟他一眼,嘟嘴道:“你一天到晚把元阙挂在嘴上,比想我的次数还多!”
丹心忙道:“谁说的,他怎能和你相提并论?”
这冰洞深宫曲径通幽,墟葬每一步看得入神,寻了玉叶念叨,炎柳在旁听他说什么九宫八卦,轻笑道:“你就蒙人吧,北荒的强盗,懂什么风水!”墟葬面有讶色,“是啊,可你看这布局,不出意料,当有九个出口。”炎柳正待嘲笑,速威听见两人的话,奇道:“咦,你倒挺机灵的,除了这道门,的确还有八个出口。”
傅传红钉住脚步,把这幕奇景深深记在心中。姽婳叹道:“人力与天工,如此妙到毫巅,雪山盗中大有能人。”
此处虚实相生,借景成趣,有无相成,众人仿佛走入一幅天然图画。但见洞窟如楼阁盘根镶嵌,银妆素裹的晶壁宛若山水画意,令人兴起云深不知处的嗟叹。沿途确有通往外间的其他门户,用硕大的皮帘子遮挡,迎面的兽皮上用彩线绣了奇怪的图案,各不相同。
此间除了二百余名盗匪汉子,还有一百多名老弱妇孺,穿着狍皮或羊皮的袍子,腰系布带,衣上用兽骨磨了纽子。最滑稽的是那些妇孺的帽子,把野兽的头颅留在帽顶,豹子狍子盘羊老虎,各有奇趣。有个女娃子顶了一只雪貂头花帽,眼睛水灵灵打转,看得诸女我见犹怜。
库赞把众人安置在相连的数个雪洞中,车马皆在别处由专人看管,不惧他们徒步逃走,故没有限制他们走动。
那个雪貂头少女始终远远张望,侧侧与姽婳伸手招她过来,合送了一只刺绣荷花香囊。女娃甚是雀跃,白白的小手一摇,呼啦啦拥上来十来个丫头小子,围拢两人讨礼物。姽婳慌忙向蒹葭求援,璇玑和玉叶也来凑份子,好歹每人赠了一件小玩意,皆大欢喜。
墟葬和丹心对沿路另外八个门户很有兴致,央人带他们走走逛逛,速威乐得炫耀,自告奋勇做起向导,炎柳也跟去玩耍。
最惨的是皎镜,不得不拖了卓伊勒和长生为所有伤者辨证救治,苦累一场不说,更落人白眼抱怨他们几个是罪魁祸首。好在中毒者一剂药下去即解,受伤者也都是皮外伤,处理一下就好,皎镜骂骂咧咧为众盗匪整理完了,反而有几分不打不相识的意味,众人信服他手段高超,到后来对他尊敬无比。
库赞一个人提了渔网和半人高的鱼篓,掀开一处门户的皮帘,“我去捕鱼。”
傅传红喜道:“我能不能跟去?”库赞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就是多了你们,我才要跑这一趟。”依他的本意,随便丢些吃食便罢了,速威却不肯在中原人面前堕了自家颜面,执意要好吃好喝招待着。库赞想来想去,天色将黑,去狩猎要碰运气,不如捕鱼。
紫颜听了新奇,与傅传红一同披了鹤氅,趁了茫茫暮色,走出了冰洞深宫。
洞门外天净山清,一个清澈见底的月牙湖泊如碧玉嵌在冰雪上,红澄澄的夕阳散落在雪面,如同群花托着一片绿叶,越发晴翠妖异。
库赞瞧也不瞧碧玉湖,径直往北处高坡走去。两人大步跟上,有种踏雪观景的乐趣,边笑边谈,不觉行过一座小山头。
谁想库赞越走越远,直到两人腿脚酸麻,暗暗叫苦,仍不见有停下的迹象。锦靴湿重,有时踩着雪中坚硬的冰石,硌得两脚吃痛,库赞又奔走极快,像雪地里神出鬼没的野兽。
傅传红颇感吃力,摇头道:“我还能再走一会,只怕回程要跟不上。你大病初愈,暂停歇歇如何?”
紫颜脸上有抹奇异的妖红,喘息声也变得缥缈起来,仿佛云中纸鹤,随时会飘摇不见。傅传红急忙搀扶,紫颜澹然一笑,笑意未歇,散落的精气神再度凝聚在他一双深眸中,他摆了摆手,“我有护身符咒,不碍事。”
傅传红只得依他,不时看多他几眼,姽婳的私语在心中浮现:“他是回来了,可像是符咒附身的人儿,有时看去,三魂七魄缺了一丝似的,不再像以前了。”
傅传红自是不信,毋宁说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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