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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1-5(楚惜刀)-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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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你,心里并没有我?”
夙夜微一沉吟,摇了摇头。青鸾反而解脱地一笑,一生与这一个相守,来不及有更多的奢求。
“既然生而为人,就应有情爱喜乐。”她伸出手去,抚他的脸,像是在坚定内心,又像回应不知在何处的乌荻,“我爱得理直气壮,终生不悔。”
“好,我会立即从城外赶回来,你等我。”夙夜欣慰地一笑,松开了她,墨袍如黑夜中的影子,越来越深的颜色,令她渐渐失去他的影迹。
他就像她蜕去的一层壳,即使卸下了,肉身里仍会长出来,早已与性命相系。
知他安好,她便无恙。
青鸾挣扎了一下,想要摆脱沉沉迷梦,梦里始终有一根绳索,牵了她不许离去。乌荻霜色的身影再次现出,一脸幽恨地凝视着她。
“他果然出事了。”言语若是利箭,眼前这女人早已穿心,可惜,即使是心心念念的咒术,她也无法施展分毫。乌荻柔肠寸断,却只能认输,“既是他护着你,我动不了你,今日就此作罢。不过,我不会让他好过!”
说完,一道流光飞转,乌荻如白虹远逝。青鸾望了她的背影,知道自己终可以醒来。
荧荧星光遁出青鸾的梦境,如一根掉落的青丝,无力坠下。它戚戚行过庭院,正想高飞而去,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你和梵罗巫师联手对付我?”
“夙夜?你出来,我要见你!”星光忽然一顿,凌空凝成乌荻憔悴的身形。
“我不是我,你再纠缠无益。”
她一怔,森寒之气扑面而来。像是为了解释,又像是在负气,她骄傲地说道:“伏藏算什么东西?我不会和他联手,他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你的对手,只有我!”
暂时的沉默后,夙夜淡然说道:“我知道你借此寻我,可是找到我,你又能如何?”乌荻心中一酸,是啊,又能如何?她怕他不测,故而千里搜寻而至,可除了与他交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从小时第一次遇见他那起,他们就彼此敌对。纠缠了这些年,依旧是这个结果,可以预料的将来,也不会有变化。莫非她想要的,只能是来世的缘分?
她若有所感地摊开手掌,上面竟无端出现一行字。
“你我无缘,亦无来世。”
乌荻心头巨震,张目寻去,四周何尝有他的影子?
他是她最深的孽缘,她苦苦追了多年,如今的结果令她茫然失措。那个刻有她留下的印记的夙夜,已经悄然消失了,这一个只知与青鸾情情爱爱的男子,并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即使如此,他说出这般绝情的话,又是何意?难道说,来世她再也找不到他?那个一心求道的夙夜,真的修成大道,脱开凡胎,跃出轮回,再不相见?
蓦然间,两行清泪,不可遏止地流下。
乌荻想握住手心,不去看那行字,可一字一句宛若刀刻,鲜血淋漓刺在心底。
君心万里,与妾无缘。
这一回,比旧日重伤在他手中,来得更伤心刻骨。乌荻掩面而去,从此,形同陌路,她再也不想与他纠缠。
青鸾心下一轻,睁开眼来。
她披衣走到窗前,开窗望天,寂冷的春日竟有了冬天的萧瑟,无端地落起了白雪。
天已蒙蒙亮了,这白色的春雪如灰色怨曲,盘旋而下,悲怆地坠落。她想起梦中的境遇,偏偏对这大雪提不起恨,若有所思地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挣扎停留片刻,瞬间消弥,手心里一摊细小的水迹。
无论爱与不爱,都会留下痕迹。
但阳光一照,连这残留的痕迹也尽数消散。青鸾抬头望天,就在她伤春悲秋之际,一轮红日执著地跳上东方的天空。白雪被旭日春风一吹,寒芳荡尽,转瞬无踪。
晨曦清光下,一个墨袍男子,正含笑望着她。
如等待了千百世。
紫颜
春日初升,天空印着薄薄的霞光,像是铺了一层剔透的金箔,装点得长胜宫如锦盒里的珍宝。昨夜一场斗法,就这样春梦无痕地去了,整个泽毗城苏醒过来,坊市里不息的人群如丝绸流动,瞬间恢复往日的喧哗。
往日此时,千姿正于旧王宫正殿龙象宫上朝听政,这几日登基盛典将至,一应卤簿用具渐往长胜宫布置,王宫则迎宾待客,往来皆是各国使臣勋贵。太师阴阳听说昨夜搅乱王城的罪人已经抓到,忙从王宫赶来,千姿安抚了几句,仍命他昼夜守护王后。
而后,玉翎王在晴雪山房屏退诸臣,宣召诸师与照浪,王后桫椤避在水晶屏风后聆听,太师阴阳在侧。
夙夜随意丢出三粒黑丸,地上一滚,现出伏藏、阿尔斯兰、海智三人的身形,一个个铁青着脸。伏藏吊着刀眉,整理好衣衫,肃然说道:“梵罗国师伏藏,二王子阿尔斯兰,见过玉翎王。”
千姿的眼波懒懒一横,“阶下囚没有身份可言,你们既想杀我,就要认命。”
伏藏大咧咧道:“王上摆出这个架势,是来谈条件的,下马威不逞也罢。”他的话很是光棍,千姿轩眉一抖,琼玉般的面容袭上一股寒意,冷笑道:“梵罗大王子已被我伐虏军杀得一败涂地,我不介意再杀一个王子,还有个国师陪葬!”
伏藏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夙夜身上,深不可测的一片墨玉,连他也敬畏的存在。
“不要逼我玉石俱焚。”巫师缓缓说道,当时对敌有阿尔斯兰在旁,他心有所牵不能尽全力,当然输得不服气。此刻身在长胜宫,虽然夙夜下了禁制,他自忖耗费精血仍可挣脱,即使杀不了玉翎王,孤注一掷毁去这宫殿,并非难事。
伏藏撂下狠话,众人的脸色很是精彩。
玉翎王像是听到笑话,勾出一抹鄙夷轻笑。照浪索性大笑出声,居高临下恣意地打量三人,目光极为不善。夙夜面如止水,伏藏却轻易察觉到对方灵力暴涨,迫得自己不敢稍动。其余诸师安静地做着看客,轻松惬意地看戏,并不在意眼前的针锋相对,只想早早回去歇息。
众人的轻慢令伏藏红了眼,两手一合,就想捏起手印。
“不,国师,我宁愿投降!”阿尔斯兰高声阻止了他,突然双膝跪地,虔诚地对千姿行礼跪拜,“玉翎王……北帝在上,阿尔斯兰愿终生尊您为主,只要您让我回到梵罗!杀死一个王子并没有什么,您可以成就一个国王,梵罗就是您在西域的第一个属国!”
看过夙夜的手段,他心胆皆碎,想到伏藏亦不能敌,此时强撑颜面并无益处。大哥既然出事,与玉翎王虚与委蛇,快快回到梵罗才是头等大事。为此,他不介意再演一出戏,将自己的软弱和盘托出。
有些人,失败时甘为人下,卧薪尝胆。
有些人,却永是一往直前,宁折不弯。
阿尔斯兰是前者,惜命并没有错,屈膝能成为一国之主,全天下有无数人梦寐以求。伏藏略有些遗憾地想着,可惜,一往直前的阿勒敕塔就要死了,甘为人下的阿尔斯兰不会成为一个强势的王,千姿会永远压他一头。
有时你退步过一次,就会成为习惯。
而真正的帝王,披荆斩棘,任何拦于眼前的障碍,都会斩于剑下。绕路而走的投机之心,会忘记了,手中原是握剑的。到时,剑锈了,心钝了,遇敌再也不能建功,只有望风而逃。
伏藏疲倦地闭上眼。他一心建造的帝国,如在水上书写,在沙中刻画,最终竟是抹去了一切辉煌痕迹。他离梦想的桂冠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却比天涯更远。
玉翎王的下一句话,立即让这天涯,成了断崖。
“我可以赦免你的罪孽,甚至扶植你为梵罗太子直至登上王位。我知道你本无心对付我,都是伏藏的主意。”千姿顿挫说道,字字如山,压在阿尔斯兰心头,“你回去,他留下,你们卑劣的暗杀,我不想再有下一回。”
梵罗王子痛苦地盯着千姿,小胡子剧烈地在脸上抖动,这些年来他习惯依仗伏藏,国师的力量助他顺风顺水过了多年,眼看就要问鼎太子之位。失去了这样庞大的助力,他还能不能成功?
阿尔斯兰没有多看伏藏一眼,怕自己心软,怕多余的情绪让两人都把命送在苍尧。他深信伏藏有自保的手段,如此安慰着自己,阿尔斯兰毅然说道:“王上想留我梵罗国师在苍尧说法,在下自是无有不允,还请王上为我国师选一处好址,所有宫观耗费,悉由我等应承。”
千姿攒眉一笑,奚落地道:“你是说,要我白白养着他?我要的是他的性命!有他在世,我一日都无法安宁。我更会在北荒全境下禁令,不许任何人与药师馆有接触,否则形同谋逆。惟其如此,我才能安心放你回去。”
阿尔斯兰的小胡子僵直地翘着,如两把不甘心的匕首,却无法刺中敌人的要害。
他沉默半晌,想起伏藏旧日说过身具灵通,逃走一丝魂魄就可重新修炼,灵性不昧,不觉稍稍有了安慰。这安慰如野草疯长,勾起他保全自己的念头,渐渐织就一张牢牢的茧,令他包裹起脆弱的身躯。
他没有说出任何言语,但不忍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伏藏冷冷望着百依百顺的王子,转眼成了陌路,却没有悲哀的表情。海智匍匐在旁,丝毫不敢有什么言语,生怕牵连到自己。
最终,正当阿尔斯兰狠下心要说出辜负的话语,伏藏在地上一蹲,一身黑衣软软塌下,绸缎下人影全无。千姿冷眼旁观,心中惊诧,因有夙夜在侧,漾起的波澜很快复归平静。夙夜随手拿起几案上一只玉桃杯,当空泼去,茶水令虚无的空中现出一个缥缈黑影,宛若人形。
那影子惊慌地分散开来,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生六十四,茶水落地,影子便也倏地消失于房中。夙夜灵目妙转,忽地看向伫立在旁的一名卫士,那人神情略略一呆,夙夜已伸指在另一杯茶水里蘸了一蘸,劈头盖脸把茶水倒在他脸上。
卫士一个激灵,眼中恢复清明,急急朝夙夜拜谢。
青鸾与侧侧忽然纵步一跃,裙裾如碧海红霞,泛出艳艳光芒,各自逼向一个侍女,手中绣针如轻羽,直刺了过去。那两人浑噩地站着,不避不躲,一针扎上,一道细不可察的黑影恨恨掠出。两个侍女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却是很快清醒过来。
另一边皎镜与墟葬各显神通,一个春雨绵绵似的银针数发,一个玉光如月洒出漫天碎屑,逃匿在空中的精魂禁不住其中至刚至阳的气息,无奈地避开两人所在之处。
灵法师转身问霁月道:“可有乐器?”霁月抽出一只翠笛,莹莹碧管,一看即是灵物。夙夜点头,“随便吹一曲。”霁月听了这吩咐,心下狐疑,横笛唇边,呜呜奏响一曲。夙夜一袭黑袍如青青远山,消隐在众人视线的尽头,身形竟是越来越淡。
曲声如水色潋滟,一片片粼粼波影折射天光,被虚空中看不见的咒语推动,如潮汐如波浪,一声声敲击人心。心无战意敌意,此曲祥和如春,心若杀气凛然,曲音则锐如刀锋,刺出鲜血淋漓。
曲音一响,伏藏便知再无法向普通人下手,那般孱弱的肉体无法承担这灭魔音的攻击。将剩余的精魂合而为一,他瞄准一人,冲了过去。
墟葬察觉周身煞气的波动,掏出黄金罗盘一摇,用烈烈阳气扫荡四周。每到此刻,他总是挺身护住身后诸师,而众人也丝毫不惧,各有法子震住邪气入侵。
十师皆是心志坚定之辈,伏藏想要夺舍侵灵,并不容易。
伏藏果然不敢自寻死路,霁月的笛音清亮铿锵,像一条银鞭凌空抽打,众人清醒地看到骚动的周遭沉静下来。影青熏炉烧出的薄薄烟气,被锋利的乐音割出历历伤痕。伏藏的精魂由此大创,残余的魂魄拼了命地没入那人体内,凶狠地向各处灵窍钻去。
安静多时的紫颜一双秀目似晨星明亮,扫视众人明辨真假,忽道:“使虫师有问题。”
诸师抬眼看去,豆大的汗珠从海智额上滴下,他微微颤抖摇晃,像是晕眩时的挣扎。蚂蚁蜘蛛逃也似的从他的衣袖里爬出,在宽大的衣襟下汇出一条条蜿蜒的小河。诸师顿悟,这是虫子畏惧他身上伏藏的气息。
夙夜却已布置完毕,在海智身外设下一圈禁制,手持一卷淡墨渲染的绢素,念念有词。
他陡然张眼,对海智喝道:“有我助你,还不把他逼出来?”
海智浑身一颤,悲愤地摇动身体,如一粒激荡的骰子,在冲撞中摸索自己的命运。熏香的残烟像是受到吸引,一齐贴附过来,笼在海智身上,令这个胖子成为在黑雾里乱闯的一头熊,笨拙地想逃脱吞噬。
灭魔音辗转碾过,海智口中吐出阵阵哀鸣,幽咽的笛声至此一变,哀感顽艳,仿佛风吹雪飘,万里花落。这悲戚令海智气力大增,陡然压榨起体内聚集的伏藏精魂,对方禁不住四周的萧条光景,被泠泠笛音逼得无路可走。
少顷,海智的身躯里浮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夙夜将绢素兜头卷去,黑影受禁制所囚,无处可去,只能如孤云投入了画中,在群山尽头添上一丛远岫。
海智扑通摔倒,精疲力竭,那些远去的虫蚁仿佛感受到他的虚弱,麻利地爬了回来。阿尔斯兰心惊胆战地扶起了他,小心地斜睨一眼夙夜,能把伏藏逼到如此地步,他怎敢不死心塌地依附千姿?
千姿舒出一口气,伏藏手段千变,防不胜防,如今被夙夜制住,算是解了眼前之忧。他不由暗自思忖,以今时的地位,诸国爱憎不明,是该多请能人异士襄助保护,否则待十师去后,再出一个伏藏就翻了天。
“阿尔斯兰,你既有心归顺,既往不咎,这使虫师对你一片忠心,我也饶他不死。你们好自为之!待我大典之后,自会把你们送回梵罗。”
阿尔斯兰大喜,连连拜谢,迟疑了一下,忐忑说道:“未知王上可有前方军情?我大哥的下落……”
千姿定定看他良久,自嘲地想起了弟弟兰伽,淡淡地道:“我前方将士已经大败梵罗军,阿勒敕塔逃匿,若有消息,我知会你。”阿尔斯兰感激涕零,便有侍卫领了梵罗王子与使虫师退下。
夙夜展开那卷绢素,白云青霭,山水高妙,原是傅传红绘的一幅北荒景致。千姿自信地一笑,向他讨了画,命人挂在晴雪山房的壁上。紫颜见状,好奇地道:“你向来惜命,为何不惧巫师会从画里逃出来?”
“夙夜大师连你这个半死人也救得活,把活人弄个半死,应该不是很难。”千姿凝眸细赏山水,仿佛深入画中水云浩渺之间,悠然有出世之意,赞不绝口。
“这要多谢傅大师的画。他们用心炼就的器物,稍加锤炼就是最好的法宝。”夙夜浅笑夸赞诸师,无论是皎镜的药、丹心的器、侧侧的绣、姽婳的香……其间浑然天成的药理、造型、纹路,皆暗合天道至理,精妙莫可言传,用灵法稍加护持就是上品的法器。
灵法师的法术依循天道,若格物穷理,知其所以然,破解了万物结构的奥秘,则法术自然更上层楼。夙夜自上次十师会以来所获良多,他知自身并非绝对超越诸师,相反,各行各业都有神妙精髓可供修习专研,十师相聚正如灵芝遇着仙露,有外人莫可估量的好处。
侧侧望了紫颜一眼,“见了他这般手段,我才信你是真好了。”紫颜笑道:“他们灵法师纵横宇内,原不是这世间的人物。”侧侧嗔道:“就算有他在,你若不顾惜自己,胡乱折腾,一样容易受伤。”紫颜低声道:“是,是,他教了我修身养性的法子,我再不寻那险道就是了。说起来,我在他那里看了几个丹药方子,祛毒养颜,等有空了炼给你。”侧侧啐道:“等你想到我早就晚了,还是师父好,给了我好几瓶,我哪天心情好,匀你吃吃。”
姽婳在一旁听了大乐,凑了过来,“这等好事,我也要稍为分润。”紫颜笑眯眯地道:“把我的那份省给你就是。”侧侧飞他一眼,对姽婳道:“师父备了你的份呢!”姽婳心满意足,笑了指着傅传红道:“把紫颜那份给小傅。”侧侧道:“好!就是不留给他。”紫颜见两女联手,只得摇头叹息,“我还是找夙夜要仙丹去。”两女相视一笑,傅传红没头没脑地望过来,也跟了嘿嘿地笑。
一场忙乱,总算是有惊无险,担忧了整夜,终得安宁。
此时轻歌到玉翎王耳边低语一句,千姿展颜笑道:“宫里来了贵客,是翠羽阆苑的镜心大师,照浪你与她是故识,不妨替我先去招呼?”照浪先答应下来,又瞥了紫颜一眼,“镜心该是为你而来。”紫颜想到长生思念镜心眼穿肠断,不由忍笑,也不理会他。
照浪去后,诸师亦退下歇息,千姿正待与桫椤好生说会儿话,轻歌神色古怪地禀告,说是璇玑郡主觐见。桫椤依旧回避了,却是心绪不宁,想到璇玑娟娟丽色,未免牵惹愁思。
璇玑进屋后行过大礼,见千姿负手赏画,逸兴横飞,知他心情甚佳,于是开门见山直陈来意。
“这是阿焉尼的金印,只要你答应不娶离珠,它就是你的。”璇玑一双明眸直视千姿,似乎他开口,就会有她想要的回答。
千姿回首看着她,轩眉微折,有些恼怒,“我与于夏联姻,虽未曾下诏公示,那日在流霞殿,四大国的使臣都听见了。天子一诺重千金,你以为还能收回?”
“你没有登基,还来得及。”
“我就这么不值得一嫁?”他挑眉,这是男人独裁的世界,由不得女人插嘴。可偏偏,他觉得眼前这女子的倔强坚持,可以小小地纵容。
“是,你绝不会是个好丈夫。”她承认他是万人迷,适宜做万众仰望的君王,无数怀春少女会倾慕他绝世的容颜与风姿,可是,守着这样的人,不会有自由的爱。
千姿想到桫椤,难得地,没有震怒。
“于夏两次嫁女,无疾而终,你伯父只怕会觉得与苍尧的同盟不是很牢固。再说,北荒百姓又会如何想?”他嘴角挑起微笑,看着目如秋水的郡主,她的确不是联姻的好对象,完全没有身为棋子的觉悟,“一个死去帝国的金印,代表不了什么。我要建立的帝国,会比它更伟大,经历更久远的时光。娶不娶离珠,在我看来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于夏的承诺。”
“我回去和伯父说,你是真心结盟,挟大败梵罗偷袭之势,我伯父绝不敢轻视你。”
“或者,我们直接扶植你爹做于夏王,你的话,想必他更容易听得进去。”
璇玑骇然望着他,隐隐有些后怕,这些翻云覆雨弄权的手段,陌生而熟悉。看到她惊吓的神色,千姿嘿嘿一笑,促狭地道:“你呀,为何不问问丹心?要他帮你拿个主意?”
璇玑又羞又急,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叫道:“既是王上开口,我这就帮她拿个主意如何?”她转身一看,丹心长身玉立,一本正经地拉了元阙在门口行礼,身后是阻拦不及的轻歌。
千姿挥了挥手,轻歌尴尬退下,一脸无奈。丹心不再似平日里眉眼带笑,难得肃容正色,与元阙一同向玉翎王行觐见之礼,待千姿赐座后,丹心慢吞吞说道:“我俩想向王上求份差事,谋个官位。”
“哦?大师只管开口。”千姿饶有兴致地道。
“不敢当。待登基盛典过后,我少不得会将吴霜阁的产业北移,只是这般小打小闹,对北荒而言,不过多了几家店铺。因此,我想求王上立百工司,我和元阙愿领衔,统领苍尧乃至北荒百工,为民效力,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就像一把火丢入茂林,千姿眼中烈焰灼人,烧出无穷燎原壮志。因了他一句话,千姿突然有了诸多构想,见过十师的手段,他情知百工司一旦建成,若能如骁马帮般盘踞整个北荒,对他的千秋霸图会有多大的助力。届时,借助北荒日益成熟的各大墟市和商贸之路,不仅能将皮毛人参等北地特产销往天下,还能炼制出媲美中原的金银铜瓷漆各类器物,打造远胜西域战力的兵器器械,更能营造胜似江南景致的绝美妙境,真正令北荒百姓安居、乐业。
千姿一双凤目透出浓烈的战意,徐徐问道:“你……不怕我他日南侵中原?”
丹心灿然一笑,“以中原之大,能人异士岂可斗量?我等能成就北荒盛世,也有信心阻止王上南侵!再说,极西之地有大量未开拓的土地,中原虽好,却是民不畏死。王上何必要与我等反目成仇?”
千姿深深注视他,忽然一笑,转而问元阙道:“大师的意思,可是相同?”元阙静静地道:“北荒落后中原十数年,王上在位,理应想的是如何追赶,至于超越,尚需时日。南侵云云,还望不要再提起,否则,这位子我等也不想图谋,反而会在背后砍王上一刀。”
千姿哈哈大笑,眼中战意倏地消隐,换上一腔慷慨豪情,“好!两位对北荒的大恩,我将涌泉以报!今日我便先设立苍尧的百工司,假以时日,必定让两位统领北荒百工,让你我皆能大展鸿图。”
丹心与元阙急忙叩谢。
“既是如此,离珠郡主的婚事,我且搁置,等告会于夏使臣,再做定夺。”千姿似笑非笑,看了璇玑一眼,“不过在此之前,我先要做一件事,替丹心大师向璇玑郡主求亲。敢问郡主,若我称帝后,封丹心以高官厚爵,这样的身份,可否够资格与于夏联姻,让你伯父安心?”
璇玑双颊窘红,芳心缭乱,半晌方道:“可。”她感动地朝丹心望着,十师是何等逍遥超脱的身份,他为了她竟肯做官,受这俗世的拘役,不免觉得自己为他想得太少。
她却不知,自入北荒之后丹心联手诸师,发现炼器竟能生发出无限新鲜妙处,见猎心喜,又知唯有借助千姿,才有倾国的财力可以消耗,有无数的人力可供驱役,如此方能心无旁骛专心技艺。而元阙的师父璧月大师曾任将作监多年,对做官并无丝毫抵触,有心带出一批官役学徒,将中原建造之法传诸北荒。
众人各得所愿,皆大欢喜,璇玑献上金印,随了丹心、元阙告辞,临去,她没有再回望,心眼里满满的,只有眼前这人。走出宫城时,她瞥了前面的元阙一眼,忽然回首,迅捷地偷吻丹心的脸颊。丹心愣了愣,眼中溢满惊喜,拉了她的手想要有来有往,璇玑羞赧地松手逃开,轻衣如烟飘然而去。
宫城内,阳光洒进晴雪山房中,金风细细,暖香轻荡,千姿沉默半晌,想到屏风后的桫椤,一时竟没有移步。阴阳尴尬地干咳一声,寻了理由退下,待他去了,千姿一笑,对了屏风后说道:“早知他们这般啰嗦,就该让你到前面坐着,慢慢喝茶看他们闹腾。”
桫椤袅袅走出,凉生襟袖,神思恍惚,并无说笑的心思。千姿知她听到太多,不免多心伤情,也不催逼她,领她往宝座上安置歇息。
桫椤艰涩一笑,“就这样放弃离珠郡主,王上不可惜吗?”
傅传红的画卷上,烟云四合,山水相望,千姿眼中盛满悠远之意,安然说道:“觉得可惜的应该是她。”
桫椤迟疑了一下,心中如鲠在喉,终于还是痴痴问道:“王上……为什么会选我?”
一个巫女,被安排了做一场戏,银货两讫,这段缘就结束了。可他竟真的立她为后,仿佛她真的是蒙索那的公主。思及旧事,桫椤始终如梦似幻,北荒诸国太多公主郡主,哪一个都是更好的选择。
寻常女子问这般言语,无非要男人捶胸顿足表白心声,千姿却知她要一句真话。
“桫椤,人生太短了。”千姿深眸莹莹,如灯火照亮一室暗尘,“说实在的,我不懂男女情爱,我志在千里,没工夫费那心思。更何况,论容貌,比我娘美的女子不多,比我美的人更少,我很难对谁动心。”
桫椤忍不住一笑,依稀听懂他要说什么。
“论聪慧灵秀,有你足矣,除你之外,谁能完全明白我的心?我懒得猜人心思,也不会有闲情宠幸太多人,其实你早知我在想什么,你只是想我亲口说出来。”
桫椤难为情地移开目光,有些愧疚,却很满足。
“看在孩子的分上,这次就不罚你了。”千姿拍拍爱妻的小腹,出神地道,“怎么还是没动静,是不是这一场闹,被吓到了?”
“不会,你的孩子,怎会如此胆小?”桫椤抿唇一笑,忽然什么也不怕了。就算他多娶几个联姻和亲的女子,就算他忙得成日不见人影,她心底里已留下一笔浓郁春色,鲜妍得涂抹不开。
千姿含笑摇头,他并不很明白女人,却知不时哄桫椤开心,是不错的主意,尤其让孩子感受到爹娘的爱,长大了不会像他小时那样无依。
“盛典将至,这几日礼仪繁琐,你要好好歇息,不要生那些无谓的心思。等孩子出世后,我将巡视北荒诸国,到时你与我同去,共游这如画江山。”生于帝王之家,直到此刻,方有了一丝亲情的眷恋,于他,不是不感激的。
执手相握,温热的手交缠起此生的命运,就这样互相交托一生。
这日午后,天渊庭来了一位贵客,平日遇事举重若轻的长生,难得慌张如临大敌,躲在屋子里收拾颜面衣饰,似新嫁娘般羞涩。紫颜便在长生的缺席下出去迎客,遥遥望见一个丽人翠黛灵眸,踏碎春日如水的光影,仙骨珊珊地走来。
如此容颜,谁也不信她竟是一个盲人。
“长生很快就到,且宽坐片刻。”紫颜凝视着她,脑海泛起灵羽浮光的片段,想象她于黑暗之中如何妙手夺天,偷取造化。
“不急,和先生说说话也是好的。”她侧耳说道,歪头的样子娇俏可喜。紫颜心头一片宁静,长生念念不忘的女子,果然有种难言的好。
照浪穿了一袭大红织衣,轩眉朗目,陪在镜心身边,煞是招摇。他不合时宜地插嘴道:“两位巅峰相聚,真是一大美事!我竟迫不及待想看你们较量了。”
紫颜斜睨他一眼,摇头道:“有你这大俗人在,谁耐烦折腾?”照浪不以为然,“你可是怕我偷学了你的本事?易容一道,你和镜心足让人心生绝望,我不会再班门弄斧。”紫颜不依不饶地嗤笑道:“你去,别杵在这儿惹人厌,回头叫侧侧看见,或是萤火、元阙来走动,见了你又要生气。”
照浪来时兴致颇高,被紫颜三言两语说得心烦,不由恼怒起来。
“索性我一并砍了他们,这才是生死仇家的模样!”
紫颜原是随口赶他走,见他当了真,镜心又是一脸疑惑,也不想多说,只伸手来搀镜心,“我们不在这里闲站,进去说话。”镜心朝照浪点了点头,任紫颜牵引入屋。
院子里杜鹃开得正艳,一朵朵好似红绡朱衣的美人,俏皮地对镜抹着胭脂。照浪望了一见如故的两人,只觉这气氛与自己格格不入,紫颜又冷淡如斯,心下老大一阵不痛快。
“罢了,我不留下看你白眼。”照浪哼了一声,径自转身往外。
侧侧去隔壁寻青鸾谈绣院的事去了,两人有心改良织机,青鸾在夙夜相助下造了实物,侧侧则用历年绘制的多幅图纸,两相对照了来看,别有一番热闹。紫颜为见镜心不能走开,特意托侧侧带了当日在马车上用罗睺蚕丝绣的丝衣拿去,请青鸾品评。
此刻紫颜居住的庭院里难得静如幽涧,只有更漏徐徐在呜咽。他引了镜心坐定,奉上茶水,燃了熏香,这才笑问:“令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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