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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后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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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喝着道:‘你是什么人?在此窥探!’我便道:‘是过路的客人,走得辛苦,借坐坐儿。’又喝道:‘那担子里是什么东西?莫不是通洋私货!’我说:‘有甚私货!’那后生喝道:‘现奉宪司明文,缉捕梁山泊馀党,杀死官员的。盘诘来历不明的人,甚是严紧。客商行李俱要细细搜检。’喝叫庄客打开来看,脚夫见不是头,挑了担儿便走,被那厮脸上一掌,踉跄跌去。五七个庄客把竹笼打开,见是伽南香、琥珀、犀角、珊瑚等物,动了火,叫抬了进去。我便嚷道:‘这里又不是关津所在,怎的盘诘得我?抢我货物!’那厮便骂道:‘你这大胆的海贼,现放真赃,还要口强!锁去登州府里发落!’那厮同庄客来拿我,我便拽开拳脚,踢倒一个庄客。他把哨棒打来,空手抵当不住,只得走了。他也不来赶。不知脚夫怎地。我平白地受了这场恶气,千辛万苦,性命相博来的货物,被他抢去。思量孤掌难鸣,敌他不过,待会官司告理,又不知他姓名。况且委是海货,不便分理。正在烦恼,不想逢着你又要讨娘,这是哪里说起!”

阮小七道:“实不相瞒,我便是梁山泊活阎罗阮小七。可伤宋公明被奸臣药死,我念平日情分,到山寨里祭奠。不想那蔡京的门下一个张干办,做了济州通判,他到梁山巡察,和我闹起来,打瘪他的幞头。到第三夜,领土兵围住拿我,我便杀了他。容身不得,同母亲逃难,行到此间。母亲忽然心疼起来,我去寻火种回来,不见了。如今你不若和我去寻见了母亲,我便同你去夺回货物,何如?”扈成道:“如此甚好。方才你说我妹子死了,倒也放下一条肚肠。”阮小七道:“眼见得母亲不在这里,且到村中访问。只是我肚中饥了。”扈成道:“此间到十里牌不多路,大酒店诸般物事都有。”阮小七道:“既如此,便去。”

两个厮赶着,走不得三五里地面,果然官道边开一座酒店,摆列十来副红油座头,柜边三只大酒缸,一半埋在泥里,喷鼻香新筝熟白酒;两三架蒸笼,热腾腾地盖着精肉馒头;案上堆大盘熟牛肉。两人进店,拣副座头坐下,叫量酒的打两角酒,切三斤熟牛肉,二十个馒头做点心。量酒的觑着扈成道:“方才这位客官吃酒会钞去的,重番又来!”扈成道:“不要你管,只顾拿来。”酒保摆上大碗,筛了,让阮小七吃。扈成道:“小弟偏陪不多时,你饥渴了自吃。”阮小七真个流星赶月的一般吃了一回,两个又提起寻母亲、夺货物的话。只见照壁后走出一个人来,叫道:“小七哥!”阮小七抬起头来一看道:“阿呀,嫂嫂,恁地凑巧!”你道那人是谁?

纱裁衫子绿,鬓插石榴红。木轴腰肢壮,银盆面目雄。春风虽觉满,杀气尚然横。水泊能征战,驰名母大虫。

阮小七见是顾大嫂,拜倒在地。顾大嫂连忙答礼。又与扈成见过,问道:“此位是谁?”阮小七道:“是一丈青的哥子扈成。”顾大嫂道:“怪道有些相像,请到后面水亭上坐。”两个走进水亭里看时,一边靠着大树,绿荫摇凉;四扇槅子亮窗对着条涧,流水潺湲,小桌上供着一瓶剑叶菖蒲,几朵蜀葵花,好不清幽。阮小七道:“出路的人把时节都忘了,想是端阳边哩!”顾大嫂道:“今日是初四。”叫把酒肴整起来,问道:“小七哥,你怎么到得此间?闻知宋公明身故了,我这里隔着路远,不知详细,没有实信。”阮小七将卢员外坠水先亡,赐药酒与宋公明,骗李逵同吃,死后葬在楚州南门外,吴学究花荣同吊死在墓上说了一遍。然后把自己盖天军削职归来,到泊内祭奠,撞着张干办,合气杀了他,同母亲逃难,心疼讨火种,不见了母亲的话,也备细说了一遍。

伙家搬到果品酒肴,顾大嫂相劝,吃了一回,问道:“扈家叔叔哪里相遇的?”阮小七道:“在前边庙里。他有一担货物,被人抢了去,也在纳闷。”顾大嫂道:“什么货物,在哪里被人夺去?”扈成接口道。“是值钱的洋货。歇凉在一家人家门首,有个后生,跟了几个庄客,假说盘诘奸细,竟夺了去,还要拿我送官。”顾大嫂道:“怎么一个人?离多远?”扈成道:“此去东首十来里远近,依山临涧一所庄院。那厮年纪不上二十四五,面上有个疙瘩,穿一领酱色官绢褶子,粉底快靴,像是公门中人。”顾大嫂想了一会,点头道:“是了,莫不门前有一株大柳树,树下有座小小的神堂么?”扈成道:“正是。”顾大嫂道:“小七哥,你道那厮是谁?当初我两个兄弟解珍解宝,在毛太公园内寻虎,诬我兄弟白昼抢劫。那毛太公女婿王正现做孔目,屈打成招,监禁在狱。我和二哥商议,同去劫牢,救出兄弟二人,杀了毛太公一家,因此同归山寨。不料毛仲义的儿子躲过,长成起来,名唤毛豸,到登州顶了那王正的缺,做着孔目。这杂种十分惫赖,几番和我们寻事,想要报仇。方才扈叔叔说这般模样,决然是他。那担货物,好言说,他哪里肯还?且待二哥回来,再作商议。”阮小七道:“正不问得二哥哪里去了?”顾大嫂道:“早间城中伯伯差人来请,探望去了,想必就来。”

说声未绝,小尉迟孙新汗流浃背的走到,见了阮小七,惊喜道:“小七哥,甚风吹得你来?”与扈成一同见过,问道:“这位却不认得。”顾大嫂道:“是扈三娘哥子扈成叔叔。”孙新道:“幸会。二嫂,你伯伯一发古撇了,教我不要与邹润往来。说道新任知府杨戡,是杨戬兄弟,大作威福,依着姓栾的都统武艺超群,那毛豸小畜生在官府面前撺掇,寻我们是非。我不听他。为人在世,哪里为了自己,朋友弟兄轻易抛得!”阮小七道:“为何不要与邹润往来?他如今在哪里?会他一会也好。”孙新道:“邹润不愿为官,三月之前同一个泼皮大户赌钱,争竞起来,杀他一家,仍旧到登云山落草,聚着一二百喽啰,打家劫舍。”阮小七道:“和我一般,事到头来,哪里忍耐得!”又把从前的事告诉一遍。孙新道:“这样说来,令堂好好在一处,不必忧心。”阮小七急问:“在哪一处?”孙新道:“我早上进城,路上见了登云山小头目,说邹二哥要会我。又道方才同几个喽啰下山,在山神庙里见个婆婆睡着,一匹马儿,一个包裹,去牵马拿包,那婆婆不肯,连这婆婆搀到寨里去了。如此说来,令堂定在哪里。”阮小七吃惊道:“倘小喽啰在路上害我老娘,怎处?”孙新道:“不妨。邹润学了梁山泊好样子,不许喽啰私自杀人。”阮小七起来道:“二哥,我和你就去看我老娘下落。”孙新道:“不要性急。邹润知道是令堂,必然好待。日色已西,待晚凉些,且吃杯酒,明星皎洁,慢慢的上去,近哩!不上五六里。”阮小七只是性急,连酒都不肯吃。孙新道:“不妨,离此不远。我且问你,你杀了济州通判,非同小可,如今思量到哪里安身?”阮小七道:“我一时性起,开除了他,正不曾算得去路。就是到这里,也是偶然相会你夫妇。二哥,你为我摆划摆划。”孙新道:“本州自然申文到枢密院,各处搜捕。小哥的所在,也隐藏不得。何不去登云山入伙,若有变故,我夫妇也同上来了。”阮小七大喜,谢道:“全仗二哥指点。”顾大嫂道:“那毛小厮一发可恶,扈叔叔一担货物,歇在他门首,平空地抢了去。留他在此,到底要和我们作对。斩草除根,何不先下手,夺这担货物,还了扈叔叔,也显得与故世的三娘情分。”孙新道:“这也使得,只怕连累我哥哥。我和你拚上了登云山。”顾大嫂道:“伯伯不急不走的。有前日的样子,不怕他不来。”扈成道:“货物是小事,心上不甘。承嫂嫂盛情,方消得这口恶气。”孙新道:“不消说,今晚同到登云山,会了邹润。明日是端阳佳节,他必然在家里,晚上就去罢。”

四个说得投机,猜枚行令。阮小七也连吃了几大碗闷酒。看看红日西沉,星光灿烂,各人执件器械出门。孙新道:“二嫂,你明晚整顿酒肴,在这里饮过菖蒲酒就去。”顾大嫂道:“这个自然。”孙新在前引路,一同望登云山而去。有诗为证:绿林豪侠旧知名,话到人情剑欲鸣。

块磊难消须纵酒,水亭高树晚凉生。

当下孙新引着阮小七、扈成,趁着星光,取路到登云山。没半个时辰,已到山边。林子里伏路喽啰,听得有人走动,拿了鸟枪赶出来,见了孙新,连忙先去通报。邹润便到寨口迎接,让至聚义厅剪拂了。邹润道:“小七哥,令堂老伯母已先接到敝寨了。得罪!”阮小七道:“不见了老娘,甚是忧疑。孙二哥猜道,必在这里,方才放心。”邹润喝喽啰扶婆婆出来。孙新、扈成见过。婆婆道:“你去寻火种,两个人来夺包裹,我掯住不放,就搀我到这里。见邹头领,说起你姓名,邹头领甚是相敬。心疼已好,吃过茶饭了。”阮小七致谢。孙新指着扈成道:“这位是扈三娘哥子扈成,有担货物被毛豸抢去,如今要和你商议,同去讨还。”邹润道:“这个毛贼,哪里与他好话!竟剿除他罢!”众人大喜。喽啰摆出酒肴。阮小七道:“老娘,你先进去睡罢。”婆婆道:“已有床铺打点睡了,说道你来,故此走出,我会进去。”四个人开怀畅饮,各诉心事,至更深方散。

次早,邹润宰了猪羊,置办果品,庆赏端阳。饮到下午,撤过筵席,同到山前游玩。看那山势虽不比梁山广大,却也险峻。周围重峦复嶂,只有山前一条大路,把木石筑成寨门,若然守住,纵有千军万马,容易也攻不进。中央一片平坦之地,可容四五千人。只是草创未完。众人看了一会,邹润又请吃酒。孙新道:“不消了,我们再停一会。我家大嫂已备在哪里,吃了去行事。”一头闲步,扈成闲叙那海岛风景。看看日色转西,孙新道:“此时好下山去了,我们去罢。”邹润选十名精细喽啰,准备器械引火之物,吩咐道:“黄昏时分到孙二爷家里取齐。”喽啰应诺。

四个人同下山,到十里牌,顾大嫂接着。水亭上坐地摆出许多鸡鹅嘎饭,孙新在供桌上取过那瓶菖蒲,又折一枝榴花插上,放在中间,笑道:“应些时景,不要被人笑我们梁山泊上好汉,一味是大碗酒、大块肉。”顾大嫂道:“伯伯差人送四尾石首鱼在此。”捣上蒜泥,大家吃了一个更次。顾大嫂道:“那厮虽无准备,也要详细,不要被他走脱。打蛇不死,惹蛇毒了。”孙新道:“这个自然。待那喽啰来,把住前后门,断绝邻舍往来的人,从屋上进去,不要大惊小吓。”算计定了,听得敲门,知道喽啰到来。顾大嫂出去,俵赏酒肉,先教去四野里埋伏。又进来同他四个又吃几碗酒,扎缚起来,跨着腰刀,分付伙家等候。出了门,望东而走。

其时约莫有二更天气,星光闪闪,四野苍茫。不多时到了毛豸门首,黑影里有个人蹲在神庙边,打个暗号、大门紧闭,里面并无动静。孙新转到后门,望进去微有灯光。却好有个采椿树梯靠在墙边,掇过放在夹巷上,爬上去一看,小天井内有株梧桐树,跨在树叉内,双手抱着,一溜溜下去,向窗缝里一张,见一个年少妇人,抱着小孩子,坐在床沿上喂乳。那毛豸除下巾帻,脱去身上衣服,立在春台边,明晃晃点着烛儿,把竹笼里的犀角、香珀另装在一只皮箱内。把一串蜜珀数珠套在孩子颈上,笑道:“娘子,我这孩子刚刚满月,撞到野蛮这担东西送上门,值一二千银子,也是彩头哩。到明日把几件送与杨太守,不怕不做时人哩!”那妇人道:“亏你罪过!”毛豸道:“甚么罪过!自古道:‘为富不仁’,我明日对太守说,那孙立、孙新、顾大嫂,梁山泊做过强盗,广有金珠宝贝,诬陷他与登云山邹润交通,重复造反,拿了他,又有一场大富贵。若不要人的财物,今日孩子满月,哪里摆设得筵席请亲戚朋友,这般光彩。”妇人道:“夜深了。”毛豸道:“待我锁了皮箱,藏好了去睡。想你一个多月不曾那话儿,有些喉急哩。我日里吃多了菖蒲烧酒,正有些意思。”妇人一只手抱孩子,一手脱裙,笑骂道:“涎脸贼囚子!”

孙新在窗外听得明白,踅转身,轻轻开了角门,打厨房走过。庄客们都醉了,已睡。一直开了大门,对众人说了,都伸着舌头道:“这厮好不狠毒!”喽啰身边取出火种,点上松脂纹的绳,拔出腰刀,一拥进去。那毛豸正脱了裤子,赤条条爬上床去。阮小七把房门一脚踢开,毛豸听得,回转头来,早被邹润劈角儿揪住,一刀剁下头来。那妇人惊慌,精着身子,从床上滚到地下。顾大嫂踏住胸脯,颈上一刀,死在床边。阮小七、扈成赶到,外边两个庄客闯出来,一刀一个。再寻觅时,有命的开后门走了。孙新、顾大嫂打开橱箱,把金银细软束做两包,床底下寻出皮箱,是方才收拾的,只消挑去。将要出房门,那小孩子在床上呱呱的哭、孙新道:“前日斩草不除根,又要费这番手脚,留这恶种何用!”提起来一摔,做个肉饼。唤进哆啰,背上衣包皮箱,寻草把放起火来,哗哗剥剥的声响。有邻舍听得火起,开门出来。邹润喝道:“有冤报冤,不干你们事!要死的出来!”邻舍听得,缩了进去。不逾时,房屋烧净。小喽啰牵了一头黄牛,扛两个肉猪,说到山寨里祭赛还愿。可笑那毛豸:满口称有福之人,转眼作不毛之地。

再说五筹好汉,十名喽啰,得了手,欢欢喜喜。到十里牌,天尚未明。孙新道:“这番举动,明日官府必然知道。你们先上山去,我去城中打听,就要我哥哥出来,好共歹也便收拾来也。”阮小七、邹润、扈成自去。孙新再吃些酒饭,也便进城打探,不题。

却说那邻舍,当夜不敢救应,天明都到火场上,说道:“不知是哪里强人,劫了财物罢了,怎的杀人放火!”有从后门走脱的庄客道:“我认得两个,是登云山的邹润,十里牌开酒店的孙新。原是梁山泊馀党。”有个年老邻舍道:“这干人不是好惹的,不要管闲帐。”有一个道:“倘官府责我地方不申报,怎处?”有一个道:“自有他庄客执认,不妨。”又有一个道:“祖宗该积德,做些好样子与后人看便好。那毛太公一味强赖,遭了毒手。那孙子又逞威风,自然有此显报。”庄客道:“不要闲话,烦列位动一报单,待小人自去执证便了。”众人写下呈子,付与庄客,教他去递。庄客急急里走到州衙前,正值太守升堂。庄客把报单呈上。太守接过看了,问道:“当夜共有几多强人?”庄客禀道:“有二十馀凶,明火执仗,打进门来,把主人、主母杀死,劫了财物,烧了房子。内中小人认得两个,是孙新、邹润。”太守道:“你且早晚俟候,不许声张。”庄客应诺而出。太守分付传请栾统制来。

你道那栾统制是哪个?便是祝家庄上请的教师栾廷玉。那日祝家庄打破,回身不得,仗这一条铁棒,冲散梁山泊西北一路人马,落荒得命。后来投在杨戬门下,因他兄弟杨戡除授登州太守,那登州是濒海地方,恐有疏虞,晓得栾廷玉武艺非比寻常,便升了都统制,一同上任的。

闲话休提。且说栾统制请到,竟进后堂,相见已毕。太守道:“昨夜登云山反寇同孙新一班,杀了孔目毛豸一家,劫财放火,烦统制即去进剿。”栾廷玉道:“这伙草寇到不打紧,那孙新的哥子是病尉迟孙立,十分了得、当年劫牢,救出解珍、解宝,同上梁山,受了招安,除授本职。今闲住在家,恐又里应外合,必要先拿了他,除了后患,方去进剿。”大守道:“有理。事不宜迟。”就唤行轿。栾廷玉上马,带着兵役,竟到孙立家中来,正是:楚国亡猿伐林木,城门失火害池鱼。

却说孙新跑进城,到哥哥家里,相见罢。孙立道:“昨日拿石首鱼送你过节,你不在家里,莫不又去会邹润?我对你说的话,不可忘了。”孙新正要说知,只见门上人来说道:“太爷同栾统制来拜。”孙立道:“快取公服来。”孙新晓得有些蹊跷,一溜烟先出了门。正是:埙篪合奏推同气,急难哀鸣感鹡鸰。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文-人-书-屋-W-R-S-H-U)

一篇文字俱从前传打祝家庄生出。顾大嫂驱除毛豸,由于前日之赖虎诬盗。栾廷玉计擒孙立,种于当年之里应外合。冤家路窄、积恨难消,令人不敢复念睚眦之恨也。孙新自上梁山,前传苦无见长处,今读弟兄朋友数语,足见生平。

第03回  病尉迟闲住受馀殃  栾廷玉失机同入伙

却说孙新来到哥哥家里,正要说杀了毛豸,教他出城避祸。忽听见杨太守、栾统制来拜,晓得决撒了,躲出门看光景。那孙立不知来历,忙讨公服换了,迎进相见。杨太守、栾统制同到中堂,见了孙立,喝令拿下。孙立不及询问,早被众兵役簇拥着在太守轿前。到了州衙,太守升厅而坐,栾廷玉亦在东首。太守道:“孙立,你怎么结连登云山反寇,和兄弟孙新,去杀毛孔目全家,重复反叛!”孙立挺身说道:“这事从何说起?卑职从征方腊有功,蒙圣恩除授本州都统制。因战场风霜,染了痹软的病,辞职在家,并不出门,何曾去杀毛孔目?就是说我兄弟,也须实证。况大宋律上,兄弟分居的,也连累不得。”太守道:“你先前劫牢放贼,今番决然通谋的。”孙立道:“现有诰敕在家,轻易拿我不得!”栾廷玉道:“孙统制,你到祝家庄假说助我,里应外合,破了祝家庄,使我置身无地。今又做出事来,不必抵赖了。”孙立道:“栾统制,分明是你挟仇陷害,少不得要到枢密司分辨,与你做个对头。”太守冷笑道:“你说有诰敕,轻易动不得,且把你监下,待捉了登云山反寇对证。”众兵役就把孙立推到监里。太守道:“孙立已监,不怕内患。栾统制,你即刻领兵征剿,不可迟误。”栾廷玉应诺起身,点了二千兵到登云山,不在话下。

却说孙新闪在人丛中,见哥哥拥去,连忙到家里与顾大嫂说知,收拾家资,叫伙家挑着,同到山寨里来。那阮小七、扈成、邹润正在哪里还愿。孙新道:“不好了,我的哥哥被太守拿去。那栾廷玉即刻领兵到了,快作准备!”扈成道:“甚么栾廷玉?”孙新道:“就是祝家庄的教师,新升登州都统制。”扈成道:“嗄!原来是我的师父。不妨,我自有计。先把寨门山口都垒断了,不可与他交战。”唤小喽啰搬运木石堵塞,多备擂木、炮石、灰瓶,防备攻打。不移时,尽皆完了。且到里面散福。饮过数巡,孙新道:“我等衣甲不曾完全,一二百喽啰多是乌合之众,粮草又无蓄积,怎么守得住?扈大哥,你说有计,还是何如?”扈成道:“机不可漏。只不要说出我姓名,待他攻打三日之后,如此这般做作。”众人听了大喜,畅饮而散。孙新道:“虽然如此,众弟兄须要用心防守,不要懈了。”众人道:“这个自然。”都结束停当,到寨口守护,不题。

却说栾廷玉点了二千兵,骑匹高头劣马,全副披挂,手执浑铁枪,浩浩荡荡杀奔山边来。结下寨栅,把山势周围一看,层峦叠嶂,别无小路。那寨口尽用竹签蒺藜布满。沉吟了半晌,喝令兵士攻打。那高山上石块、灰瓶雨点般打下来,伤了几个兵卒,无计可施。天色已晚,只得回营。次日又来搦战,并不见一人下来,小喽啰只在高处百般辱骂。要想仰攻,那深篁密箐,山冈险峻,箭炮都打射不着。略近山脚,上边势顺,竹弩鸟枪容易伤人。栾统制不胜焦躁。

到第三夜,在寨中纳闷。辕门外传鼓禀报:“有一个姓扈的求见。”栾统制道:“恐是奸细,搜检明白,才唤进来。”少顷,引进,拜伏在地道:“师父在上,徒弟拜谒。”栾统制扶起,仔细一看,道:“你是独龙冈下扈成,怎得到此?”扈成道:“一言难尽。自从家口被李逵杀害,逃到延安府、寻访帅父不着,流落多年。偶然遇着客伴,到海岛做些生意,颇有利息。搭了洋船回来,海口子上登岸。那客伴押着货物先走,我中了暑气,行走得慢,被登云山强盗捉到寨中,要我入伙。我是清白汉子,况且那厮们是梁山泊馀党,原是仇家,如何做得!只是被他们留住不放,天幸闻得师父领兵来剿,心中暗喜。那伙强盗晓得师父英雄,个个心惊胆颤,尽到寨口守御,无人防闲,被我逃出小路,得见师父,实为万幸!明日要进城,恐有盘诘,要求一枝令箭,城门口照验,发脱货物,重到家乡,整理旧业。故此特来叩见。”栾廷玉道:“令箭不难。我还要问你山寨虚实。我到了这里三日,不见出战,又无路可上,正在此纳闷。”扈成道:“寨中只有一二百喽啰,不曾经阵的,为头的是邹润,凑着阮小七,杀了济州通判,逃难到此,与孙新、顾大嫂会着,同结了伙,衣甲全无,刀枪缺少,只有一匹马,是阮小七带来的。粮草不足,每日叫小喽啰到村中打米。我昨日寻出山后小路,师父若要破他不难,这厮们尽把守寨口,后面空虚。若从小路攻进,易如反掌。”

栾廷玉大喜,叫备酒馔相待,说道:“贤弟,你何不引我同破山寨,岂不是好!”扈成道:“我这担货物,约有万金,那伙客伴人心难托,倘然见我不到,竟拿了去,况这是洋货,哪里声张!”栾延玉道:“小路离此多远?”扈成道:“在西南角上,只有五六里。有两株大枫树在上边,叫做丹枫岭。虽有寨门,不过十来个喽啰把守。”栾延玉道:“那几个贼寇料道不打紧。只有病尉迟孙立,是孙新的哥子,是我同师父学的武艺,有些本事。怪他前日赚破祝家庄,先禀太守拿他监禁,恐他越狱,放心不下。城中的兵我尽数带来,倘有疏虞,怎生了得!”沉思了半晌,说道:“贤弟,我晓得你材具,明日分三百兵与你,领到城中,待令箭禀帖,呈上太守、守护城池。待我扫荡山寇,回来叙上你的功,图得职衔,然后回去,岂不荣宗耀祖!”扈成致谢道:“蒙师父见委,不敢推托。若是耽搁不久,这还使得。只候师父凯旋,就要回去。”栾廷玉道:“且再商量。”

到次早,栾廷玉分点三百兵,讨副在甲与扈成穿扮了,取令箭禀帖,付与扈成道:“小心在意,我在两日内回兵。”扈成拜别,领兵出营。下午时分进城,到州衙前,太守晚堂未退。扈成直至丹墀参见,呈上禀帖令箭,杨太守叫听事接到案桌上,启封看道:末将谨奉台檄,剿荡登云山贼寇,探知虚实,不日殄灭奏凯。唯恐城中无备,孙立乘机逃越,特差敞门下扈成,文武全备,分兵三百名,回守城地。台相可任调遣,巡察非常,庶无疏失。令箭照验。

杨太守看了禀帖,见扈成一表人材,验过令箭,说道:“栾统制差你守护城池,责任非常,待贼平之日,叙功升赏。”扈成声喏而出。扈成到营内传下号令:“每门分兵守把,辰启西闭,盘诘出入,不可违误。”各门分把去了。留下二十名随身差遣,就在营内安歇。晚间各处巡察,十分严紧。太守放心,回衙安寝。扈成取出银子差随侍的置办酒肉,唤二十名同吃,兵士道:“扈爷初到,不曾接风,怎么反扰?”扈成道:“我不过一时遣委,又无统属,全要你们用心。待栾老爷回来,讨得无事就好了。这个何妨!”那些兵士只图嘴肥,管甚利害,尽意的吃,都醉了。

三更时分,听得号炮连声,晓得登云山兵到,唤着兵士们开门迎敌。那兵士多了几杯酒,有甚主意,开了城门。阮小七、孙新等一拥而入,先放起两把火来,遍地通红。守门军士尽皆窜乱。孙新、顾大嫂直入监中,放出孙立,到家收拾家资,孙立扎扮旧日模样,铁幞头,乌油甲,手执竹节钢鞭,乘马往来驰骤。阮小七、邹润打进内衙。杨太守听知火发,慌忙起身,早被阮小七一刀砍翻。邹润把衙内家眷杀尽。扈成在城门边把守。城中百姓鼎沸,各自逃命。到天明,救灭了火,把仓库中钱粮装在车子上,叫顾大嫂押着,护送孙立家眷先回山寨。扈成选营内好马,各骑一匹,馀多的驮着衣甲、器械、火炮等物,出城而去。有诗为证:城中烽火彻天红,调虎离山草寨空。

不是逢蒙偏杀羿,只因事在两难中。

却说栾廷玉分三百兵与扈成去守保城池,只道是心腹徒弟,托了他,无内顾之忧;又知寨内真情,可以唾手成功。先差“夜不收”寻土人引路,到山后西南角上,果是有丹枫岭,探实回报。到晚上尽皆饱餐,着五百兵守寨,截住前路。自引一千多兵,人衔枚,马摘铃,悄悄的到丹枫岭。寨口无人拦阻。呐声喊,杀进去,并无一人,是个空寨。栾廷玉跌脚懊悔道:“不好了,中他奸计!”恐怕城中有失,连忙回兵,运开木石,从前塞而出。那守大寨的兵只道是贼寇逃走,把铳炮矢石尽力打来,连忙吆喝是自家的兵,已打伤许多了。

栾廷玉传令起兵回城,偏生作怪,城中星月清朗,山边霎时雷电大作,雨骤风狂,那山涧涌起水来,寸步难行。栾延玉心中焦急,直到天明,方才云收雨歇。喝令起程,那泥泞湿滑,赶不得路。行到中途,有人传来:“登云山强人打破登州,杨太守一门受害,各处放火,城中变做瓦砾之场了。”栾廷玉听见这个消息,魂不附体。兵士都念着家里,心慌意乱,队伍不整,搀落无次。转过一座林子,连声炮响。栾延玉喝令扎住。阵脚刚立未定,只见孙立横着钢鞭,冲杀过来。栾廷玉恨不生吞了他,更不打话,挺枪刺去,斗了二十馀合,不分胜败。斜刺里阮小七手执三股叉,乱搠来。三匹马转灯儿厮杀。孙新、邹润又领喽啰裹将拢来。那官兵无心恋战,又兼辛苦一夜,早上不曾造饭,腹内空虚,先自弃甲丢盔四散走了。

栾廷玉抵当不住,虚晃一枪,败阵而走。回头只有十多个家丁跟着。转抹过林子,喘息方定。寻思道:“失了机,回登州不得,若到京师,怎见杨提督!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见扈成飞步前来,叫道:“师父,徒弟万分有罪了。”栾廷玉咬牙怒目的骂道:“你这畜生!我以心腹待你,几时落了草?造这调虎离山之计来害我!”扈成道:“如今埋怨也无用了。我不曾落草,有个缘故。”栾廷玉道:“既不落草,为甚的与他们出死力,献了城池,杀了职官,做这迷天大罪!”扈成道:“我原从海岛归来,有担犀角、香珀贵重之货,雇个脚夫挑了。因天气炎热,在毛豸门首歇回凉。那毛家见了,问道:‘甚么货?莫不是通洋的?’不由分说,叫庄客抢了去,还要捉我送官。彼时孤身,只得忍气吞声走了。到十里牌酒店里吃杯酒解闷。偶遇着阮小七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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