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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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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会如此!”顾廷烨怒吼一声,一拳重砸在躺椅上,只听哗啦一声,躺椅首部以花梨木雕绘的一簇海棠花已是碎裂了。
屋中一片沉寂,两人都半响不说话,顾廷烨鼻翼微张,粗粗的喘着气。
明兰哀伤的望着他:“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若是我,只要夫妻俩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便心满意足了。现在,没了邹夫人,沈国舅难道快活的很么?”
顾廷烨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女子:“我……不是有意怪你,只是每回提起齐衡,你总是莫名心虚……”
明兰仿佛被触及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心中隐匿的那一处轰然塌方,被掩藏住的丑陋无处躲藏。她一手撑着桌子,哀戚道:“……我心虚,是因为,当一个人待我真心真意时,我却只想着自己。”
顾廷烨倏然抬头。
明兰泫然欲泣:“他待我很好,不计较得失脸面,没因我是庶出就瞧不起我,只是想待我好。并真心想娶我,为此辗转耗力。可我……我只顾着自保。只要自己能安安稳稳的,我从不曾顾惜过他半分。”
大颗的泪水滚下精致的面庞,她泣不成声,“你疑我的没错。这辈子,我从来只爱自己。”
顾廷烨看进她悲伤的大眼中,恍惚间,竟不知她说的是对齐衡的歉意,还是对自己的。
他站起身,抬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却忽然踉跄一步。
心头一片沁凉。
明兰抬起头,满面泪水,哀哀道:“我对不住你待我的好。我确是个没有心肝之人。”
是呀,她就是这样的人。他能有什么办法。
顾廷烨只恨自己天生一副追根究底的性子,倘能糊涂些该多好,好些夫妻不都是这样白头偕老的么。她说的很明白了,她永远不可能像邹夫人那样掏心挖肺的。那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活了近三十载,便是少年时,也是任性桀骜,肆意妄为,从不肯独自咽下屈辱。到后来翻覆江湖,游走朝堂,都不曾这般无力过。直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竟这样软弱。
舍不得,抛不下,却又不甘心。她的眼泪好似利刃,看似柔弱,却是刀刀见血,一声声低低的抽泣仿佛针刺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忽的起身,疾步离开屋子,回到书房;随意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烦躁的翻了几页,门外顾全探头探脑的进来,轻轻叫了一声,“侯爷,公孙先生有事寻你。”
顾廷烨坐在昏黄灯光中,一动不动,“先生可说是什么事了?”
顾全道:“先生没细说。只把一份卷宗放在左边架子上了,叫侯爷回来就看。”他瞄了主子一眼,小心翼翼道,“像是侯爷又多了份差事。”
顾廷烨侧过身子,从左边架子上拿起一份细白绢纸的文卷,匆匆看了一遍,沉默良久,才道:“你到外院去与先生说,这事我知道了。我明日一早就去寻他。”
顾全低头,躬身退下,轻轻带上门。
不知又坐了多久,直到珊瑚灯座上的半支明烛燃烬了,屋内一片黑暗,四肢都僵直了,他才缓缓起身。却没有往这阵子就寝的侧厢房去,而是茫茫然的走回了嘉禧居。
四柱大床已放下了帐幕,层层幔幔轻纱薄绸,是明兰喜欢的湖碧色,由深至浅,好像江南湖畔的垂柳。外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夜里更添几分凉意。
明兰和衣蜷缩在床角,细致柔密的长发的散了一枕头,流瀑般垂在床边,长长的睫毛还沾着水汽,像个委屈伤心的孩子,左手在侧颊边团成一个小小的拳头。
他的心像被拽住般,陡然紧了一下。
当天夜里,他叫人把书房侧厢的铺盖收了起来,一应物事都搬回主屋。
作者有话要说:
一片石战役是明末清初的著名战役,话说占了紫禁城的李自成正哈皮的时候,向山海关的吴三桂表达了森森爱意,可惜流水无情,吴三桂自从失去了陈圆圆,转头跟多尔衮搞上了基。
于是在一片石上,李自成和吴三桂打得正嗨的时候,好多好多长辫子来打酱油了。
李自成这回元气大伤,几乎损伤了一大半的根本。
——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李自成。我国历史上农民起义军多了去了,你既然有种推翻明朝,好歹争气些呀,你倒是想朱八八那样雄才大略些,立下一片基业呀!
结果,这货只有捣乱的份,没有建设的能耐,害的全国男同胞一齐换发型,秃了两百多年的脑门,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192
第191回 世间道 之 此消彼长
那夜的争执,两人都很乐意忘记。某人本性如此;现实如斯;既无法改变;顾廷烨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此后数日;明兰依然贤惠,顾廷烨也照旧顾家。
某日他下衙时路径酒肆,闻到熟悉的香气溢出来;一时意动;便买了对胖胖的水晶肘子回家。翠绿的荷叶包裹,酱红熟透的肉香味,原本窝在乳母怀里昏昏欲睡的小胖子;陡然清醒;睁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那肘子。
明兰心起恶作剧,端着一脸诡异的笑容抱他去啃,可怜胖团子至今只冒了六七颗糯米头,门牙全无,如何啃得下那油光溜滑的皮肉。
待顾廷烨沐浴完出来,正瞧见儿子盘着小胖腿,委屈的坐在躺椅上泫然欲泣,他那没安好心的娘则笑嘻嘻:“…你要讲道理呀,不是不叫你吃,你自己咬不下来呀…”
然后她笑的东倒西歪,拿满脸油花的儿子取乐,一转头,见丈夫站在几步处,立刻又一副怯生生的老实模样。见此情形,顾廷烨不禁叹了口气,讨了这么个鼹鼠般的老婆,掘了捧土盖在脑袋上,就自觉天下太平了——他果然不是一般的有福气。
侯爷与夫人和好,府中几人欢喜几人忧。崔妈妈和翠微几个,自是欢喜的,只小桃心里有些纳闷,那夜她守在外头,模模糊糊的听见两人的争吵声,她原本惴惴不安,谁知侯爷半夜自己爬上夫人的床了——为何夫人前几日做小伏低侯爷却拿谱不肯回来;这么吵了一大架,反倒乖乖搬回了。还是吵架管用么,那要是把男人打上一顿,岂非更妙?
小桃小小的叹了一口气:夫人老实柔弱(她这么认为),怕是不敢打侯爷的,兴许将来自己可以试一试。
风声传开后,秋娘来请安时便有些哀怨,过了几日,她畏畏缩缩的拿出两件新做的月白衫子,“天热得厉害,给夫人和侯爷各做了件夏衣。我粗手笨脚的,夫人别嫌弃。”
明兰将衣裳拿到手上细细看了,男式那件明显精工细做,女式那件倒也不坏,柔软平整,但叫有经验的翠微一看,就知是赶工出来的,针脚有些急。
看秋娘这幅死样子,明兰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位大姐估计是属王宝钏的,笃信十八年苦守寒窑终有一日盼得君归,哪怕带位公主回来她也不介意。
虽然那日叫顾廷烨摔了汤盅,她依旧不恨不怨的做起了衣裳,可惜没等她缝上袖子,顾廷烨就搬回嘉禧居了,于是她只好边抹泪边再做一件。
当晚,明兰将秋娘的心血交给丈夫。顾廷烨拎着那件衣裳在她跟前抖呀抖,满眼俱是‘你不稀罕我有的是人稀罕’,见明兰嘟起了嘴,还装模作样的问:“夫人为何不快?”
明兰闷闷不乐,“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惦记夫人的也不少。”顾廷烨淡淡的。
明兰哑了,暗自恨恨——这就是摊牌的结果。
直到更衣熄灯,她依旧郁郁的,顾廷烨将热乎乎的胳膊枕在她脖子下,“怎么了?”
“我在想一件卑鄙的事。”
“何事?”
“自己吃不下,也要吐口口水在碗里,不叫别人吃。”
帐幕里陡然静了两拍,顾廷烨无声而笑,翻身压到她身上,伸手摸索进她里衣,哑着嗓子道:“你多吃几口,别人就吃不着了。”
……
不过那件夏衣,顾廷烨终究一次没穿,叫小桃收掉,之后不知去向了。
绿枝精神大振,特意去找蔻香苑的婆子闲聊,不经意间漏了嘴,秋娘得知后,抱着枕头又哭了半天。翠微得知此事,戳着绿枝的额头:“叫我说你什么好?就不能稳重些么!”
绿枝倔强道:“夫人往日待她不薄,可前阵子不过和侯爷拌了两句嘴,她就急匆匆的贴上去,不叫她吃些苦头,我心里不痛快!”
入了七月,到丹橘成婚那日,明兰特意叫小桃绿枝翠袖三个去吃酒,女孩们回来之后七嘴八舌好一番渲染,如何喜气热闹,如何敲锣打鼓放鞭炮,喜服珠钗如何红艳鲜亮……翠微听的两耳都满了,一屋子小丫鬟或羡慕,或惊叹,叽叽喳喳了大半天才安静下来。
待人散去后,碧丝才幽幽道:“丹橘姐姐可是寻了个好归宿,也不知我们将来会如何。”
绿枝瞧了她一眼,“夫人自有主意。不过……你这么爱替自己打算的,大约早有思量了罢!”虽是一道大的,可她始终瞧不惯碧丝好吃懒做的性子。
碧丝立刻脸红,“你浑说什么呢!”
未过三四日,丹橘领着新婚夫婿来侯府磕头,明兰见她面色红润,眉间化不开的娇羞喜悦,也放下了心,“明年可得给我送喜蛋来。”屋里屋外挤满了昔日的姐妹,声声轻笑不绝于耳,丹橘几羞得要钻到地下去,最后几乎是夫婿搀着才出得门去。
大约这阵子吉日较多,四房的廷荧也要出嫁了,四老太太怕夜长梦多,紧着把喜事办在年内。明兰在翠宝斋里订了一副嵌翠赤金头面,另三百两压箱银,忝作添妆,算体面了。因廷荧是嫁往京外,只好长兄廷煊亲自送嫁,好在夫家路也不远,半个月就能来回。
唯一的骨肉嫁了,四老太太这阵子就没断过泪,说不得明兰只好去探望,顺带瞧见了被使唤的灰头土面的刘姨娘,以及被‘照料’极好的四老太爷——什么都知道,就是没法动弹。
明兰生不出半分同情来,风流快活了大半辈子,该还了。
风水轮流转的不止这家,还有两个女子,一个变好了,一个变糟了,明兰严重怀疑这两人八字对冲——以前是张夫人老叫明兰去开解张氏,现在却是郑大夫人常来请她去跟小沈氏说话。
张氏振作起来,如今行权管家,悉心育儿,过的有滋有味;而小沈氏却始终未从前阵子沈家的低压期恢复过来;肚皮越来越大,人却越来越瘦,兼之精神萎靡,情绪低落,惶惶不可终日,直叫人看的心惊肉跳。
“她这样子怎么成?”等人睡下,明兰走出门外小声道。
郑大夫人叹道:“前阵子也不知哪里歪传,说皇帝要废了皇后,还要革了国舅爷,把这孩子吓的,每天都要哭上几顿,还总说胡话……”
明兰默然。她知道,小沈氏是担心若沈家败了,郑家会不要她——就这么点心理素质,还敢跟张氏女子别苗头,真是不知死活。
不等明兰叹过几声,张沈风波的余韵早就蔓及自家了。
自打沈从兴禁闭思过,本属他的差事再次落到顾廷烨头上,顺带还要分担一部分张老国公的事务,时不时在外头连住几日,短则三五日,长则七八日,有时是西郊大营,有时是兵械司,有时还得去口外的马场校营。
“今日钟太太来串门了,说起侯爷如今忙碌,还羡慕呢。”明兰收拾着换洗衣裳,一件件打进包裹,“钟将军很空么?”
顾廷烨坐在镜前束发,“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一旦用起兵来,就不得空了。”
“我倒情愿侯爷平日忙些,也别上阵打仗。”
垂紫白嵌双色金丝冠带于肩头,顾廷烨侧头朝她微微而笑,这句话他相信她是发自真心。临出门前,抱起她亲了又亲——其实不去深究什么,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挺好。
慢慢地,明兰开始习惯独自掌理侯府的日子,闲时空了,隔三差五去郑将军府,煊大太太处走人家,偶尔再去国舅府踩踩点,生活也蛮充实的。
这日从外头回来,却见翠微正抬着脖子,等在嘉禧居门口,一见了她,便急急上来道:“夫人,您总算回了,老太太来了。”
明兰又惊又喜,快步走进屋子,只见屋里正中坐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妇,正逗着崔妈妈抱着的团哥儿,她拿着枚红丝线吊着的碧玉蟾,在手上一晃一晃的,团哥儿伸出小手奋力去抓,碰到了就兴奋的咯咯笑,没碰着就气鼓鼓的皱起小包子脸,直把老人家乐得喜笑颜开。
明兰扑到老太太腿前,撒娇道:“祖母今日是特意来瞧我的?多日不见,想我了罢。”
盛老太太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想你个鬼!”然后将碧玉蟾挂到团哥儿脖子上,对崔妈妈道,“把丝线换了红绳,栓紧了,仔细别叫哥儿吞了。”
“祖母,这么贵重的东西……”嫁给顾廷烨这些年,她算见过不少好东西,眼力大有提高,这枚碧玉蟾温润翠绿,剔透无暇,显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闭嘴。”盛老太太板脸道,“我做曾祖母的给哥儿东西,干你什么事。”又对崔妈妈和翠微道,“你们先下去,我要跟这小冤家说几句话。”
明兰呵呵傻笑几声,乖乖坐到一边,崔妈妈忍着笑应了,然后抱着团哥儿出去。看这门被掩上,盛老太太才回头道:“你老实与我说,你是不是跟姑爷闹气了?”
“……祖母这是哪儿听来的呀。”明兰张口结舌。
盛老太太脸黑如锅底:“还说姑爷如今不和你一屋睡了?”
“早睡回来了呀!”明兰急的口不择言。
盛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这么说,是闹过气?姑爷也搬出去过?”
明兰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可是……”她忍不住提高音量,“大半个月前他就搬回来了呀。”哪来的消息源,这么滞后?!
她忽心头一动,忙问:“莫非是康姨妈跟祖母说的?”
盛老太太没好气:“是你那没出息的太太!不过也少不了她姐姐。”松口气后,老人家又疑道,“这事怎么传到外头去的?”
明兰一脸晦气:“还不是太太给我的那个彩环。我把她放在庄上,本想着若无什么事,今年就放还给她老子娘去自行婚配。谁知她买通了我府里一个婆子,时时探着消息呢。”
“这贱婢!”盛老太太怒道,重重拍了一下扶手,“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明兰犹豫了,“还…没想好…”其实她不擅长下狠手处置人。
“把人交给我。”盛老太太肃色道,“我给她寻个好去处。”
明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该学着如何处置下人了,她到底是太太送来的,祖母亲自收拾,太太面上不好看。”
盛老太太一晒:“她面上从来没好看过。你大嫂子回来后,我把家里的事交到她手上,别提你太太的脸色多难看了。不是我信不过她,如今王家回来了,这姊妹俩愈发粘在一块,我也不好说什么……”顿了顿,她顿足道,“哼,早晚没好事!”
明兰无奈道:“没有康姨妈,太太其实也还好啦。”
“谁说不是!”盛老太太怒道,“尽学些阴毒伎俩。前阵子不知又被撺掇了什么,竟叫栋哥儿他姨娘在毒日头底下跪了一个时辰!”
明兰大惊:“这是为何?香姨娘素来老实本分呀。”都十几年了,香姨娘年轻美貌时王氏没发作,怎么反现在闹呢。
“还不是你四弟过了县试。”盛老太太呷了一口茶,“我们那位好姨太太说,要趁早压下威风,免得将来难治了!”
“这才第一场呢,太太真是。”
盛老太太愤然道:“你荐来的那叫常年的孩子,倒是聪明,考得极好。你老子正叫栋哥儿读书奋进的当口,却来了这么一出。你老子也是气的不得了!”
祖孙俩沉默半响,双双叹气。
“不理这些烦心事了。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跟姑爷闹气的。”老太太神情慈爱。
明兰垂下头,不好意思道:“他嫌我不够真心。”
老太太不解。
明兰只好捡要紧的说了些事,然后忿忿道:“你说这人怪不怪,好好的日子不过,尽纠缠些枝节!难道也要我骂,寻根究底他每日做了些什么,过去见过多少人,经过多少事?!男人不是最烦这个么?”
盛老太太笑的前仰后附,指着她道:“你呀你呀!真真是个不懂事的。”
好容易停了笑,她抚着胸膛道,“天下事哪能尽走偏锋,你不用追根究底,好歹也要多问几句!你去外头打听打听。那家婆娘不爱问男人,再骂两句‘死鬼’的?你倒好,凡事不问,客客气气,你当那是你男人呢,还是你上官呀!”
明兰本想说,真被你猜中了,我还真当他BOSS来着。
笑话了半天,老太太也懒得纠缠这些夫妻琐事,“也罢,如今姑爷是叫你吃住了,这是你的福气。”又皱眉道,“就是这武官常要离家不好。”
明兰摇摇头,“文官也不好嫁,有厉害婆婆。”
盛老太太转笑为叹:“如丫头倒是性子好了不少。”
越临近文炎敬外放,文老太太越事多,一会儿要去乡下避暑,一会儿要回老家看亲戚,时时拖着如兰,如兰倒也忍住了。只王氏跑去放过一次狠话,倘不叫如兰跟着夫婿去任上,看她不闹得天翻地覆,搅黄女婿的差事也不在话下。
“五姐姐长大了呀。”明兰感慨。
盛老太太拧了下她的鼻子,满目宠爱:“你自小就懂事,小大人似的,如今反而往小了长。”忽一阵伤感,她目中露出欣慰,“女子嫁人后,能越活越小,其实是福气。”
生活不顺,才会被逼着快快长大;有人呵护疼爱,才会往天真娇憨了发展。像余老夫人,活到这把岁数,还是昔日闺中的小姐性子。
明兰默,她懂这个意思。
自嫁给顾廷烨,她几乎不用讨好任何人,忍让任何事,执掌偌大侯府,银子随她花,人手随她换;爱出门就出门,爱懒在床上就懒着,人人争相巴结她,再无人对她气指颐使,给她脸色看。关上侯府的大门,就没她不能做的事——顾廷烨几乎给她一切权力和信任。
当然,她自己也很努力谨慎;可跟以前那个处处小心的庶女相比,日子真是好过太多了。这种日子,虽很辛苦,但很自在。
想到这些,愈发思念好日子的来源,也不知他现下在干什么。
如此郁郁了两日,这夜明兰刚哄团哥儿睡下,绿枝从外头急急进来,后头跟着已嫁了人的翠屏,她一见明兰,就哭着跪下了:“姑娘,快回去看看罢。老太太不成了!”
明兰仿若心跳都停了一拍,厉声道:“你说什么!”
翠屏哭道:“本来好好的,从下午开始就闹不舒服,老太太起先还不让叫大夫,可刚摆上饭,老太太就昏死过去了。如今…如今…”
明兰跌坐在床上,心头如一团乱麻,得镇静,镇静……她对绿枝猛声道:“拿我的帖子,去请林太医!快,快,备上马车,叫人直接去盛府!”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太晚了,来不及,今天一早更的。
理论上,偶每周要休息1…2天啦。
………………………………………………………………………………………
好了,本文最后一个GAOCHAO哟,饭盒来了。
193
第192回 世间道 之 鬼怪
夜黑如墨,花梨木雕葫芦藤蔓的槅扇稍开了一半;丝丝凉风吹入屋里;八月初的暑热天气;此时竟凉得叫人心悸。寿安堂的里屋;或坐或站了好些人,盛老太太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眼下是深深的黑晕,面色青白中泛着一丝焦黄;平日康健的双颊也深深陷了进去,在明兰记忆中,仿佛从未见祖母这般衰老病弱过。
房妈妈颓然立在一旁;失魂落魄的不知所措。
盛紘心头如热锅上的蚂蚁;直直站在床前三四步,眼眨也不不眨的盯着正在诊脉的林太医,等了好半响,终忍不住道:“林太医,家母…这个…?”
林太医缓缓收起右手四指,起身转头道:“老人家得好好休养,屋里不宜待太多人。盛大人,借一步说话。”
盛紘连忙跟林太医出去,明兰迟疑了下,看了眼在床畔服侍的海氏,只见她微笑道:“妹妹也去听听罢,我就在这儿。”明兰感激道:“劳烦嫂嫂了。”说完赶紧出去。
到了外头堂上,只见长枫正扶着盛紘坐到上首,柳氏亲手给林太医奉上一碗茶,王氏连声问道:“到底如何了?”
林太医迟疑道:“…这个…不好说。”这时,他见明兰出来,目光微微闪烁,支吾道,“总之,如今暂且是稳住了。”盛紘大大松了口气,满脸感激道:“多谢费心。不论需要何物,太医只管开口,尽吾之所能。”林太医笑笑:“大人孝心可嘉。”
明兰缓步走过去,轻声道:“我祖母如来身子硬朗,平素好好的,怎么忽然说倒便倒了。林太医,这好歹有个说法罢。”王氏皱眉道:“这么晚找了林太医来,已是十分叨扰。你怎可无礼追问!太医自有计算。”
林太医微笑,“不妨事的,医者父母心,这是本份。”然后他微侧身子,似若无意的挡住王氏等人的视线,对上明兰的眼睛,轻缓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康健自不如年轻人,身子骨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这个一时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好,得再慢慢看了。”
明兰凝视着林太医,缓缓道:“太医说的是。都说病来如山倒…”她轻轻拭着眼角,“祖母到底是年纪大了…”
王氏满意道:“正是。老人家的身子,原本就保不齐的事。本来预备明儿一早再去报你的,谁知下人这般嘴快,连夜把你叫了过来,还显得我们不会照顾了。”又转头对林太医笑道,“连带闹得林太医也不得消停,真是……”
盛紘见王氏越说越不成话,低声喝道,“少说两句。孩子一片孝心,你还说嘴!”
柳氏见堂内气氛尴尬,轻声细气道:“如今虽还不太晚,但妹妹难得来一趟,不若就歇在家里罢。我备了厢房,回头就可安置了。”又转头对林太医道,“还有太医您……”
林太医摆手笑道:“我们这行夜里被叫去是常事。少奶奶不必费心了……”
这时明兰忽开口道:“祖母如今虽稳住了,但还未醒过来。只盼太医能多待一夜,也好叫我们安心。否则,倘若祖母夜里又发作了,我等可如何是好……”
王氏一皱眉,正要开口,盛紘抢先道:“正是。还请太医多费心些。”起身拱手,竟是要行礼。林太医忙起身回礼,他虽也有六品官级在身,但盛家满门官宦,姻亲又显赫,他不敢托大:“不敢当,不敢当。”沉吟片刻,道,“这样,我留下给老太太扎几针瞧瞧,先叫僮儿回药堂去取些药来。”
明兰轻声,“谢太医,我叫人护送僮儿过去。”
林太医拱了拱手,“我去写个方子。”柳氏早有准备,忙叫人端上笔墨。林太医行笔如风,须臾便得,盛紘取其方子一看,大多是些温和药物,并无太针对之效,不由得皱眉,再看林太医一脸四平八稳,踌躇片刻,忍下不开口。
待僮儿拿着方子出去,林太医又转身进里屋去看盛老太太。
明兰道:“今日夜深了,老爷太太还请尽早歇息罢。三哥哥也回去罢。”又过去握着柳氏的手,“三嫂嫂才出月子不久,可不能累着身子。”
盛紘道:“你也歇着罢。老太太有你大嫂照看……”
明兰忽泣道:“我自幼蒙祖母悉心教养,恩深海重,可到底是嫁出门的,不能日夜陪护。何况大嫂嫂还要照看小侄儿,今夜便叫我陪着祖母,也算尽尽孝心罢。”
盛紘思忖片刻,“也好。今夜你就照看老太太罢。”又扫了一眼王氏,“以后由太太服侍老太太汤药,你尽可放心。”
王氏脸色难看,咬了咬唇——婆婆有病,首当服侍的确该是儿媳,而不是孙媳。
盛紘又进了里屋,对着昏迷的盛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子话,嘱咐房妈妈等好好照料,絮絮叨叨没个完结,明兰笑道:“老爷还不去歇息,明儿不上朝么?”盛紘捋须而笑:“便是告假一日,也没什么不成的。”
明兰神态柔婉,孺慕之情溢于言表:“爹爹也有年纪了,有事弟子服其劳。老太太这儿有我呢,爹爹是家中的梁柱,可别累着了。”
盛紘听得十分悦耳,心中颇是受用,又被明兰柔声催了几遍,才领了王氏等人回去。
眼看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离去,明兰缓缓收起笑容,目色冰冷,面罩寒霜,沉声道:“房妈妈,把寿安堂里外关严实了。别叫人走动打听。”
房妈妈低声应。明兰径直走进里屋,盯着林太医,一字一句道:“林太医是我们侯爷信重的,我也不绕弯子了。只问一句,老太太到底是怎么病倒的?”
林太医似也等着这句话,闻言起身站着,低声道:“夫人明鉴。老太太……的确病得蹊跷。自下午起肚中剧痛,呕吐,腹泻,身子时不时抽搐。这……”他一阵迟疑。
明兰道,“太医但讲无妨。”
“这不似病状,倒似…倒似是…中毒。”
明兰心痛如绞,努力深吸一口气,扶着椅子慢慢坐下:“先生可能确定?”
“这个……”林太医为难道,“虽有七八分把握,可也不能保准。若能搜检老太太今日所进的吃食,又能确认几分。”
这时房妈妈也进了来,听见这些话,大吃一惊。明兰问道:“今日祖母吃了些什么?”她在盛老太太膝下十年,熟知其习性。自打守寡,盛老太太礼佛数十年,日常作息饮食极为规律克制,从不贪食贪凉,这方面并不难查。
房妈妈恨恨道:“我也觉着这症状来的奇怪,老太太这么硬朗的人呢,怎么说不成就不成了?!”寿安堂里外就这么几口人,且伙食采买几乎都是独立,房妈妈心里再清楚不过, “今日老太太只吃了早饭午饭,用得不多。如今天热,吃食容易坏,我不叫下人吃剩下的,都倒了泔水桶,现下都还在。只是…那味道…”
明兰抬起一只手,沉声道:“祖母日常用饭,都是咱们自己弄的,这个先慢慢来。除了两顿饭,今日祖母还吃了旁的么?”小厨房的几个妈妈都是盛老太太几十年的老陪房,身家性命都捏在盛老太太手里,先暂缓怀疑这帮人。
房妈妈凝神想了想,:“老太太近年愈发嗜吃甜的,聚芳斋有位经年的老师傅,做的芙蓉莲子酥是京城一绝,老太太爱得很。偏这老师傅每月只亲动手做两次,老太太每回都叫人等着去买……”说着说着,她泛生惊惧。
明兰急道:“快说快说。”
房妈妈汗水涔涔而下,“今年初,老太太说全哥儿大了,该识礼了,便叫他每日去给老爷太太请安。太太见了孙子,喜欢的不得了,便主动把这差事接过去,每回天不亮就差人等在聚芳斋门口,买热腾腾的点心来孝敬老太太……”
“是以,这回点心也是太太叫人送来的?”明兰的声音微微发颤。
房妈妈慌神道:“好些个月了,没见出什么事呀!”
明兰呆了半响,赶紧叫丫鬟把吃剩的点心端来。
“的确是毒。”林太医面色发白,“可非砒霜之类的一般毒药。而是从银杏芽里提出的汁液,数十斤芽汁炼成浓浓少许,便可致人性命。”
银杏可食,可生芽不可食,理论上,这属于食物中毒,是以银针验不出来。林太医指着那剩下一大半点心道,“亏得如今天热,这点心甜腻,老太太未吃下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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