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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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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橘从腰间抽出条帕子,不住的揩炕几上的水,扭捏了半天,终于支吾道:“那…夫人,您…是在忙公孙先生纳妾之事么?”

明兰点点头,正待打趣两句,却见丹橘脸蛋上飞霞一片,羞涩难抑,她心头猛冒出一个古怪念头,大惊失色道:“莫非你想毛遂自荐?”

丹橘愣了愣,正想问‘毛遂自荐’是什么意思,只听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冷静的声音——“不是她,是我!”然后帘子掀起,一个窈窕俏丽的女孩挪步进来,不是若眉又是谁?!

明兰眉头一皱,沉声道:“忘了规矩么?哪个叫你听壁角的!”丹橘慌忙跪下,连声道:“都怪我,她…她…我叫她来的……”她本就心乱,此刻更是语无伦次,还是一旁的若眉镇定,轻轻跪下,朗声道:“夫人要怪就怪我罢,是我缠着丹橘妹妹,求她替我来说项的;只请夫人听我把话说完,回头我自去领手板子。”

明兰眯眼审视她,过了片刻,才道:“你说。”

“谢夫人。”若眉轻轻磕了一个头,抬头道:“左右不过一句话,我…我…”她一咬牙,“我愿去伺候公孙先生!”

明兰慢慢沉下脸色,然后轻抬了抬手,一旁的丹橘早脸红成猪肝了,立马一溜烟的闪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她们俩了。

“这是究竟为何?”明兰语气少见的严肃,“我尚记得,那年你亲口说绝不做妾的。”

若眉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文秀的面庞苍白的吓人,漆黑的眸子里似是两团火在烧:“奴婢敬慕公孙先生的为人,仰佩先生的学问,愿与先生为奴为婢,牛马一生。”说着,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望夫人成全。”

明兰握住椅扶手,踌躇道:“你可知,我早就在为你们几个打算终身之事了。”

要知道,主母陪嫁过来的和寻常丫鬟的前程,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寻常的,哪怕是邵氏身边伺候的,至多不过嫁个上进的小厮或某管事的儿子。

若眉极力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夫人待我们的好,奴婢心里都知道。奴婢食了言,甘愿折寿,受老天爷的罚,只求夫人成全。”

屋里静了下来,只听得紫金铜炉里哔剥作响的炭火,过了良久,明兰才道:“你先听我说两件事,再作决断。”

若眉抬头望着她,秀目中满是希冀的等待着。明兰看看她,接着道:“先生的夫人,贤德淑慈,为公孙家操劳吃苦甚矣,可怜与夫婿分离半生,且膝下空空。是以,待定了人选,第一,我会将新姨娘的身契送往先生老家,交到夫人手上。”

明兰几乎能感觉到若眉停了下呼吸,她继续道:“第二,听猛少爷说,他大哥快讨媳妇了,过几年,待嫡孙媳妇进门,夫人兴许上京,与先生夫妻团聚;待生下孩儿,姑娘也还罢了,哥儿定是由夫人抚养的……”

若眉额角抽紧,一阵阵的疼痛,她是水晶肚肠,心灵通透,怎么会想不明白?

她是顾侯夫人的陪嫁丫鬟来的,适才那第一条,应是明兰怕她仗侯府的势,将来不把乡下来的主母放在眼里;而第二条,当是公孙先生愧对妻子,怕孩儿将来不敬嫡母的缘故。

她忽苦笑,比起丹橘几个,她可说于明兰助益最少,情分最淡,只有明兰对她有恩,她又怎会不知天高地厚……纵是豁出来求的,原也存了些指望,想着以明兰的大度,兴许会放她身契,给她正经风光的办一场——她一时有些患得患失。

“夫人,奴婢明白您的意思。”若眉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了,神情倔强,“奴婢会敬重先生的嫡夫人,绝不敢放肆不敬!倘有逾越,愿天打雷劈!”

明兰听她这般口气,心知再说无益:“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你…先下去罢。”

若眉又是重重磕了一个头,倒退着走出门去;又过了一会儿,丹橘轻手轻脚的挪进屋来,满面都是羞愧之色,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明兰瞥了她一眼:“她不肯跟我说实话,你来说罢,她可是真心的?”

丹橘大松一口气,赶紧连声道:“您放一万个心,她实是真心愿意的!咱们都以为她是看上外院哪个书生了,其实她根本瞧不上他们!”

“公孙先生可做得她爹呀。”明兰失笑,“那她就看得上?”

丹橘一脸迷惘:“若眉倒是曾说…说过,公孙先生像她过世的慈父一般,和蔼的叫人暖融融的…”其实她根本没明白。

明兰倒有几分明白,不欲再多说什么,既然若眉想嫁,那就嫁罢;根据那几次送东西传话,貌似公孙先生对若眉的评价也颇高,也好,也好。

待顾廷烨回府后,明兰就把这事与他说了,顾廷烨听的有趣。

公孙先生虽才高八斗,见识卓越,但到底其貌不扬,那稀疏的胡须,那半秃的脑门,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老人斑——真爱居然说来就来?

明兰也不胜唏嘘,自觉道行尚浅,还不够淡定。

因公孙先生还未痊愈,便将纳妾之礼定于次年开春,一枝梨花压海棠,别喜事没办成,倒把老命给送了;顾廷烨提议将若眉先送过去,有个贴心人细细伺候汤药,他也放心些。于是若眉就像只快乐的小鸟一般,红着小脸,扑腾着翅膀,欢快的飞走了。

“她究竟喜欢公孙先生什么呀?”小桃半思不得其解。

明兰觉着有趣,不答反问:“别说若眉了,说说你自己罢。你喜欢什么样的,可有想过?”

“想过的。”小桃点点头,很老实的有一说一,“我娘常说村口的姚屠户家好,叫我将来定要嫁个卖肉的,每杀一头猪,就能赚半斤下水。”口气坚定,一派雄心壮志。

明兰险些呛了茶水。

……

爆竹声中,小肉团子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新年。顾廷烨抱着儿子站在外头,震耳的隆隆声划破黑夜的寂静,漫天的烟花五彩绚烂,把夜空点缀如白昼,团哥儿一点没吓着,还兴奋的手舞足蹈。此次过年,顾廷烨立意要热闹大办,不但府内扎彩披红,装点一新,还给满府的下人赏双份月钱,另有在过去一年中,做事得力的,另有加倍重赏。

明兰又兑了满满三四箩筐的铜钱,赏给府里的孩童做压岁钱,一人一把,谁都不落空。

虽说此次过年,比之去年人更少了,但顾廷烨明显心情好多了,站在祠堂中,亲手为数十座牌位上香,以四张大桌拼合为一,上摆十六道全席,隆重祭祀;待邵氏走后,屏退众人,他一手拖着明兰,一手抱着团子,对着老侯爷和白氏的牌位,站了许久才出来。

初一拜父母,初二拜岳家。邵氏娘家路远,不便回去;明兰一大早去与她道了别,才与丈夫儿女出了门。团哥儿在乳母怀里兴奋的很,圆脑袋直想往车帘外去瞧,蓉姐儿却是脸色发白,每每此时,她总觉得自己多余,明兰好言安慰着:“记得大姨母么?待你很和气的,上回还给了你一枚小金钏。她也有个姑娘,与娴姐儿差不多大,回头你与她顽罢。”

蓉姐儿硬硬的点点头。

其实她多虑了。

作为嫁的最好的姑奶奶,明兰带去的庶女,哪个婆子丫鬟敢怠慢,整个盛家可能会给蓉姐儿脸色看的,大约只一个王氏,不过她今日有两个女儿和许多外孙要看,没功夫来理她。

四个女婿一道来拜年,盛紘大觉面子风光,不住的捋须微笑,显是真的高兴;上首的盛老太太也是红光满面,只王氏看向顾廷烨的眼神有些复杂,这要是她的亲女婿该多好?

拜岁后便要发压岁钱,华兰家最有赚头,独得三份。小团子这回也落个盆满钵满,明兰举着他的两只小肉拳,好似小狗狗一般给长辈作揖,众人瞧的有趣,都是大笑。

盛紘长篇大论的训诫,说到‘阖家美满,子孙昌盛’时,王氏终于忍不住了,对着明兰板脸:“几个姑娘里,只你没婆婆在身边,别仗着是自己当家的,没有长辈管束,就任性胡来;若是乱了礼数,就是别人不说,我也要责骂的。”

明兰心中苦笑,也懒得分辩什么,王氏却愈发起劲:“身边也没个老人提点,看着你是轻省自在了,可实则却不成体统。明丫头才多大,能知道什么,偌大一个家怎么料理的过来,到时闹了笑话……”

竟当着众人的面数落起来,顾廷烨敛了笑意,华兰细心瞥见了,心知不好,正要插嘴时,却听一声轻响。原来是老太太把手放在茶几上,腕子上的佛珠与桌几相叩,盛紘一回头瞥见嫡母脸色不妙,连忙打断王氏:“你胡诌什么,明丫头何时闹过笑话!”又笑着对顾廷烨道:“你岳母是操心的命,想多了些。”

王氏咬牙暗恨,一转眼瞧见墨兰,又故作关心的笑道:“墨丫头呀,你们姊妹出嫁这些年,如今只你还未有子息,真叫我放心不下呀。”

墨兰站在最侧边,不声不响的抬起头,斯文微笑:“劳太太挂心了,不过太太的话,女儿不敢苟同,只要是夫君的骨肉,哪个不是我的儿女。”

盛紘大觉女儿深明大义,连连点头,王氏被顶了回去,皮笑肉不笑道:“话虽如此,可到底以嫡出为好,我说姑爷呀,你可别冷落了我家姑娘呀。”

一旁的梁晗站不住了,脸上不虞,墨兰不急不忙的微笑:“太太说的什么话,夫君待女儿极好,实是女儿三生有幸。至于儿女之事……”她微泫的望了眼梁晗,低声道,“大约是女儿没福气罢。”梁晗心生感激,满怀怜惜的看着妻子。

王氏还待再说,盛紘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沉声道:“你还有完没完,好好的年节,你非要闹出些不痛快来!”王氏眼眶一红,又要反唇,文炎敬心明眼亮,心知岳父岳母不和已非一日,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岳母心疼闺女,看女婿总是不顺眼的,岳父莫怪;便是如我这般难得的好女婿,岳母还时常数落呢。”

如兰抿嘴嗔笑道:“好不要脸,你算哪门子好女婿?自吹自擂罢。”

众人哈哈一笑,王氏这才缓了神色,盛紘也吐出一口气。老太太冷眼看着,淡淡发话道:“我是清净惯的,你们头也磕过了,年也拜了,这就出去罢。”

盛紘连忙起身告罪,连声自道不孝;待众人从寿安堂出来后,盛紘领着四个女婿往外院去,女眷们则往内堂去吃茶。

华兰一坐下,便叫庄姐儿与蓉姐儿相见,两个女孩相互敛衽行礼,抬眼一看,一个秀气天成,端庄甜美,一个浓眉大眼,英气勃勃,两人顿生好感,便挨着坐到一处说话。

庄姐儿比一般女孩心性更为成熟些,待人十分友善和气,听蓉姐儿说起薛大家课堂上的事,甚为神往,直听的津津有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投机,过不多会儿,便手拉手走去庭院了。余下几个孩子,都由刘昆家的领到厢房去玩耍。

柳氏挺着大肚子站在一旁,替王氏和四个大小姑子张罗茶水点心,明兰心有不忍,便道:“嫂子赶紧坐下罢,你都有身子了。”

王氏撇撇嘴:“哪个又没生过孩子了,这金贵的,多站会儿也不见得要紧。”

明兰回头讶异道:“太太大肚子时,也常站着伺候祖母么?”眼神很真诚,很崇敬。

王氏被噎住,还不出嘴来。华兰仰天叹息,这虽是自己的亲妈,但她真的不想帮她呀,明兰也不乘胜追击,只有些奇怪的略看了眼墨兰,她也没帮柳氏。

还是柳氏出来笑着解围:“大夫说,站站走走也是好的,别过度了就成。对了,我正要谢六妹妹呢,上回你送来的鱼鲞,我吃着极好。就着它,我能吃几碗饭呢。”

明兰欠欠身,笑道:“是祖母说嫂子想吃些重重的海味,我才想起它来的,南边人自己晒制,风味颇美,嫂子若喜欢,我那儿还有。”

“你怎么不送我呢?”如兰歪着头,有些不悦。

明兰转头白了她一眼:“少来!你那会子一点味儿也闻不得,可怜姐夫为着你,在屋里都不敢研墨。我若真送了鱼鲞过去,你还不得刷洗整间屋子呀!”

如兰甜甜一笑,也不还嘴。

没说几句,王氏就气闷的不行。想数落柳氏吧,人家早炉火纯青,全当没听见;想数落墨兰吧,人家技术高超,基本讨不到便宜;想数落明兰吧,华兰又护的紧。她一横脾气,索性硬拖着华兰如兰到里屋去说私房话了。

目送着那母女三人离去后,柳氏笑吟吟的回头道:“两位妹妹,不如去我那儿坐坐;我娘家送来几品好茶,你们尝尝,若有喜欢的,带些回去。”

明兰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便起身随行,墨兰挑了挑嘴角,也跟着去了。

由于某些可知的原因,明兰小时候倒是常去长柏处,送双鞋子顺本书什么的,可长枫的小院她却从未来过。今日一见,觉着里里外外都透着清雅端庄,景致大气,毫不矫揉造作,不知是长枫的品味本来就好,还是柳氏的功劳。她们三个去时,正好碰上从外头回来的长枫;因柳氏有孕,他今日只好自己去岳父家里拜年,磕过头后,说了会子话就回来了。

“爹娘身体可好?”柳氏微笑的望着丈夫。

长枫习惯性的去扶柳氏,安顿她坐下:“都好,娘的风寒应已大好了,与我聊了两盏茶的功夫,一声都没咳;爹爹要捉我下棋,亏得你大姐夫解围,我才得以脱身。”

“爹爹也是,就那臭棋篓子,还就爱找姑爷喂招。”柳氏的声音忽然变了,既俏皮又温柔,春风拂面般的叫人舒泰。

明兰转头看看墨兰,她的脸色不很好看。

“若不是应了你要早些回来,陪爹下几手也无妨。”长枫一如既往的温存体贴,不过似乎有什么变了,明兰说不上来。

长枫转头道:“四妹,六妹,你们来了。”

墨兰轻哼了一声:“你才瞧见呀,还当你眼中只有媳妇一个呢。”

“你浑说什么呢。”长枫笑着,不以为忤。

“既然哥哥嫂嫂都在,那正好,我有一事要说。”墨兰忽然正色,目光逼视着长枫,缓缓道,“如今爹爹对哥哥愈发满意了,老太太也喜欢嫂嫂,既如此,哥哥嫂嫂为何不想个法子,把姨娘接回来。难不成哥哥只顾自己过的舒服,就不理姨娘死活了?”

长枫面红过耳,张口结舌的言语不出,求助的目光往妻子身上靠,柳氏不慌不忙的笑了笑:“瞧四妹说的,倒像说你哥哥是个无情无义之徒了。”

墨兰冷冷一哼,撇过头去:“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姨娘生了我们兄妹,焉能忘却?我是出嫁女,没有法子,可哥哥却是男子汉,为何无有作为?!”

字字句句,咄咄逼人,长枫无言以对,只能去看妻子。

“相公是男子汉,可正因是男子汉,就更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四妹妹饱读诗书,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了?”柳氏扶着肚子站起,自有一种威严。

“姨娘对相公有生恩不假,可在姨娘上头,还有老太太,老爷和太太。难不成为着姨娘一个,就罔顾对老太太,老爷和太太的孝道了么?!”柳氏侃侃而谈,朗声辩驳,“自我进盛家门后,每季均往庄子上送衣裳吃食,来人也时时回报,姨娘的日子虽寂寞了些,可并未吃苦!这又何来‘不理姨娘死活’之说?”

墨兰豁的站起:“嫂子好辩才!那般死气沉沉的熬日子,与死了有什么分别?!”

柳氏轻轻一笑,直视着墨兰,“姨娘做了错事,当然得受罚。”

墨兰怒目:“你——”又转头怒瞪长枫,“你!”

长枫微微一缩。柳氏抢上前一步,柔声道,“当年之事,相公已与我都说了。唉……说句不恭敬的,姨娘确是不当。四妹,你也是为人妻,为人母的,难不成你觉着姨娘做的对?”

她缓缓抚上自己的肚子,“妇人,以夫为天,女儿,在家从父;这是漫了天也能说过去的道理。我不如四妹妹读书多,只知我与孩儿,一切尽要仰赖相公,听从相公。”

这话对着墨兰说,柳氏的目光却看着长枫。明兰侧头望去,只觉得柳氏的目光充满了信任和依赖;便是个武大郎受了这目光,怕也自觉成了伟丈夫;何况长枫这等怜香惜玉的。

墨兰面色阴沉,忿忿瞪眼过去,过了半刻,她忽而忧伤:“嫂嫂深明大义,就算姨娘错了,这处罚也该有个头罢。总不成,此后我们母子三人,永不得相见了……”她忍不住轻声泣道,“哥哥,你不记得小时候姨娘多疼你了么?哥哥好狠的心呀!她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我们也是她的骨肉,怎么这般弃她不顾!”

长枫被她哭的心里难受,急急道:“怎么会不顾呢?你嫂子早与我说好了,如今老太太,爹和太太都在,姨娘是不能回来的。若有一日分了家,我和你嫂子,自会尽孝的。”

墨兰心头一冷,顿时火冒三丈。似盛氏这样的官宦人家,必是要等父亲亡故子孙才能分家的,可盛紘身体素来康健,待几十年后,还不知谁熬得过谁呢。

她抬眼去看柳氏,只见她微微而笑,长枫在她身边亦步亦趋,便如儿子依恋顺从母亲一般,墨兰顿时气直上涌。“嫂嫂真是驯夫有道,如今哥哥什么都听你的!怕比听爹还灵呢!”

这话有些过了,长枫顿时脸色一沉:“你也知道我是你兄长,这是该对兄长说的话么?!没规矩!都怪姨娘当初溺爱,没好好教你!”

墨兰生平头一遭被同胞哥哥骂,眼眶一红,又要哭出来。

柳氏慢慢挪过去,拉住丈夫的手:“相公跟四妹妹置什么气?四妹记挂姨娘,说话冲了些,也是有的。好了,你赶紧到前头去罢。待会儿吃起酒来,爹爹一个,可应付不来四位姑爷哦,相公可要挡着些。”

“那我吃醉了倒不要紧?”长枫含笑道。

柳氏软软道:“回来我给相公熬解酒汤。”

长枫笑的温柔,转头对明兰道,“六妹妹多坐一会儿,陪你嫂子说说话。”最后瞥了墨兰一眼,“你嫂子有了身子的,你也懂事些,不可惹她生气!”说完这话,转身便走。

墨兰几欲气厥过去,一双染了凤仙花汁的纤手,死死扯着帕子,恨不能撕碎了眼前的嫡亲兄嫂;忍了半响,最后愤而奔出去,也不知去了哪里。

明兰低头吃茶,全然当做没看见,只和柳氏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家常。柳氏言语颇妙,谈兴也好,始终不提长枫与林姨娘一句,只乐悠悠的聊着生活中的琐事趣闻,说了会子话,明兰便借词告辞,柳氏也不挽留,笑吟吟的起身相送。

脚下的细沙石子路再熟悉不过,左一拐右一弯,明兰连抄三段近路到了寿安堂,然后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到了里屋,只见盛老太太正坐在炕上,慈祥的看着熟睡的婴儿。

听见有人进来,她头也不回,依旧注视着孩儿:“瞧这小子睡的沉哟……这不像你,你小时候,便是风吹帘子动,你都会醒过来。”

明兰笑嘻嘻的挨过去,哈巴狗似的蹭着老太太:“这小子像他爹,只要放心睡了,抬去丢护城河里,也是不知的。”

老太太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明兰,含笑道:“都说完了?”

“可不得说一圈么,真恨不能飞过来。”明兰也坐到床边,头靠在老太太的臂上,叹道,“祖母,我想你了。”随即又左右看顾,“全哥儿呢,我给他带了东西。”

老太太伸手揽着明兰,轻抚着她的鬓角:“本想叫他留下等你,可华兰的那小哥俩在门口伸头缩脑的一张望,他就坐不住了,这会儿那三个小子不知也野到哪儿去了。”

“全哥儿听话么?”明兰摆出长辈派头,“可有我小时的一半乖。”

老太太清寡的面容也不禁露出笑容:“哥儿不比丫头,刚能跑那会儿,房妈妈得领着三个丫鬟才能把他拿住。不过背书写字起来,那板着小脸,倒和你大哥一模一样。”

“也不知大哥哥现下怎么样了?”盛紘虽嘴里不说,但瞧着今日阖家团圆热闹,单缺了长子长媳,到底有些可惜,明兰想起一事,“大嫂子上回信里说有身孕,算算日子,也就这两月了。别的也还罢了,只怕那儿缺医少药,未免不便。”

“我也正忧心这个呢。”老太太微微蹙眉,“我和你爹商量着,预备送两个得力的婆子过去,就是路不好走,既荒僻又难认道……”

明兰抚掌笑道:“我也想到这个了,前阵子与侯爷商量了下,他说年后兵部要押一批兵械粮草往那边去,路经哥哥处,不如叫家里的车队随着一道去。既牢靠,又不怕走失了,您想送多少药材补货都成。”

“我也不说麻烦姑爷了。”老太太虽语气淡淡,却透着一股真心高兴,“你老子心里约也是这个主意呢,只是爱装模作样,不肯自己开口。”

“那是爹爹聪明,他知道祖母怕比他更记挂大哥哥,就乐得省下这功夫。”

老太太半讥半笑:“你老子什么时候不聪明了。”

祖孙俩打趣起盛府当家老爷来,毫无压力。

“三哥哥倒是娶了个好媳妇。”聊着聊着,明兰就说起适才见闻,“适才四姐姐又跟三哥哥提林姨娘了,说的可厉害了,不过都叫三嫂挡了回去,三哥还斥责了四姐姐呢。”

老太太脸上不知是喜是忧,轻轻抚着明兰,叹道:“你三哥人不坏,就没个主心骨,当初听林氏的话,如今听媳妇的话,唉,好在你三嫂比林氏强多了。”

明兰如猫儿一般枕着祖母的腿:“看四姐姐这般心心念念着林姨娘,也是不易。”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才道:“有件事……”她顿了顿,“入秋那会儿,墨丫头曾滑过胎。”

明兰一惊,撑着半抬起身来发愣,老太太道:“墨丫头和姨娘们斗,成日的机关算计,连有了身子都不知道……唉,也是思虑过甚。”明兰默了半响,依旧什么都没说,或者说,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年前那阵子,墨丫头曾来找老爷,求给她姑爷在仕途上帮个忙。”屋里的地龙烧的正旺,融暖如春,老太太的声音低沉缓慢,犹如沉香炉里袅袅的薰香,“老爷心软之下,原本预备答应的,可后来还是没成。”

明兰又枕回去靠着,幽幽道:“爹爹素来疼爱四姐,这回没答应,定是力有不逮。”

“隔行如隔山,老爷的手够不着那儿。”老太太轻哼一声,“他来与我说过几次,他的心思我知道,想看看能否叫六姑爷帮忙,我没去理他。”

明兰苦笑不已:“爹爹好面子的。”哪怕女婿再显赫,他也得摆出泰山的架子来。

“后来,菊姨娘又吹了些风,老爷便决意回绝了墨兰。”老太太道。

明兰一时没记起来:“菊姨娘?”

“就是那年林姨娘房里的菊芳。”老太太轻撇了下嘴角,“她至今未能再孕。”

明兰的心慢慢沉下去。盛老太太的话乍听只是家常,其中深意却厉害。

墨兰急要林姨娘回来,到底是母女情深,舍不得亲娘受苦,还是因为她发觉娘家非但无人替她说好话,还有人说坏话,她讨不着半分好处,因此生出来的计策呢?

人心难测,谁也说不好。

“现在看来,还是五姐姐过的好。”明兰低低道。

说起如兰,老太太终收起满脸冷诮,忍俊不禁道:“我们这位五姑爷,却是个妙人。这回不是要外放了么?文亲家母想留下如丫头,好立一立规矩,谁知自己儿子却早反了水,暗地里来寻丈母娘。这里外一合计,太太便去把文家闹了仰翻,五姑爷一味装可怜,哈,可怜亲家母,哪里还敢再摆谱。”

“他倒聪明,叫太太出头做恶人!”明兰咋舌。

“算了,这般也不容易了,能待如兰好就成。”这回老太太却异常宽容,笑着叹气,“如今看来,你大姐夫也是个好的。唉,你老子做丈夫平平,做儿子也不过尔尔,不过当爹却还不坏。他挑女婿媳妇的眼光,大都不错。”

明兰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当初爹爹一个劲儿的说侯爷不坏,好歹他亲眼去瞧过的,只差没赌咒了,可祖母那时只是不信,直把爹骂了个臭头。”

老太太一板脸,骂道:“哪个人牙子不说自己卖去的地儿,那是极好…极…好…的!”

听把盛紘嫁女儿比作人牙子,祖孙俩搂着笑作一团,明兰直笑出泪来,好半响才停下,明兰把头靠在老太太柔软的腹部,低声道:“唉,要是您能住到我那儿去,就好了。”

老太太轻轻拍着明兰,柔声道:“我如今儿孙绕膝,满堂殷富,若住去你那儿,岂不打了你老子和大哥的脸?唉,不成不成。”她又叹了口气,“不单如此,你也不可学那轻狂的,老往娘家跑,侯爷现□份尊贵,你又一头独大,里里外多少双眼看着你,千万不可叫人拿了话头说嘴……知道你过的好,我就足了。要好好过日子,记下了没?”

明兰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老太太胳膊里,心里舍不得极了。

待开宴时,也不知王氏与华兰如兰说了什么,加上先前哭过的墨兰,刚哭过的明兰,四个女儿俱是眼眶红红的。与里头女眷的舒缓气氛相比,外头男席上,却热闹多了。

看着一桌荣华,盛紘既高兴又得意,端着酒杯不免上了兴头,愣头青的四女婿梁晗已与长枫互拼倒了,他笑眯眯的把目光移向余下三个女婿。

袁文绍是知道顾廷烨酒量的,当下向对面一奴嘴角,眼神意思:猛男,打个先锋呗。

顾廷烨老神在在,只眉头一挑,意思是:你是老大,你先上。

文炎敬一见情形不妙,当即把身子一歪,伏案撑着脑袋,肢体语言解说:此人已醉,有事自理。为了增强说服力,还颤声呻吟,延绵起伏。

事后顾廷烨对明兰道,饶他纵横酒场这许多年,也鲜少听过这般音效逼真的装醉呻吟。

这顿酒直吃到哺时末,四个女婿才七倒八歪的陆续告辞。明兰左边搀着醉醺醺的丈夫,右边领着依依不舍新朋友的蓉姐儿,后头乳娘抱着团哥儿,这才浩浩荡荡回了侯府。这日大家都累了,回去就是狠睡一顿,到天黑才醒过来,略略用了些清淡的晚饭。

顾廷烨酒意未散,梳洗完就往明兰颈项处亲吻,沉沉笑的暧昧,明兰正侧头擦拭湿发,刚啊了一声,就被按倒在床榻上,翻天倒海的吻在她头上,脸上,身上。

褪下衣裳,明兰只觉得男人肌肤滚烫,喷出的气息都是炽热的,一时也觉着激荡缠绵,柔顺的依着他,两人都累的酣畅,才沉沉睡去。

直到天色微亮,明兰才缓缓醒转,却见丈夫撑手侧躺着望她,眼神温柔深邃。明兰甫睡醒的面颊如孩童般可爱,还留着粉红的睡印,看她拙拙的揉着眼睛,极力清醒,顾廷烨只觉得胸口柔软,忽老着嗓子道:“孩他妈,今儿吃什么呀?”

明兰歪头眨着眼,笑着:“孩他爹,先去把东头二亩地犁了,才能吃饭!”

顾廷烨板起脸骂道:“好狠心的婆娘,大过年的叫男人去干活!”

两人互瞪半响,同时笑出声来,顾廷烨咬着明兰耳垂,凑在她耳边笑道:“咱们……”

话还没说完,却听外头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奔过来,男人兴致正浓,顿时脸色不悦。

隔着门,丹橘气结的慌声道:“侯爷,夫人,适,适才五老太爷使人来报,说是,说是炀大老爷怕不成了。问咱家可有老参,年头越长的越好……”

顾廷烨和明兰相顾愕然——顾廷炀要死了?这是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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