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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缘-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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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臣道:“此是品萧吹笛诸位姐姐考语。”

道姑道:

“庭院深沉处,秋千荡漾时。彩绳微雨湿,绛袖薄晖移。”紫芝道:“这四句只好去问‘老蛆’、‘小蛆’,他们昨日都瞻仰过的。”众人不懂。施艳春把“黄食”笑话说了,无不发笑。

道姑道:

“斗草蜂声闹。”

春辉道:“昨日我们在百药圃摘花折草,引的那些蜂蝶满园飞舞,真是蝶乱蜂狂。

今观此句,古人所谓‘诗中有画’,果真不借。”

道姑道:

“评花猿意知。”

闺臣道:“此句对的既甚工稳,而且这个仙猿非比泛常,此时点出,断不可少。”

道姑道:

“经纶收把握,竿笠弄涟漪。博弃连排遣,樗蒲属戏嬉。含羞撕片叶,……”

青钿道:“这几句所讲生钓、博弈都切题,就只丽辉姐姐‘撕牌’二字未免不切。”

紫芝道:“妹妹:你那里晓得,那时他虽满嘴只说未将剪子带来,其实只想以手代剪。这个‘撕’字乃诛心之论,如何不切!”丽辉道:“此时我一心在诗,无暇细辩,随你们说去。”

道姑道:

“角胜夺枯萁。”

闺臣笑道:“连他们夺状元筹也在上面,可谓无一不备了。”紫芝道:“岂但夺筹,只怕还有夺车哩。”小春道:“断无此事。”

道姑笑道:“何能断其必无?

门后争车觅,樽前赌砚贻。”

小春道:“真是‘怕鬼有鬼’!你这仙姑不是好人,我敬一杯。”青钿道:“下句是玉芝妹妹同老师赌东以砚为赠的话,且不必管他。此诗我不喜别的,只喜这个‘觅’字用的得神。”小莺道:“何以见得?”青钿道:“桌上只见棋盘,并不见人,及至找到门背后,才知他们夺车,岂不得神么?”小春道:“你且慢些笑人,安知诗中就无飞鞋那出戏呢?”青钿道:“这样好诗,如何有这腌臜句子!”

道姑笑道:

“他只知做诗,那里还管腌臜;就是有些屁臭,亦有何妨。鞋飞罗袜冷,……”

小春道:“这个‘冷’字用的虽佳,但当时所飞之鞋只得一只,必须改为‘鞋飞一足冷’才妙。”

道姑道:

“枰散斧柯糜。校射肩舒臂,烹茶乳沁脾。”

宰玉蟾道:“这三句含著三个典故:一是馨、香二位姐姐观棋,一是凤雏姐姐射鹄,一是紫琼姐姐品茶。妹子素口虽有好茶之癖,可惜前者未得躬逢其盛,至今犹觉耿耿。”紫芝道:“你既如此羡慕,将来燕府少不得要送茶与你,何必著急!”

玉蟾登时羞得满面通红。

道姑听了,不觉暗暗点头道:

“藏钩猜哑谜,隔席叠芳词。抵掌群倾倒,濡唇众悦怡。”

紫芝道:“这是猜谜、行令以及笑话之类。但为何缺了剔牙一件韵事?”再芳道:

“你拿镜子照照,满鼻子都是鼻烟,若编在诗里还更好哩。”紫芝道:“若把鼻烟也编成诗句,我真服他是个神仙。”

道姑道:“我虽非神仙,曾记诗中却有一句:

指禅参郢鼻,……”

众人听了,莫不发笑。闵兰荪道:“这句自然是闻鼻烟了。请教‘郢鼻’二字是何出处?”闺臣道:“妹子记得《庄子》曾有‘郢人漫垩鼻端’之说,大略言:

郢人以石灰如蝇翼之大,抹在鼻尖上,使匠人轮起斧斤,运斤成风,照著鼻尖用力砍去,把灰削的干干净净,鼻子还是好好,毫无损伤。今紫芝妹妹鼻上许多鼻烟,倒象郢人漫垩光景,所以他用‘郢鼻’二字。”紫芝道:“仙姑只顾用这故典,我看你下句怎么对?果真对的有趣,我才服哩。”

道姑道:“那得好对,无非也是本地风光:

牙慧剔丰颐。”

紫芝拍手笑道:“这句真对的神化!我敬一杯。”再芳道:“郢是地名,丰是丰满之意,以郢对丰,似乎欠稳。”春辉道:“难道姐姐连《书经》‘王来自商至于丰’也不记得么?况如今沛郡就有丰县,此是借对极妙句子,姐姐说他欠稳,未免孟浪。”

道姑道:

“嘲说工蟾吊,诙谐任蝶欺。”

闺臣道:“此句大约又是紫芝妹妹公案。他是座中趣人与众不同,所以‘郢鼻’之外,又有这个考语。”

道姑道:

“聪明颦黠婢,绰约艳诸姬。”

毕全贞正在打盹,忽听此句,不觉醉眼矇眬道:“为何又闹出丫环,这是何意?”

丽蓉同妩儿只管望著小莺,小莺只急的满面通红。林书香道:“据我看来:这句或者说的是玉儿也未可知。”

道姑道:

“倦每嗤休矣,……”

紫芝道:“此句描写座中磕睡光景,却是对景挂画;但这‘矣’字是个虚字,颇不易对,仙姑:你可晓得,他们不但爱睡,还爱吐哩。”

道姑点头道:

“哇恒鄙出而。

众人听了,忍不住一齐发笑。紫芝道:“这个‘而’字对的虽密密可圈,就只他们哇的还有一个虾仁儿,可惜不曾表出,未免缺典。”

道姑道:

“白圭原乏玷,碧珷忽呈疵。”

紫芝道:“这两句我最明白,大约上句说的是诸位姐姐美玉无瑕,下句是我丑态百出了。”花再芳道:“座中就只你爱骂人。”闵兰荪道:“而且你又满嘴乱说。”

毕全贞道:“这句说的不是你是谁!真有自知之明!”

道姑道:

“戌鼓连宵振,……”

青钿道:“为何忽要擂鼓?莫非要行‘击鼓催花’之令么?若果如此,这个‘戌’字只怕错了,还请另改一字。”

道姑点头道:“贫道只顾多饮几杯,那知却已醉了。

军笳彻晓吹。”

宝云道:“这句更古怪,莫非要打仗么?可谓奇谈了!其中是何寓意,尚望仙姑指示。”

道姑道:“此诗语句莫不明明白白,何须指示。况暗寓仙机,谁敢泄漏!

将骁单守隘,卒劲尽登陴。纛竖妖氛黑,……”

闺臣道:“仙姑既言仙机不敢泄漏,我们也不必苦人所难。况这诗句明明说著军前之事,何必细问。据我拙见,大约将来总有几位姐姐要到军营走走。就只末句‘妖氛’二字,只怕其中还有妖术邪法之类,这倒不可不防,请教仙姑:这话可是?”

道姑道:“刚才有言在先,此诗虚虚实实,渺渺茫茫,贫道何能深知。好在所剩无几,待我念完,诸位才女再去慢慢参详,或者得其梗概,也未可知。

旗招幻境奇。短帘飘野店,古像塑丛伺。炙热陶朱宅,搓酥燕赵帷。冲冠徒尔尔,横槊亦蚩蚩。”

花再芳道:“据这几句细细参详,却含著‘酒色财气’四字,莫非军前还有这些花样么?”

道姑道:“若元这些花样,下句从何而来:

裂帛凄环颈,……”

众才女听到此句,个个毛骨惊然,登时都变色道:“据这五字,难道还有投环自缢之惨么?”

道姑叹道:“岂但如此!

雕鞍惨抱尸。寿阳梅碎骨,……”

众人都惊慌战粟道:“这竟是伤筋动骨,军前被害,不得全尸了!何至如此之惨!”

一面说著,都滴下泪来。

道姑道:“你道这就惨么?还有甚于此的!此时连贫道也不忍朝下念了:

姑射镞攒肌。染碛模糊血,埋尘断缺胔。”

小春、婉如、青钿诸人听了,都垂泪道:“这个竟是死于乱箭之下,体无完肤了!

莫讲日后自己不知可遭此阨,就是别位姐姐如此横死,令人何以为情,能不肝肠痛碎!”说著,都哽咽起来。

道姑道:

“甫为携帚妇,遽作易茵嫠。”

毕全贞道:“这是合欢未已,离愁相继。若由上文看来,大约必是其大军前被害,以致折散鸳鸯,做为嫠妇了。”

道姑道:

“泪滴天潢胄,魂销梵宇尼。”

锦云道:“我们这里那有皇家支派?这个尼姑又是何人?真令人不解。洛红蕖惟有暗暗嗟叹不已。

道姑道:

“井几将入井,……”

玉芝道:“若以‘入井’二字而论,岂不又是一位孀妇?以此看夹:那碑记所说‘薄命谁言座上无’,这话果真不错。”井尧春道:“请教仙姑:此句莫非是我休咎么?”道姑道:“此诗虚虚实实,何能逆料就是才女。总而言之:此皆未来之事,是是非非,少不得日后自然明白。”青钿道:“这两个‘井’字不知下句怎对,请仙姑念来,我们也长长见识。”

道姑道:

“缁却免披缁。”

闺臣叹道:“据这‘缁’字,除了瑶钗姐姐再无第二人。但彼时他虽侥幸入场,何以竟至‘免披缁’?难道那时竟要身入空门么?”缁瑶钗乳母在旁叹道:“那时若非老身再三解劝,他久已躲入尼庵了。这位仙姑果真猜的不错。”众人听了,这才明白,都道:“这两句竟是天生绝对,若非仙笔,何能如此。”

道姑道:

“瑟瑟葩俱发,萎萋蕊易萎。”

小春道:“刚才仙姑说‘百卉’二字系指我们而言;若果如此,你们听这下句,岂不令人鼻酸么!请教仙姑:据这诗句看来,我们众姊妹将来死于非命的不一而足,难道都是生平造了大孽而遭此报么?”道姑摇头道:“如果造了大孽,又安能名垂千古。”小春道:“既如此,为何又遭那样惨死呢?”道姑道:“惨莫惨于剖腹剜心,难道当日比干也造甚么孽?这总是秉著天地间一股忠贞之气,不因不由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小春道:“世上每有许多好人倒不得善终,那些坏人倒好好结果,这是何意?”

道姑道:“‘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岂在于此。若只图保全首领,往往遗臭万年。即以比干而论,当日他若逢迎君上,纣必甚喜,比干亦必保其天年;今日之下众人一经说起,莫不唾骂。因其不肯逢迎,遇事强谏,以致不得其死;今日之下,众人一经说起,莫不起敬。岂非不得善终反强于善终么?所以世间孽子、孤臣、义夫、节妇,其贤不肖往往只在一念之差。只要主意拿得稳,生死看得明,那遗臭万年,流芳百世,登时就有分别了。总之:人活百岁,终有一死。当其时与其忍耻贪生,遗臭万年,何如含笑就死,流芳百世。贫道为何忽发此言?只因内中颇有几位要应‘含笑就死’这句话哩。但世事变迁莫定,总须临时方见分晓。

下面还有两段结句,待我念来:

卞家分主客,孟氏列埚篪。凡此根牵蒂,奚殊铁引磁。”

兰言道:“据这几句,可见大家连日聚会,果非偶然。”玉芝道:”若据‘根蒂’二字,岂非把我们认真当作花卉么?”

道姑道:

“武功宣近域,儒教骋康逵。巾帼绅联笏,钗钿弁系緌。”

史幽探道:“幸而还有这几句,毕竟闺中添了若干荣耀,可以稍快人意。”

道姑道:

“四关犹待阵,万里径寻碑。琐屑由先定,穷通悉合宜。”

小春道:“也不知四关所摆何阵;若请教仙姑,大约又是不肯说的。自从‘戍鼓连宵振’一连几十句,闹的糊里糊涂,只怕还是‘迷魂阵’哩。”融春道:“上文明明说著妖氛幻境,如何不是迷魂阵。若据第二句,只怕还有人到泣红亭走走哩。”

道姑道:“诸位才女,你看后两句,岂非凡事都不可勉强么?下面贫道也有几句妄语。”因伸出长指道:“总要搔著他的痛痒,才能惊醒这一场春梦哩。

爪长搔背痒,口苦破情痴。积毁翻增誉,交攻转益訾。

朦胧嫌月姊,跋扈逞风姨。镜外埃轻拭,……

贫道今日幸而把些尘垢全都拭净,此后是皓月当空,一无渣滓,诸位才女定是无往不利。但此中误事之由,谁得而知。待我再续一句,以足百韵之戮,以明此梦总旨:

纷纷误局棋。”

闺臣听了,猛然想起碑记一局之误,连忙问道:“请教仙姑:何以误在棋上?”

道姑道:“其中奥妙,固不可知;但以管窥之见:人生在世,千谋万虑,赌胜争强,奇奇幻幻,死死生生,无非一局围棋。只因参不透这座迷魂阵,所以为他所误。此时贫道也不便多言,我们后会有期。”当即作别而去。

众人送过,各自归席,重整杯盘。玉芝道:“被这道姑疯疯颠颠,隐隐跃跃,说得心里七上八下。起初听见那几个惨死的,心中好不害怕,惟恐将来轮到自己身上;及至听到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几句话,登时令人精神抖抖,生死全置度外,却又惟恐日后轮不到自己身上。只要流芳百世,就是二十四分惨死,又有何妨!

不知区区日后可有这股福气。”花可芳道:“妹子情愿无福,宁可多活几时,那怕遗臭万年都使得,若教我自己朝死路走,就是流芳百世,我也不愿。”闵兰荪、毕全贞听了,莫不点头称善道:“现成的真快活倒不日,倒去顾那死后虚名,非痴而何!”

题花听见这些不入耳之言,心中著实不快,只得用言把他们话头打断道:“他这百韵诗虽不能字字工稳,其中佳句却也不少。刚才我一面写著,细细看,去,共总一千字,并无一个重字,倒是绝调。”兰荪鼻中哼了一声道:“就只‘遽作易茵嫠’、‘萋萋蕊易萎’,重了两个‘易’字。”春辉扑嗤笑道:“姐姐既不明白,不该乱说。‘萋萋蕊易萎’之易列在四寘,‘遽作易茵嫠’之易列在十一陌。一是去声,一是入声,迥然不同,如何却是重字?若是这样,难道那两个‘从’字也算重字么?”紫芝道:“姐姐说他无重字,我同你赌个东道。”题花道:“如有,我吃三杯;若无,你吃三杯。何如?”紫芝道:“既如此,你先吃六杯,若无重字,照样罚我。”题花著实诧异,只得饮了六杯道:“快说,快说!”紫芝道:“‘泣红亭寂寂,流翠浦澌澌’,这是两个重字。还有……”题花不等说完,忙走过道:“原来是这重字,若不好好吃六杯,大家莫想行令!”紫芝只得照数饮了道:“姐姐请人接令罢。”兰芝道:“还有两个笑话未曾交卷哩。”众人道:

“才听道站‘寿阳梅碎骨’那些话,虽说无妨,毕竟心里还跳个不住,莫若此时再掣一二十签,略把心神定定,一总再说。如不能说的,照例饮三杯。”

锦云道:“如此甚好。刚才掣的是天文,妹子交卷了:

云芽魏伯阳《参同契》阴阳之始,元合黄芽。

‘阴阳’、‘合黄’俱双声,敬兰芬姐姐并普席一杯。”

米兰芬掣了禽名叠韵道:

‘杜宇《尸子》天地四方曰宇。

‘曰宇’双声,敬沉鱼姐姐一杯。”

沉鱼掣了百谷双声道:

“大豆崔豹《古今注》宣帝元康四年,南阳雨豆。”

紫芝道:“上天雨豆,虽是祥瑞之象,不知那时可曾雨过虾仁儿?”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折妙字换柱抽梁 掣牙签指鹿为马

第九十一回 折妙字换柱抽梁 掣牙签指鹿为马

话说紫芝道:“上天囤豆,虽是祥瑞之象,不知那时可曾雨过虾仁儿?”纪沉鱼道:“姐姐又要闹了。‘阳雨’双声,敬锦枫姐姐一杯。”

廉锦枫掣了百官双声道:“今日行这酒令,已是独出心裁,另开生面,最难得又有仙姑这首百韵诗,将来传扬出去,却有一句批语:

都督《张景阳集》价兼三乡,声贵三都。

‘价兼’双声,敬尧蓂姐姐一杯。”

吕尧蓂掣了身体双声道:“锦枫姐姐大约喜爱此诗,所以赞他。妹子就承上文再替你足一句。

发肤刘勰《文心雕龙》辞采为肌肤。

‘辞采’双声,‘为肌’叠韵,敬小春姐姐一杯。”

秦小春道:“妹子不会说笑话,倒可以贱姓行个酒令。”玉芝道:“‘秦’字之多,莫过《战国策》,不知怎样行法?”小春道:“此时就从妹子说起,把《战国策》‘秦’字,或句或读,从一个字起,要如宝塔式,至十个字为止,句句不离‘秦’字。说出者免酒,说不出饮一杯接令。”玉芝道:“若是这样,即如‘事秦’、入‘秦’、‘于秦’之类,不计其数,我们一百人,说到何时是了?”

小春道:“这都不用,只用国名‘齐秦’、‘楚秦’之类。妹子先说一个,错者罚:

秦;韩秦;韩与秦;韩不听秦;韩谒急于秦;韩必入臣于秦;韩出锐师以佐秦;韩令冷向借救于秦;朝相公仲使韩侈之秦;韩为中军以与天下争秦。”

小春方才念完,众人纷纷都要交卷,这个说“我有‘楚秦’”,那个说“我有‘齐秦’”。……小春笑道:“此事若非妹子预先埋伏,大家若都说出,还没一人吃酒哩。我这‘韩秦’,句句都是‘韩’字起头,‘秦’字落尾,一直到底,皆有次序,并非句中有了国名就算了。”玉芝道:“教我白想了两个‘齐秦’,那知这刻簿鬼用这坏心思!”小春道:“我替你主人敬酒,还说坏么?”

闺臣道:“幸而我还凑了一个,不至被他考倒:

秦;魏秦;魏攻秦;魏不胜秦;魏插盟于秦;魏折而入于秦;魏王且入朝于秦;魏因富丁且合于秦;魏令公孙衍请和于秦;魏请无与楚遇而合于秦。”

众人道:“国名虽有,要象‘魏’字句句起首,却想不出,只好各饮一杯。怪不得那道姑说‘隔席叠芳词’,原来又有这些花样。”

小春掣了天文双声道:

“月牙《春秋保乾图》月以圆照,月以亏全。

‘以圆’、‘月以’俱双声,敬素辉姐姐一杯。”玉芝道:“如今又掣出天文,莫非那位仙姑又要来了?但他指爪俱有数寸之长,闻得麻姑指爪最长,莫非他是麻姑仙来点化么?”闺臣点头道:“妹妹这话,只怕竟有几分意思。”

蒋素辉掣了虫名双声道:“他脸上光光的并无一个麻子,如何说是麻姑?我去请教扬子,到《方言》找找去:

蚰蜒扬雄《方言》蚰蜒自关而东,谓之螾囗'上衍下虫'。

本题、‘螾囗'上衍下虫'’俱双声,敬紫绡姐姐一杯。”

颜紫绡掣了宫室双声道:“谁知因谈麻姑,咱倒想起《金刚经》来:

园囿《金刚经》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邱众。

‘园与’双声,敬丽春姐姐一杯。”兰英道:“我们座中只有闺臣、紫绡二位姐姐最喜静养功夫,那知行令飞起书来也是不离本意。”

潘丽春掣了药名双声。玉芝道:“这牙签有些作怪,倒象晓得丽春姐姐知医,他就钻出来。请教姐姐:假如今日多饮几杯,明日吃甚么可以解酒?”丽春道:

“葛根最解酒毒;葛粉尤妙。此物汶山山谷及澧鼎之间最多。据妹子所见:惟有海州云台山所产最佳,冬月土人采根做粉货卖,但往往杂以豆粉;惟向彼处僧道买之,方得其真。”

宝云道:“昨日家母所要方子,姐姐可曾带来?”丽春道:“此方乃人家必需,万不可少的,妹子意欲济世,所以都记在心里。此时就教玉儿写,待我念来:

全当归捌钱,川芎叁钱,益母草叁钱,炙甘草壹钱,炮姜炭伍分,桃仁(研)拾粒。水对黄酒各壹碗。煎壹碗温服。”幽探道:“此方治何病症?”丽春道:“昨日师母因家父做过御医,命宝云姐姐告诉我,当日老师有位姨娘,因产后瘀血未净,以致日久成痞去世,惟恐别位姨娘再患此症,所以问我可有秘方。恰好我家祖传有这‘生化汤’古方,凡产后瘀血未净,或觉腹痛,即服叁伍剂,最能去瘀生新,每日再能饮一杯童便,可保水无存瘀之患。此方若能刊刻,家家施送,真是阴骘不小。至师母所问肿毒之药,惟‘五黄散’最妙。其方用黄连、黄柏、黄芩、雄黄、大黄,每样伍钱,共研极细末,磁瓶收贮,凡肿毒初起,用好烧酒调搽数次即消。这也是我家秘方。大家记了,即或自己不用,传人济世,也是好的。”

兰芝道:“这算丽春姐姐行了一个小令,我门也饮一杯。”

丽春道:“妹子就借‘葛根’交卷了:

葛根《管子》地者,万物之本原,诸生之根菀。

‘万物’双声,敬紫樱姐姐一杯。”董宝钿道:“妹子闻得葛根人都叫作葛梗,这是何意?”丽春道:“前人医书并无‘梗’字之说,大约这是近日医家写错了。”

魏紫樱掣了宫室双声道:“若非‘根’字,何能承上。我只好也用元韵:

门楣《晏子》楚人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晏子。”紫芝向再芳道:“姐姐如发倦,何不进这小门打个盹去?”再芳不解此书之义,因答道:“他们既延晏子,我就进去何妨。”众人忍不住发笑。紫樱道:“‘延晏’双声,敬紫菱姐姐一杯。”

易紫菱掣了列女双声道:

“婉儿皇甫谧《高士传》老莱子为婴儿戏以娱亲。

‘老莱’、‘以娱’俱双声,敬蘅香姐姐并普席一杯。妄用时音,自行检举,罚一杯。”春辉道:“‘儿’字读作时音,与‘婉’字同母,倒可不罚;但误用时人,却是要罚的。”紫菱道:“我用《灵飞经》所载爱儿,何如?”青钿道:“‘爱儿’二字,见陶宏景《真灵位业图》,不始于钟绍京,误用时书,也罚一杯。”

玉芝道:“令中不准用时人,为何姐姐要用婉儿?况且当日阅卷也有他在内,还算我们不及门的老师哩。”

紫菱道:“我因他有个评论,心中甚为不平,因此特将他的小名叫出,解解闷气。”青钿道:“是何评论?”紫菱道:“妹子闻他向日曾以牡丹等类三十六花分为师、友、婢,上、中、下三等,别的失当之处也不管他,我只不服为何好好把个凤仙列之于婢?他说英蓉朝开暮落,其性不常,不能列之于友。至于凤仙,非芙蓉可比,若浇灌得宜,不使结子,能开三月之久。俗语说的‘花无百日红’,以凤仙而论,实有百日之红。向来有千层的,有并蒂的,又有一株而开五色的,各种颜色,无一不备。即如桃红一种,就有深浅三四等之分,其余可想而知。又有一种千层并蒂,能叶上开花,名叫‘飞来凤’;近日又有‘千层顶头凤’,其花大如酒杯,宛如月季。各样异种,不能枚举。载种即易,又最长久。花之娇妍,无过于此。妹子每年总以绝好美种载植数百盆,以木几由高至下,层层罗列,觉秋光明艳,赛过春花,如此佳品,求其列之于友而不可得,能不替他叫屈!”青钿道:“此花虽好,就只无香,列之于婢,或者因此。”紫菱道:“凡花有色者往往无香,即如有翼者皆两其足。天下之事,那能万全。若因有色无香,就列之于婢,试问牡丹、芍药、海棠之类,又何尝有香?大约色香俱全的惟有梅花,其次玫瑰,皆花中妙品,除此之外,岂可多得。”那边若花听了,暗向闺臣道:“当日你说碑记我们都有‘司花’字佯,紫菱姐姐这样替凤仙抱屈,莫非他是凤仙主人么?”闺臣点头道:“看这光景,只怕是的。”

兰芝道:“诸位姐姐或说笑话,或行小令,也该结结帐替我生发了。”薛蘅香道:“我不会说笑话,只好行个抽梁换柱小令。”青钿道:“一切酒规照前,不必再宣,姐姐说罢。”蘅香道:“我说一个‘军’字,把当中一竖取出,搓成团儿,放在顶上,变成‘宣’字。”兰言道:“这令虽有趣,只怕一时要凑几个倒费事哩。”秀英道:“我说一个‘平’字,把当中一竖取出,搓团放在顶上,变成‘立’字。”众人齐声叫好。玉芝道:“我说一个‘车’字,把当中一竖取出,搓团放在顶上,是个……”春辉道:“说了半载了,怎么不说了?”玉芝道:

“才想的明明白白,怎么倒又忘了?”青钿道:“据我看来:你这抽梁换柱,大约也同‘分之,人也’,又是自创的时样儿。”紫芝道:“蘅香姐姐是搓成团子,我要拉做长条儿,可使得?”蘅香道:“只要有趣,何所不可。”紫芝道:“我把玉芝妹妹搓坏的那个团子,拉做长条儿,放在破车当中,仍是一个整车:这叫做‘反本还原’。”众人笑着,都饮一杯。

米兰芬道:“我饮两杯,托玉姑娘替我说个笑活。我的表兄是个秀才,你若教我一个骂秀才的,格外再饮一杯。”玉儿道:“有一老翁,最喜说笑话。这日元宵佳节,出去看灯,遇见几个秀才把他拦住,求他说笑话。”老翁道:“笑话倒也不难。就只今日饮食不消,身子甚觉发懒。”众秀才道:‘为何饮食不消?’老翁道:‘前日偶尔吃了几个未煮熟的汤圆,肚腹一连疼了两日,刚才大解,细细一看,谁知还是几个生圆。’”青钿笑道:“颜色可曾发绿?”绿芸道:“未发绿,倒变青了,所以都穿著青衫。”

吕瑞蓂道:“我还欠著一个笑话,我饮两杯,只好也烦玉儿了。”玉儿道:

“有个解子,解一和尚发配。行至中途,偶然饮醉,不知人事。和尚趁其睡熟,即将解子头发剃去,并将自己僧衣脱了,给解子穿了;又把枷锁除下,也与解子戴了。登时逃去。解子酒醒,不见和尚,甚为焦躁。徘徊许久,忽见自己身穿僧衣,因将头上一摩,宛然光头和尚,及至细看枷锁,也都戴在颈上。不觉诧异道:

‘和尚明明在此,我往何方去了?’”兰言笑道:“这个解子忘了本来面目,究竟醉后,还情有可原。近来世上竟有明明白白的,忽然胡言乱道,忘了本来面目,不知又是何意?”紫芝道:“大约还是宿酒未醒。”

青钿道:“玉儿快接下去,我饮两杯。”玉儿道:“有一道学先生,教人只体贴得孔子一两句言语,便终身受用不尽。忽遇一个少年道:‘在下生平也只体贴孔子两句,极亲切,自觉心宽体胖。’道学先生听了,不觉起敬道:‘不意先生如此青年竟有这等颖悟!不知是那两句?’少年道:‘食不厌精,脸不厌细。’”说的众人个个发笑。”

红珠道:“笑话完了,请蘅香姐姐接令罢。”兰芝道:“此后酒令所剩无几,所有酒规,自应仍照前例,似可不必一总结算了。”蘅香掣了桥梁双声道:

“城池严遵《道德指旧论》通千达万而志在乎陂池。‘陂池’叠韵,敬紫芝姐姐一杯。”

紫芝道:“这两日我手气不好,看牌就输,何能掣著好签。玉儿替掣一枝。

只要掣著天文、地理宽宽题目,就有文章做了。”玉儿答应,掣了一签。正要看时,青钿夺过望望,是个天文,忙朝桶内一丢,道:“虫名双声。”紫芝道:“完了!我因上手漏报‘万而’双声,正在得意,那知又弄出这个难题目!原来他的手气比我还丑。我量恶的是虫名,他偏要钻出来,真是‘怕鬼有鬼’。莫非不是虫名,你乱说罢?”青钿道:“姐姐既嫌此题太窄,就另掣一签何妨?”紫芝道:

“呸!混说!我岂肯乱令!这总怪玉儿子气不好。你想这个虫名,即如他们所飞蜘蛛、蚰蜒之类,所有双声叠韵,都在本题身上,岂能教人吃酒?你若掣个天文、地理,有的是风云、雷雨、江河、湖海,处处都可生发。如今弄了这个,还不知可能敷衍交卷。我被你闹的真是‘江郎才尽’了。”

春辉道:“别人掣签,不过略想一想,即刻就接令;他是先要谈论一番,然后慢慢再构恩。玉儿!你写了多时,只怕乏了,且到花园顽顽歇歇去,这里接令还早哩。”紫芝道:“姐姐倒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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