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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风也喜你-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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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为什么要来墓地?”
墓这个字,对于中国人的来说,实在不是沾染了吉利的东西。
他停下脚步,转头说:“从人生的尽头看如今,会比如今看未来看得更加清楚。”
他们继续走,到了老舍和他夫人的墓。这里没有隆起的墓室,墨绿色花岗岩铺成的底座,上面是代表涟漪的白色波纹,代表墓主人投身而亡的太平湖。旁边有镌刻的字体“文艺界尽责的小卒,睡在这里。
她见齐彧不走了,便去望他。他没有回望,而是看着前方,耳边有淡淡的红晕。
然后他开口了:“我觉得……或许很多年后,我们也可以像这样合躺一起。”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告白。
那一刻,她终于想起了曾经收到的盒子,以及盒子里揉成团的信。
正式确定关系是在来年大雪封境的时候。天气寒得发抖,她们几个平日里龟缩在学校,不怎么爱外出的外地学生,跟着本地的同学,趁着考试周刚结束后偷来的几天日子,辗转二环附近刷景点。两男三女,其中一个爱笑的短发女生,和一个逗趣的本地男生,男的拿女生的宅属性开涮,女的便抓住男的京腔口音,扭曲着去学他,以此反击。一路说笑不停。她和齐彧,以及另一个文静的长发女生,默默跟在两人身后。到了中午的时候,长发女生有事先行离开,便只剩下四人。他们根据原计划出了雍和宫地铁站,沿着马路旁的栏杆与小商店夹出的窄路一路前行,格局未变,两个一路斗嘴的冤家边哆嗦边吃着手工酸奶冰棒,元气十足地跑在前头,他们二人静静在后面跟着。走到左边出现朱红色高墙的时候,齐彧问她你冷不冷,她说还好。然后齐彧解开脖子上的小羊绒围巾,套在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她抬眼要道谢,对方却抿唇快步走了,一副我不需要你的道谢的样子。进了景区范围后她去排队购买门票,买好后看到齐彧拿着租借的语音导览器走过来,她问怎么就租一只,齐彧说一只就够了,然后他把一边的耳机插。在自己的耳朵里,另一只替唐嘉插。上。于是他们一人插一个耳机,离着很近,并肩穿过昭泰门前长长的廊道。他们在右手边的服务窗口前领了红色小长盒包装的免费焚香,一回身,才发现前面的两人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于是两人只好一起跟着寥寥的游人,插香跪拜,一殿接一殿地赏看。到了后面的万福阁,正中是一尊高大无比的佛像,几乎顶。起了整座大殿。昏暗的空间里她抬起头,这样的角度,仍然望不清顶端佛像的脸。语音导览器里说,这尊弥勒大佛足足有二十六米高,其中十八米在地表,另八米深埋地下,整尊佛体是由一根从西藏进贡给乾隆的完整的白檀木雕刻而成。她惊讶极了,这样的一根完整的巨木,在古代没有科技支持的条件下,如何跋山涉水不远千里从西藏来到京城。齐彧说根据他的猜想,这颗巨木的运送方法应该和永乐年间修建故宫博物院时取材的方法一致,在云贵、巴蜀、湖光、浙赣等地采办的珍贵却体积庞大的木料,被投到长江湍急的水流中,在水流的推送下,经大运河和最终来到当时的北京城,他最终加了一句,世上没有难的事情。唐嘉还未表达自己的惊叹,他取出了包装盒里剩下的所有焚香,一并点燃插。进香炉,跪在团案上,合掌,如信徒祷告般说,自己相信世界上没有难的事情,唐嘉小姐会和我在一起。
他诚恳地对着巨佛说完,然后回头,问呆愣着的唐嘉,对吗?
他们人生的轨道于解剖室里相遇,在墓地里交并,于佛前燃出花火。
可是终有一天,她将经历她的三十岁、四十岁、她的五十岁,然后,她会变成白发苍苍的佝偻老人,眼里再无神采。
而他,将永远是那个二十八岁的哲学青年。
唐嘉想:你将和你所热爱的哲学一起,再也不会老去了。
从回忆中抽出神来的时候,手中的第二根烟已经燃尽。唐嘉起身,把烟蒂扔进垃圾桶。室内,打印机仍旧在运作,一张张白纸被喷上漆墨,从切口吐出,堆叠一起。
她走过去,把它们整理在一块,放入背包内。一切就毕后,她向行正和治行告别,离开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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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婚姻是一道围墙,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那她暂时还没有任何翻墙的想法。
婚后的生活似乎与平日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多了一起外出活动的人,而相互的电话问候,也成了日常。
两人好的时候一派太平盛世,你侬我依。但唐嘉和喻斯鸿也会因为一些小事吵架,常常直到这个时候,唐嘉才能突然意识到,原来对方有活生生把人气死的天赋,也是这个时候,她才能理解为什么新闻上有些夫妻矛盾能闹到活生生撕碎结婚证。
以前她完全无法理解,把这当成没有理智的笑话看。
现在她自己有了成为笑话的冲动。
第一次吵架的缘由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这场□□引发了持续很久的一场冷战。事后,喻斯鸿可怜兮兮地告诉她,这场冷战持续了一天三小时四十七分,生生把他从赤道冻到南极,冻到心肝碎成冰渣渣。与此同时,他要唐嘉约法三章,以后不管再发生什么,无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或是三观出现小小不合的纠纷,只要不涉及到做人原则的高度,那么两人就要赤诚相见,把事情摆放到台面上解决,不能一言不合就搞冷战,伤人伤己。说到“赤诚相见”这四个字的时候,喻斯鸿加重了读音,同时向她眨了眨眼睛。面对他的流氓本色,唐嘉的回应是:二话不说飞起枕头砸向某人。喻斯鸿一把借住,大叫道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叫蛮不讲理,然后他跳过来,挠唐嘉的痒痒,一边攻击一边问,你答不答应,答不答应。唐嘉身体本就敏感无比,在他的攻势下很快便败下阵来,被迫笑个不停,笑到眼泪流出来的叠声求饶,我答应,我答应。于是他像打了胜仗的国王一样得意洋洋地收了手,放过手下溃不成军的女人。接着唐嘉“反客为主”,将他压在身下,用枕头一阵胖揍。
第一次吵架以唐嘉“压倒性”的胜利告终,很快,矛盾这个小妖精又找上门来。缘由依旧是早已记不清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当时这小小的炸弹,却把两人的生活炸起了一地鸡毛。这一次,在早已订立的宪章性原则“沟通为主,理解万岁”的指引下,两人得以坐在桌前进行一场具有深刻意义的交谈。交谈的结果是,唐嘉首先反思了这场“战乱”中我方的错误,并向“敌军”作出检讨,请求和解。接下来喻斯鸿表达我方同时也犯下错误,以至于“友军”成了“敌军”,他在致歉的同时,对维持长久和平,公建和谐关系作出展望。“两军”自此“握手言和”,眼看眼前形势一片大好“其乐融融”,喻斯鸿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不久前提出的“要沟通,不冷战”纲领在这场破冰交谈中起到了建设性的作用,为了表示对自己英明神武的赞颂和庆祝和谈顺利进行并取得成功进展,他决定献歌一首,并“很有气度”地把歌曲的选择权交到唐嘉的手里。
唐嘉微笑:“那就卡门吧。”
这首改变自法国著名歌剧的歌曲是这样唱的“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玩意,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什么叫痴,什么叫迷,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是男人我都喜欢,不管穷富和高低,是男人我都抛弃,不怕你再有魔力……”
一个扭曲的笑容僵硬在喻斯鸿“英明神武”的脸上。
他在内心哀嚎: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不仅叫蛮不讲理,你还有个小名,叫小心眼!
第三次吵架的原因她倒是记得。她在大致从打印的材料中整理出了头绪后,还是根据记忆中的号码,试图去联系那个叫做阿什莉的黑人女人。然后出乎她意料的是,她记忆中的号码却是曾经属于阿什莉,然而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号码已经注销,所以她得到的只是一个空号。眼看事情的真相就在眼前,只有咫尺之遥,然而突然最重要的线索被打断,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就此撒手的。于是,她找到当地的通讯运营商,好说歹说终于从他们那儿获取了这个号码曾经归属地的大概范围,然而,就算因此范围从整个南苏丹地区缩小到几个街区,地毯式的搜索量仍然是巨大的,与此同时,她在无国界医生的六个月的任期已经结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空暇,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在着手处理这件事情,寻找阿什莉,忙到几乎无暇分心其他,难免对其他事物疏忽。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爆发了类似于“你不爱我了”,“不,你想多了。”“不,你变了,你以前很关心我的。”“不,我没变,你就是想多了”的矛盾。出于一种对未知事物危险性的预料,唐嘉本能地对喻斯鸿隐藏自己手中的事项,然而,这或许出于善意的隐瞒,落在对方的眼里,不可避免地就变成了她行踪的飘忽不定,与言语的模棱两可、不可捉摸。
战火一触即发。
依照原先打下的惯例,两人首先试图进行沟通,然而沟通的前提是坦诚,但对于这件事,唐嘉无法把细枝末节摊开放到他的眼前。
她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绝不累烦他人的性子。
她更不想把喻斯鸿卷入可能的危险。
于是谈判破裂。
两人冷战了有两个多小时,唐嘉呆在房间里,默默的点着灯,看着一本《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这本书里包括了各种或抒情、或血腥、或搞笑,甚至粗俗下流的故事,实在是符合人类邪恶探奇的阅读天性。然而她平日能丝毫不分心地啃下各种枯燥巨著,此刻对着这些精怪故事,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她眼神对着书,听到开门的声音。
喻斯鸿出去了。
他走了。
她心烦意乱的同时,却又生出了说不清的难过。
就在她默数了几百下,以为对方真的负气离开的时候,门外却透过来低低的二胡声。她放下摊开的书本,仔细辨着那调子,很快便知晓,这是那首著名的《二泉映月》。曲调凄婉,作曲人的人生经历也满是苦泪。她推开门,看见喻斯鸿坐在墙角的折叠小凳子上,哀哀地拉着调子。他高大的身子半埋在阴影里,看上去好不凄凉。
她知道这把面目老旧的二胡,是他那大隐隐于中学门前的瞎子师傅,在离开那座城市前赠予他的,她也知道,喻斯鸿常常遗憾,瞎子师傅离开时竟然只留下把破胡。因为他幼时迷恋金庸,一直以为这位看上去深藏不露的老师傅,会给自己这“天资聪颖”的弟子,留下一本能够笑傲江湖的绝世武功秘籍。
与此同时,她也明白,对方这是不好意思先行放下面子,于是装可怜,“曲线救国”地,婉转地向她求和。可是她心里有气,这气,既是怨对方不声不响出了门,让她误以为对方就这么负气而走,更是气自己,恨自己不争气,在这短短的几百秒内,竟然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怨妇情绪,这是从所未有的,也是她羞于自我承认的。于是她回了屋子,再次推门而出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只盛饭的瓷碗。
她把瓷碗放在地上,放在喻斯鸿的脚前。
喻斯鸿拉琴的手一顿,于是调子也破了个音,他赶忙回转,补圆音调的同时望她一眼,意思是说,你要干嘛。
然后唐嘉站起身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崭新的硬币,投入瓷碗。
清脆的一声响,硬币砸在瓷面上,转了几转,静于一处。
喻斯鸿:“……”
他这是成功用琴艺获得了从天而降的施舍?
其实脚步踏回房间的一刹,唐嘉就后悔了。但她是个宁死也说不出软言温语的性子,只得暗暗懊恼的同时,硬着一口气,直挺挺地坐在书桌前。
几分钟后,门被推开,有二胡被放置回原位的声音。她紧张地听着,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脖颈,那略微的胡茬刺得她皮肤发痒。那双手放在她的腰间,而腰部是她最为敏感的地方。她很快身体发软。喻斯鸿压抑着情。欲的吻落在她的发间和耳根,一路下滑,落在她柔嫩的背脊。她很快招架不住,回头捧着他的脑袋回吻。两人回到床上,开始做。爱。
结束后两人汗淋淋地躺倒在一起。她翻了个身,胸部贴上床单,轮廓清晰的背部暴露在床头灯下。喻斯鸿抚摸她背部的沟线。
“马里亚纳海沟。”他说。
唐嘉笑:“讨厌。”
“嗯?”他声音低沉暗哑,同时亲吻她背部清晰的线条。
她伸手摸他的脑袋。
“我给它重新取了个名字。”他说。
“叫什么?”她问。
“喻斯鸿海沟。”他说。
她侧手,握住他的手指。
他将脑袋枕放在她的背上,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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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似乎成为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惯例,他们用亲吻消除相互之间的矛盾后的生疏,以达到生命大和谐的方式,彼此安抚。
十月第三个星期二,喻斯鸿收到营长的命令,去往位于营地中央的营长办公室。
44。 Chapter44
他推开门,进了屋子。屋依然是那个屋,白体夹蓝门的铁皮房,直挺在尘土扑扑的荒草地上。
这里的建筑大部分都是纯白、纯蓝或者白嵌蓝的铁皮房。看到它们的第一眼,能让人联想到新闻片中地质灾难后,那些用政。府拨款和四面八方援款而建的临时安置所。因为工期短,造价也相对较少,这些临时建筑囊括了营地内所有的功能用房,包括作业棚、办公室、会议室,亦或是员工宿舍等。
喻斯鸿走进屋内,摘下头顶蓝色的贝雷帽,向营长例行问好。
营长陆涛话题跑得有点远,他先回忆了一下最近联南苏团“勇士征途”中中国队员取得的良好成绩。
“勇士征途”是联南苏团几个月前举行的联合比赛,有三十二个国家的共三百四十五名维和军人参加,其中中国队员表现良好。
陆涛说:“我们不过参加了十几个人,就有九个人进了前十名。我记得刚来那会,女子步兵班无依托实弹射击,我们的女兵,看着比别人家的柔弱,但十三个人里就有四个打出满分,别人家的能做到吗?但我们不能骄傲……”
喻斯鸿绯腹:嘴上说着不骄傲,但那么久的事儿了,我都快忘了,你连人头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一边听着陆涛说些有的没的,半天不去戳重点,于是就有些思维飘散。他看了看四周,看到桌子上的茶杯,杯口滚水里漂浮的绿色的茶叶,还有桌后的小书架,想到那次和唐嘉在这里偶遇,两人暗自较劲。
他想着:较什么劲呢,还不是我的人了。
于是他轻笑了一下。
这声笑不太明显,但还是落在了陆涛的耳朵里。他以为喻斯鸿在笑自己,老脸有些挂不住,于是瞪他一眼,唬着说:“好好和你说话,笑什么。”
喻斯鸿面不改色地说:“笑是因为感觉营长你今天心情特别好的样子,一直像是要笑。这人的心情嘛,是互相感染的,你心情好,感染地我也心情好。”
陆涛故意绷着脸:“什么你心情好我心情好的,听我好好跟你讲。”
他说这话的同时,忍不住向旁边侧着看了一下。于是铝板的衣柜上映出自己的脸。
他想:难道跟老婆打了个电话后,我都一直像是要笑?
两人又说了一会,最后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他在命令下来之前先行通告喻斯鸿一声。通告的内容并不复杂,是一项有关护送的任务。几天之后,他们要和法国维和部队合作,护送宗教调节团到武装冲突频发的蒙德里地区,积极促成当地政府军和地方武装的和平谈判。
两人谈话的同一时刻,远方的城区内,唐嘉开着车停在一幢算不上新的大楼面前。她下了车,关门,从开了一半的铁门窄身进去。这是一幢年代久远的四层楼房,根据她先前做过的了解,这栋由曾经的一家外国公司驻事处改造的建筑,现在被当做宾馆使用。
她是不爱轻言放弃的。终于,这种撞倒南山也不回头的气劲,让她知晓,阿什莉抛弃号码前,一直在这里长住。
唐嘉走进大门,看到不大的登记台,以及台面后百无聊赖的当地员工。
她走过去,告诉对方自己正在找人。她特意把要找人的原因编成对方欠了自己一笔钱,未还清前却潜逃了,而这笔钱关系到正躺在医院中的亲人的性命。最后她半带威胁地说,如果前台在明知道这个人下落的情况下,却选择包庇隐藏,使得自己的亲属性命有碍,那么前台也要因此负上部分责任。
当然,以上多句,没有一句是真的。
但显然她的这段即兴表演还是起到不小作用的。在她首先说出自己是来找人而不是办理入住的时候,前台只是懒懒地抬眼看她一下,然后说每天那么多人,自己怎么记得。
而当她把那段临时拼凑漏洞百出的谎话砸出来后,前台终于正色起来,并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
最后前台一脸泄气,说这个名字有印象,却真的是想不起来了。
唐嘉早有准备,她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画纸,推了过去。
画纸上是一张速写的女人的脸。
唐嘉凭借自己一眼的印象,把人物肖像绘了下来。
前台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女人的脸上无风无波,一片平静。
于是前台收过画纸,小声道:“我帮你去问问别人。”
唐嘉说:“好,麻烦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前台从楼上跑下,并带来了一个消息:这个画纸上的女人确实在这里长住过,但是她们并不知道她离开后的去向。但是她们能提供这个女人相熟的另一个女人的地址。
而在她们的猜测中,这两人是同乡。
唐嘉把画纸重新放回包中,合掌向对方诚心道谢。
这道谢是为获得的线索,也是对刚才自己的恶意恐吓而道歉。
不过这就是对方所不知晓,也是对方所不必要知晓的了。
获得线索后,唐嘉并未耽搁,而是照着宾馆工作人员提供的地址,一路开车前往。她打开手机内置地图,输入地址,地图上标注的地点提示她,这是离着主城区不远的一处小镇。
如果提高车速,她可以把赶过去的时间控制在一小时内。
主城区与小镇之间隔着并不宽阔,但足以通过的公路。公路两旁,是非洲常见的热带草原景观。
大片大片的沙地上,长着灰蒙蒙的低矮的绿色植物,偶有顶着水罐,裹着彩色长裙的当地女人,或独自一人,或领着小孩,从两旁走过。
唐嘉驾着车在公路疾驶而过,大约十几分钟后她伸手,扭开收音按钮。新闻频道播报了当地政府将和三色伞公司展开更加紧密的合作,让免费的艾滋病药物发放福利遍及群众。
这个公司的名字让唐嘉从心底烦躁,于是二十几秒后她换了频道,一首非洲打击乐从音流中跳出。阳光有些烈,她放下头顶的遮阳板,又从方向盘上解放右手,抽出彩色丝巾,熟练地包在发上。
做完这些,她嫌不够,于是左手搭着方向盘,右指夹开小抽屉,夹出墨镜。展开镜架,正要挂在鼻梁上时,她下意识看了后视镜一眼。
车尾后绵延后退的公路上,一辆白色的吉普前灯闪烁,正急速向自己的方向驶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直直撞上来。
路面尘土飞扬,车速又过高,从后视镜里看不清对方前车窗后的人脸。
唐嘉抓着墨镜的手就是一顿。她的心里迅速泛起危机意识,并随之滚过各种杀人灭口的镜头。她猛踩油门,车身尖啸着向前死命冲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相互胶着,然而因为对方是长于越野的吉普,车身之间的距离,眼看着被越拉越近。唐嘉咬牙,忽然猛打方向盘,于是车身向左边的稀疏草原地上奔去。
后面的吉普也跟上。
两车的车轮下半人高的烟尘滚滚。
45。 Chapter45
大约一分钟后,唐嘉踩下刹车,车身一顿,停在一处高地上。而车头前,是岩石形成的峭壁,与水平地面足足有二十来米的高度。若直冲而下,不死也残。
紧急的追逐中,她不小心把车开入了绝路。
也没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了。
她瞬间逼出了勇气。
唐嘉想着,深吸了口气,干脆推门下车。她脚步踏上干燥燥的岩面,站在打开的车门后面。与此同时,对面的车门也开了,出乎意料,走出来的人不是她臆想中手持枪支的异国人……而是一脸错愕的治行。
唐嘉如同风中石化的雕塑。
治行快步走来,脸上的表情是想笑又拼命忍着。他咳嗽一声,开口问:“见到我跑什么?”他故意摸摸自己清隽白皙的脸颊,“我今天很是吓人吗?”
唐嘉:“……”
她无法开口回答对方。毕竟总不能说,不好意思,我的脑洞有点大,反应过激。
于是她言简意赅地说:“听说这里经常有土匪出没。”
治行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接着点点头,并说道:“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他甚至帮助唐嘉把话圆回来,“前些天,我见到报纸上的一则新闻,附近发生了一起很恶性的公路杀人事件,凶手实在是穷凶极恶……”
唐嘉尴尬地别过头,说:“哦,是吗?”
接着话题被轻轻拨过,他们聊到各自来到这里的原因。治行先行告诉唐嘉,他外出办事,见着唐嘉想要上前招呼,结果……
结果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当然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结果你像是大白天撞了鬼,不要命地撒车狂奔。
唐嘉默了一下,见到他又现出了那一副“我很想笑,顾及到你的自尊我还是不笑好了,但我忍住真的好辛苦”的样子,于是她开口:“你记得苏行正查找的那些资料吗,我有了线索。”
治行的表情正经下来。
唐嘉隐去这件事与齐彧及伊娃命案的关联,把其他的一些信息挑挑拣拣地告诉了治行。同时治行也向她交换了自己的看法,两人的看法出奇一致。
那就是,三色伞制药公司以免费进行检查并发放药物的形式,在非洲数个难民营中进行最新药品的人体报告实验。
同时两人在其他方面的推理也取得一致:这样在他国土地上进行深入的人体试验,就算三色伞公司作为跨国药企资金雄厚,也做不到一手通天,瞒过当地政府。那么合情合理的猜想就是,跨国公司与当地政府“联姻”,组成了共同的利益链。
眼看时间逝去,他们并未深入,而是就此打住,并且前去宾馆员工所提供的地址。同乡是一个皮肤黝黑光洁的本国女人,他们到达时,这个女人正从井口中提出一桶水,侧身低头清洗长发。她对唐嘉和治行的到来保持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是合乎情理的,她与阿什莉同时从偏远乡村入城,当阿什莉凭借知识得到一份待遇薪酬不错的工作时,她却已经嫁给了贫穷的丈夫,过上为儿女操劳的生活。但两人的关系却并未因此疏淡,甚至在活有余力的时候,阿什莉甚至会用自己的薪水救济她。
这也是唐嘉在对事情的真相有了大致猜测,却依旧没有放弃寻找阿什莉的原因。一是她要彻底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否存在纰漏,二则是,一个对没有血亲关系的同乡能保持仁义之心的人,不会是大奸大凶之辈。
或许她能成为证据中关键的证人。
唐嘉告诉女人,他们前来寻找阿什莉是因为曾经遗留了一笔财物在这里,他们要给她送回去。这理由临时编凑,漏洞百出,然而单纯的女人信了,她很开心,用夹着土话的语句感谢他们,与此同时,女人告诉两人阿什莉早在前些日子便已经回了故乡。女人甚至告诉两人,她不理解阿什莉为什么要放弃那样好的工作,她劝过对方,可是对方辞职的决心坚决。
最后治行问你们的家乡在哪里。
女人说,在蒙德里,朱巴的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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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任务以命令的形式从上头下来。与营长先前通知的有细微差别的是,任务不仅包括护送宗教调节团至蒙德里地区进行斡旋,而且包括从朱巴一路向西,至蒙德里,最后到达到西部小镇摩罗这一条线路的长途巡逻。而这条线路是政府军与反政府军交火最为频繁的一条线路。
整个任务的时间为期半个月左右,总长大约有三百四十公里。
为了不让唐嘉担心,出发前喻斯鸿告诉唐嘉,执行任务的地区是在相对安全的其他地带,并且自己以党员的名义保证,一定竖着走出去,竖着走回来。
同时他问唐嘉这些天的打算。
唐嘉说去肯尼亚探望曾经的一个朋友。
然后唐嘉又说,她也一定保证灵魂完整地出去,灵魂完整地回来。
喻斯鸿就去亲她,说我不仅要你的灵魂,也要你的肉体。
就这样,两人在互相隐瞒的情况下,向着同一个地点出发了。
长巡分队随着装甲车出了市区,因为道路不平整,沟和坑很多,车队又要保持同步,所以时速只能控制在十五公里每小时左右。进入热带雨林地区后,漫眼都是绿色的长草。道路在绿海中弯弯曲曲,从前视窗看,只有眼前十几米左右的道路是清晰能见的,因此速度又稍微降了下来。
白天负责巡逻警戒,晚上星星月亮爬上天的时候,就住在单兵帐篷里。清理出一个大大的场地,每个人选好地区,铺上布面,在布面上支起自己的帐篷。这仅能容纳一个人,进出靠爬的小型帐篷,便成了他们夜晚的安身之所。
三天后,长巡分队到达了位于蒙德里县东部的临时行动基地。
临时基地是以前联合国的一个废弃营地,没有像样的基础设施。空地由网箱圈围,西边几百米处是政府军的军营,再往西,则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走出树林,是一片村落。整顿一夜后,队伍分成两批,一批继续向西进发,按照原计划去往摩罗,另一批则留守原地,继续观察当地的安全形势。
喻斯鸿所在的队伍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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