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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柳情深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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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绿意轩主人

第一回  绿意轩中思著作  西溪村里说原由

自古富强之道不外乎兴利除弊,然而此四个字人人皆知,而至于今日我中国所以不及泰西诸国,其利弊安在?绿意轩主人尝篙目时艰,未始不知时世之日非,思欲著一书以醒世。窃念我中国之人,士、农、工、商,人有四等,无人不知谋利,亦皆各竭其心思智力搜奇争异,其聪明非不如泰西诸国讲求气学、化学、电学、矿学、水法、机器等项生财之道,能以人巧代天工。中国之人原在不学,其学有等,不学时务者直以为不屑学有等。善趋风气者固亦心羡其学,而无位元权,虽心知其利而卒不能独行其言,此中国人居心大概如是,绿意主人固无位无权者也。尝欲设法以兴利,又苦于力不能行,莫如独善其身为一室一家之计。盖弊不去则利不生,吾既无力以兴利,吾岂无法以革弊。然居家弊端百出,欲革弊而末得其最切要,最关系,最有益于人生者,则如理乱丝,苦无头绪,思欲有下手处而不得其门,用是居恒郁郁觉满腔救世苦心无处发泄,如是者积数十年。

光绪乙末仲夏薄游吴门,阅沪报有英国儒士傅兰雅求著时新小说,启其略曰:“窃以感动人心,变易风俗莫如小说,推行广速,传之不久,辄能家喻户晓,习气遂为之一变。今中国积弊最重大者计有三端:一鸦片、一时文、一缠足,若不设法更改,终非富强之兆”云云。绿意轩主人阅之,不禁跌足叹赏,拍案叫绝,谓此三端确切深中时弊,今之中华若不去此三弊,男女生机日蹙,生计日穷。因思阅历半生,有得诸耳闻者,有得诸目见者,皆末始不以此三者丧其家财,戕其性命,可以演为小说者,指不胜屈,笔不胜书,就近说数人,述数事,亦足以资警戒,寓劝惩者看官知之。

主人家住渐东,物产丰饶。风俗华侈,若说生财之道无乎不可而卒不免于贫穷,渐次受尽苦辛,忽因悔悟而变其俗。主人邻近有一巨族,姓魏名隐仁字鉴堂,生子四人:长名镜如,次名华如,三名水如,四名月如,女一名阿蓬。其上代原系簪缨世族,至隐仁之父名耿号伯廉,曾在广东作监运使,发家告老回籍,居渐东之西溪村,于是买田造屋,田尽膏腴,屋亦宏敞,其家自运使公以下无不喜吸鸦片,子弟争相效尤。运使公仅生一子即隐仁,性喜诗书,不问家产,而于鸦片尤最好,然平时尝戒其四子,谓:“我家以做官起家,不用功上进,实属自暴自弃。尔祖年老,尔父多病,特借鸦片以驱病延年,尔等各有执业,何可吃此?我时常知尔等在外偷吃,尔先生从不责罪,亦是不便开口之意,将来我必告先生,若再偷吃,轻则扑打,重则驱逐门外,决不收留。此种下流子弟,若听我说,从今以后用心写字读书,趁此年轻专心八股,将理法细细讲解,并将国朝三十名家择其声调铿锵,格律严整,不落俗套,能合时趋者抄录数十家以供揣摩,此方是有益身心之学。”父亲语末毕,其四子月如,年仅十二岁,三子水如,年仅十五岁,早巳垂头思想。长子镜如,已十九岁,听父亲一片迂腐之言,暗中窃笑,意谓读书者:“我们村中左右前后,十家九读书,其子弟并不见有好处。何者谓有益身心?若说做八股做得好能作官,眼见我祖老头儿是从未入流捐起,一路路捐上去,是从知府巴巴结结做到运使的,何尝是必工八股方能做官,此明是父亲欺人之语。”次子华如,年已十七岁,生性喜好读书,爱酒贪色,相貌又生得如妇人女子一般,虽年未弱冠而娼寮妓馆是其长走大路。浙东有一种花船,名为头亭船,船中皆有女妓,或二三妓,或四五妓,能侑洒,能歌弹,华如素常游历却苦于无钱使用,今听父亲说文章做得好即可做官,想做得官来必有钱用,若我发财时,必讨他一二个绝色船中妓女。当时一面呆想一面听里面丫环名唤春云出来传话道:“老太爷吩咐,连日先生放馆,少爷们已顽得不像样,可请者爷自己教教,大少爷已将上房老太爷地板下埋的三年陈膏偷了二三罐去,此次可饶恕他,下次切不可再偷,此膏系老太爷心爱的,者太爷说此膏系赵姨娘亲手煎制,虽不值甚钱,赵姨娘却不惯扇风炉,泡笼头脚小立不稳,走动吃力。”原来运使公致仕回家,自正夫入贾氏去世,在扬州去银一千五百两买一妾姓赵名俏菱,以其双脚尖小俊俏如红菱故取名俏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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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使公所有衣服银钱皆赵俏菱经管。隐仁之正妻张氏生了四子一女即早去世,故赵姨娘得以把持家事。时阿蓬方八岁,运使公爱怜孙女,因其无娘,即令赵姨娘抚养,自四岁为其裹脚。

浙江风俗,世家大族之女无不裹脚,若裹脚至三寸则以为做女子分所应得。若寻常居家者则个个脚皆三四寸,若五寸外,不但做媒者碍口。则女子自己亦觉难以见人,必不敢至亲友处赴席,至出阁时,亲友见其脚大无不耻笑,甚有以“满床脚大鯾鱼”取为浑名,大脚女子至羞愧不能自容,且有以脚大而为本夫所弃者。浙东风俗如此,故赵姨娘为阿莲裹脚恐其不小。特从上海屈臣氏买妙莲散等药为其煎洗。看官知道,此药系图利起见假立名目,其药系矫揉造作,约束气血,有干天和。煎洗以后,未有不因之肿烂者。阿莲不胜痛苦,日间寸步难移,夜间宿在被中,稍得热气,血气融和,奈缠裹太紧,血气不能流通异常疼痛。赵姨娘听其啼哭,起初尚起床为其解视,后一夜三五起,心不能耐,极口痛骂将两足缠紧,咬牙切齿叫阿莲:“我今明说,汝母既然去世,自然是我看管,若不能将汝脚裹小,旁人必说我是坏心,将来长大出阁嫁人必定为轿夫婆。”盖浙东风俗轿夫婆皆遂安人,脚皆蠢大,赵姨娘一面驾一面仍将阿莲脚裹紧。次早即着女仆黄妈背至馆中,其时先生早已到馆,令阿莲与镜如五人同读,阿莲颇颖悟,书一到口即能成诵,兄妹五人唯华如稍可比拟。阿莲胆最小,见先生责打大哥二哥,阿莲即不待训饬便专心致志埋头用功起来。水如月如亦不过随班诵读而已。唯华如想发财好有钱嫖妓女。因立志亦用起功来。先生心亦甚喜,尝对运使公说:“二令孙及令孙女将来必有出息,令大孙为人谨饬,做文章亦能谨守成格,不若如今所称时髦鬼做得儿句陈腐文章,自谓龙吟虎啸,其实鸿文无范,难人识者之目。”运使公本不是科甲出身,点头称是。隐仁是从八股中忘身舍死用过功来的,一闻此言,便极口赞先生之言不错。又说出一段大议论来,未知所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明眼人劝夫改业  痴心老纵妾持家

且说隐仁听先生说做文章须谨守成法,譬如题目须截作还他截作。滚作还他滚作。一章书有一章书之正旨,将这章书中捡了两句出了题目,便要句句关合题旨,方算得语不离宗,这便谓之成法。若时髦文章便不是这样,无论何题,无论何段,书总随文章的喜欢,苦要如何做法便逞心的做去。不管文法书理,但能翻前人之案,便说不拾前人牙慧,于是随着自己的议论,放胆做去,有时做得来,石破天惊,鬼神夜哭;有时做得来,莺啼燕语,柳媚花明。此种文章原是不拘成文方能入于化境,所谓神明于规矩之中,超脱于规矩之外。这个道理先生哪里晓得,只苦苦守着成格便足足送了先生的一生性命,到此便将这个衣钵传了隐仁。隐仁原是个腐气熏天,酸气入骨无可救药的一个人,如今听了这话更觉酸而又酸,腐而又腐,因此终日只与先生谈文,这先生说得高兴便亦疯疯癫癫讲个不住。先前先生间数日尚回家一转,自与隐仁谈文便无日无夜住在馆中。隐仁只知先生家中有得吃,有得用,殊不知先生家中早已庖厨火绝,甄釜尘生,先生一切置之不问,却亏得这师母虽说是农家出身却晓得做人的大道理,常劝先生说:“我想做人何事不可以谋生,何必苦苦向这千年读不完的,万年读不尽的书中寻生活。读了书,若是有用,此书便是读得的;读了书,若渐渐要饿死,此书便是读不得的,不如早早改业为是。”先生听了师母之言大不以为然,反骂师母说:“为人不读书,便是个下流东西。”

师母忍了气又劝道:“你不要怪我说你,看看世上发财的人,哪个从读书得来的,大凡要发财,必须要做生意,或耕田种地,或买贱卖贵,然后可以发财。若说不读书便是下流种子,据你说凡读书人便算是上流种子,不读书便算下流种子,世上下流种子尽多,何以倒不饿死?我虽是个女流,想想你的说话,亦枉称为是个读书人,大道理全然不懂,可知女人嫁读书人总是晦气。你目下可知道我们住在家中,柴米一日不济一日,儿子又呆。捧书本不赚得一毫半文回家,若不改业,将来必至饿死。我进你门,已见你九次赴杭省乡试,我所有钗环衣服被你当尽,仍未见得分寸功名。即使得了举人进士。岂可以当饭吃?现今你所得修金只够一家粮米用。所有每年添补,各冬夏衣服是我掘野菜,饲猪养鹅,拾余粒,籴糠屑,蓄鸡雏,俟其长大卖去以易布疋。我又不惯裁剪,因托缝匠裁好俟黄昏洗涤碗盏后方回房拈针穿线拼命缝缀,你父子方得有衣服遮羞。可怜我已吃尽辛苦。你总装做不见不闻。”先生见师母抱怨,只得发话道:“难为你了。”师母道:“我说许多话,你便作一句抹煞。我不稀罕你奉承。我本种田人家出身,只知祖父以来至于孙子并不靠‘子曰诗云’吃饭,家中件件皆有,人人亦未尝冷待他。我家亦蓄奴养仆,一呼百诺,只不过无人识字,每年请一个先生清理契券。照料账目。至于打水劈柴,皆有人使用。我在家做女儿,只管织麻纺线,每日亦赚得钱数十文。今我至你家,不但无此项出息,名为体面,提篮负筐之事又不屑为的,试问我系你何人?终日谈文说理,仍不能不令妻子抛头露面。你以我不识字之故,尝骂我‘粗坯’、‘劣货’,你固细微伶俐,何以不早早发达?父子两人衣服何以又从‘粗坯’、‘劣货’给发?可知天下之事,百事可做,唯书最读不得,读了书便是一条死路。譬如小经纪可以赚钱,读书人爱惜身名是不肯做的了,手艺是从小学就更不必说,若飘洋过海买出贩入,读书人是与财神无缘,眼看不起的。身子又经不得风浪。胆小眼小,出门百步便思回家等等无用。故曰书中是一条死路。据我看来不如舍却书本寻些小生意做做亦度日。”先生听至此,又不耐烦起来,便对妻子说:“你见市上可做生意的有几个廪生、不通!不通!”因此在家吵闹,数日懒意到馆,后知放了多日难以为情,仍旧进馆。

却好运使公进上房后。隐仁与之谈文,便投其所好口口声声说:“今之文章,所以不中者总由于花样之不新。理法之不讲,以为是遂理,没多少英雄好汉。”隐仁道:“先生说得有理,我最不服有一种中的文章,是包罗史事内中夹说洋务,其说勾股弓较弦等法犹是中国人应有之学,闻其说电气灯,火轮、汽车等项自以为博通时务,其实不成文理,已失圣人立言之本旨。”先生道:“是极!此人做这文章时,其心一味务外,并未尝钻入题中去,且于西人电气灯、火轮、汽车等并未尝亲身目见,亦不过空中摹写。主考房官遂觉新鲜夺目,决意取中。其实此种文章我宁死不做,若做了此种文章,后人翻阅文集较诸佛经梵语尤觉污秽。前人如赵清献公犹以其文集中有不应闹入之语奉部驳斥至今不得从祀庙,何况以外夷诡怪之谈用之应试文字更大得罪于名教。”主宾二人互相议论,学生五人唯华如稍有领悟,其余若无闻见,时见壁间挂钟已打十二点。家人排上饭来。先生原不讲究饭之粗精,菜之美恶。二三口即去了一碗。隐仁系官家子弟,已觉饭米粗糙不能进口。将着细细检出糙粒问家人:“此米可是乡庄中交来的么?”家人回;“是。”隐仁道:“何以不舂舂细些?”又说:“此种糙米老太爷可能吃么?赵姨娘何不另换上好米?”家人不敢开口。原来西溪村家家皆吃鸦片,每年田中所得出产不够开销又大半以吃鸦片之故,皆以肥田种理粟,以瘠田种稻,故所产之米虽舂之千百次亦不能如他处柔软洁白,家人自老太爷以下一家皆好吃鸦片,故不敢回答。

饭罢,隐仁至书架上抽了一本看时系《阑雪堂稿》,一面看—面说:“此种文章方是大利场屋,可惜理法差些。”正说间,门上人传报“先生家有事差人来请。”先生正说文章说得高兴,听得家中来唤,便说扫兴,遂辞了隐仁放了学生怏怏而去。这边隐仁带了《阑雪堂稿》亦不去问父亲糙米能吃不能吃,一路看稿一路进卧房。叫春云将烟盘揩抹干净,自己歪身倒下细心看文,原来隐仁曾在他父亲任上适开京铜捐,捐了一个监生以便南北乡试一心求取功名,家私置之不问不理,由是赵姨娘全无忌惮,运使公又终日昏迷在烟榻上,只说儿孙用功是第一件耀祖光宗之事,因此甚为得意,一切家事均交与赵姨娘执掌。讵知赵姨娘系娼家出身,搽脂抹粉是惯了的。自知人品中中不能超群出众,只一味将脚裹得削尖如苗,瘦若秋菱,虽说执掌家务。其实家事概不觉察。看官须知,大几管家人必须脚勤紧,处处去到,事事留心,方不被下人欺弄。又大凡脚小者步履艰难,高低处稍不留心即站不定,非折损即倾跌,又或恐鞋子被污遂觉不好看,故脚小妇人懒于行动。十有八九家中弊窦却由无人觉察而起,隐仁父子总不知就理。因是年又有秋试,隐仁异常用功,是与先生一鼻孔出气,先生被师母唤回家中去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迂监生赴省求名  老学究临场做梦

却说先生被师母唤回家中去,原来是因乡试盘费不敷,托妻子至岳家商借二三十元,岳父劳伯通已被女婿缠怕了,说:“女儿应该劝劝女婿,一连下了八九回场,至今末中,尚不知死心塌地还要去讨苦吃,况女婿年已四十,却使中得来放主考放学差亦来不及,我不想好处,女儿可回覆他,我之家私系将血汗换来的,不愿以辛苦有用之钱白丢在钱塘江里。”

劳氏道:“女儿何尝不劝过他,他总不听,女儿无奈,只得回家走一回。”    

伯通说:“你不要理他,竟可直接回报。”

劳氏回家不敢明说,又因前日与丈夫争闹过,恐丈夫又怪他无口才,只得说岳父说连年田地收成有限,并无余钱,只送卷资八元聊以表意。先生无奈,当夜踌躇了一夜,次日进馆与隐仁商借,隐仁以先生乡试是一件要紧事,遂慨借了五十元。先生以十元安家,自己带了四十元又欲与隐仁同舟,无非要想隐仁资助的意思。隐仁要舒服不愿同舟。说:“天气炎热。船中人多不便,我去不去尚未定。”先生无法只得与一个朋友搭船,此朋友姓郑名芝芯,亦系廪生,曾中副举,家道中中,待人从无欺骗。这边隐仁辞了先生因禀明运使公要去下场。运使公喜甚,便收拾了无数路菜,又令赵姨娘从银柜内取出英洋三百元交与隐仁吩咐道:“我尝听得人说浙江考举人是要关节的,你若要通关节,或买荐或买连号,或买先誊,或买二三场经文策问,我有的是钱,你要用可打电报来,我即从标号汇付。”隐仁一一答应。

次早即着家人至码头船行中雇了一只开窗起稍的大船。

即前所说“头亭船”,船户许关福知是运使大人少爷,今捐了监生,人人称他为老爷,不敢怠慢,即令船妓小心服侍。此船有妓女二人:一名爱珠。一名素金,年皆十八九。看官知道:大凡妓女,眼界阔大,心地十有九明白,以其往来江湖,凡有大官巨贾眼皆看惯,当下隐仁上船,就知他是个玉里金装不惯吃苦的公子,及至晚间吃饭后又见隐仁开盘吃烟,素金即与他上烟,隐仁说:“我吃惯宝塔烟。若小口不能过隐。”素金勉强打了一口,隐仁犹说太小。吃完后觉烟枪发热。又换过一金镶的蔗枪,素金又代他打了一口,不意此枪系开斗烟多不能受,登时脱口。

素金为其装上又换了一枝牙枪,吃了一口又换,一连换了十数枪方说够了。素金便问:“一日吃几两姻?”隐仁便说:“二两。”

素金又问:“将来人场带去么?”隐仁说:“怎么不带?”素金道:“老爷烟瘾如此之大,只能终日吃烟,场中又无人打烟,又要自己烧姻,烧了又吃,吃了又烧,哪有工夫做文章?”隐仁道:“不妨,不妨。”原来隐仁未曾下过场,其实心中害怕。

不数日到了杭州,即着家人寻了挑夫,将行李搬至运使河下。此处离学台衙门甚近,以便考遗,家人先将寓处找定,付了定洋,隐仁便乘轿进寓,不等被铺打开,即令家人就便榻上,开灯过瘾。次日稍停一日,第三日以后懒于行动。在床上足足烧了四五两咽膏。至第四日下午不得已着家人李升至办考门斗处探问孔师爷任在何处,原来孔先生是本科二等生员,不考遗,一径住在登云桥,离运使河下却有五六里之遥。第五日隐仁便坐飞轿去访先生,谁知住在登云河桥下一小户人家,住屋并无内外进,原为省钱起见只租得一卧房。不但无内外进,并写字案桌亦不能设,当下隐仁访着先生,见无坐处,便将先生邀至一茶馆小叙,先生一面谦恭、一面坐下,便向隐仁说:“此次正副两主考闻得两人均皆讲究洋务,不要又似前科取中那一等荒唐文章,我们却不会做,奈何?”隐仁道:“他是他,我是我,难道浙江一百零四名额数,中式者皆讲究洋务之人,我却不信。”先生道:“洋务不洋务我不管,他只要依着理法做去,做得流行自在快是快爽文章。中也好,不中也好,于理法二字不差失分毫,即以心问心亦对得住”。隐仁道:“如今中举人大半要通关节的,若不通关节,恐明珠投暗,虽金陈复生,刘熊再世亦不能中。”先生摇头不信,指着隐仁笑道:“隐仁兄,休怪我大言不惭了,我下了九次场,足足荐了七次,何尝通过关节,今又第十次,看我显显本事。”隐仁听了似乎半信半疑。两个谈了多时,门外轿夫等不住,家人只得进来请老爷上轿,隐仁一面出店,家人将带来荷包内英洋捞了一元付了店家,找了数百文安在轿下,隐仁辞了先生上了轿,一路如飞而去。回到寓中,早已上灯时候,吃晚饭后过足了瘾,又将文章朗朗读了几温准备去考遗才。

这边先生自隐仁去后回到寓处,懒得自己煮饭,便踱到饭店胡乱用了几口。因日间听得隐仁说考举人须通关节,仔细想想却有道理,又自想:“若真个如此,我们寒士自己妻子尚养不过来,哪有人人皆通关节,内中岂没有寒儒么?隐仁之言,大概是卖弄自己有钱,故意惊吓我胡思乱想。”独自一人坐在灯前,却不禁自言自语起来。不料隔壁有一老人以织绸挑花为业,素患虚嗽,夜间不能安眠,听了多时,起来从板缝中望,望见一人面前摊一本书却又不读,但见低头闭目,似乎有心事一般,知是考客。暗想:“世间最苦的是读书人过考,平时不知吃了多少辛苦,临场又不知耽了几多心思,中了犹值得,若不中则误用聪明,至死不悟,可惜!可惜!此等看不破的,据一省而论,亦足足有数万人,若以此数万人之心思用在别处,虽天下极至万难不能办之事,亦无不成。我从前在外国营生,用西人制造机器,亦算肯用心思,却未见用了心思白白糟蹋,用了心思后必有一种作为,造出一个机器的来一家吃着不尽。不像中国读书人,用了一世心思从不见成了一事,造了一器,三更半夜又要进场,尚然如是之吃苦,可见心思是白白用错的。”一面想一面叫道:“考先生为何不睡?”岂知这先生正在做梦。梦见出榜已中了第十名亚魁。前次同来之郑芝芯正与他贺喜。先生正不服通关节之说,梦中喊道:“如何我不通关节依然中了?”正在高兴却被老人叫醒,吓得一身冷汗,只得答道:“我亦要睡了。”

说罢和衣倒下。窗外已隐隐透了亮光,不觉仍入梦境,梦见自己仍中在第十名。复自己想想:“我不要仍在梦中,此回须要看得明白,方好与隐仁辩驳辩驳。”心中喜极不禁狂叫。其时房东早已吃过午饭,听先生梦中叫喊,弃进房来将先生摇了两摇叫道:“先生醒醒,先生醒醒,青天白日,尚要做梦耶。”先生开眼一看,亦觉羞惭,遂和衣起来。隐仁着人来请,说家中有信来,先生亦有一封家倍附寄在内。先生听说有信,不吃饭便一径跑到隐仁寓处,隐仁正在骂儿子不学好,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  四  回  画船书舫怀同畅    绿鬓红灯志更殊

话说隐仁为何要骂儿子?原来自隐仁及先生赴省乡试,华如嫖兴大发,因无人拘管,日日在外游荡,先时镜如还老实,后来亦被老二带坏。镜如本偷吃鸦片烟,先时尚无大瘾,此回偷了些银洋,还带领老三水如三人瞒了运使公。将码头上头亭船一只只看过一路,老大问老二道:“你嫖婊子要喜欢哪一般的,你且说说看?”老二道:“女子自然以皮肤白润细嫩为先,再如长眉细眼,悬鼻小口,圆颈广颐,此数件是少不得的。”镜如道:“脚呢?岂可不讲究?”华如道:“我看妇人不在乎脚小不脚小,只要有了上数件,便大些亦可。”原来兄弟三人意见不同。老三年纪尚小,不大理会,听大哥二哥如此说亦觉得有趣,心想:“大哥说看妇人要脚小,此话是极当,见妇人脚小,行动走路更觉妖娆妩媚。若要脚大,品貌好的,我们公公从广东省带回丫环除春云外,尚有雪花、玉英,皆是品貌极好,可惜脚大,走路如男人一般,有何趣味。”

兄弟三人一路谈来,末后检了一只,此船妓女共有三人,也有大脚,也有小脚。老大老三喜欢小脚,便与小脚妓女说笑,老二则与相貌生得好的说笑,两脚足足有七八寸。此妓名招风,生得长眉俏眼,皮肤滑腻如油,行动如行云流水快利便捷,原有大脚一种好处。两小脚妓女一名翠琳,一名爱琳,翠琳自六岁买上船故又名六岁头。当下老大即说脚小的好处,招风听了不服,将脚伸了一伸冷笑一声道:“依你说天下大脚妇人是没用的,请你说说脚小的好处。”老大说:“脚小头一件站在人前不讨厌,妇人以温柔轻盈为主,脚一小四字皆全。若夜间同睡,压在身上亦不觉呆重,岂不是好?”招风说:“你所说之言,妇人脚小只不可男人喜欢,全无用处。我们做妇人的,要自己想想,若一生一世不动不做,脚裹得小尚不吃苦。若说要做事,要赶路则大脚件件便宜。我再有一说,我们浙东金华衢州深山中有一种徐客婆,其女子向不裹脚,能耕田,能筑地,起房屋,挑重担均系女子,故深山中处处开垦并无荒田荒地,近年来不知增了官府几多钱粮,各家妇人亦不知挣了几多家私。若照徐客婆看看,天下妇人若皆不裹脚,正如孔夫子说‘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大脚妇人尽皆变为农夫,于国于家两有稗益。”招风末说完,翠琳已将老大拉至房舱中,歪身将老大压在铺上。自己便盘腿在铺上,将一只小脚伸入老大怀中,老大见了肉酥骨软,用手捏了又捏。翠琳唯恐其坐不久时生意不能到手,又叫老三亦来坐,于是爱琳将老三推进房舱,在对面铺上倒下,便将小脚搁在老三腿上,老三从未见过,似觉面红心跳,这边招凤与老二顽了多时,在外间炕上两人对口各相取笑,老二用于摸乳,招风斜着眼笑道:“老二,你不怕大脚讨厌我便嫁你。”

老二说道:“真个嫁我,要几多身价?”招凤低声道:“此时不能脱身,要过两年,为我娘嬷做了两宗若大买卖,然后才肯放我上岸。”

这边考大老三被翠琳,爱琳迷住,未到黄昏,老大道:“老二,我们吃一桌正饭,回城如何?”老二道:“很好。”翠琳便通知后舱摆饭,后舱答应。不一时摆上一桌正菜来。兄弟三人各各站起,一人手上拉一个随便坐下,招凤便说叫陪花,老大老三皆不熟悉,老二便说叫会喝酒的来,水手去了不多时,便背了一个名叫关凤,生得面如满月,丰腴秾丽,骨弱肌香,裙底却是大脚,问了姓名后便坐在老二身边,老大不大理会,只与翠琳顽笑,老二指着叫来的关凤向老大道:“你总爱脚小,全不在他处讲究,此人可生得好么?”老大道:“此可叫做半截观音。”关凤听了不耐烦,招凤便帮着说道:“我们皆是脚大的讨人嫌,老大你可把小脚供在香火堂做了祖宗何如?”翠琳、爱琳听了亦帮着说道:“别人小脚与你何干?老二你爱脚大将来可讨他一个能种田凿地。大脚省得家中养牛。”爱琳末说完,关凤二人皆生气,说:“我们脚大能跑路,譬如有急难,听得人说这两天长毛信息紧急,江西有两县已失守,妇女遭难者不计其数,均系小脚,若大脚早已跑走了,我们如有长毛到来,小脚妇人跑不动均系杀头鬼。”二琳听了大怒,抢在自己船上不好发作,便与老大豁拳,关凤即与老二扯马,老三便与翠琳猜子。徐徐各有酒意,招凤便叫取琵琶来唱了一套“小进宫”,爱琳唱了一套“七十二条心”。关凤见老二一手拉住衣襟要摸他,一手又插在招凤怀中便唱了一套“满江红”,内有两句是“一枝树儿东西摆,见了女人个个爱,冤家,冤家,哪有良心在。”老二听了笑了一笑。这边老大老三缠住翠琳,因翠琳脚小而且端正,脚背贴平,脚尖中翘起实觉可爱。老大将脚挑起翠琳小脚在凳底荡秋千,老三又要将翠琳小脚拉过去,翠琳任他二人胡缠。不一时,琵琶递到翠琳手上,翠琳亦便唱一套“满江红”,内有两句是“一样树儿开不得,两样花丢不掉,你舍不了他。”合席皆大笑起来。

不一时大家唱完散席,关凤仍叫水手背回,再看表时老二道:“了不得,时已三更多天,不能进城,只好在此顽顽。”老大便道:“我不久要吃烟,因顽耍忘记,此时可要不得了。”翠琳因与老大打烟。招凤有了酒兴,躺在外间炕上口口声声叫老二走来有话说,及至老二走来面前却又无话,将手紧紧握住老二手,老二会意,便挨招凤躺下,这边老大正在吃烟,手上有一只玻璃翠镯子被翠琳看见,翠琳便道:“赏我。”老大不应,翠琳见他不肯,便将头滚到老大怀中,一手将烟盘推开,将手低低提着老大耳朵问道:“你既爱我,是真心是假心?若是暖心,早早走开。”一只手却紧紧搂住又说:“若是真心,为何不与我翠镯?我是不依的。”说了又将小脚撩动。老大心动。欲要放胆,恐翠琳高声叫喊,又听得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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