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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百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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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被天申的小油手一抱,又报销了。”我郁闷之极。

“你喜欢那两身衣服?”他饶有意味看看我,问。

“那可是我最好看的衣服了。”我心里真是要为我苦命的袍子默哀三分钟了。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他仍旧低着头往前踱步,面色有些凝重,喃喃道,“皇阿玛圣体愈不如前了。”

我想到康熙颤抖的右手,感叹,“皇帝真是可怜人呐!”

“可怜人?”他住了步子,转头诧异的看着我,“你说,九五之尊,是可怜人?”

因见他并无怒气,我也放大了胆子,“是啊!可怜人!世人只见其人前辉煌,又有谁知道背后的忧伤?”

“忧伤?那可是万民的主宰。”他面无表情,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下意识的拈着扳指。

“是主宰,更多的,却是重担。天下万民都指着那个位子上的人呢,若他贤,众生安泰,若他愚,神州暗淡。辛苦活呀!”我叹了口气,摇摇头。

“呵,依的你说,这众人都看着的位子,倒是不值当一争咯?不如让贤,反显得有德行。”他冷笑道。

“倒也不可一棍子打死,”我想了想觉得这样回答,会比较好。

“怎么说?”他追问。

“那就要论一论,这去坐的人的心思了。若是仅为做那主宰而去,却是有些不值当。”我顿了顿。

他不等我接着说,又抢着问,“如何值当呢?”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心里整理了一下话语,使用这个年代的说法,肃然答道,“富有才德,以神州万民为念,求功于社稷,为百姓谋福祉,续祖宗之基业。”

“固有才情,但争者,未免被疑失德呀!”他叹气。

我忍不住反问,“难道,放任昏聩猥琐之徒,御马紫禁之巅,自己却躲进小楼坐享富贵荣华,这倒叫有德操?”

他默默注视着我,身子一动不动。我去看他的眼睛,企图从眼神中,窥测他的思想。可是,那眼睛后面,永远好像还有一双眼睛。却怎么也看不透。反而有些被它吸了进去的感觉。

赶紧抽回视线,微一躬身,向他告退,往自己屋子去了。他也自往前殿去。

脚下往屋里走着,脑子里却走了神,适才居然与雍正枉论起争储之事,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说时,我是站在余星辰的视角看的。余星辰向来觉得有才能的人就该上,无才能的人就该下,想当初,对着无才无德的顶头上司,余星辰就敢公然与高级合伙人面谈,要求取而代之。好在时运相济,借机上位,升格为项目负责人。

估摸着,年映荷是绝不会作此看法的。想着想着,越来越觉得后怕。

心里揣着事,低头慢步向东走,都到了屋前。忽的惊觉,想起弘时弘昼那档子事来。心想:不好,怎么把这档子事给忘了。转头又快步往前殿去。

才刚走出几步,老远就看见弘昼踉踉跄跄往这边跑,见了我,便似见了救星一般,往我身后躲,道,“额娘,姨娘说,阿玛要打我。叫我上您这躲躲。”

凝雪过来拽开他扯着我下摆的手,“我的好阿哥,你干了那些个好事,躲哪里躲得过去。”

我蹲□,安慰他,“别怕,有额娘在,定不叫你阿玛打你。”

这边厢夸着嘴,那边厢的石板路上,雍正大步流星的就来了。

“天申,过来,跪下!”雍正的脸色真真的吓死人。

我站起身来,给雍正粗粗行了一礼,拉着天申的小胳膊,把他藏到自己身后,“王爷,天申虽是不懂事,可也已经知道错了。今日,看着我的薄面,就别打他了。”

“薄面?你有什么薄面?”雍正眼带笑意看向我。

“我……我……我今日接驾表现还不错吧?”想了半天,好像也就是这件事情还有点小功劳。

他半侧过身,看向湖上,沉默了一会。才道,“好,可以不打,但却不能不罚。那就与弘时一样,罚跪吧!”

我抿着嘴,咬着下嘴唇,低头看看身后的弘昼,安慰他,“额娘觉得,罚跪比挨打要好。”

弘昼虽是不满足,但也觉得这个结果他也可以接受,低着头,拿脚尖轻轻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说:“那,好吧!”

说实话,我心底里是很反感对小孩子的体罚的,除非这个孩子实在十恶不赦。我小时候犯了错,妈妈从来不体罚,要不罚背诗,要不罚练字。对了,罚练字。

“体罚终是不好!王爷,不如我们罚天申练字吧!就罚他写一百幅兄友弟恭。如何?”我试探的问雍正。算着一百幅兄友弟恭也就是400个字。不多。

他可能也觉着这种惩罚方法颇为新鲜,虽未回答,却已微微点了点头。

弘昼见状,忙道,“额娘,天申觉得,跟练字比,还是罚跪好!”

“就罚练字。五百副,兄友弟恭。要写得好!”做爹的一锤定音。

“啊!?”弘昼惊呼。

“别怕,回头额娘也帮你写几幅。”我拍拍弘昼的小肩膀,轻声安慰他。

可谁知,他不领情,反倒苦笑着抬头望我,“算了吧,就额娘那个字。说不好,害我又被多罚几幅。”

“咳……咳……呵呵……嘻嘻……”凝雪、春妮都忍不住笑起来。

我有些尴尬,脸上颇为挂不住,撇着嘴苦笑。瞄瞄雍正,见他那边厢也正拿拳挡着嘴遮笑呢。

“切……”我不服气的摆摆身子,我的字怎么啦,要是换成硬笔书法,你们都不是我的菜,死弘昼,我帮他,他还出我洋相,遂向他道,“天申,还不赶紧去练字?要不(W//RS//HU),五百副,几时能交差?”

“哦。”弘昼也自觉说错了话,悻悻然的低头走了。

孩子走了。孩子他爹却不走。反倒向着我屋里去,进屋也不等我让,一屁股坐在榻上。

我也跟进去。凝雪、春妮忙要上来奉茶、端果。

雍正只是挥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凝雪、春妮遂带上门出去。我见他手里没茶,走到书桌边倒了一小碗奶茶给他,问:“怎么,有话说?”

他饮了一口茶,抿了抿嘴,有些责备的说我,“你当真也是偏心的太过!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先动的手,可倒罚别人的孩子跪在大日头底下。自己的孩子呢?却连罚跪也舍不得。”

老天爷,什么时候弘昼成了我的孩子啦。我虽说的确有些偏心,但我让弘时罚跪,是另有深意的。他不明白而已。

忍不住,坐下来,对着他呼噜呼噜把那日弘历弘昼落水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他坐在榻上,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由青转黑。太阳穴边青筋暴起,突突在跳。

待我说完。只听得“哐啷”一声,他摔碎了茶碗,踩着愤怒的脚步离去。

凝雪、春妮见他愤然而去,慌慌进来,问我,“福晋,怎么啦?王爷怎么生着气去的。”

我指指砸碎了的茶碗,说“没什么打紧的事,不过是王爷嫌我偏心太多。快收拾了吧!”

春妮出去拿簸箕,凝雪一片一片捡着地上的碎瓷片,“这天申阿哥胆子也太大了。皇上来的日子,竟敢打架,真是胡闹!”

我心想,他有什么不敢的,据史书记载,都到了乾隆年间了,他也老大不小,居然就敢跟宗亲讷亲在朝堂上大打出手。乾隆碍着母亲,都不敢处罚他。心里想着,脸上禁不住就挂上了笑,说,“他有什么不敢的,他就是那么个人。以后等他大了,你们才知道什么叫胡闹呢!”

“奴才看,再叫福晋这么惯下去,等阿哥大了,都敢揭紫禁城的殿上瓦咧。”春妮拿着簸箕进来,说道。

咦,难道,弘昼的天不怕地不怕,竟是叫我惯出来的?!不可能!

收拾完地面,凝雪、春妮关了门,伺候我换衣服。

春妮取过被弘昼抓脏了的那件圆衽荷花氅衣,可惜的摇摇头,复又想起什么,说道,“福晋近来却是变了,以前从来都不管府里的事,今日,竟为了阿哥冲撞王爷。”

“是吗?我以前不管吗?不管是不对的!”我嘴巴里狡辩,心里却暗暗道,原来我已不自觉的成了这个家的一员,忘了自己原只是一个“客人”。

☆、第七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上)

时间走到了八月,热河比我一直居住的南方凉快不少。日前,已觉不再那么憋闷。康熙带着皇三子、十五子、十六子行围去了。随行在热河的老四、老八、老九都被留了下来。

每日晌午后,我仍旧与弘历弘昼一道练字。弘时自那日见过一次后,竟再也未见。

至于我的非硬笔书法,练来练去,还是如同蟹爬一般,只比原先略略好了一些。也怨我自己,呆不住,写个几张就写不下去了。

搁下笔,倚着亭栏坐下,抱过琵琶。与我长进几乎全无的毛笔字相比,琵琶技巧却是突飞猛进。现下,已经能够弹出好几首整曲来了。

倚着亭栏,弹拨了一段《塞上曲》。觉着练字导致的憋屈稍稍好了一些。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弘历吟诵道,说,“额娘弹得真好听。”

我冲他笑笑。他还小,怎么会懂得那曲子的深意。这个曲子我只敢在白天弹拨,夜深人静之时若是弹起来,就会忍不住落泪。那离乡背井的痛楚。小孩子是不会明白的。

“想父母了?”雍正踏入亭子,可能是寻着琵琶声来的,“你这琵琶,学的可真快。开头还叮叮咚咚的甚是烦人。不到两个月光景,却能成曲了。”

“原就是会一些的。”我放下琵琶,向前向他行礼。不知是他懂得曲子,还是听懂了我的心思。

“老八家的又谴人来请你了。换了衣服,去吧!”他把手里的拜帖递给我。

去爱兰珠那,是我最开心的事之一。好在她也十天半月的谴人找了由头来请。接了帖子。满心欢喜的换了衣服,让奴才们套了车送我。

◇◇◇◇◇◇◇◇

车刚进园,我便迫不及待的从车上一跃而下。引得凝雪、春妮一声惊呼。不顾她们,欢天喜地的往爱兰珠的屋子跑。

每次来这,都有一种身心释放的感觉。在这里不用太过顾忌礼节。八阿哥不似雍正这般严厉,情感很朴实,对于爱兰珠,他从不苛求她以夫为天,举案齐眉。他看她的眼神里,填满了爱恋。

而且他府里的人事也要简单很多。他来热河不带孩子,不带妾室。园子里除了他,就只有女主人爱兰珠。

来的多了,甚至于会觉得,在八阿哥心里,可能会认为,男女是平等的。

爱兰珠大约是听到了下人们追着我跑的声音,从屋里迎出来,远远看见我在跑,就大声笑起来,一边喊着,“慢点!小心别摔着!”

她边嚷,边让贴身侍女白哥赶紧来扶我。

若是按照余星辰的年纪,爱兰珠与我的年纪可谓相仿。但是,年映荷却比她整整小了十几岁。所以,她既把我当妹妹,又拿我当孩子。

我撒欢的跑着,每次来这都有新鲜玩意儿等着。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心里好奇的很。

跑着跑着,突然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下。只听着耳边一阵嘈杂,丫头仆妇们大呼小叫。还听到爱兰珠惊叫着跑过来,骂着下人们。我的神志是半清醒的,只是身上瘫软,心口发闷。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我捂着前胸,大口喘着气。爱兰珠吓得脸色煞青,扶着我站起来,不住的责备,“让你慢点慢点,下次可不敢这么跑了啊!”

“心里想着,你来叫我,定是有什么新鲜物件。巴巴的想早点见着呢!呵呵。”我喘着粗气回答道。

她见我没事了,复又笑起来,“今日没有稀罕物件给你看。今儿叫你,是来看大夫的。”

“看大夫?”我满是诧异。随着她往屋里走。

她见我还是喘着气,不敢快走,慢慢扶我移着步子,“老十四差了人打京里送来一个大夫,说是医术精湛的紧。就是宫里的老太医们十之八九也比不上。因是得了老十四天大的恩德,方才相熟。”

进了屋子,白哥奉上茶来,爱兰珠先上了一杯给我,方才自己取了,才接着说,“十四弟说他八哥自打上次一病,身子骨一直不好,所以让人送了来,给瞧瞧。说是顺便也给你诊诊。依的我说呀,竟是他八哥是顺便才是。怕是这个大夫,就是为了你请的。”

“好端端的看什么大夫?”我已经缓了过来,大大喝了一口茶,回道。

她微嗔的瞪了我一眼,“看你刚才那个样子,觉得老十四这个大夫送的好!”

两人坐着说笑了一会,爱兰珠叫了白哥去请大夫来,一面领着我进了东次间,命人放下珠帘来,让我坐在帘里头。帘外头放着一张紫檀方几,方几边端来一张圆凳。

不一会儿,白哥便引着大夫进来,爱兰珠满面堆笑迎了上去,对大夫说道,“乐二爷,这帘子里头是我妹子,年纪虽轻,身子却不大好。请您给诊诊。因不曾出嫁,面子又薄,故拿个帘子挡挡,您别见怪才好。”

大夫也是颇为客气,“福晋哪里话?连日来蒙福晋照顾。既是格格说身上不大好。福晋又放心学生,学生就给看看。”说着就坐下来给我把脉。

把好了左手,把右手。把完了右手,又要换左手。足足把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方问道,“格格平日是否容易气短?惧热却又畏寒?”

我还不及回答,爱兰珠忙忙应道,“我这妹子却是如此。”

大夫又沉吟片刻,再问,“格格平日饮食可好?睡得可好?月事可准?”

爱兰珠又抢着道,“我这妹子吃东西,心凶的很,看着什么都馋,都嫌少,可吃不得两口,就撑得吃不下了。夜里睡觉么……”

这会她想答也答不上了。可立马,明白过来,看向凝雪。

凝雪忙回道,“格格夜里睡得熟,可不安稳,翻身惊觉甚多。月事倒是准的。”

这大夫半晌不说话,欲说,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爱兰珠何其精明,向下人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仆妇们呼啦啦的都退下,屋内只剩白哥、凝雪、春妮。

“乐二爷,您有话自可明说,即便是说错了,我也定不怪罪。”爱兰珠亲手给大夫上了一杯茶,说道。

那大夫站起来,先向爱兰珠作了一揖,直直立好,方才回道,“回福晋,依学生看,这位格格竟不像是未嫁之人。不但不是未嫁,还当育过小贵人。”

屋里五个女人都是一怔。

还是爱兰珠先醒过神来,笑笑的给大夫行了一礼。大夫吓得,慌得侧过身去,哪里敢受贝勒福晋的礼。

“怪不得十四弟千里迢迢特特送了您来,当真是神医。且受我一拜吧。”爱兰珠示意大夫坐下回话,“我这妹子却是已出阁,有过一位千金。您且说说,她是个什么病症?”

大夫在椅上欠了欠身,缓道,“这位格格是打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内弱而气血不足,加之往年当有气郁结于脏腑,看来虽近日有所调养,表症稍减,然……”

我也不是很懂他说的话,不过,依我看,这个年映荷的毛病,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我真是要感谢老天爷呀,那天救弘历弘昼,没有让我病发,淹死在湖里。太危险了。

爱兰珠听的比我还仔细,频频点着头,待大夫说完,便接了上去,“我这妹子,原先脾性却是不好,一丁点的事,放在心里排解不开,再遇所嫁非人,常年气郁不开。最近性子竟好了许多,故而表症有所消减。还请您裁夺着给用些平温之药。”

爱兰珠说着,亲自摊开早早备好的纸砚,请大夫开方。

那大夫恭恭敬敬速速写下药方,又说了许多需要注意之事项,便告退出去了。

大夫出去后,爱兰珠才过来挑帘让我出来。如获至宝般捧着药方,拿嘴吹干纸上的墨迹,方交与凝雪,吩咐道,“好生保管,叫奴才们抓了来仔细伺候福晋吃。若是福晋病好了,我当重重赏你。”

吩咐了凝雪,她才过来拉了我的手,说道,“好好养着!听我的!天大的事情,没有身子大!再不要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情,跟自己过不去。心里烦闷了,或可来我这里,或可叫人拿帖子来请我。”

我顺从的点点头。心里琢磨,她对我如此之好,是因为十四阿哥吗?如果她现在就知道,康熙五十七年,也就是明年开始,八爷党就会全盘转为十四爷党,她还会如此对我吗?她如此爱着她的丈夫,那样的结局,她会接受吗?将来,雍正登基,那么无情的打压她的家庭,她会恨我吗?不知道。一切都不知道。

◇◇◇◇◇◇◇◇

中秋近在眼前。天上的月亮就快圆了。狮子园的夜是美丽的、宁静的。虫儿低鸣,雀鸟还巢,湖面映月,桂树飘香。

第一次,没有带着凝雪、春妮,独自走在园子里。今晚,特别想自己静静。走至一颗桂花树下,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从月亮里,我模模糊糊看见了我的亲人们,妈妈手里提着拖鞋,打开了家门,站在那个门洞里,探出大半个身子。餐桌上放着煮好的芋艿,烤的酥脆的烤鸭,玻璃汤锅里煲着浓香的热汤。

可惜,她再也等不回来她的女儿了。

“妈妈呀,对不起。你一定要坚强啊。”永别了,我的亲人们。

又模模糊糊的,我看见了他。我问他,“你知道吗?在这里,在三百年前,居然有一个伟大的未来帝王,跟你长得如此相像。但是,你们只是长得相像罢了。”

他笑着摇摇头。

我又想起了,多少年前的一个秋夜,桂花树下,我们两人并身站立,相约之后年年桂花树下看秋月。我问他,“你还记得吗?你对我说,你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的。”

他又是微笑着摇摇头。

看着月亮,我的眼泪悄悄地挂了下来。这样的夜晚,是最易相思的。我们两个隔着三百年光阴,可能,此生,再也难见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喃喃的吟道。我问自己,我要去哪里寻他?从前,还可以期望天公作美,让我在哪个工作场合,不经意的与他巧遇。现在,却连这点盼头都没有了。

我放任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然后从下巴颌上滴落。永别了,我曾经的爱人。

“不用上穷碧落下黄泉,回京就能见着了。”一个恼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第七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下)

我抹了抹眼泪,恨恨的回身瞪过去。用尽我想象中最恶毒的眼神。

只见雍正也是独自一人,立在一片银白的月光下。双手背于身后,与我一样,抬头看着月亮。自说自话的说道,“我说,不用那么辛苦,上穷碧落下黄泉。回京不就见到了?”

回京就见到?难道,他知道十四阿哥跟年映荷?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不是应该最后知道的才是他嘛?

“你,知道?”我诧异的问他。

“不是那晚你自己说的嘛?”他挑挑眉。

“哪晚?”我问。

“你寻短见那晚。”他低头以几乎低到听不见的声音回答,说完又沉吟了一会,才说,“那晚我也有不对。不该叫你去死。”

“你,是你叫我去死的?”原来是他逼死的年映荷。我心里恶心至极,恨恨道,“既不能接受,又为什么娶进门?”

“皇阿玛指婚,你要我抗旨吗?”他反问。

“不是你求来的?”我一直以为是他为了拉拢年羹尧向康熙求赐的婚事。难道是我冤枉了他。

“你可是未选的秀女,你道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自己去求赐婚。”他颇为不屑。

“实话?”

“实话!”

“奇怪,那皇上为什么平白无故赐一个侧福晋给你呢?”他们这些心眼多到跟星星比的主,我实在猜不透他们的心思。

“恐怕是因为顾忌老八吧。老八的势力实在太大,皇阿玛此举意在瓦解结党,平衡势力。”他如此坦诚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为什么,告诉我?”我不再只是侧头看他,转过身去,与他面对面。

他低头习惯性的拈拈扳指,“不想你恨我。我脾气不好,易怒,那晚激怒之下,气急而已,不是真想让你去死。你既不愿做我的侧福晋,那就权权算做一家人吧。”

“你,真的可以接受,我只是做个摆件?”我心里还是有些不信。

他笑笑,道,“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过是多养一口人,一口饭而已。”

“唉,”我叹了口气,想起了跳水救人,想起迎接圣驾,想起给阿哥拉架,“您这口饭,哪是白给的呀?!”

“呵呵……,”他看看湖面,也笑起来,“那就不说白养,就算我,府里多了个妹子吧。”

“妹子可是要出嫁的。有一日,你也能像嫁妹子那样,把我嫁出去吗?”我挑衅的一抬头。

“只这不行!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只要不违背妇德。别的,都随你!”他仍旧背着手,扔下我走回前殿去。

他这般以诚相待,倒叫我也不想骗他,我叫住他,“王爷。”

“嗯?”他停下脚步。

我想了想方道,“我刚才想起的不是十四阿哥。”

他转过头来,听我说话。

“只是一位故人,他与王爷甚为相像。”我说。

“一母所生,岂能不像?!”他好像认死了就觉得我在想十四。

月色里,他带着自己孤独的影子,一步一顿的背着我走远。

◇◇◇◇◇◇◇◇

年映荷上吊那晚,她跟雍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一定要知道。想着,我回头就往自己屋里走。这个事只有春妮知道,再无别人。只有去问她。

“春妮,春妮……”还未进门,我就叫道。

凝雪迎出来,见我慌急慌忙的,回话道,“福晋,春妮不在屋里。煎药去了。”

“去叫回来。”我吩咐。我一刻也不想等。

“是。”凝雪应道。忙转身叫了个小丫头子往外头跑,叫人去了。

我进屋坐在榻上,顺手拿起桌上的团扇一阵狂扇。心里燥热的很。

等了许久,小丫头才带着春妮回来。

我屏退了其他人,独留下春妮一人在房里,方才问她,“春妮,那天晚上,你可在场?我与王爷,究竟说了些什么?”

春妮故意装着傻,“福晋说的是哪天晚上啊?”

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骗的过我才怪,我虽不能跟康熙、雍正比,可我好歹也是玩心眼的主,捯饬捯饬她足够了。

我干脆明说,“我寻死的那晚!”

“那日,春妮并不在房里。”她回道。

我厉声道,“不许说谎!我寻死时你不在,我与王爷争吵你也不在吗?”

她吓得咕咚跪在了地下,“回福晋的话,奴才不敢说。”[小说网·。。]

“你给我细细的说。”直觉告诉我,那天晚上的事,我一定要知道。

她梗咽的说起来:她如何在门外听到年映荷与雍正争吵。年映荷如何将与十四相恋之事和盘托出,如何说自己生不如死,又如何悲恸说出自己不愿再做侧福晋。后来,暴怒之下,雍正又如何说出“不愿做侧福晋,除非你死”的话来。

她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我过去扶她,“你起来吧!”

却被她一把抱住,她跪在地上哭着哀求,“奴才求求福晋了,天大地大,没有自己个的命大,福晋无论如何,不可再寻短见了!”

我用力把她拽起来,向她保证,“你放心!那样的傻事,我不会再干了!”

谁知她浑身瘫软,又坐到了地上,抱着我的腿,一阵哀嚎。

哭了好一会,她才止住了。

我低□子替她抹眼泪,问她,“你还有什么没说的,今日也一并说与我吧。别等我下次一一再问。”

她道,“真的没有了。奴才是福晋出嫁时,才跟了来的,福晋未出阁前的事,却要去问凝雪姐姐了。”

◇◇◇◇◇◇◇◇

一日,正坐在屋里发呆,想着,年映荷、四阿哥、十四阿哥,这三个人的悲剧,究竟是谁的错。开始觉得是康熙的错——乱点鸳鸯谱。可想着想着,却又觉得,只能说是这个时代的错。

发着呆,见凝雪打外面领着个丫头进来,那丫头手上托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摞衣服。

凝雪带着丫头向我行礼,说道,“福晋,王爷谴了人来给福晋送新做的衣裳。”

她身后的丫头,又一屈膝,方说,“王爷说,请福晋试了尺寸,如有不妥,让人再拿去改。”

我起身走到里间去,春妮关了房门。凝雪带着送衣服的丫头跟在后边,进来伺候我试衣。

“福晋先试哪件?”凝雪问。

她问了,我方抬眼去看那一摞衣服。抖出第一件才发现,这个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件圆衽绣荷花半枝莲暗花缎底氅衣,衣服是新的,但是与原来那件一摸一样。

再看第二件,正是那件右衽晕绿缎底绣蝴蝶的。

复又看见下面还有第三、第四、第五件。一一取出来看,第三件是湖绿缎织兰芝花样绣蝴蝶的夹里氅衣,正是秋天要穿的。

第四身,是青色缎地镶边如意马甲,内衬同色缎底人字襟绣荷花氅衣。

最后一件最是好看,我见过爱兰珠有一件相似花色的,却没有这件这般雅致脱俗。淡牙红流线纹缎底上绣着兰花式样。袖头、领口,滚着织金暗纹锦缎。

一件一件试过,尺寸都刚刚好。

待最后一件上身,才看见托盘底部的信札,封套上没有写启信人,我拿起来看,信封并未加封。随手抽出信纸,就一张纸,上书四字:赠一家人。

我忍不住笑起来,“呵呵。”想不到,这传说中冷面的君主,还有这等冷幽默。

送衣服的丫头见衣服尺寸都合适,便告退要走。我暗示凝雪拉住她,打赏了银两方才送出。

看看五身衣服,那第一、第二身,居然与我原来的分毫不差,遂问春妮,“春妮,王爷可曾来取过那两身旧衣裳做样子?怎么做的这般一摸一样?”

春妮笑着过来回话,“哪用来取样子。原来那两身,本就是王爷想出来,让人做了,送的。”

怪不得原来年映荷说死也不穿那两身衣服呢。原来是雍正设计了送给她的。看不出来啊。雍正还有这个才能和雅兴,设计衣服给美女穿。

忽的想起一件事来,一把抓住春妮,“你不是说,没有别的事情没告诉我了吗?那这件呢?”

她笑着狡辩,“这件不算。”

“怎么不算啦……”我跟在她后面不依不饶……

作者有话要说:静若絮语之星巴克的下午茶

两个自诩文艺小女子,两杯Grand的太妃榛果拿铁,或一个小时的倾谈,或几十分钟的小聚,于是乎,就有了这么一个《一别百年》的故事。

早春是个爽快、大大咧咧的女孩,因着职业的关系,平日里好似严肃无情,实则细心又温暖。她总说自己是初春里头出生的,因而带着早春的冷意。而静若总觉着,她的暖足以盖过她的冷,而她的才思她的腹中诗书,更是很少有人可以比拟的。

任何的事情总会有因由,而《一别百年》的因由,则是对于年妃的好奇。好奇这个年羹尧的妹妹,好奇这个雍正最小的侧福晋,和雍正之间,会是怎样的一段故事?而这种好奇,在得知年羹尧原属八爷党之后更是到达了顶峰,一个嫁给四爷的八爷党家人,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于是,不懈地翻查历史,于是,不死心地想找出更多关于她的记载和线索,可是一切都少得可怜,断断续续,无从串联。那么,究竟她会是个怎样的一个人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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