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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百年-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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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一枕黄粱?
“快些来坐吧!等得酒都冷了。”九阿哥不耐烦的哼道。嘴里哼着我,眼却直直往我背后寻去,旋即,那眼安心的找到了落处。我仿佛看见了他嘴角的轻笑,有些甜,又有些涩。
我往末座上坐了,桌下的手立刻被一阵火热拢住,一抬头,正好是他炭火一样的目光。有些心神荡漾,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的覆上他紧握住我的大手,朝着他若有似无的嫣然一笑。
爱兰珠站起来给众人斟满了酒,举杯道,“来,干一杯,祝十四弟早日奏凯而归。”
我抽了手,举杯欲饮。
十四阿哥一把将我拉住,道,“我替你饮吧。”
我抚开他的手,道,“不用,今天我自己喝。”说完,一仰脖子,一杯烈酒顺着干涩的喉咙淌进空空如也的腹中,辣辣的,凉凉的,到肚子里才能觉得那温度乍起,烫热了心肺。
九阿哥从未见过我饮酒,高喝一声,“痛快!”自己也一饮而尽。饮罢,横了横酒杯,示意酒已喝尽。才说道,“十四弟,你此一去,若是需采办些什么物件,或是要紧之人,须要自己人出官的。可来信告我,银钱上,不用你担心。”
十四阿哥一举杯道,“那就多谢九哥了。只是,皇父年高,好好歹歹,你须时常给我信息。”
九阿哥答道,“这你自不必说。”
酒过三旬,众人皆有些微醺之感,门外的雪,却是越下越大。天色也暗了下来,爱兰珠让人点了殿内的宫灯。昏黄的灯光映在碧绿的纱帘上,照得周遭犹如梦幻。
一时间,殿内一片寂静,大家都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十四阿哥看了眼春妮抱着的琵琶,问道,“你上回说要练好了琵琶,弹于我听。今日可练好了?”
掸了掸袍摆,我站起来,回身抱过春妮怀里的琵琶,微一躬身,幽幽道,“十四爷见笑了。”于是,并不去方才的座上,举步走入次间,坐在窗下,搁了腿,架起琵琶。深吸一口气,拨动银弦,丝乐阵阵而出。我合着那乐声悠然唱到:
月色正朦胧
与清风把酒相送
太多的诗颂
醉生梦死也空
和你旷野驰骋
我曾记得
乱了分寸的心动
如果只有这首歌
能否让你轻声和
醉清风
他原本坐在外间,凝神静气听我弹曲,不料却听到我的歌声骤起。缓缓起身,有些微醉,飘忽着脚步,撸开纱帘,走近次间来,坐于对面的紫檀椅上,凝视着我。眼中有惊有喜有诧异,还有几分感动,几分流连,几分惆怅。
一段衷曲怅然而过,我又歌道:
梦境般虚有
琴声一曲相送
如此这般情浓
风花雪月颜容
夏夜泛舟湖上
你曾记得
乱了分寸的心动
送君此去意匆匆
十年相守的情衷
再相逢
渐渐的,外间的其他人都悄悄退去,只剩下我和他。我动情的唱着:
是我忘了太多
漫天烟火下的初次相逢
如果
还有一盏烛火
燃尽我
浮华世事
重新来过
到白头
尾曲尚未弹罢,他便一个箭步跃到我跟前,抢过琵琶扔开,把我牢牢揣进怀里。揽过我的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又变得清晰可闻,衣衽上滚着的貂鼠皮毛在我脸上蹭动,带来温热的轻触。
“到白头。”他喃喃低语。
“到白头。”我应道。我侧过脸对着他,鼻尖传来他身上微醺的酒气,双肩上感受着他微烫的坚硬肌肉。我凝视着他,说道,“十四爷,你此去经年,在外带兵,切记戒骄戒躁,小心行事,不要叫身边的人抓着一点错处才好。须知,今日你是贵极一时的皇子,他日,你若失势,此刻看着不起眼的人,告起刁状来,可是麻烦之极。”
他双手将我搂得更紧,带着酒气说道,“不说那些烦扰人的不吉利话。”
我靠回去听他的心跳,答道,“好。”
他轻轻唤我的名字,“映荷。”
“嗯?”
“你可是答应我了,守着我,弹十年琵琶给我听,”他低头,埋首到我的脖颈里低语,“我好想,能一直听你给我唱曲。答应我,不要再唱给别人听了。”
我拿额头轻抵了下他的,笑着说,“我只为你一人歌。”
“真的?”他拉开我与他的距离,瞪大眼睛望着我的脸。
“嗯。”我肯定的点点头。
他又紧紧搂住了我的腰和肩膀,深深把我藏进他的怀里,好像生怕有人来抢走我一样,怅然说道,“唉,只可惜,我此一去,不知我们何时才能相见了。再听你的琵琶,更不知要到何年?”
我挣开他的手,想去取琵琶,说道,“那我现在就再弹一曲吧。”
却被他猛地拉住了手,他翻过我的手来,把他的嘴唇往我手心里贴去,我的皮肤接触到他湿湿热热的嘴唇,感受到他鼻子里急促呼出的热气,那感觉苏苏麻麻的,温馨无比。
他顺着我的掌纹,一路吻到我的手腕上,脉搏上。我伸出胳膊去,轻抚他的耳鬓,我的手在抖,连带着身体也在颤抖,连嘴唇都止不住哆嗦着。
他一手揽住我的肩膀,右手板起我的下巴,与他对视,他的眼里尽是温柔,不同于往常的他。平日里的他,是霸气的,霸气里带着一丝淘气,耍赖,甚至于还有些不讲道理。此刻的他,是如此不同,脸上身上,围绕着一种不可言喻的温情,就像是温酒的热水。
不同于以前滚烫的吻,他迟疑着,板着我的下巴犹豫,乌黑闪烁的双眸充满眷恋的深深看进我的眼里。我的双手,被他的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不住的在他的掌中颤抖,呼吸紊乱的几乎觉得吸不到氧气。他的头正在踌躇中慢慢低下,我思虑着是否要凑上去印上这个吻,仿佛只这一吻,就许下了一生必须信守的诺言。
我的嘴唇不住的打颤,不自觉的闭上了双眼,终于,感受到了他压下来的吻。他先是柔柔含着我的唇瓣,温热中带着湿气,渐渐的,舌尖滑进我的口中,唇齿相交,我微侧过头,避开他挺直的鼻梁,深深吻进去。他周身一紧,越来越大力的搂紧我的身体,好似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去一般。
他移动着嘴唇,吻到我的鼻尖、眼睑,双眉,又沿着耳垂吻下来,一路吻去脖颈里。忽然他紧握我的手松开,试图解开我领口的盘扣,我浑身一阵紧张。那领扣是一整颗玛瑙所制,为了可以扣紧领口,与扣带做的大小甚为相合,他一解之下竟未解开。正在想象,他是否会霸气的干脆扯开我的衣领。他的手却停了下来,只是抬眸,与我四目相对,又一次吻上我的双唇。
他在我耳边喃喃道,“映荷,等着我,等着我回来,来听你弹琵琶,暖着你的手写字,我们相拥一夜到白头。”
☆、第二十四章 一别之后,两地相悬(下)
昏暗的烛火摇曳生姿,炭火高燃,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屋里静的出奇,以至我踩上楼梯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凝雪吱的一声推开房门,迎面注来四束目光。嬷嬷如往常一样,坐在南窗下的软榻上做着针线活,只是,她的身边,居然安静的坐着四阿哥。
不知他是时来的,他是恰好过来看我,还是在哪里得了我过府的讯息。我上前向他俯身一福,道,“王爷吉祥。”
他坐着不动,口中道,“起吧。”
我淡淡的问他,“王爷可是有事?”
他抬眼看我,眼睛后的那双眼睛里映出两个我直直的身影,半饷,方说,“只是过来找你说说话。”
我又深福了一福,回道,“请王爷见谅,妾身今日不想说话,王爷请回吧。”
他却不动怒,从容的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走出几步,与我并肩,才又停住脚步,说道,“十四弟十二日出征,明日我等兄弟与他践行,你去不去?”
我有些做贼心虚,嘴唇又开始哆嗦,好不容易才止住,故作镇静道,“不去。”
他低头拈着扳指,又说道,“我亦奉旨十三日随驾谒陵,此去少说十天半月。走前,就不来看你了。”
我转身,面向他的脊背,行礼道,“妾身恭送王爷。”
他这才迈开步子跨出门外,下楼出院而去。
◇◇◇◇◇◇◇◇
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抚远大将军皇十四子胤祯,率兵启程。
康熙在太和殿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命内阁大臣在太和殿御前授予十四阿哥大将军敕印。并命随其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着戎服,齐集于太和殿前,不随出征之王、贝勒、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着蟒服齐集于午门外。
大将军皇十四子胤祯,上太和殿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在午门广场上马,出□由德胜门出京。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胤祯望阕叩首行礼,肃队而行。
四阿哥一早就入宫了,今日,奉旨,他也要齐集于午门外送十四阿哥出征。
一夜辗转无眠,不到卯时,我便起身,呆坐在妆镜前。眼光没有可落的地方,定定的留在了窗下软榻上搁的琵琶面板上。窗外的天一点一点亮起来,我听到东墙外,八阿哥家备车马的声响。八阿哥家的马厩、卫队休憩之处,正是在府邸西北角,凡出门备车马,卫队和车轿都要从四阿哥家府东的穿廊过。看来,八阿哥准备入宫了。
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突然,起身叫道,“春妮,去开东角门。凝雪抱了琵琶跟我走。”
她俩一夜被我折腾的好是凄惨,早上又叫我搅了好觉,这会本正垂首坐于屋角打瞌睡,我一嚷之下,春妮一个激灵从凳上跳起来,也不问缘由,串出院子就往东角门去了。凝雪抱了琵琶居然还跑到我前头。
角门上的奴才冬日里贪睡,还未起身。春妮蹑手蹑脚抬开门闩,拉开一条门缝,我们三人鱼贯而出。爱兰珠家的西角门却已早早开了,我抬脚快步而入,守门的奴才认得是我,也并不阻拦。
我问道,“福晋在哪?”
那奴才恭敬的道,“回四福晋的话,我们福晋送罢了王爷,恐正在上房用早膳呢。”
爱兰珠家的地形,只要不进花园子,我是闭着眼睛都能走。也不必奴才们带路了,我自己东拐西绕的,就到了上房。白哥正端着膳食,欲挑帘子进去,见我匆匆而来,一脸惊异之色。忙替我挑起帘子,让我进屋。冲屋里回道,“映荷姑娘来了。”
爱兰珠正坐在桌边用着早膳,见我进去,端着碗,傻在原处,半日一动不动。
我夺下她的碗,嗒的重搁在桌上,拽住她的胳膊,说道,“爱兰珠,我求你个事。”
“说。”
“我知道,德胜门内有家客栈,就在门楼边……”四阿哥带我去田庄看雪,进出京城走的都是德胜门,我清楚的记得,在大道上有一家大大的客栈,临街而建。
我的话还未说完,爱兰珠就起身按住我的手,向白哥道,“让外头备车,要快!”
马车向西急奔,从鼓楼后飞驰而过,沿海子向西向北,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德胜门。
远远看着南边两列兵丁正在清道而来,爱兰珠也顾不得车夫、随从了,携了我的手就踏进客栈的大门。
“有会喘气的吗?滚出来一个!”柜台上无人,爱兰珠站在堂间里嚷道。
一个穿着蓝缎马褂,约摸四十来岁的小眼睛旗人迎了上来,见爱兰珠打扮不凡,忙请安道,“小的给您请安了。您可有吩咐?”
爱兰珠示意白哥放出两锭银子,道,“二楼临街是单间还是通间?”
“有单间,有通间。”老板答道。
爱兰珠拉着我就往楼上走,边向老板道,“给我匀出一间来,其他外头的人,也都给我赶走!”
老板笑答着跟上来,“本也不是饭晌,单间里没人,只是二层还有些茶客,让都赶走,小的还要做生意的。”
爱兰珠回头横眉立目的瞪去,骂道,“信不信姑奶奶拆了你的破楼?!”
“信,信,您别生气,我看出来了,您是得罪不起的主。我照办,还不行吗?!”老板说着,就一溜小跑上楼跟客人们赔不是,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楼上的人都顺着梯子从我们身侧而过。
爱兰珠不再理那客栈老板,放开我,一间一间去看临街的雅间。片刻,冲我招招手,道,“映荷,来,这间最大,临街都开着大窗呢!”
我三步并两步过去,进了雅间,将临街的窗子一扇扇全都打开,探出身子向南去看。兵丁们已经清了道,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渐近,却是不见来人。
我焦急的等待着。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才隐隐绰绰见成列的马队而来,隔着老远,我就瞧见了那抹熟悉的火红。闭目静了静心神,坐在窗下的靠椅上,示意凝雪捧过琵琶来,架在腿上。侧头又看了眼正在行来的军列,已然到了街口。
银弦是昨日定好了的,不必再定,轻拨了几声,确定没错。
我敛容坐正,昨日之曲悠然而出。我并没有唱出声来,只是合着琴声,无声的动着口型。心里默默唱着那歌。
凄怆辗转的曲调,从开着的窗口飞扬出去,随着窗外猛烈刮着的北风,飘扬在天地间。我耳听着下面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十四阿哥正在从楼下经过吧。我听到了他的马蹄声,他可听到了我的琵琶?
我微闭着双目,身子随着琵琶曲微微前倾晃动着,幽幽的摇着头,心里只是唱着我的歌。
爱兰珠向北倚在窗边,眼光低垂看着街面,一语不发。
我好似能听到他放慢的马蹄声,正在从我身后的街面而过,他此刻会不会正抬头望着这二层的木窗。
爱兰珠喃喃道,“下雪了。”
我想象着,想象着惟余莽莽间,雪花飘落在十四阿哥的甲胄上,落在他的盔缨上,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马蹄声终是渐行渐远,跟着的,是齐齐的靴子踏地的声音。
爱兰珠含混的低声道,“已过去了……”
我扔下琵琶,扶着窗栏,探出身,向北远远望去,找寻着人马堆里,那抹亮丽的火红。那色彩太扎眼,不必细寻,便自己露了出来。他戎装的背影在雪花的隔绝下氤氲而去。
原以为是落雪朦胧了视野,湿了衣襟,好大一会儿,才发现,竟是自己的泪。我拢住袍袖,一手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体却再也控制不住,随着抽泣颤动起来。
爱兰珠过来轻搂了我的肩头。
我转头问她,“他听见了吗?他能听见吗?”
爱兰珠含泪,默默点了点头,拉开我紧捂嘴巴的手,释放我的呜咽之声。
我失望的摇着头,喃喃道,“他一定是没听见,他听见了,为什么没有回头?”
爱兰珠与我泪眼相对,哽咽道,“他听见了,他听见了,他知道是你,他抬头了。”
“真的吗?”
“真的。”
爱兰珠抽出丝绢来给我擦泪,可却怎么都擦不尽,擦了还有,擦了还有……
☆、第二十五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上)
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转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我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散下细细密密的几行墨迹。
十四阿哥启程西征已近半月,四阿哥也随驾谒陵去了,我这小楼里甚为清净。寒天雪地的,我也不愿意出门,就窝在楼里写字、看书,倒也是极其的安乐。
春妮正在屋子里洒扫,因起了好几个炭盆,屋里不免有些炭气、落灰。她最是勤快的,一日里总要密密的拿布一条条的擦拭木质的楼板好几次。屋里极静,只有炭盆里爆炭的噼啪声,和春妮唰——唰——一条条擦着地的响动。
忽尔,一阵的叮呤当啷,我以为是凝雪和嬷嬷去西府里取了东西回来了,别过头去看屋门。却不是。再低头寻摸着地上出了响动的地方,才看见春妮正红着脸,跪在地下,手里一个劲藏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我小步走过去,伸出手来,向她道,“拿来我看。”
“福晋。”她怯懦的叫着,一张小脸红透,眼睛不敢直视我,只是牢牢盯着地上的墩布,好似那墩布要飞了去似地。
我又像她伸了伸手,道,“拿出来,我看看。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还藏着掖着的。”
她颤颤巍巍的从衣襟下掏出了一方丝帕,那丝帕胡乱裹着对间红间白的镯子。她正襟跪直了,将手里的物件托举过头顶,奉给我。
我接了,抖开丝帕仔细瞧,却是一对成色颇好的玛瑙手镯。玛瑙本不是什么别样精贵的玉石料子,倒是这对镯子,色泽很是别致。半乳半红的,那丝丝红色散在乳色底子里,如同晕染而开。镯子外圈阳雕出几朵桃花,内侧却有阴刻,一个“春”字。
虽是这镯子并非什么稀罕的物件,但春妮是年府的姨娘一时起了善念,打外头买来的丫头,在年府时便是无亲无故,料想,这镯子应并非是她固有之物。
我自端详着那副镯子,还未及开口问她,她倒先伏在我脚下吓哭起来,道,“福晋。这,这,镯子,不是奴才偷来的。”
我一手欲搀她起来,她却只是强伏在地上不肯动,没有法子,我才开口道,“我也没说这是你偷的。只是,我是知道你的,你随身并无像样的首饰,这个东西虽不大稀罕,却是精巧有心的很。你却是哪里得来的?”边说边用力扯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下提起来,当真是费了不少气力。
“奴才……奴才……”只觉她的话在嘴边打圈,但却总也不出口,浑身打着颤立着,双手直直垂着,交握于身前。
我又打量了一眼那镯子,春妮是不识字的,那镯子当不是她自己采办的物件,思虑着,我踹踹问道,“是……王爷赏你的?”
春妮忽呀抬起头来,双手如蒲扇一般狂摆,道,“不是,不是的。福晋,不是。”
我笑道,“怕什么?是王爷赏的,又有什么打紧?”说着,拿手执起那镯子,对着光亮打量,看过一只,又去看另一只,暮得,只见另一只上内里阴纹,赫赫的一个日中久字。禁不住出声道,“九阿哥。”瞬时,我转头问向春妮,“这是九爷的东西?”
春妮的脸唰一下,一直烧到了耳根子,一双蒲飒飒的大眼睛透满了不安,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死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释然一笑,把那镯子用帕子包好,塞回春妮的手里,道,“既是九爷送你的,你就好生戴起来吧。”
春妮忙不迭跪到地下,给我重重磕了个头,道,“福晋。这镯子原是那日给十四爷送行,九爷硬塞给奴才的,奴才说是不要,可九爷硬是往奴才怀里揣。因是八爷、十爷并八福晋走在前头,奴才不好大声发作,故而只得收了起来。想着,随身揣着,来日若得见了九爷,奴才再还回去。”
我笑道,“不过就是对玛瑙镯子,九爷也不放在眼里,既是赏你了,你就拿着吧。九爷也不缺那几个银子。”
谁知,春妮又是重重的一磕,伏在地下,却是不动了。旋即,地板上传来她细密的抽泣声。
我诧异,问道,“你这却又是为了什么?站起来跟我说话。”
她知道我的脾气,此刻若是再不起来,恐我要恼了,这才慢慢起身,向我一福道,“福晋,奴才也知道九爷不缺那么几个银子。可奴才却不能拿他的东西。世上哪有物件是白给的?若是这镯子不还,来日,恐奴才这人,也是九爷的了。福晋今日不让奴才还镯子,……”
“哦,是我想浅了。”我有些歉疚的挑头看看她的小脸,道,“我没那意思,你,那个什么,”我脑子里面好多词汇过去,此刻都觉得不合适,其实,我本来想说,婚姻自由的,可怕她听不懂,却又一时找不出个这个时代的说法来,故而,也只能随口道,“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她倒是收了哭丧脸,反倒瘪了瘪嘴叹道,“哪有这样的好事?!福晋都不得随心而为的,况是我们这些奴才。”话出口,她才方觉察失了言,抬眼捂嘴,惊恐的看着我。见我一脸的不介意,便也赶紧乖乖站到一边不再出声。
我径自立在南窗下,将那窗开了条细缝,往楼下小院看,那院其实小的很,不过就是两三步的纵深,此刻铺满了雪,东角里盖的一个假半亭上搁着一支刚剪下的腊梅,那腊梅插在一只钧窑梅瓶里,瓶子也是红的,梅色也是红的,煞是好看,只不知是谁搁在那的。
正欲要问,见凝雪带着雪气推门进来。
“你怎么走梯子都没个声响?”我倚在窗栏上问道。
凝雪举了举手里的绣鞋道,“外头雪积得深了,路走的多,鞋子都浸透了。冷的慌,进了屋,干脆脱下来。”
我见她无鞋,只穿着袜,站在地下,忙向春妮道,“快去给你凝雪姐姐找幅干净鞋袜来。”
春妮听了,忙应了,转头一溜小跑着下梯子去了。
春妮才刚出了门,凝雪便扔下鞋,凑上来,打袖子里头抽出一封信笺给我,道,“才刚到前头去取了过年节的物件来,回来的时候,嬷嬷被花园子的管事拉去了,我忙去取了这信来给您。您快看看,十四爷这是到哪啦?”
我急着抖开笺纸来看,答道,“到大同了。”
凝雪听了,嘴角抿着丝笑,转身去铜盆里洗了手,又走进火盆边取暖,只是自顾自搓着手儿,不再与我说话。
我又低头去看他的信札:
卿卿映荷如晤:
是夜夜宿大同。出京半月,心甚缱绻。犹记出征之日,德胜琵琶之音,是音充耳不去,故思念之心骤起。你本畏寒,岁末之时,不知你可安否?或当有疾,即立传乐太医来看,勿使我有顾你之忧。
一路行军,无有急险,体甚安好,不必挂念。大军过处,大臣、官员皆殷勤迎送,进献马匹、牛羊、骆驼并各色酒食无数。……
再往下,说的也尽是些他的得意之事,更是提及不少地方官员前来拜谒,希望投入他门下。整柬书信,尽是畅意之气。
我呼出一口长气,闭了闭眼,合上笺纸。心叹:他政治生涯最辉煌的篇章此刻正要缓缓展开了。忽而想到,四阿哥也走了好多日了,不知他现在,却是到了哪里?因凝雪才从前边回来,所以顺嘴问她,“不知,王爷到哪啦?”
凝雪方要张口答话,但听窗下院里,春妮清脆的声音,“王爷来啦?”
慌得站起来,将信笺塞给凝雪,轻道,“交你保管。”
这边厢凝雪刚把信揣进怀里,那边梯子上已见四阿哥周身带雪而来,后头跟着春妮。我忙迎上去,请安道,“王爷吉祥。”
他穿着貂鼠滚毛裘皮大氅,头上戴着玄色的貂鼠帽,衣服上、帽子上挂满了雪片子,脸上也粘了好些,看见屋里拢着的火盆,忙往前一凑,那热气顿时晕开了雪,叫他脸上湿润润起来。他抬头笑看我一眼,道,“你这里真是暖和。”
我笑着替他褪了大衣服,取了貂鼠帽子,交了凝雪拿下去掸雪,说道,“我这屋子里没有炕,怎么竟会暖和?定是王爷打雪地里来,乍进我这屋,才会觉得热。”
他自己也是一怔,旋即,方才又抬眸看我,浅浅一笑。问道,“干嘛呢?”
我随口一答,“写字呢。”
他自往桌上风炉上倒了热茶拢在手里,往桌后去看我写着的字。一边春妮捧过便鞋来,半跪着欲要伺候他换,他却是只定定的看着那字。
作者有话要说:团成一团,圆润的来回,继续中,亲们,评论啊,收藏啊,手别挺啊~~~——早春芳华
☆、第二十五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下)
我轻声一唤,“王爷,”他这才若有所思的侧头望了我一眼,才一眼,又回过去看着那副字,我见他不动,又唤,“王爷,靴子都湿了,换了吧。”
他别着头,只依依不舍的看着那字,身子倒往椅子边来,坐了。春妮跪过去,要给他换鞋。他抬手止住,带着笑意,眼光从桌上的字上移到我脸上。
我一撇头,噗嗤一笑,上前半蹲着,拿过便鞋来给他换,嗔骂道,“这一出门,倒是学会撒娇了。”给他换了鞋,春妮早捧过铜盆手巾来,我逗他,“这脸,您就自己洗了吧,我这刚给您换了鞋,手上不干净。”
只见他自己搅了手巾,擦了脸,我刚想转身去找地方洗手,却被他一把拉住,拽过我的双手来,浸到铜盆里。他摁着我的手,转头一笑道,“就在这洗了吧。”
我笑道,“您用过的水,又给我洗?”
他掀过刚才使过的手巾,拽起我的手,一根、一根将我的手指抹干,道,“我用过的手巾,再给你擦。”抹完,把那手巾往铜盆里轻轻一掷,激起多多水花,方笑道,“我就这么脏啊?”
我捧过热奶给他,道,“今日田庄上的庄头都到了,想着是来交账送节礼的,王爷怎么不上前头福晋屋里盘账去?”
他有些困乏了,自脱了鞋,往暖榻上一歪,道,“今儿刚随圣驾回京,乏了,明儿再见他们吧。横竖不过就是那么几笔银子,放一日,又不会平白少了几两。”
我明白他这是要跟我说话,抱过被子来,给他盖到脚后,自己取过手炉抱在怀里坐到榻前的圆凳上。打趣他,“王爷果然是阔绰,年节上的,各家都是在等银子使……”
我还没说完,他忽然争着起来,想要穿鞋,我忙截到,“十三爷那里,我昨日去看惠心,已经送了两千两。”
他一愣,片刻,微微一笑,又躺回去,掖好被子,微笑道,“谁阔绰?一看就知道咯——”
我忙道,“那银子,可是我垫给王爷的。明儿庄子上交了账,您可得还我。”
他一个转身,拿背对着我,闷笑道,“谁做的好人,谁给银子。”
我伸手去掀他的被子,呼哧呼哧几下,把里头的热气散了个一干二净,骂道,“您一年光俸禄就一万两呢,还要来打我的秋风?”
他被我一抖,先是傻在了当下,一会,一把抢过被子去盖好,笑说,“我刚进门可都看见了,嬷嬷那可卸东西呢。你嫂子又打西北给你送好玩意儿来了,满满好几箱子!你哥哥从来也不孝敬我的,给我的孝敬,可都归了你。还有,去年我过生日,那匣子金锞子,我那还没跟你算账呢!”
金锞子的事,被他不知道提了多少回了,然我心下里是虚的,确是我放了他的血,给自己挣了人情,现惠心夫妇见了我,都是无比亲热的,就连嫡福晋都比不了。可我怎么想,都舍不得那两千两私房钱,坐到榻侧,向他耍无赖道,“那过年了,您做哥哥的,总要给我这个妹子彩头吧。那两千两,就算是彩头!”
他转过来,笑盯着我,骂道,“你这妹子怪值钱的,一个彩头就要两千两?”
我狡辩道,“十三爷是你兄弟,他两千两,我也两千两。弟妹要一碗水端平方好。”说完自己也掩嘴笑起来。
他嗔道,“自己个儿也觉得不讲理吧?我说你怎么就那么爱财呢?可说你小气吧,你又大方的很,连屋里的小丫头们都给赏衣料做好衣服穿。”
我笑着不语。人么,可以爱财,可以惜财,但却不能为财富所困。
他搁了搁迎手,靠舒服了,说道,“这次出京,倒又有不少见闻。”
他但凡出门回来,总要跟我讲些路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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