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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旧春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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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则慕

【】

☆、第 1 章

其实我也知道我活不长了。

指甲原本应该是粉红色的,但它最近慢慢变成了白色,应该是我身体里的独活在发挥作用。

我倒是无所谓,但怕钟尘看到了会起疑心,只好给指甲上抹了浓浓的丹蔻,火红火红地,像指尖开出了血色的牡丹。

其实远没有这么浪漫,但我到底是闲着没事,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都能晒出诸多感慨。

坠儿端了补汤上来,搁在桌子旁边,说:“皇后娘娘,您最近身子虚,要多补点才好。”

顿了顿,她说:“这是皇上派人准备的。”

坠儿跟我也不过三四年,大概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而欢欣鼓舞,但她实在不了解钟尘。

台面上的事,钟尘从来都做的很体贴,他从小就生活在刀光剑影波涛暗涌的环境里,所做的事,和所想的事,从来不是一样的。

外面很有些吵闹,笑声很响,我问坠儿是怎么回事,她担惊受怕地说:“是……是……是梅妃的生辰,皇上请了梅妃家乡的戏班子,在御花园里搭台子唱戏。”

“哦。”我应了一声。

梅妃。

曲魅被封为梅妃,因为她名字里的魅和梅相近,也因为她喜欢梅花。

皇上曾赞她如梅花般高洁,凌寒独自开。

然而钟尘忘记了他当初说过什么。

我也喜欢梅花。

还没进宫的时候,我和他在塞外,塞外一年四季寒冷,只有梅花独绽,但数量也极少。有一回是我生辰,他不声不响地踏遍了每一寸雪,收集了一大捧梅花送给我。第二天就发起高烧。

我又心疼又感动,把那些梅花好好养起。

后来入宫,要给我封号,我说我喜欢梅花,不如就叫梅妃,钟尘失笑,说:“你是皇后。”

“那怎么办?”我那时候也小的很,恃宠而骄,故作生气地看着他。

钟尘却笑着拥住我,说:“皇后也是你,梅妃也是你,嗯,贵人还是你,后宫三千,你想要什么名头,随便就是。反正都是虚的……人,只有你一个。”

而如今,真正的梅妃正在后花园里,依偎在钟尘怀里,听着钟尘特意请人为她唱的戏。

这些年来,除却那捧我十六岁收到的梅花,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坠儿说完之后便很忐忑,她一边轻轻地替我揉着肩膀,一边说:“皇后娘娘您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的家乡里有个说法,过生日的人……”

我打断她:“昨天。”

“啊?”

我微微抬眼,见坠儿错愕的脸庞,忽然觉得很疲倦,说:“我的生日是昨天。”

已经过去了。

坠儿噤声不再说话。

昨天,我这凤栖宫里,一个人也没来。

钟尘没来,曲魅也没有来,那些往年热情的妃嫔们更加没有来。

他们大概是不记得了,又或者记得,但只能怪我运气不好,生辰和曲魅的太过接近,那些人忙着替曲魅张罗准备礼物,哪个还顾得上我。

厚重的云层逐渐盖住阳光,我在院子里越发觉得寒冷。

半明半寐间,有一双温柔的手握住我冰凉的手,这触感如此熟悉,我在瞌睡中就忍不住迷迷糊糊地反握住,然而接下来对方的话却让我入置冰窖:“一把年纪了,手还涂的这样红。”

我猛地睁开眼睛,果然是钟尘,他倚坐在床边,面容一如十多年前英俊,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与沉着,还有我所陌生的冷酷。

他依然是钟尘,然而更加是当今的皇帝,他是我的丈夫,同时也是别人的丈夫。

我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他却不容反抗地更用力握住我的手,说:“躲什么?”

“还没给皇上行礼。”我找了个最可以当借口的借口。

钟尘似是不屑一笑:“不必了。”

我忍不住看了眼窗户,天似乎还是灰蒙蒙的,他在曲魅那里过夜之后,现在居然早早起床,到我这里来,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

“我忽然想到前日是你的生日,所以才来的。”钟尘似乎看出我的想法,笑了笑,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这可真是难住了我。

我是个将死之人,所有的东西,死后都不能带走,我要来又有什么用呢?

但我不能这么说。

钟尘不知道我要死了,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若说什么都不要,只会让他觉得我是在耍小性子。

我说:“听说长安郊外百花盛开,我想出去看一看。”

钟尘皱了皱眉头:“你前几日才替曲魅换血救命,身子还很虚,不宜出门。”

顿了顿,他似是回忆般地说:“我记得那时候你替我换血,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原来他还记得。

我很早就开始想,爱情这个东西,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所给的小恩小惠和几句甜言蜜语,我以为我可以再不放在心上,然而我还是错了。

他给我送补汤,我不在乎,他清晨来看我,我不在乎,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我更加不在乎。

然而他只是说了一句“我记得那时候……”,我就还是被打动了。

是啊,那时候。

我们刚来宫里,一切危机四伏,他还年轻,皇位还没坐稳,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随时可能伸出手把他推翻。

那时我与他来宫中时间已经不短,也正发生了一件我和他初次有间隙之事的时候,我常常往外跑,最后更找了个借口去了郊外,但那时他正在想办法铲除各地藩王,其他的倒是还好,只是其中有个硬骨头宁王,怎么啃也啃不动,后来钟尘终于想到办法,谁料却让宁王大怒。

之后,宁王孤注一掷,派了刺客来,十多个死士不顾一切涌上去,他中了一剑,剑上有剧毒,我得到消息之后,立马跑了回去,我那时医术已很是高超,但对于那毒束手无策。

那大概是我见过的钟尘最虚弱的一次,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活气,在病榻之上偶尔醒来,叫的都是我的名字,吩咐我在他死后如何全身而退。

我怎么能让那样的钟尘死去呢。

事实上,我是师父从毒谷中救出的,在遇上师父之前,我一直被当做药人养,这个事情钟尘不知道,我也没多大把握,我趁着半夜无人,偷偷和他换血,钟尘毫无知觉,我就着月光看他苍白的脸,心里泛起怜惜和痛苦。

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第二日他便醒来,所有的人尤其是御医们都惊呼钟尘果然是龙子,可钟尘晓得,他抓着我的手问我做了什么,我想隐瞒,却还是挨不住昏了过去,这一躺就是一个月。

我身体里的药叫独活,可以以换血救人之命,然而换血后,人会极其虚弱,身体冰凉宛如死人。

他大概是怕我真的死去,每晚拥着我睡觉,我半夜醒来,他居然都没睡着,一双如不见底深渊的眸子牢牢地看着我,见我身体冰凉,又紧紧抱着我,我贪恋那样的温暖,没给自己开补身体的药,让它慢慢恢复,故而躺了那么久。

可这次不同。

我换完药的当下,钟尘便急不可耐地冲了进来,抱住曲魅查看她的状况,甚至看也没有看我一眼。

没人搀扶,我只能不晕倒,摇摇晃晃地走到室外,坠儿担忧地扶住我,我昏睡了半日,醒来之时浑身冰冷更甚上回,我自己开了药,让坠儿去抓,如此没多久便可以下地活动,其间钟尘忙着照顾曲魅,又要为曲魅的生辰准备,对我唯一的关怀,便是那些连一点心思都没花的补汤补药。

没有人爱,就更要爱自己。

这句话是师父一直告诫我的,我如今终于体会到。

我看着钟尘,无奈地说:“那便不出去吧。”

钟尘有些不耐烦地皱紧眉头,道:“你如果真的很想出去,我也可以安排,每次都这样要死不活的口气又有什么意思?!”

要死不活……他倒是说中了。

我不想理他,没有说话。

钟尘反而放软了口气,道:“我想到要送你什么了。”

他今天心情不错,不然以往他早就干脆甩袖出门了。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意见。

但他只是笑,眉宇间依稀是多年前小男生的样子:“梅妃怀孕了。”

我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低头:“恭喜皇上。”

他“哼”了一声,大概是对我不冷不热的反应甚为不满,但我想的是,难怪他会清晨就来这里,难怪他会提起我的生日,难怪他这么开心。

一切都说得通了。

钟尘接着又高兴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也想要有个孩子。”

我和钟尘在一起十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这是我和钟尘最大的遗憾——当然,是我们感情还很好的时候。

钟尘一直希望我能生下他的孩子,然而我却迟迟没有怀孕,他急的要命,甚至想找御医替我们把脉开药,研究一番。

我哭笑不得,告诉他我自己就是医师,有问题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后来拗不过他,还是和他都喝了一些药,然而却毫无进展,久而久之,他也放弃了,这成为大臣们逼他娶其他女子的借口之一。

他第一次纳妃,还想偷偷瞒着我。对方是边关元帅之女,边关元帅远离京师,手握重权,天高皇帝远,钟尘娶他的女儿,其含义不言而喻,我怎么可能被轻易瞒住,很快便知道这个消息,但我没有任何举动。

我不想看见钟尘为难的表情,也知道他的不容易。

身为皇帝,怎么可能如他所言,真的只有我一个呢?

但他除了新婚当晚,其余时间再也没去过那个妃子那里,我自然是开心的。

我不闹不吵,但并不代表我不介意,钟尘主动对我专一,我更是感动非常,后来他陆陆续续纳了几个妃子,皆是这般的待遇,但到底是有人怀孕了,钟尘难掩开心,有时在我身边都心神不宁,似乎惦念着那个孩子。

他要当父亲了,这是第一次,我没法指责他,只能故意说自己不舒服,让他不要来找我,钟尘如蒙大赦,一直陪着那个妃子直到她生下小公主。

那时候钟尘居然还跑来对我说,还好是个女孩子,他希望第一个皇子是由我诞下的。

大概是他真的这么想,后来几个妃子生的都是公主,如今后宫之中有四位小公主,却没一个皇子,钟尘越来越不开心,他已经不指望我生孩子,更不再对我提起皇子的事情。

他不指望我,我也不指望他,我们两个对彼此都毫无指望,这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如今曲魅怀孕了,这真是件天大的喜事,大概是钟尘太过开心,居然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也想要个孩子?

这是当然的。

我已经快三十了,在我人生的前半段里,有师父照顾,中间的那段时间里,有体贴的钟尘,按理来说,完满的人生里,只差一个可以膝下承欢的孩子。

但我不可能有孩子的。

我看着钟尘,说:“皇上怎么忽然这么说。”

钟尘道:“你是皇后,没有子嗣已成为那些大臣对你提出异议的借口,如果你有子嗣,自然再好不过。”

“他们说了这么多年,无所谓了。”我摇了摇头。

钟尘却笑了:“话怎么能这么说,既然是可以做到的事情,何不努力一次?我最近一直在陪梅妃,倒是冷落了你。”

我没有说话。

钟尘握着我的手松开,缓缓摸上我的面颊,一边道:“皇后也快三十了吧?却是看不出来,只是到底不及真正的二八少女。”

他摸了摸我眼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还是有纹路的。”

我道:“皇上,臣妾很累,您的心意我感激不尽,但我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钟尘收回手,冷着脸道:“这么说来,你是要拒绝我?”

“臣妾真的很累。”我只能重复这句话。

“累了就更该修养。”钟尘忽然靠近,捏着我的下巴硬是逼着我抬起头直视他,我又累又无力,居然抬不起手来打掉他的手,钟尘的嘴唇几乎贴着我,他的吐息轻轻拂过我的脸,而后一个轻轻的吻落了上来。

他的手拉开我的衣领,轻啃我的锁骨。

我闭上眼睛,心里一阵无力。

钟尘将我推倒,吻的力度逐渐加大,从嘴唇蔓延至耳朵、脖颈,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说:“皇上,臣妾是不可能有身孕的。”

钟尘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微微抬起身子,冷冷地看着我。

“那次为皇上换血之后,臣妾就再也不可能怀孕了。”我直视钟尘,想看他的表情,我猜他也许至少会有哪怕一点的羞愧,然而钟尘的表情是那么冷静甚至冷漠。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钟尘这个事情,虽然我觉得很可惜,但也没办法,比起那些可能会出生的孩子来说,钟尘更加重要,而我不告诉钟尘,只是因为觉得如果他知道,必然会又失望又自责。

太医的药没有用,我自己也不开药方,因为我用我未来孩子的命,换了钟尘的命,而我甚至舍不得让钟尘知道。

我原以为我可以瞒他一辈子。

但如今,居然要以此作为一种筹码,以免他在我虚弱不堪的时候,再给予重创。

床笫之欢,从来是我和钟尘你情我愿,两人恋到深处,总难免缱绻缠绵,然而现在被他当做恩赐,在我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时候赠与我,我实在是消受不起。

钟尘坐直身体,静静地看着我:“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朕。”

“是臣妾的错。”

钟尘忽然露出一抹笑意:“错?你有什么错?挑战宁王的人是我,被刺客刺中的人也是我,让你以血换命的人,亦是我。”

他忽然没有说“朕”,而是用我,如以前一样。

称呼回到从前,可惜距离还是一样的远。

钟尘继续道:“如果是以前,我会感动的不知所措。”

他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温柔的像十七岁那年第一次亲我的脸颊,然而语调却冰的像十七岁那年塞外的飞雪:“可惜现在,不同了。”

“好好休息吧,朕的皇后。”他意味不明地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一碰即离,转身便大步踏出。

我忍不住开口:“皇上。”

钟尘的脚步骤然停住,他并未回头,只道:“嗯?”

“您还记得那年您刚准备回宫,我们险些分开吗?”我轻轻地说。

钟尘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可惜他终究说:“不大记得了。”

我没再说话,钟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我再无反应,还是推门离去,我只瞥见他衣袂纷飞如掠过空中的大雁。

他到底是不记得了。

那年钟尘准备回宫登基,我却不愿意回去,师父也不肯让我去,说是庙堂之中太过复杂,不适合我,我哭哭啼啼的,钟尘也难得的红了眼眶。

那时候我也才十九岁,眼睛通红,在屋外坐了一个晚上,师父来劝我,说这不算什么,我根本不信他,说:“怎么可能不算什么,生离死别,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但师父只是笑。

我那时年幼,却自以为勘破了世间最悲哀的事情,一个生离死别,足以让人肝肠寸断,然而如今我才明白,生离死别的确不算什么。

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相爱的人啊,于那么多波折后依然在一起,可是爱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耗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第一章放多些另外全文不长~

☆、第 2 章

曲魅的存在并不让我意外,不是曲魅也总有别人,宇国这么大,美女这么多,我不可能永远是十六岁的样貌,但总会有十六岁的女子出现。

然而曲魅的出现却让我有点意外。

那段时间我和钟尘的矛盾已然出现,以往他微服私访一定会带上我,然而那次没有。

我也没多想便随他去了,当时我也心情抑郁,没想到他这一去,就带回一个女子。

那女子名唤曲魅,到底是哪来的却没人知道,只是谁都知道,钟尘日日待在她房中,我的凤栖宫连一次也没来过,甚至一向勤于朝政的钟尘居然有一次没有早朝。

后宫之中传言纷纷,都在猜测那位连脸没露过的曲魅是什么人,长的什么样,多大年纪,家在何方,更有许多人在来同我请安的时候,旁敲侧击看我的意思。

我是皇后,在后位上一待就是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也不够好看,更没有魅惑人心的手段,她们表面是在关心我,实际却是想看我沮丧的面容,并揣测我是否伤心欲绝。

但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等。

等来的,是半个月后钟尘来我的凤栖宫,说,他要将曲魅册封为梅妃。

而他特意告诉我的原因,只是因为曲魅生性害羞,不善言辞,所以不能来向身为皇后的我请安。

我还是皇后,这点让许多人大失所望。

然而只有我知道,曲魅被封为梅妃,就代表钟尘已经不再在意我们过去的事情了。

她来不来向我请安,我哪里会在意,她已经出现了,钟尘对她好一点,或者坏一点,都已经毫无差别。

与此同时,为曲魅而造的倚梅宫开始建造,在原来清远宫的基础上修葺扩建,并换一个名字。清远宫,那是当年钟尘母亲的宫殿。

册封曲魅的那日,按照礼数,我也在场,钟尘戴着通天冠,着绛纱袍,一如当年封后典礼上的他,岁月流逝,他的面容不减英俊,倒多了两分沉稳。

我还记得封后典礼前一日,我和他本该是不能见面的,但我和钟尘都不信这些,两人想念对方想的紧,忍不住偷偷见面,他看着我,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阿昭,明天你就要当我的妻子了。”

我说:“你不应该说我,你应该说‘朕’。”

那时候我根本不懂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傻乎乎地纠正他对我的称呼。

“在阿昭面前说‘我’就行。”他露出一个笑容,那时候他也不大爱笑,但面对我的时候总是牵着嘴角,似乎总有什么让他开心的事情。

我不允许,硬是让他说“朕”,怕他被人捡了话柄,说不够庄重。

钟尘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喊我却一直是阿昭。

册后典礼上,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的阿昭。”

多好啊,那时候他喊我“我的阿昭”,现在他喊我“朕的皇后”。

年少时总觉得很多事情是理所当然,当它悄然改变后,才知道什么叫珍贵。

我远远地看着这个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看着他穿和当年一样的衣服,站在和当年一样的地方,可是再看那戴着红色盖头的人却不是我。曲魅亭亭玉立身姿曼妙,似朵绽放的梅花,我就忽然又觉得释怀了。

梅妃这个称呼,的确很适合她,而我,只能是皇后。

后宫三千人,各有各的名分,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后。

那一刻我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心甘情愿承认她是梅妃。

最后我看着曲魅和钟尘离开,看着众人纷纷打量我的神态,我想,我还爱钟尘吗?如果爱,那又还能爱多久呢?

很多时候,爱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我哪里能想到,有一天,爱会变得这么折磨。

从曲魅入宫到如今已有一年多,除了曲魅的册封仪式,我从未见过她,是以居然一直不知道她长相如何,坠儿跟在我身边,也没有见曲魅的机会。凤栖宫人迹罕至,往来的妃嫔越来越少,而曲魅是新欢,倚梅宫里人来人往,我们似乎是两个极端,她是当年的我,而我不知道会不会是未来的她。

至少此刻她是幸福的。

我对曲魅的了解,从来只有听说,但钟尘太爱曲魅,那些人也不敢擅自评论,我更是无从得知她的消息……也懒得去探听,只是有件事怎么也瞒不住,那就是曲魅竟然是个哑巴。

曲魅不会说话,只能以手语和钟尘还有其他人对话,没人见她张过嘴,只知道她手指很漂亮,修长洁白像玉石雕成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高兴的时候手指飞舞表达自己的心情,难过的时候就什么也不做,低着头垂头丧气,两手紧握。

我只知道这些,但已经足够了。

光是这些,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形象便跃然于眼前,我想我能够明白为什么即便她不能说话,钟尘却还是喜欢她。

不会说话,那就不会话多,不像我,以前总是叨叨絮絮像个老妈子,安静的女生,没有人会讨厌。

喜欢笑,更不像我,虽然年轻的时候我也爱笑,但大多笑的很没有水准,什么“淡淡的微笑”根本不可能,况且以前我没事就板着脸吓唬钟尘,现在更是逐年丧失了笑的力量,扯一扯嘴角都很困难。

有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会觉得有些丧气。

我一点点失去了最基本的能力。

笑容,眼泪,喜怒哀乐……最终失去的,将是呼吸。

同曲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原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除非哪天曲魅也被钟尘给嫌弃了,哭哭啼啼跑来我这里寻求安慰。

但看钟尘对她一时无双的宠爱程度,那一天未免太过遥远。

可惜到底我是和曲魅扯上关系,且原因极其的匪夷所思。

  

(下接书版)   

那日我在看京师地图,想知道出宫后走哪条路到城外最近,外边就忽然传来太监慌慌张张的声音:“皇上驾到!”

我一愣,不知道钟尘怎么想到来我这里。

他三两步走到我身边,面色阴沉,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他毫不客气地说:“梅妃中毒了。”

“啊?”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皇上是要我去替梅妃解毒吗?”

钟尘脸色更黑,他冷冷道:“解毒?许碧昭啊许碧昭,朕今日才知道你演技这么好!下毒之人,竟妄说什么‘解毒’? !”

“下毒之人?”

我愣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钟尘的意思。

我淡淡地看着他,说:“我没有下毒。如果皇上不信我,那就去找御医吧。”

“你以为朕没找过吗!”他大概是真的急了,怒道,“那毒没人见过,御医想解也无从下手!许碧昭,你怎么可以下这么狠的手?梅妃从未招惹你,你却想要她的命!”

梅妃没有招惹我,没错。

但我又招惹谁了呢。

我说:“皇上,梅妃中毒至今多少日了?”

“五日,怎么了?”钟尘皱着眉头看我。

我忍不住笑起来:“皇上真是太健忘了,我的能力皇上还不清楚吗?如果是我下的手,梅妃根本活不过当下。”

钟尘亦是不怒反笑:“这五日来梅妃没有一刻清醒,每日呕血,浑身如蚀骨般疼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不是比立马死去更痛苦万倍?朕不是忘记你的能力,而是知道你心越来越狠!”

越来越狠的人,究竟是谁哪。

我那时也来了脾气,咬着牙说:“对,没错,就是我下的毒,那又怎样?我就是要航样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痛苦难耐,怎么样?”

敢在钟尘因为梅妃而气成那样的状况下出此言语,想来我那时候也还很有点没有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大概在心里隐隐觉得,钟尘到底是忍让我的,他会我梅妃来质问我,只是一时怒火,到底他还是更偏向我。

可我错得太过彻底。

让我清楚知道这件事的,是钟尘毫不留情的一个巴掌。

我被打得眼前发黑,头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所有的光影似乎都被揉搓成一团在我面前扭曲地晃荡。

我看不清钟尘的面容和表情,但我听见他的声音:“阿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昭。

此情此景,他居然叫我阿昭。

我以为那是我们仅存的回忆啊,我以为如果哪天他叫我阿昭,就是我傻乎乎的钟尘又回来了。

可他那痛心疾首又愤怒的语气里,我找不出一丝能与过往重叠的气息。

我到底还是示弱了。

我问:“我都没和梅妃见过面,怎么能下毒?”

本来我想,我跟以前,倔到底,他终究会发现自己对我的误解,并且因此痛恨自己,跑来安慰我,千百倍地对我好。

但这次我没有勇气去赌,也没有力气了。

我到底是示弱了。

钟尘冷冷地说:“你当然没见过她,如果你见过她,就不会下这样重的手。”

我呆呆地抬起头,看着钟尘陌生冷淡的面容,不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当我看到曲魅的那一刻,我明白了。

她眼睛、鼻子、嘴唇、脸形,甚至是右边眉角一颗小小浅浅的痣。

都和我一模一样。

然而她更年轻,即便在我面前的梅妃,已因被下毒而被病痛折磨了五日,可她到底是年轻的,就像十六岁的我。

我的十六岁,塞外雪花纷飞似江南的柳絮,师父教我医术,告诉我古老的故事,远在他乡的师兄一月寄来一封给我的信,附着一些江南的小玩意儿,钟尘在我身边,把我宠到了天上去。

我年轻、天真、糊涂却快乐。

那一刻,我忽然就不恨了。

我也终于明白,我忘不了放不下的,不是当年的钟尘,而是当年的自己。

钟尘大概一直以为我只需要休养就会没事,但他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也只能替两个人换血,换完之后就得死。

只是这死的时间可长可短,而我没有刻意调养,算一算日子实在不长了。

我越来越容易困乏,有时候倚在贵妃椅上就能昏昏沉沉睡一下午,坠儿忍不住想让我喊太医来,看看是否是因为有喜脉,我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充满期待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一个生命即将逝去的象征,而它竟和一个生命即将来临的象征如此相似。

天还是冷的,且绵绵地不断下了好几日的雨,我好多日没晒过太阳,越发寒冷,地龙和火炉堆了整个宫殿,我蜷缩在被子里,却还是冷得要命。

自上回见钟尘已足足过去小半个月,我不问外边的事情,活像生活在寺庙里,沉沉浮浮的,竟没想过与他有关的事情。

其实这也是独活的原因。

独活会让人记性越变越差,我有时看着坠儿,竟然想不起她叫什么,而其他的宫女太监,早就不记得姓名与长相。

我想如果一直这样,到了死的时候,我大概可以忘记钟尘。

忘记他是谁,长什么样子,与我有什么关系,又对我做过什么。

如果真能这样,倒也是一种幸运。

可惜钟尘从来不让我如愿,他在某个黄昏掀开我的床帏,坐在我的床边。

外边还在下雨,他身上一股湿潮的气息,肩头上隐约有点雨迹,我奋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皇上?”

我想起身行礼,但人就是这样,越睡越没力气,连他脸的轮廓都如此模糊。

钟尘却和颜悦色:“不用行礼了。”

我于是没有动作。

钟尘伸手,探了探我的脉搏,而后皱眉:“脉搏怎么这么虚弱?都这么久了。”

我简略地说:“天气太冷。”

钟尘住西周看了一圈,说:“这么多暖炉,地龙也开着,还冷?”

“嗯。”

钟尘意有所指:“你这么虚弱,那这些天岂不是从没出过门?”

我点点头:“是。”

钟尘收回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地说:“龙将军被人下毒了。”

“龙将军?”我很茫然。

钟尘眯了眯眼:“你不记得他了?”

“最近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我摇了摇头。

钟尘说:“他镇守边关多年,平西北,灭绛穆,战功煊赫,已经七十多,这一段时间才回京,但回京后没多久,就开始生重病,每日呕血,身体发烫,碰他一下,便会让他有蚀骨之痛。朕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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