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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面不寒杨柳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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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羽起身肃然一揖道:“承蒙风儿姑娘屡屡不吝赐教,羽受益良多感佩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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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已是将近七月。

刘羽的悟性极佳,根基又不错,功夫已是日复一日地精进,丁晨等一干人却也识相地开始避而远之了。

宁王始终没有再来郁怀乡,甚至连分毫的赏赐也不曾再有。

而噙风阁的院子虽在杨柳风的悉心打理下并未有所荒芜,主仆二人的生计却是越发艰难。

这几天,鸨母不知为何忽然又殷勤起来,常常隔三差五地过来嘘寒问暖,只不过旁敲侧击中不绝口地夸赞刑部尚书之子沈照诚沈公子如何为人厚道慷慨多情云云,每每蕊儿只是冷笑,杨柳风也缄默不接话茬。

这一日傍晚蕊儿正陪着杨柳风一起清扫庭院,鸨母竟然难得地放着前厅的生意不去招呼,一扭一扭地姗姗进了噙风阁的院门。

人未到,笑先闻:“哎哟,风儿啊,这些粗活叫下人们干就好了。”啧啧地携起她的柔荑道:“瞧瞧,这么柔嫩的一双小手,要是磨出茧子来岂不让人心疼?”

蕊儿冷笑道:“我原以为妈妈只会为着银子心疼,什么时候为了茧子也心疼了?”

鸨母的一张老脸顿时有些僵硬,但却又发作不得,只是讪讪地赔笑。

杨柳风不着声色地抽回手,淡淡地道:“妈妈可是有什么吩咐?若有还请快些直说,也免得耽误了前头的生意。”

鸨母张了张嘴,终于只是笑着道:“有几日没见着风儿了,妈妈还怪惦记的,王爷也真是忒狠心了,当真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说着已是抬起帕子去擦眼角。

蕊儿挡到杨柳风身前,一手将扫帚往地上一杵,另一手叉腰道:“蕊儿替我们姑娘谢谢您一片好心了,如今人也见了,没事的话您也该回了,免得误了您的财路。”

鸨母看了看蕊儿,又求助似的将目光转向杨柳风,唉声道:“实不相瞒,自打王爷大婚,这沈照诚沈公子就几次三番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倾慕我们家风儿已久,那会我想着王爷未必能那么绝情,因此一直也没回他的话,现如今眼看着王爷那边别说是人,连个纸片都不见过来,依妈妈说怕是没个指望了,刚好刑部尚书沈大人如今升任参政,这沈公子又是那么个有情有意的人,妈妈替风儿想着王爷那里怕是要不中用了,倒不如早做打算……”

她犹自絮絮地说,蕊儿早已按捺不住,柳眉倒竖杏眸溅火道:“势利不长眼的老货,王爷才几天没来,你就敢算计起姑娘了?也不摸摸你脖子上长了几个脑袋,过两天王爷来了知道你是这副嘴脸,看那吃饭的家伙还保不保得住。”

鸨母慌然道:“沈公子不过是请风儿单独陪着吃顿饭,又不是要做什么,王爷当初不也准了风儿席前献艺的么?”

蕊儿怒笑道:“妈妈恐怕是年纪大了,记岔了吧?王爷是准风儿‘择客献艺’,风儿愿意见的就见,不愿意见的,妈妈去趟王府请了命再说。”

鸨母干笑道:“这愿不愿见的,也还是要听风儿的一句话,但不过妈妈也提醒你们一声,自打王妃进府,王爷不单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就连府里两个跟了他七八年的侍妾死了也不曾过问半句,【。。】那位嘉凤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也就可想而知,姑娘要是明白,早早地为自己谋定出路,将来也有个依傍,那王妃固然厉害,沈家也是官拜二品的世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再加上王爷总也该顾念着昔日一点情分,王妃就有些须不痛快,大家也不至于弄得太难堪,如若不然,就凭王爷跟姑娘昔日坊间的传闻,那王妃恐怕也不能善罢甘休,她现在是刚来,人地生疏,将来住久了,难保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可别怪妈妈我周全不了你。”

“你!”蕊儿又惊又怒,不禁气结。

杨柳风将她拉到一旁,转身走到鸨母面前静静地道:“多谢妈妈着意提点,未知沈公子之约订在何期?”

鸨母见她语意松动,已是禁不住笑开了花,喜滋滋地道:“妈妈想着这样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因此就应了今晚,在园子里的承露台设酒。”

凉凉一笑:“请妈妈转告沈公子,风儿准时相侯。”

“姑娘!”蕊儿痛然唤道。

杨柳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还不快点替我梳洗更衣。”

言罢,不去理睬鸨母依旧喋喋地说着什么,已拽着蕊儿走进小楼……

对着一面替她绾发一面犹忿忿撅着小嘴的镜中倒影,杨柳风无声地叹息道:“傻丫头,以你我今时今日的处境,沈家的势力日盛,早晚会成为他的砧上之肉,躲得了这一次,也躲不了下一次。”

蕊儿咬牙道:“那个沈照诚,刚开始看着还人模狗样的,后来才知道,家里已经三妻四妾还老在外头眠花宿柳,如今又来觊觎姑娘,真真的是个衣冠禽兽。”

杨柳风讥诮地一笑:“也不过是攀附了妍贵妃吴氏一族罢了。”

蕊儿失神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黯然道:“你说,王爷真的不想管咱们了吗?”

幽淡一笑:“人生总会有许多的无奈,而身为皇族,不得已之处远远多于旁人,有时候,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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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从输到赢,成长,是在无数的失败、总结、再失败、再总结中悄然而至的。

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气馁,失败更反而容易使人成长。

屡败屡战是大勇,但愚勇非勇。

第十六章 夜凄凄(上)

承露台。

任凭玉雯如何娇言俏语,沈照诚始终冷着脸一言不发。

终于,一个素淡的倩影抱着琴囊绰约而来。

“想不到以前见风儿姑娘难,现在见风儿姑娘也这么难。”沈照诚推开怀里的佳人声音阴冷地道。

“风儿失礼,还请沈公子雅量海涵。”杨柳风抱琴一礼。

沈照诚缓缓踱至她身前,伸出一只手来慢慢将她扶起,眸光灼灼地欺入温淡的春水:“以前风儿姑娘忙着侍候宁王,无暇分身,现今却不知何人如此有幸,能牵绊清风若许?”

不着声色地转身避开他的目光,将手中的琴囊小心地在一旁宽大的围栏上放好,转眸笑道:“不知沈公子爱听什么曲子。”

沈照诚挥了挥手,玉雯已知趣地躬身退下。

“难道鸨母没有对你说清楚?照诚今日不是来听琴的,而是来与风儿姑娘把酒言欢的。”语声深幽中,已将一盅酒端至她面前。

杨柳风欠身垂首道:“风儿不胜酒力,还请沈公子见谅。”

“可照诚倒是听闻风儿姑娘常常陪着宁王对酌到深夜。”眸色沉沉再度欺身而至:“怎么?是照诚的这杯酒不能合风儿之意,还是宁王的那杯酒太倾姑娘之心?”

被他迫在围栏之侧避无可避,盈盈酒盏已近在眼前,杨柳风只得垂眸低声道:“沈公子言重了。”抬腕欲接过酒杯。

沈照诚悠悠一笑,并不理会她伸过的双手,已径直将酒盏送至她唇畔,眸光却如刀般深深逼入她眼底。

无奈之下,只得羽睫轻掩,就着他手中饮尽杯酒。

唇畔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另一只手已轻轻拢上孱弱的肩头:“照诚的这杯酒比起宁王来如何。”顺势凑近,炽热的呼吸直迫玉颈。

杨柳风却于这暧昧的进逼中轻盈转身,如风般灵巧地脱离了他的钳制,顺手接过他掌中的酒盏,行至桌前执壶斟酒,浅笑着道:“沈公子抬爱风儿无以为报,今日就借花献佛相敬一杯。”

一瞬间的愣怔,沈照诚眸中已闪过炽灼的欲火。

深深一笑趋至她侧畔,意味深长地道:“你可知此处何名。”

杨柳风缓声道:“承露台。”

低笑一声再度逼近道:“风儿姑娘文思敏锐,照诚倒要请教这‘承露’二字意作何解?”

垂眸片刻方才低声道:“承泽雨露。”

又一步的趋近已是呼吸可闻,毫不掩饰欲念的双眸牢牢攫取温静无波的春水,嗓音略带粗嘎地道:“风儿可知照诚因何要选在此地相会?”

悄然退后半步,垂睫道:“沈公子高意,风儿岂敢妄度。”

伸臂环上纤腰不容她再避,深浓地笑道:“照诚是想提醒风儿,如今到了该当雨露均沾的时候,姑娘你岂可再厚此薄彼。”

滚烫的怀涌动着浓稠的欲望,推拒不得,只好略略偏首道:“风儿不过是区区一名官妓,何劳公子如此费心。”

沈照诚渐渐收拢手臂缩短与温润娇躯之间的距离,夏裳轻薄,紧紧的熨贴能够清楚地令她感觉到他蠢蠢的欲火:“风儿何须自哀,宁王虽贪新厌旧,寡情薄意,照诚却是情深意长,时刻不曾相忘。”

语声越发低沉,火热的气息已慢慢逼近。

杨柳风转眸微笑道:“宁王浪子回头,自大婚以来再不涉足花街柳巷,爱惜娇妻珍重家声,公子又何当不欣然效仿?”

沈照诚哂然一笑道:“效仿?”忽然别有深意地道:“风儿说得极是,照诚这不就是在效法宁王一亲芳泽么?”双唇已缓缓凑近朱唇。

杨柳风清冷地别过头道:“风儿听说沈夫人温柔贤惠风韵清雅。”

沈照诚微一怔,随即抬手攫取玲珑的下颌,强迫她转首直视,眸中略带痴迷地道:“怎及风儿才情幽趣善解人意?”

深重的呼吸已微促,双唇带着炽热胁迫而下……正在将及未及之时,却忽然被一只酒盏挡住去路。

杨柳风双手奉盏,笑容不瘟不火,神情不卑不亢,淡淡地道:“公子谬赞,风儿不敢愧受,但以薄酒相谢。”

沈照诚轻哼一声仍欲越过酒杯强欺檀唇,却在僵持推拒之间酒盅一晃洒湿了前襟。

“你!”他不禁气急。

只这一瞬间的分神,杨柳风已轻盈地滑脱他的禁锢,执杯深礼道:“风儿唐突,竟忘了满则易亏的道理,还请沈公子酌情宽宥。”

恭谨有致一语双关,既是警告又带威胁。

沈照诚盯着她深屈的姿影半晌,方才语声阴寒地道:“果然不愧是宁王调教出来的人,能得他三年眷宠绝非侥幸。”沉沉地踱步到她身前,俯身微带狠意地道:“不过你要明白,宁王如今自身难保,又岂会浪费心神去回顾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

“风儿多谢公子提点。”杨柳风的语声依旧宁静无澜不带分毫情绪。

冷冷一笑,沈照诚扼起她的下颌,眸光肆虐地透入她的眼底:“你现在想不明白,我可以给你时间,不过本公子怜花惜玉的耐心不会太长,你最好善加把握。”

一把握住她犹持着酒杯的柔荑缓缓移到唇畔,目光烁烁地盯着她的双眸,慢慢饮尽杯中残酒,摔开她的纤手转身而去。

被他大力地一甩,杨柳风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玲珑的酒盏却终于把持不住飞落在地,当啷一声砸得粉碎。

疲惫地倚坐到围栏旁的石凳上,双眸幽暗令人看不清任何情绪。

须臾,蕊儿已飞步而来,见她倦然独坐,忙疾行上前抓着她的手上下检视:“姑娘,你……你没事吧。”

杨柳风抬眸微怠地一笑:“他走了?”

蕊儿点头道:“我看他怒气冲冲地向花厅去了。”

颔首撑起略略虚散的身子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收了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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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二更,刘羽却展转难寐。

终于干脆披衣而起。

离三更练功的时辰还早,心头烦窒不由信步向镜澜湖踱去……

残月凄凄,残荷寂寂。

九曲桥上孤坐一袭薄影。

夜凉如水,风过荷间轻寒袭来,不自觉地拢了拢自己的双肩。

只这个细微的动作,已有一件夏衫轻柔地为她披上肩头。

诧然回首,目触夜色下眸中泛着浅浅忧伤的少年,杨柳风轻声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刘羽静静地看着温淡如风的笑靥——只在一瞬间,那样的萧瑟凄郁就被柔婉和缓地消弭于无形:你岂非也没有睡么?

但他只是笑了笑,不远不近地在她身侧的桥栏上坐下,谨守分寸:“心里闷得难过,出来走走。”——却没想到看见如此令人神伤的一幕,说不出理由,没有凝噎流泪,他却能感应这无声无形的痛楚。

蕊儿说得一点没错:“她虽然看起来柔顺谦卑,其实心里却是倔强骄傲,从来只有她为别人排忧解愁的,自己的伤心难过永远只埋在她自己心里,人前人后都不愿露出半分……”

就连这样的静夜独处,她都不肯有丝毫的泪痕在自己脸上,越是这般的柔婉倔强,却每每越是牵动他的心痛惜不已。

思虑愈深,心头不觉竟已恼恨起那遥遥安乐于红香锦帐中的人: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女人,你肆意地占有她,却又不肯好好珍惜?难道那花烛暖衾中的莺声错落真的就掩得过这冷月清荷边的幽寂隐忍么?

“在想什么?”杨柳风终于轻轻地打破沉默。

“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声地勾起一个恬然的微笑:“夏夜贪凉,走到这里痴看一池月色,就这么坐下了。”

刘羽无言颔首——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

“你呢?”

他仰头凝望一弯玉钩:不打算隐瞒,对于她,已经有着莫名的信任,难过悲苦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双清淡温暖的眸,和柔缓安稳的语声。

“今天是我娘一周年的忌日。”余音已是沙哑。

一年前,在同样凄寂的月色中送走了母后,从此,孤凉的太子府里就少了她殷殷的探望和切切的叮咛,却多了一块了无生气的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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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不逆势,不屈从,温婉中有坚决也有智慧。

学会保护自己,学会在强权面前说不,是因为不能总是指望有英雄来救。

爱他,就做一个能让他放心的女人。

第十六章 夜凄凄(下)

静默了良久,杨柳风的声音如梦呓般幽幽响起:“小时候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兰嬷嬷死的时候那么安详那么从容,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后来,才渐渐明白,每个人迟早都要死,而我们就是在不断地面对身边至亲的故去中一次次认识死亡,最后,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

刘羽静静地听着——不过是尚未及桃李年华的女子,却竟然已对生死看得如此透彻。

杨柳风忽然自嘲地一笑:“我只顾着自己说,都忘了你根本不知道兰嬷嬷是谁。”

回眸看着月光下姣好的侧脸,轻轻地道:“兰嬷嬷是谁。”

水眸滢滢,似已游离到遥遥时光长河的另一头:“兰嬷嬷是我外婆的丫鬟,她侍候了外婆、又侍候我娘,后来,还侍候过我。在我九岁的那年,她死了,是活活饿死的。”——风儿,别哭,如果上天要你流泪,你就勇敢地笑给他看——这是兰嬷嬷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从那以后,这个九岁的女孩就再也没有在清醒的时候流过眼泪。

那眸中隐忍着的浅淡到无的深痛狠狠揪动了他的心。

忽然觉得夜好冷,冷到无法独自承受这样孤独的伤痛。

挣扎良久,他终于还是低声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还输给我一个赌局。”

她微笑着回视:“输给你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

杨柳风颔首道:“我答应了,任何要求。”

“现在,可以吗?”

她轻轻地道:“任何时候都可以。”

刘羽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迟疑地道:“我……我想抱抱你。”

有一丝意外地望着他微窘却又期待的眸子:没有半缕情*欲,有的只是深重的伤痛与无助。

寂静。

时间仿佛停滞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

不知道是过了许久,还是片刻。

刘羽心头已是无数次掠过悔意。

轻吁一口气,正准备放弃,忽然,杨柳风轻轻站起走到他身前:“阿羽。”

柔柔的轻唤令他不自觉地站起身来。

下一刻,一个温香绵软的身躯已轻轻倚入怀抱,纤弱的手臂静静地环上他的腰间。

如梦幻一般,刘羽愣怔了片刻,才小心地拥住怀里的人儿。

下颌轻抵在柔弱的肩,深深汲取素淡的微馨,阂眸静静地感受那浅淡的体温。

长久蜷缩的心在这一刻忽然舒展开来,如春阳般安稳的暖意仿佛笼罩了整个世界,那样的塌实、满足、亲切,令他几疑是回到了母后的怀抱。

月融融,两颗孤冷伤痛的心怦然相应,彼此温暖、彼此安慰。

如梦呓一般,刘羽轻轻地呢喃:“真希望这一刻永远都不要过去。”

一声如地狱传来的冰寒冷哼:“恐怕本王不能令你如愿了。”

宁王!

刘珩缓缓地负手走上桥来。

瞬间的惊愕中,杨柳风已飞快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风儿见过王爷。”声音依旧平静到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深深地看了一眼婀娜施礼的倩影——听说沈照诚邀她单独饮酒,便知道此人欲以势相欺,踌躇良久深感不安,终于还是煞费苦心地安排谋划,才得在此夜阑人寂之时匆匆赶来看一眼始终牵挂于心的人儿。

远远地望见那个纤秀的身影投入一个男人的怀抱,他还不敢相信,及至施展轻功来到近前,才确确实实看清楚,那个投怀送抱的娇影正是自己日日夜夜思念记挂的人儿。

那一刻,他宁愿自己从未来过。

什么是地狱?这些日子深浓的苦痛都不算,眼前的这幕情景才足以推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蕊儿远远地看见那一幕,死命地按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拼尽全力疾奔上前去,不顾一切地跪倒在地,膝行数步拉住刘珩的袍摆颤声道:“王爷息怒,事情一定不是像王爷看到的那样,姑娘她永远都不会背叛王爷的,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刘珩满目阴霾地寒声道:“是么,那你倒说说看,会有些什么隐情?”

蕊儿微一踌躇,忽然怨恨地看向刘羽:“是他,一定是他强迫姑娘的,王爷,姑娘她是不得已的,求王爷做主。”分不出是惊惧还是伤心,泪珠只管扑簌簌滑落。

“是么?”冰冷的两个字从他的牙缝中迸出。

“不是!”刘羽忽然大声地回答,缓缓地走到刘珩面前。

这个只比他大七岁的王叔,他离宫的时候自己还只有八岁,因此几乎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不是?”刘珩寒淡地道:“那本王倒要听听你的实情。”

“风儿是自愿的,我没有强迫她,更没有欺骗她。”刘羽傲然冷笑地面对他眸中森森的杀意,丝毫没有畏惧。

笑,如同来自千年冰窖的底层:“竟敢染指本王的女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讥诮地一笑:“你的女人?!你根本就不配做她的男人!”

刘珩的眸犀利森冷:“本王不配,难道你配。”

昂首道:“不错,至少比你配。”

怒极反笑,只是眸中却已杀意盛灼:“好,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个配法。”声音凛冽地道:“来人!”

如此的响动,早就惊起了郁怀乡上下的一干人等。

听见传唤,一群护院忙上前应声。

“把这个色胆包天的狂徒给我拿下。”刘珩的语音中已满是不能自抑的怒火。

屈身在后的杨柳风羽睫微微一颤,似是对跪在裙畔的蕊儿低语了一声,却被护院们的大声遵诺所淹没,蕊儿气恼地一撇嘴,丁晨已带着手下扑了上去。

奈何,这两个月来刘羽早已今非昔比,如今怒从心头,更是勇不可挡,上手就撂倒两人,深恨刘珩的强权霸道,趁了个空挡挥拳直取他面门。

刘珩冷笑一声道:“找死。”

拳风未到已有一个黑影蹿出,轻松化解了刘羽的招数,不过眨眼间,便已将他点倒在地,黑影一闪又消失在夜色中。

刘珩不屑地冷笑一声:“本事不大,胆子还不小。”

刘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却依然大声道:“刘珩,有种你就和我单打独斗一场。”

哂然道:“凭你,也配跟本王动手?”目光一凛大声道:“还不给我捆起来!”

几个护院闻言忙拿来麻绳七手八脚地一边捆绑刘羽一边暗施拳脚报复。

刘羽仍自忍痛不服地大声喊:“刘珩,你根本就不配拥有她,你占了她的身子也永远得不到她的心!”

正中痛处,刘珩眸中精光陡涨,忽然走到一直屈身不动的杨柳风面前,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缓缓扶起,托着她的肘慢慢走到刘羽身前,一字一顿地道:“你还不服气么?好,本王给你机会。”微微侧首和声道:“风儿,你来告诉本王,是你自愿的还是他强迫你的?”

杨柳风轻轻抬起始终微垂着的螓首,淡淡瞥了一眼刘羽满怀希冀的眸,侧身施礼道:“启禀王爷,今晚风儿一时贪凉,就多走了几步路,到得桥上,痴看这一池荷叶美景,不觉多坐了一刻,未想遇到羽仍走过来,风儿想着夜深人寂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就要起身离去,谁知羽仍竟拉着风儿的手不放,还强行将风儿抱入怀中。”

她语声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措辞谴句竟没有分毫凝滞,倒似事情本来便是如此一般。

刘羽越听双眸瞪得越大,不可置信地怒视着从容如风的人儿:了无对证!现在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是见色起意欲行非礼,这才真叫百口莫辩。

他的瞳孔猛烈收缩,额上因为愤怒已是青筋暴起:“好……你……很好……”——她竟然出卖他!难道只是为了周全她自己么?肩头还披着他的衣裳,竟然毫不犹豫地指认他非礼!

刚才的那一腔疼惜、柔情和一心要站出来保护她的愿望早已荡然无存,满心、满眼、满脸都是怨恨。

刘珩讽刺一笑,拿起她肩头披着的刘羽的衣服缓缓丢落到地上,扣紧身畔顺服的人儿的纤纤细腰,示威般地故意从他的衣服上慢慢地踏过去。

将要擦肩之时,忽然侧头轻蔑地道:“想跟本王抢女人,你还嫩了点。”

眸光一寒,厉声道:“扒光他的衣服给我用鞭子狠狠地抽,三天不准吃饭,谁敢给他一口吃的,本王就打断他的腿。”

底下高声应诺,丁晨一伙狞笑着拉拉扯扯将犹沉浸在怨怒中的刘羽架了开去。

而杨柳风则始终微垂螓首顺从地依在刘珩身侧,月影昏暗,看不出一丝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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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拥抱的本身就是治愈心灵的良药。

在孤独的时候,伤痛的时候,一个温暖安稳的怀抱,会是每一个人哪怕是再坚强的人的渴望。

有时候,背叛反而是一种顾惜,伤害反而是一种周全。

第十七章 妒汹汹(上)

一顿鞭笞之后,几个护院终于耐不住困倦各自回屋去睡了。

精赤着上身被牢牢绑在柴房不远的那棵榕树上,鞭伤累累,又正逢蚊虫肆虐的仲夏,血腥引来各色飞虫,痛与痒交错摧磨。

但是什么都比不上他心头的怨毒:背叛!又是背叛!难道女人生来都是只会背叛的动物么?

忽然,一个娇巧的身影映入刘羽的眼帘——蕊儿。

蕊儿的一双杏眸已是红肿如桃,神情却是格外清冷。

“你还来做什么。”他冷笑——来看他被她们主仆整得有多惨么?

杏目中掠过一阵怒火,但终于只是冷冷地道:“我来是替姑娘给你传句话。”不待他问,已自顾说了下去:“姑娘叫我转告你: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都只有先求自保,惟有保住了自己,才有能力去周全别人。”

言罢已是冷冷地回身要离去。

刘羽盯着窈窕的背影讥诮地道:“回去替我恭喜你家姑娘重获眷宠,羽仍等着看她的下场。”

蕊儿身影一凛,忽然回转娇躯箭步冲上前来,皓腕抬处已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抽落在他脸上。

“你!”不顾脸颊的火辣,他屈辱地怒瞪着她——连一个丫鬟都能这样羞辱他!

蕊儿却是早已气得粉面涨红,杏眸喷火地大声道:“别人咒她怨她我都可以忍,惟独你!你是最没有资格指责她的人。你以为她是在维护她自己吗?动动你的猪脑想一想,王爷那样的高傲的性子,她若当众承认是心甘情愿与你搂搂抱抱,伤及王爷的尊严脸面,你哪里还会有命在!”

刘羽微微愣怔。

蕊儿惨然一笑:“先求自保?她最不会的就是这个明哲保身,她若但凡是多顾着自己一些,又怎会沦落到今日这番光景?”说到伤心处,不禁已是潸然泪下。

刘羽失神地道:“她已经说了并非自愿,王爷又岂会怪罪于她?”

蕊儿抽噎着冷笑道:“你以为王爷跟你一样脑袋是木头做的么?他不过是在人前做个样子,顺着风儿的台阶下,刚才,脸绷得跟铁板似的,眼睛里冒着要吃人般的光,一句话都不说,拎着风儿的手就走,如今,她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说着已忍不住放声大哭。

刘羽轻叹一声道:“你也该跟着去看看。”

蕊儿顾不上哭,满脸泪花地冲到他面前,怒笑道:“你倒是学会说风凉话了!王爷从来都没发过这么大的火,跟着?谁敢踏进那院子半步?就是去了,谁保得准不会是去添堵的?到最后,还不都是风儿一个人受着。”呜咽地道:“上次为了留你,茶碗也摔了,手啊腿啊的都割破了,三年多,她哪一刻不是谨小慎微陪着十二分的仔细,要不,王爷怎么会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忽然擦了擦眼泪,恨恨地指着刘羽道:“可你呢,都是为了你,自从你来了之后,什么都变了,把你留下就闹得满城风雨,好容易过了,上次风儿求王爷派人教你武功,他恐怕就已经不高兴了,可是你,你竟然这样害她,是不是要亲眼看见她死了才满意。”

说到切齿处,拎起扔在一边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他几下。

皮鞭火辣辣地挥在身上,可刘羽反似觉得心中好受一些,幽幽一笑道:“你打得好,我的确该打。”

蕊儿看他这个样子,又见他一身的鞭伤交叠血汗淋淋,终究是心头一软,颓然丢开鞭子,叹了口气道:“就算是打死你,也救不了她。”无力地坐倒在一边,痴痴怔怔地道:“她从前总是说:我们的命运掌握在王爷一念翻覆之间。所以她处处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说,不该有的念头一丝也不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你的事情,她就全都变了……难不成你真是她命中的魔星,非得要了她的命才罢手么?”

**************************************************************

众人散去后,刘珩阴着脸一言不发地狠狠扼着杨柳风的手腕一路疾行,丝毫不顾她跌跌撞撞是否跟得上自己如飞的步伐。

他已经完全不能思想,脑海中反复上演的都是她投怀送抱的一幕。

“咚”地一声不知道踢倒了什么,身边传来杨柳风的一声轻呼,他的眸中已满是怒火,再看不见任何东西,袍袖翻挥,掌风已扫倒了一片花树。

噙风阁。

抬手狠狠地将那个纤弱的身体扔到床上。

娇躯砰然坠落的时候,杨柳风终于忍不住轻吟了一声。

全身的骨头仿佛快散架了一般,仍要勉强支撑起身体,却被刘珩的大手一把扼住了脸颊,他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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