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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面不寒杨柳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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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漠的低语如千钧重锤般击落心扉,他苦苦地重复着:“不归路。”
她蓦然抬首:“风儿斗胆请问公子一句,公子无须回答风儿,只要在心底了然答案便可。”目光烁烁地望入他的眼底:“公子想挽回的究竟是一段不舍的情缘,抑或只是作为男人不能放下的尊严?是真心不愿舍弃倾情的女子?还是不甘心被离弃,只想把她收回怀抱再狠狠地一脚踹开,向她加倍地偿还你今日所受的伤心痛苦?”
言罢,双手缓缓地奉上酒盏。
刘羽木然盯视着眼前的酒杯,良久不曾接过。
杨柳风既没有缩手,也没有丝毫尴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底翻腾的复杂错结。
世界仿佛凝固在那一抹幽凉的月色中。
不知过了多久。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墻柳。”他忽然抬手接过酒盏一饮而尽,重重放落桌前,脸上已是温暖的笑:“听闻姑娘琴艺卓绝,不知羽仍是否有幸一饱耳福?”——无论如何,他要夺回太子之位,要回敬刘卓给他带来的一切屈辱痛苦,而眼前这个女人,却给了他一种更新的期待:他要获取她的帮助,也许只有从虏获她的心开始。
丝毫没有没有遗漏那双清澈的眸底转瞬即逝的仇恨,杨柳风却依旧是温淡一笑道:“公子抬爱,风儿无不从命。”
只片刻,已然焚香净手摆开琴案。
香是寂寥悠远的百合香,琴却是最普通的梧桐木。
袅娜的人儿翩然而坐,微笑着抬眸道:“此琴名为‘醉靥’,若稍后风儿所奏尚能入耳,还请羽公子举酒自饮,以醉飨之,‘醉靥’定会回以妙音。”
刘羽举杯道:“如此,当先浮一白。”含笑饮尽杯中酒。
俯仰间,幽婉的琴声已然响起。
月色凄凉,琴声更甚,寥落幽咽,如泣如诉。
似残花拂过水面,如落叶坠入红尘,寂寞孤绝,令闻者不由潸然。
刘羽忆及被废黜之日的羞辱痛恨,以及离开太子府时的孑然萧瑟,眸中不禁浮起雾气。
忧伤中琴音渐变,戚戚之声渐隐,肃杀之意渐起。
转瞬间,铮铮如铁马冰河,桀桀若兵戈相交,一时,恍见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愈演愈烈,跌宕激扬,煞气蒸腾,腥浓弥漫,几欲令人战栗色变。
刘羽为琴声所感亦是热血沸腾心怀激烈。
暴戾之音消退,凄迷之声再起,若一襟晚照残阳映血,眼前历历似见尸骨如山马革遍野……
然自悲凉中一丝如阳光般温暖的祥和之音悄然跳跃起伏,渐演渐盛。
一时间,似拨云见日,如雨过天晴,啁啾似有百鸟齐鸣,葱葱若见繁花争艳。
刘羽亦不觉受到感染,唇角漾起微微的暖意,饮尽甘霖掷杯一笑,忽然起身靠坐在杨柳风身侧,一双结实的手臂已自她肋下穿过,修长的手指和着她的韵律轻缓拨动。
她的琴声在一丝几不可觉的凝滞后立刻婉婉跟随,低音醇厚高音清越,如无限春光中的一双嬉戏的蝶,翻飞起伏纠缠交错。
刘羽的唇角挂着一缕微笑,紧紧地贴着她的背,炽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春衫源源传递,阳刚的气息喷薄在她纤柔的颈畔。
如此伤心、多情却又炽热的知音,会令多少女子为之迷醉倾倒呢?
这一夜,冷月亭中琴声袅袅,绕梁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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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有时候,挽回真的不是因为不舍,而是因为不甘。
为什么被伤害被离弃的是我而不是TA?于是,只想把这样的痛苦加倍奉还。
如果,缘已尽,情已灭,为什么不轻轻地放开手,这样,痛苦或者反而会少一点点。
第五章 意融融(下)
阳光,明媚柔和,将他从梦中唤醒。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依稀记得这一夜“醉靥”弦声不绝,身边的人温暖如春风。
何时睡着的却已不知,不过,自他被废黜以来从未睡得如此酣甜。
启眸,依旧是那恬淡如春风般的笑靥——竟是倚在佳人的怀中温存了一夜?
微窘地坐直身体,刘羽有些赧然地垂首无言。
“羽公子睡得可好?”杨柳风语音淡然,仿佛只是清晨偶遇般地亲切相问。
“唐突劳顿姑娘之处还请见谅。”虽是致歉,却并无歉意,深深望入那一波春水,却依旧温淡到看不出任何情意。
他微微有些失望:如此良宵,如此旖旎的合鸣,她难道半点都不曾心动么?
款款起身一福:“羽公子客气了,时辰不早,风儿送公子出园。”
刘羽亦起身微微颔首——看来也只有多来几次,厮混相熟方可再作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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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花厅,鸨母已是满面堆笑地迎上前来:“哎哟,公子跟我们风儿可是缘分不浅呐,我们风儿眼界素来甚高,可从没陪过哪位客人彻夜相谈呢。”
微笑地瞥了一眼身侧淡漠的佳人——原来无情处已是有情。
“妈妈,一共多少银子。”说着已摸出身边的荷包。
鸨母的眼睛笑得都快没了,讨好地道:“我们风儿献艺呢最低是五十两一个时辰,昨夜到今晨一共是四个半时辰,也就是二百二十五两,酒钱菜钱一共是一百五十两,还有冷月亭的包场费五十两,一共是四百二十五两,您这是头一回来,跟我们风儿又如此投缘,零头我怎么好意思要呢,就给四百两好了。”
“不贵。”他微笑地打开荷包,脸上的笑容却在瞬间凝结。
刘羽是皇亲贵胄,从小便衣食无忧,自来就没有钱的概念,此次南下,老管家给的一千两银票,他虽没有奢侈挥霍,却也未曾刻意俭省,而用多用少也从不在意。
没想到,打开荷包,里面却已只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几锭碎银,哪里付得出四百两之多?
半晌,直到鸨母的笑容已经僵硬了,他才涨红着脸嗫嚅道:“我身上的银子不够。”
鸨母勉强扯着皮笑肉不笑的脸道:“公子您说笑了吧?”
尴尬地垂头道:“我,我身上的钱真的不够,要不这些你先拿着……剩下的我再回去取。”
“回去?”鸨母的脸上收起笑容:“公子回哪去?要不我叫下人去府上送个信,叫人把银子送过来也好,何必劳动公子您亲自奔波往返?”
“这个……”刘羽生涩地道:“须得我亲自去取。”
鸨母一阵冷笑:“敢情公子当老身是刚出道的雏儿么?你这一走要猴年马月才能回来?”神色一厉高声喝道:“来人!”
已有七八个打手应声。
却听杨柳风疾声道:“且慢!”转向鸨母神色恳切:“妈妈,或者羽公子真的需要亲自去取,不如就等他一等。”
鸨母轻蔑地笑道:“只怕他就要一去不回,这种白吃白占的人我见多了。”
“不会的,风儿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妈妈就放心吧。”淡淡的语声却有着无比的肯定。
刘羽愕然抬眸迎上她颇有深意的目光。
鸨母冷哼道:“放了他?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
“他若一去不回,风儿愿承担一切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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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街市上的人渐渐稀少。
刘羽怔怔地坐在路边,胃里涌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受感觉,他想,这恐怕就叫做饥饿吧。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米饭的清香,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干涸的口水:早上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清水。
从来也没有过如此的困窘,在饥饿面前,权利和仇恨竟忽然变得仿佛遥不可及,对于生存的渴望超过了任何其他的欲念。
就在刚才,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敲了两江观察使的府门。
“公子何事?”开门的人见他衣着光鲜倒也不敢小觑。
“烦请代为通禀就说刘羽求见。”不得已,他只能亮出自己的身份。
观察使是五品官,他隐约记得此人好象是姓贺,如今自己虽被废黜,但不求扶助,暂借些银两总该可以,况且几百两银子也不是大数目。
门人狐疑地进了去通传,须臾,又回转过来道:“我家老爷不在,请公子另投他处吧。”说着便要掩门。
刘羽忙上前一步抵住门道:“不可能,你有没有跟他说我叫刘羽?他会见我的。”
门人已是鄙夷不耐地道:“说了说了,我家老爷说他不在,你没听见么。”
猛力将他推开,砰然一声,大门已经结结实实地关紧。
苦笑:我家老爷说他不在……
人情的冷暖竟至于斯。
昔日的前呼后拥,今日的拒之门外,原来权力和地位竟是如此虚幻。
所谓的权位,人可予之,亦可夺之。
而自以为无所不能的他,今日才知自己的力量如此单薄,离开了皇室贵胄的光环竟连一餐饱暖也无法保障。
颓然呆坐,心头千万次地想要逃离。
然而,一双挥之不去的荡漾着春风的眸却在他心头熠熠。
“他若一去不回,风儿愿承担一切后果。”
可以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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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这不是故事,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红灯亮了,两边没车,过还是不过?
很多时候我们面对的不是制裁和惩罚,而只是我们的内心。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第六章 恨重重(上)
“没钱?!”鸨母横眉立目,手指眼看要点到刘羽的鼻子上。
霍然转身对侧旁站着的杨柳风道:“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果然就是个骗吃骗喝的无赖!”
温淡的佳人不置一词,他垂目不敢去看那双春水般的眸。
已是火冒三丈的鸨母冷笑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郁怀乡是谁的地盘,远了不敢说,江淮吴越,敢在我们这里捣乱的你还是第一个,也好,妈妈我今天就拿你开开刀,看看谁还敢来这里撒野。”立眉高喝:“来人!”
早有十来个打手应声围上来。
鸨母大声道:“素日里养着你们也没个用,今天就让妈妈我长长眼,打死打伤不吝,我倒要见识见识这是何方神圣,连风儿的便宜也敢占,不看看她是谁的人。”
高呼一声,打手们已是摩拳擦掌如虎狼般地扑拢。
刘羽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事实上各位皇子自幼就要学习骑射刀马,只不过,皇家的子嗣,谁敢真的严厉教习?而陪练的武臣又有哪个肯下狠手?
功夫本就低微,加上虚饿了一天,不过几个来回就被掀翻在地,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拳脚交加。
死死地咬住牙关,却仍是不能遏制闷哼声,耳畔传来鸨母的恨恨之声:“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有了这句话,落下的拳脚仿佛更重了。
忽然听见杨柳风的一声高喝:“够了!住手。”
然而拳脚只是稍稍滞慢,却并未停歇。
“当啷”一声,似是一个茶盏被砸得粉碎。
挥舞的拳脚才停了下来。
仿佛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耳中充斥着不屑的嗤笑。
一身伤痛,他伏在地上无力挪动半分,然而身体的疼痛却远不及心里的屈辱。
恍惚间,听到杨柳风平静无波的声音:“妈妈,打也打够了,就是打死他,也变不出银子来,还要花钱打点衙门。”
鸨母气犹未平地道:“妈妈我不在乎那点银子,只可恨这样的无赖,花点银子无所谓,这口恶气不能不出。”
“要真闹出人命来,王爷脸上也不好看。”语声依旧平淡:“依风儿看,妈妈的损失也不是找补不回来。”
“哦?怎么个找补法?”鸨母的语声中已有了几分热切。
轻轻一笑:“听说干粗活的老周要辞工回乡下了,柴水房那里正缺着人,风儿看他年轻力壮的倒还可用,妈妈反正是要再雇人来做,不如用他,也省了工钱,也找补了亏空,岂不两妙?”
鸨母冷笑着道:“柴水房雇个做粗活的,一个月才二钱银子,一年二两四钱,十年二十四两,他就是做上一百年,也补不上那点亏空。”
杨柳风扶着鸨母的手替她顺着气道:“话虽如此,但总胜于无,况且,一进一出就差了一倍,妈妈要是觉得不够,多派些活计给他也就是了,何必为了这么个人劳动肝火,让客人们看着也不象样。”
提到客人,鸨母才缓过神来,忙忙地叫姑娘们去招呼客人,又到花厅忙碌安排了一下,才回转来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就饶了他的狗命,来人,把他架到柴房去,要是干得不好再给我打死。”
杨柳风颔首,低眸却迎上他怨毒屈辱的目光,不在意地一笑,已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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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的下午是妓院的姑娘们刚刚起身梳妆的时候。
可是本该宁静的后园此刻却是一阵骚动。
杨柳风搁下笔,正微微诧异,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上楼来。
蕊儿已是吓得脸色发青,颤声道:“姑娘,不好了,王爷怒气冲冲地进园来了,玉雯姑娘上前请安还被踹了一个窝心脚,你快想办法避一避吧。”
并不惊慌,只是上前怜惜地为她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温声道:“该来的总会来,又如何能避得过。”
蕊儿还想劝说,却听楼梯口刘珩的声音冷冷响起:“说得好。”三步两步已上得楼来。
脸色铁青,目中尽是骇人的怒焰。
蕊儿腿上一软已是颤然跪倒怯怯地叫了声:“王爷。”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下去。”极度压抑着怒气的低吼已令蕊儿浑身战栗。
“王爷……”颤颤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杨柳风无声地制止。
缓缓将她扶起道:“王爷叫你下去,还不快去?”
明知她今日凶多吉少,蕊儿也只得不安地看了她一眼,抖着双腿下了小楼。
从容地倒了一杯茶,恭谨地双手奉上前:“王爷请喝茶。”
冷笑地睨着她,却并不伸手接过:“不敢,本王还喝得起你风儿姑娘亲手奉的茶么?”
依旧奉着茶盏,再次欠身道:“王爷何出此言?风儿惶恐。”
“惶恐?”哂笑道:“你还会惶恐么?阳奉阴违你都学会了,谁借给你的胆子!”
依旧奉茶躬身,声音平静地道:“风儿并不敢欺瞒王爷。”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盛怒之下挥手拂翻了茶盏,当啷一声落地粉碎。
顾不得飞溅的茶水烫红了双手,杨柳风静静地跪倒在地,却不再作任何分辩。
怒极地指着素淡的容颜道:“本王叮嘱过你什么?叫你不要管他的事,你倒好,竟敢把他留在园子里!”
她轻垂螓首道:“不是风儿要留他,而是他欠了妈妈的银子,要做工抵债。”
扼起她的下颌残忍地加重力道,缓缓凑近的眸中尽是危险的光芒,沉声道:“还敢狡辩?!是不是本王对你的恩宠太甚了,骄纵得你如此胆大妄为?”
“风儿不敢恃宠而骄。”
“那你告诉本王昨日之事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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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勇敢面对,冷静解决。
在情绪的旋涡中不受制于人,是能够力挽狂澜的重要因素。
第六章 恨重重(下)
“他欠了妈妈的银子,要做工抵债。”平缓地轻轻重复道。
微眯的眸中精光盛灼:“你以为你的那点小聪明能瞒过本王?”
“风儿不敢。”
冷笑道:“本王给你的赏赐还少么?区区几百两银子你拿不出来?”狠狠松手甩开紧扼着的脸颊。
及时用双手撑住身侧的地面才没有倒在一地碎片中,她的声音却是依旧平缓如常:“王爷的赏赐风儿岂敢与人私相授受。”
再次缓缓抬起她的下颌,目光如刀地望入她的眼底,一字一顿道:“告诉本王,你是什么身份。”
“官妓,杨柳风。”声音淡泊到没有任何情绪——这是她一辈子必须承认的身份,无论是否愿意接受。
近乎残忍地微笑着道:“一个妓*女,还在本王面前装什么贞洁,不敢私相授受?搂搂抱抱了一整夜,还有什么没做过的?”——也许这才是他内心真正在意或者恼怒的根本。
眸色坦然地一笑:“风儿不敢有负王爷的抬爱,亦不敢妄想僭越自己的身份,若有朝一日王爷见弃,风儿会谨守自己的本分,不敢故作清高。”
淡漠的话语却牵痛了他心头长久压抑着的痛——自从三年前要了她的那一夜后,他便去查了她的身世,那一道沉重的遗诏是连他也无法改写的宿命:始祖皇帝遗诏,前朝皇裔严氏一族,男子世代为奴,女子世代为妓,永不可赦,永不可赎。
慢慢收回手,直起身子,背过去,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良久,忽然幽幽地问:“以你之见,刘羽和刘卓哪个堪当帝位?”
沉吟了一刻,杨柳风缓缓道:“刘羽温厚仁德,刘卓狠辣果决,若选开国之君,定须刘卓杀伐决断方可得天下,如择守业之主,却要刘羽厚泽爱民才能定人心。”
静默片刻。
沉声道:“今后,不可再擅作主张。”
“风儿谨遵王爷教诲。”
翦手自她身侧经过,步伐微滞,但终于没有停身搀扶,只是无言地缓步下楼而去。
须臾,蕊儿蹑手蹑脚地走了上来,见杨柳风仍是笔直地跪在满地的碎片中,忙疾步过来相扶。
却发现一双玉手因刚才勉力撑住身体,已被地上的碎片割出好几个口子。
心疼地将她扶起,但见罗裙已被鲜血洇湿了一大片,却是跪下的时候膝前正有一片碎瓷,深深嵌入到肉中。
蕊儿的泪珠已不觉滑落:“姑娘,你这是何苦……王爷也太狠心了,竟然丝毫不念素日的情分。”
和暖地微笑着安慰她道:“蕊儿,我没事,王爷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况且这些是我自己不小心划破的,怎能怪在王爷身上。”
蕊儿抹着泪替她擦洗伤口,又上了药,服侍她躺下歇着,才收拾了一地残片悄悄下楼去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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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似是被楼下的一阵聒噪声惊醒。
睁开双眸,已见蕊儿气鼓鼓地走上楼来。
见她醒了,只是一言不发的默默侍候她梳洗。
望着镜中犹自忿忿的小脸,杨柳风忍俊道:“这又是跟谁置了气?说出来风儿替姐姐做主。”
蕊儿恨恨地道:“还不是那个该死的羽仍。”
“他怎么了?”
蕊儿嘟着嘴道:“姑娘你一片好心让他做工抵债,也是救了他一条性命,他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充起大爷来了,一天下来不仅什么活都不肯干,倒把送去的饭菜打了满地,偏生妈妈又准了老周的假,今天这一天,厨房的柴、缸里的水眼看就见底了,刚才妈妈还来抱怨了一顿。”委屈地一撇嘴道:“姑娘你这倒好,把王爷也得罪了,妈妈那里也没落好。”低低地咕哝一句:“真真里外不是人。”
杨柳风沉吟道:“你是说他又是一天没吃东西。”言罢,已起身到橱里翻出一小瓶药酒,吩咐道:“走,到厨房拿点吃的,去看看他。”
蕊儿顿足道:“那么个不知好歹的人,你还去看他做什么?”
然而,素淡的身影已款款下楼而去,她只得叹了口气追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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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斜地自柴房门外洒进来。
他半靠在柴堆上的一动不动,春色渐深,血和汗已经引来了几只过冬的苍蝇,嗡嗡地落在身上。
他就这样静静地任由它们在身上飞飞爬爬,并不挥手驱赶,事实上,他更希望自己已经是死了。
两天没有吃饭,又遭了一顿毒打,身上除了疼痛,一丝力气也没有。
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光鲜的服饰已被扒了下来,鸨母说勉强还能拿去当几个钱。
旁边的柴垛上摆着一套下人穿的旧衣服。
地上散落着被他扫翻的饭菜和瓷碗的碎片。
刚才,鸨母又过来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通,他却仿佛一句也没听见。
听见又如何?不过是更多的屈辱而已,这两天来他所受的羞辱还不够吗?
如今,他只想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讥诮地一笑:死,原来也并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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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儿,你先回去吧,我进去坐一会就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淡然语声在不远处响起。
“姑娘,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另一个不忿的声音似还想说什么,但终于止住了话语。
片刻,一个素淡的身影出现在柴房门口。
小心地绕开地上的饭菜和碎片,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柴垛上,然后轻挽衣袖,拿进院中的扫帚,将一地的残渣仔细扫净。
又不知从何处端来一盆清水,绞干一块手巾,蹲到他身侧小心地替他擦拭脸上的血渍。
愤然挥开她的手——他不需要这种怜悯,不需要!
被怨怒地用力带倒而触痛了伤口,杨柳风轻蹙了一下眉头,没有生气,也没有委屈,反而好整以暇地就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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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因爱而怒,失去理智的言辞不但悖逆了初衷,还会深深地伤害到被爱的另一方。
爱至深,难道真的一定要化为伤害?
不,其实我们只需要一个理智的深呼吸,让纠乱的心复位平息而已。
第七章 汗涔涔(上)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因为你视死如归,不为五斗米折腰?”温淡的眸微笑着望定那个倔强的少年。
刘羽不答,但是眸中却已流露出傲然——不错,他是皇室后裔从生到死都高贵无比,绝不会向任何人屈服。
“不怕死很勇敢么?你错了,人生在世,活着才是最艰难最需要勇气的,死却不过是最简单的一件事。”看着他空洞的眸笑了笑,接着道:“就像现在,只要你继续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死,但不过,你以为你这样死了就能求仁得仁求义得义么?”
她幽淡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残酷:“你错了,无论你从前怎么尊贵,但是你现在不过是一个白吃白混的无赖,死了,也依旧是一个无赖,没有人会赞扬你的高风亮节,没有人会相信你是舍生取义,因为你的生命从此而终,结束于一个卑贱的终点,所以,在这个世界你永远没有机会翻盘,爱你的人会以此为痛,恨你的人会以此为乐。”
满意地看到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惶,缓缓地接着道:“所以死才容易,因为从你死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再也无法被改写。一个人一辈子是高贵还是低贱不是看他生在怎样的襁褓里,而是看他葬在怎样的墓穴里。”
看着他眸中闪烁的沉思,杨柳风忽然别过脸去盯着地上被踢翻的木桶和扁担悠悠地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扁担都要用竹子做而不是用金丝楠或者黄花梨这些上好的木头做么?”
笑看着他眸中闪过的一丝疑问,接着道:“那是因为只有竹子的韧性最好,虽然它出身并不高贵,但却懂得何时弯曲何时挺拔,再重的担子也压不断它,而那些高贵的木料,却缺乏这可贵的弹性,稍有些压力就都折断了。”低笑一声:“再卑贱的竹扁担只要是完好的,那么就是一个有用的器具,而再高贵的木材,若是折断了,也不过是一堆废物而已。”
心头忽然似在夏夜的闷窒中被一袭凉风拂过,空洞绝望的眸渐渐清澈明朗起来,喃喃地道:“再高贵的木材,若是折断了,也不过是一堆废物而已……”
欣然颔首,杨柳风再次温柔地替他擦拭脸上的血渍,柔声道:“人生如战场,你该不会跌倒一次就想做可耻的逃兵吧?为什么不像竹子一样,压得越重弯得越深反弹得就越有力,让所有的人都看见,你不会被打倒,用自己的力量来证明自己,而不是依附于任何人。”
已不再拒绝她的动作,刘羽的眸子中仿佛闪烁着某种亮亮的光芒。
起身重新濡湿手巾再绞干,回过来怜爱地再次替他擦了擦脸,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这里是化瘀的药酒,今晚揉上,明天起来就不那么疼了,如果你还是一个男人,就该重新站起来,勇敢地承担起自己应负的责任。”
小小的瓷瓶盈盈一握,仿佛还带着浅淡的体温,就是那么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温度,却给刘羽本已冰冷绝望的心带来一丝希望和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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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后院传来鸨母骇人心魂的一声尖叫。
杨柳风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已向楼下走去,蕊儿急忙拽着道:“姑娘好歹吃完了饭再去吧。”
推开她的手径自走去:“吃不下了,我去看看。”
虽只是春天,晌午的阳光却已十分热烈。
一个蹒跚的人影跌跌冲冲地沿着园中的小径艰难地走着,前后两个剧烈摇动的水桶中不时晃出清水溅湿了青石小径。
赤*裸的上身斑斑瘀紫犹在,肩背处的皮肉却已被扁担的边缘磨破了。
鸨母正跟在后面一手叉腰,一手怒指着他破口大骂。
“妈妈,这大日头底下,跟谁怄气呢?”一个温温淡淡的声音缓缓传来。
摇晃着的背影陡然努力地挺直。
见到杨柳风,鸨母的气才稍稍缓了缓,指着刘羽的背影道:“风儿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你看看!一个早上,连一缸水都没打满!你再看看这地上,湿成这样,晚上客人来还怎么走路!?”
微微一笑,安抚地轻轻替她顺着气:“妈妈消消气,为这么个小事不值得发火。”
依旧是气哼哼的鸨母道:“我看他就是不想好好干,在这里混吃混喝来了!”
杨柳风耐心地柔声道:“他毕竟是刚上手,有道是熟能生巧,过两天就好了,妈妈每天要操心那么多大事情,些须小事就交给风儿代劳吧。”
鸨母这才略略平下气来道:“那你认真地调教着他,若是还不好好干活,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只听“咕咚”一声,那边挑水的人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两桶水险些翻倒,虽然勉强扶住了,但已各自撒了小半桶。
鸨母这里眉毛方自一竖,杨柳风已向蕊儿递了个眼色,笑着道:“还不快扶妈妈回去,这大日头的,仔细晒着了。”
蕊儿乖巧地连哄带骗半推半拽地陪着鸨母向花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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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活着,微笑,勇敢。
生命只是一个过程,有旖旎的粉红,有轻快的鹅黄,又如何能缺少忧郁的深蓝和悲伤的浅灰?
痛苦或者欢乐,只是用来丰富人生的色彩,酸甜或者苦辣,只是让我们不要错过人生的百味。
丰满的人生才不遗憾。
第七章 汗涔涔(下)
整整一个上午,刘羽脚不停步地挑水。
可是那两只摇来晃去的木桶,非但带得他步伐不稳,而且每次好容易挑到缸边的时候,那桶里的水也就都只剩下一半了。
直到晌午,一只硕大的水缸才刚刚过半,而旁边等着他的还有五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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