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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面不寒杨柳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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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垂首,声音略显黯涩地道:“王爷是担心他不好意思直接去府上相求,会从风儿这里下手,其实风儿不过是个微贱的官妓,能得王爷专宠已是望外之幸,又岂敢存着僭越的非分之念?更遑论多嘴皇家国政之事。”
刘珩已是笑着轻揽香肩,安抚地轻拂她的鬓角道:“本王明白你素知进退,智虑非凡,只是……有时候未免过于心善,不要被人利用了才好。”
杨柳风眼波流转,轻垂羽睫道:“谢王爷教诲,风儿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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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拒绝是一门极其高深的艺术,尤其是对于那些能够决定你命运的人。
让被拒绝的人快乐地接受,是一种双赢,也是对自己更好的保护。
有时候,不为瓦全也未必一定要做玉碎。
第三章 花菲菲(上)
三月,春色如锦。
湖上,游春的画舫已是莺歌袅袅。
湖畔,望波亭,十来个青年才俊正把酒斗诗,一时间华文溢彩珠玑流光,引得一些路人亦是纷纷驻足赞叹。
其中一个倨傲冷俊的白袍男子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频频望向亭外的小径,神色已有些不耐。
身边容貌朗润的青衫男子不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以卿兄不必心急,风儿姑娘既然应了照诚兄的帖子,必然不会爽约的。”
沈照诚闻言亦是笑道:“方兄所言极是,我这一趟的赏春社,就是为着风儿姑娘起的,原本定在昨日,可不巧宁王请了宫里的戏班,早就约定风儿姑娘昨日看戏,为这个她还特特差人过来商量着延后了一日,可见得是必来的。”
方瑾附和道:“江南士子谁不知道杨柳风虽身在青楼却是一诺千金不让须眉呢?”
钟以卿先时闻及“宁王”二字已是脸色一沉,但听方瑾盛赞杨柳风之时终于缓和了容颜,不理旁人的明嘲暗讽,只一味向路旁张望。
杨柳风,虽非头牌花魁,却是江南众多士子的心头好:她的风雅才情绰约睿智,以及虽委身宁王却不卑不亢的清傲,早已倾倒无数风流才子。
因此但凡有读书人起社聚会,无不以能请到杨柳风入席为幸,至于其他的青楼女子到底却排在其次。
“来了,来了!”围观的人群已是微微骚动。
钟以卿眸光闪动,见一顶轻纱小轿逦迤而来,片刻已是到了亭前。
粉妆俏颜的丫鬟明眸善睐,已是光彩照人,却不知那轿中的人儿又是如何的颠倒众生。
人群自然地分出一条路来,无数双热切的眼眸注视着纱轿中那一抹朦胧的倩影——杨柳风,因着宁王三年不辍的爱宠而得其亲许“择客献艺”,所以平日甚少得见。
寻常的妓*女即便是卖艺不卖身,却也只有被客人挑选的分,断无回拒客人之理,而这“择客献艺”,却是客人即便指了杨柳风之名要求她献艺,只要她不愿相待,便可拒之不见,一切责难自有宁王担承。
蕊儿拢起轻纱轿帘,杨柳风缓步而出:一袭淡如春水的简素衣裙,柔暖如春风的和煦笑靥已是迎来亭中士子的一阵欢呼。
方瑾大声地笑道:“风儿姑娘,你若再不来,以卿兄可是要拂袖而去了。”
调侃声引得其余众人一阵哄笑,钟以卿却恍若未闻,一双星眸仍是灼灼地望定娉婷而来的素淡佳人,满腔痴情昭然若揭。
迎上他炽热的目光,杨柳风只是落落大方地浅笑欠身:“难得钟公子有此雅兴。”
“他呀,”沈照诚笑道:“我等的薄面如何请得动,须要借着风儿你的芳名才可劳动尊驾。”
亭内又是一阵哄然大笑,钟以卿的一片心思早已失落在那清新动人的盈盈春水中,丝毫不以为意。
倒是杨柳风岔开话题道:“日前拜读钟公子的《倾国序》,政见独特颇有受益。”
钟以卿笑而不答,倨傲的神色却已一扫而空,眸中尽是无限柔情。
甫坐未定,方瑾已带头怪叫道:“难得照诚兄起社,风儿竟敢迟到,累我等索然久候,当罚酒三杯,赋诗一首,各位说该是不该?”
立时应者如云,转眼间满满三杯酒已排放在前。
蕊儿忙忙地拦道:“方公子的话好没道理,沈公子的帖子上明明写着未时相候,你们自己来得早了,却反而怪罪我家姑娘来得太迟,这酒罚得不公。”
众人哪里容她分辩,却是一力起哄定要罚酒罚诗,蕊儿眼见她就要吃亏,情急之下已有些恼了。
杏眼圆睁正待娇嗔,却见她款款起身,悄然递过一个制止的眼神,只得气鼓鼓地撇头不语。
杨柳风吟吟笑道:“风儿令众位公子久候实在不该,只是不胜酒力,可否但饮一杯?不然,这诗恐怕就罚不成了。”
言罢,盈盈饮尽一杯,欠身施礼。
众人还待不依,却是钟以卿霍然站起身来,抢过剩下的两杯酒一饮而尽,爽然掷杯道:“我替风儿喝了便是。”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皆道代喝的不算。
正僵持间,方瑾忽然朗声道:“照诚兄,今日乃是起社吟诗,酒倒确是其次,咱们且听风儿姑娘的诗,若诗不好,再加倍地罚,如何?”
沈照诚颔首道:“此言甚是,咱们且听风儿的诗,作得不好再重重地罚。”
见社主已然发话,各人只得作罢。
杨柳风笑道:“却不知今日出的什么题,限的什么韵。”
沈照诚道:“方兄想了个新点子,以春为意抓阄定题,但得好诗不限韵脚。”
杨柳风向着方瑾笑了笑:“倒也是别致有趣。”
早有人递过签筒,信手拈来,却是《春愁》。
亭中肃然而静,众人皆屏息凝神听她的诗——杨柳风婉妙的诗词早就跻身各大才子之列在坊间广为传唱,因而即兴所作便更是令人颇为期待。
手持花签,微一凝神已有四句,曼声吟道:“已是春归画满楼,青烟曼笼柳梢头;不怜碧水凝红晕,笑觑垂髫唱浅愁。”
话音方落,钟以卿已然赞道:“好一个‘不怜碧水凝红晕,笑觑垂髫唱浅愁’,颇有稼轩居士‘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意境。”
杨柳风低笑道:“钟公子谬赞,风儿不及幼安远矣。”
忽然有人高声道:“以卿兄到现在一首诗也未曾作过,如今风儿姑娘来了,还不肯赏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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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进退得宜,应对有致,虽是风月场上,也如滚滚红尘。
言为心声,弦外人心,谁是什么人,需要如何应对周全,是人生的必修之课。
七绝《春愁》是倚风整改旧作而成。
第三章 花菲菲(下)
钟以卿看向她,却见伊人微笑企望,遂欣然抽出一支花签,却是《赏春》。稍假思索已吟道:“云晴绾素阳,风暖透寒窗,惜柳三分绿,怜梅一点香。”
沈照诚会心浅笑道:“惜柳三分绿,怜梅一点香,这两句甚是痴情,怕只有以卿兄这般的性情中人方有此珠玑。”
方瑾淡淡地道:“依瑾之拙见,倒不如‘风暖透寒窗’这句来得意韵悠长。”
“寒窗”意指士子苦读,而“风暖”二字却有暗指杨柳风之意,一个“透”字已是道尽无限情思。
杨柳风接口道:“方公子诗文向来清奇,未知今日所作是何佳句,风儿可不愿错过了。”
方瑾听问,先是一怔,而后不禁略显不安,沈照诚却已忙不迭地递过方才记下的一张诗稿,笑道:“你来的时候正评着呢,我们都不说,你且看看如何。”
杨柳风接过轻声念道:“风羡霓裳雨羡芳,柳丝宜画客宜昌,抬眸爱尽春红丽,举步谁怜绛魄香。”微一沉吟已是了然,却垂首缄口不言。
这首诗前两句似写春色怡人的美景,暗嵌“柳风”二字,后两句却是借着惋惜残花被轻忽践踏而暗抒胸怀隐晦地表达了怜爱之情。
沈照诚仍旧是笑着追问道:“风儿姑娘倒是品评一番,若评得无理可是要罚酒的。”
杨柳风抬首向方瑾一笑,温然道:“方公子惜春爱花,以致爱屋及乌连凋落的残花也一并怜恤,可见得亦是风流多情之人。”
她并未说破,却也不能被谓为解错,沈照诚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
钟以卿奉盏起身道:“素闻风儿姑娘弦歌清雅,然卿每每错过,今日借酒相请,望能得闻天音。”言罢举杯饮尽。
杨柳风歉然道:“来时说的是起诗社,因此风儿并未带琴,只怕要令钟公子扫兴了。”
“不妨。”方瑾接口道:“瑾亦仰慕风儿姑娘的弦歌,故而今日已带了琴来,只不知能否有幸蒙佳人弹奏。”
一边说着一边已有家下屏开亭外围拢的人群,架起琴案,焚起香炉。
杨柳风见状欣然净手,笑道:“只不知众位想听什么曲子。”
沈照诚已然抢先说道:“风儿既然在此,谁还听那些陈年的旧曲子,不如就着刚才的‘春愁’二字,现填一曲,也算不令我等有虚此行了。”
众人附和,杨柳风颔首。
款款坐至琴畔。
亭内亭外刹时一片静谧。
垂眸凝神片刻,素手轻抬,细碎地调弄了数声,流畅的琴音已如行云流水般悠扬响起。
幽寂之中,但如涓涓溪流徘徊空谷,鸟语花香,轻盈欢畅。
倏忽,弦音陡转,渐行渐疾,渐急渐密,铮然桀然,若骤风狂雨摧枯拉朽,然于那残暴肆虐的缭乱之声中,始终有一线清音若隐若现浮沉挣扎,令人不由揪心痛惜。
迷乱颠仆中,清音陡然凄厉高亢,悲鸣幽咽之处,铮铮数下裂帛之声,四周一片沉寂。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幽婉之音忽然靡靡响起,一扫之前的霾戾,缱绻缠绵处,幽幽的歌声响起,却是一首《醉花阴》:
画里芳菲春翦翦,
把酒痴心漫,
醉倚旧时窗,
小榭噙风,
梦绾当年燕。
微寒料峭侵薄暖,
待与谁人看,
寂寞更贪欢,
不对菱花,
凭任青丝乱。
娓娓悠悠,琴歌声止处,惟闻余音袅袅,众人皆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杨柳风垂眸静坐,缓缓自琴意中回过神来,却忽然感受到人群中一道异样冰冷的目光,抬眸寻去,却是人影重重无迹可查。
正疑惑处,方瑾已是带头鼓掌走下亭台:“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杜少陵的这一句瑾素谓夸张,今日闻风儿的弦歌雅韵,方知是瑾肤浅了,世间确有如此妙音。”
烟眉婉转,爱惜地轻抚琴弦道:“这架古琴声音浑圆饱满,悠扬流畅,虽形貌质朴天然,却是难得的好琴。”
方瑾眸光闪动道:“这架‘素泠’今日能奏出如此天籁之响,方不负它。”
“素泠。”杨柳风喃喃地道:“果然是简素而泠泠。”
方瑾上前一步,恳切地道:“如蒙风儿姑娘笑纳,实为‘素泠’之幸,瑾亦幸甚。”
恬淡地一笑道:“方公子抬爱风儿感激不尽,只是‘素泠’冰清玉洁优雅孤高,今日为风儿操弹已是玷辱,岂可沦落烟花令之蒙羞,方公子若真心怜惜,还请收回成命,代为悉心保管,免令风儿担暴殄天物之罪,风儿感激涕零。”
方瑾微有怅然之色,却已无言可对。
蕊儿上前轻声道:“姑娘,出来那么久,也该回去了。”
抬眸果见红日偏西,待要辞别,众士子执意挽留,直盘桓至日近黄昏,方才恋恋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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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洒脱大方,应时而为,谈笑间轻松挥洒,不着一丝痕迹。
人与人,诗与诗,心与心,不近不远,不疏不谄,不着痕迹。
本章两首绝句是倚风修改旧作应时之用。
《醉花阴·春愁》一词,是特为本作原创。
第四章 酒醇醇(上)
回到郁怀乡,尚未进门,鸨母已经如见救命稻草般地扑上来牢牢抓着杨柳风的手臂,一脸哀苦地道:“我的姑奶奶,沈尚书的公子竟然如此痴缠,这一去就足足地磨了一个下午,快点吧!王爷在里面已经等一个多时辰,刚才送晚膳的人还让给堵了出来,说是等你回来一起吃,你要再不回来,妈妈这条老命就要活活给吓没了。”
杨柳风只是淡然一笑:“如此说来王爷在噙风阁中?”
鸨母苦着脸道:“可不是,连个侍候的人都不让上楼。”
颔首,侧颜对蕊儿道:“去浣洗房把那身玉色的衣裙拿到雨阑姐姐那里去,妈妈,您差人跟雨阑姐姐说一声,风儿借的她的听雨轩更衣梳妆。”蕊儿应声而去。
鸨母已是满脸惶急之色:“姑奶奶,你还有那个闲心更衣梳妆?赶快去跟王爷赔个罪吧,你说你侍候王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什么时候如此纡尊降贵地屈就过别人?上回,印香缘的秋然姑娘不过是晚了一盏茶的时候,他便已大发雷霆,差点没把园子给拆了,院里的鸨母龟奴连着秋然一起都赏了板子,足足有半个月……”
她尤自絮絮地跟在身侧唠叨,杨柳风驻足冷笑道:“妈妈放心,风儿若有恩宠,半分不会少了郁怀乡,风儿若有危难,半点不会带累郁怀乡,您只管安心地照顾其他客人,天塌下来风儿拿命扛着。”
言罢已是拂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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噙风阁。
离雨阑的听雨轩不远。
“噙风”二字是宁王亲赐。
“你可知本王为何要赐这‘噙风’二字?”
“风儿驽钝,请王爷明示。”
眸光灼灼:“人都说含在嘴里怕化了,本王却偏要将你噙入口中,看看你这缕冰凉的冷风何时会融化。”
杨柳风抬首瞥了一眼匾额上那两个风骨遒劲的大字,冷冷地一个微笑。
噙风?
始终亦不可逃脱地成为股掌之中的玩物,何必要用一个“噙”字装饰得如此多情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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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盈的脚步声自楼梯上响起,倦怠的心已不自觉地有了微澜,却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
轻慢的脚步缓缓地来到床前,没有动,没有睁眸,心底深处似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火苗。
仿佛有了片刻的停滞,接着一个带着微淡幽香的身体悄悄地坐到身边,下一刻,柔腻温凉的纤纤玉指已轻缓地按揉着太阳穴。
酥松舒缓的感觉自头上传来,终于令紧拧的眉头不自觉地打开,似是呻吟似是叹息地低声道:“回来了。”
“让王爷久候,风儿死罪。”低婉的声音轻幽响起。
慢慢睁开双眸,凝视侧身谨坐的人儿:一身玉色罗衫,素淡却不失柔和;云鬓斜挽的坠马髻,随意却不散乱;乌丝中只簪一支熠熠的明珠钗,简洁却更显出温雅柔曼;冰肌素骨不施粉黛,却萦绕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神色恭谨却不阿谀,一只圆泽的红玉镯随着手上轻缓的动作在纤腕上润润滑动,鲜艳剔透映衬着莹白的皓腕,分外撼动人心。
刘珩受用地眯起眼睛,看着那轻轻摩挲着幼嫩肌肤的镯子,恍惚有一瞬间的失神——无论什么样的时候,她总能以最从容优雅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永远是如此的简素又不失完美,三年,从未有所松懈,纵然他阅遍繁花,却依然愿意回到这样的温淡清幽之中。
“都去了些什么人?”他淡淡地问。
“无非是些官宦之家的士子吟风弄月而已。”她平静地道,手上的动作却是片刻不停,轻重适宜。
刘珩突然轻轻一笑:“本王听说姑苏的才子钟以卿也特地赶来了。”
“是。”她只是低声应道,并不多置一词。
他却似已是饶有兴致:“前两天本王看了他的《倾国序》,政见独到,言辞也颇犀利,不知其人如何?”
静默了半晌,杨柳风才幽幽吐出四个字:“不擅为官。”
“何以见得?”他轻笑。
“恃才傲物,心无城府,纵然以才学取胜只怕也难在朝堂立足。”
刘珩赞同地颔首:“本王素来爱惜他的才华,只是亦久闻其桀骜不羁愤世嫉俗,连风儿都这么说,此人果然不可用,只是可惜这满腹经纶。”
杨柳风低声道:“可用之人未必在朝堂,不可用之人未必在乡野。”
缓缓合上眼帘道:“话虽如此,现今毕竟是朝堂之上缺少栋梁。”
转眸思忖了片刻,微微犹豫地道:“王爷若需用人,倒有一个或可商榷。”
“什么人?你却要如此踌躇?”
她字字低沉地道:“江淮盐铁使的公子方瑾。”
倏然启眸,烁烁地盯着她道:“说下去。”
杨柳风沉吟道:“此人才华横溢心志深远,若踏入仕途,必然能够进退得宜游刃有余,前途不可限量。”眉心悄然一蹙:“只是他的父亲江淮盐铁使方季森却为妍妃一党,只怕又未必可用。”
他了然一笑道:“妍妃之势日盛,吴氏一族又掌控着吏部,方季森是个聪明人,岂有不审时度势为求自保的?依本王所见,非但方瑾可用,方季森亦可用,不过江淮盐铁使虽是个肥缺,却不掌政权,若要用他父子,只怕少不得还要委屈他们一下来个欲扬先抑才好。”
她却是低垂螓首,缄口不置一词,只是认真柔缓地继续轻轻按揉。
刘珩坐起身来,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目光深邃地道:“素泠古琴如何?”
“王爷取笑了。”杨柳风羽睫轻垂,声如古井无波:“风儿推举他并非在于琴上,只是平心而论。”
“话虽如此,不过这个方瑾非但有才有智,更是情深意厚,宝剑赠英雄,古琴馈佳人,不可不谓用心良苦,风儿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渐渐凑近的呼吸已是炽热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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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时刻保持以完美的姿态出现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是一门艰难的功课,却也是令感情历久弥新的不二法门——毕竟,再痴情的男人也不会甘愿地每天面对一个黄脸婆吧?
吸引远胜于日日在后的紧盯不舍。
第四章 酒醇醇(下)
既不躲闪,亦无惊慌,仿佛没有听出语意中的危险气息一般,只是淡漠地道:“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风儿岂会当真。”
深望着她宁静明澈的眸底,片刻,终于无声地笑了:“他听了这个话只怕是要伤心了。”
“本无心,何谓伤?”
指端柔腻的触感令他不禁轻轻摩挲:“你如此回护他,是怕本王迁怒于你,还是怕本王不利于他?”
“王爷英明睿智,如何舍得迁怒于风儿,王爷爱惜人才,又岂会不利于他。”声音温淡听不出半点情绪。
终于轻笑一声道:“你说得没错,本王确实不会迁怒于你,不过他明知你是本王的人,还敢心存觊觎,不仅是他,还有那个钟以卿,本王若不施惩戒如何以儆效尤?”
杨柳风只是默然微笑。
眸中再次闪过危险的光芒,扼着玲珑下颌的手微微收紧:“怎么,心疼了?”
依旧吟吟浅笑:“风儿只会心疼王爷饿坏了没有。”
大笑出声,一双寒潭顷刻已漾如春水,略带着一丝痴迷地凝视着她道:“也只有你,能将本王的怒气消散于无形。”——不得亲近,却恨不起来、恼不起来,更舍不得放手,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羁绊住如此飘忽的浪子之心吧?
楼下,鸨母听见噙风阁中传出的开怀大笑,才终于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好了,好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笑了就没事了。”
于是忙着悄声吩咐备膳,又叮嘱了蕊儿几句,方才咕哝着放心去前面招待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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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送宁王走的时候已近午夜。
望着软轿没入黢黢夜色,杨柳风回转进郁怀乡的花厅,却见鸨母一脸愁苦地嗫嚅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蕊儿念及她之前的寡情薄义,冷哼一声,拽着杨柳风便要走开。
她却轻轻挣开蕊儿的手,上前道:“妈妈可是有什么难处么?”
鸨母涨红了老脸道:“风儿啊,你不要怪妈妈,毕竟这郁怀乡上下百来口人,可都是沾着你的光承蒙宁王的庇护,妈妈……”
杨柳风截口道:“此事不必多言,风儿知道妈妈自然有妈妈的难处,之前是风儿任性了。”
鸨母已是忙不迭地讪笑,接着又面露苦色地低声道:“今儿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一家,来了那么位公子,也不叫姑娘,就只管喝酒,谁去劝都不理,我先时以为他眼界高,寻常的姑娘不入眼,可是就连凝嫣都叫去了,人家还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妈妈看着像是个情场失意的人,风儿你最会劝服人,此事怕是只有你能出面照拂了,不然咱们这楼下怕是一夜不得安宁了。”
“人在何处?”
鸨母朝着厅中努了努嘴。
只见偌大的花厅冷冷清清:此刻,来寻欢的恩客若不是酒足饭饱地扶摇回家,便已是软玉温香地拥着上楼去了。
灯影昏暗中,只有一隅还烧着两支高烛,一个萧瑟的背影孑孑而坐,一杯接一杯孤寂独饮。
杨柳风挥手阻止了蕊儿刚要脱口的忿忿之词,笑笑道:“请妈妈在冷月亭摆下酒菜,我与这位公子促膝相谈。”
鸨母笑着应声,喜滋滋地下去吩咐。
蕊儿恨恨地道:“见着人家危难就不管不顾撇手走开,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巴结奉承,哼!”
杨柳风笑了笑,淡淡地道:“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蕊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在她再三催促下悻悻地向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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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羽觑着花榜上最后的那三个字,一杯接一杯地慢慢喝着。
他很清楚自己在等谁,为什么等——那一天老管家终于还是追出来,塞给他一些替换衣物和一千两银票。老泪纵横地扶着他的手道:“如今这朝堂内外,怕是只有宁王的话或可令圣上收回成命,当年皇后娘娘曾有恩于宁王,如今你去求他看在昔日的恩情替你向圣上进言。”
虽然只是微渺的冀望,但他已别无选择:朝堂内外尽是妍贵妃吴氏一党的爪牙,而那些言官阁老也因当年父皇强行册后之事对他母子怨怼极深,放眼朝野,只有宁王这个稀薄近无的期望。
而一路行来,却无意中听说素有浪子王爷之称的宁王竟然三年不辍地包幸一个叫做杨柳风的烟花女子,这令他原本幽黯的心中透出一丝曙光。
若直接去找宁王而被拒,那么便再无丝毫圈转余地,毕竟,他对自己这位年龄相差无几的王叔毫无所知。
不如先去见见这个风尘女子,以她在宁王身边三年不衰的爱宠,说不定反倒有更好的机会可以把握。
望波亭畔,偶被弦歌吸引,却与这个女子不期而遇,他冷笑:他毁在一个女人手中,而现在,却要从另一个女人身上东山再起,只不过,他已不会再有真情,所有的,都只是残忍的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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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身后一个婉娩动听的声音轻轻飘来。
一袭玉色长裙,眸若春水,笑如春风,顾盼间,已自让人心动,不是色*欲之动,而是期待爱惜亲近之动。
刘羽只是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他不想操之过急,至少在没有摸清对方的心思前,不愿泄露自己的底细。
“这位公子,可否容风儿借坐片刻。”笑容更盛——凭直觉她便认出这就是那望波亭畔幽寒的眸光。
“坐。”故作的冰冷倨傲里不自知地透出一丝戒备。
盈盈落座,嫣然凝视着眼前眸底藏着深深伤痛和仇恨的弱冠少年,这个应该比她还大着两岁的男子却令她觉得犹如自己的弟弟般青涩单纯。
他的冷漠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的拘谨或不自在,暖暖地笑着道:“其实太白的这首诗风儿最爱的却不是脍炙人口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而是最后的两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如此豁达,如此不羁。”
刘羽喃喃地重复道:“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忽地哂然一笑:“姑娘自己亦能做到如此洒脱么?”
曼声笑道:“因其不能所以艳羡,风儿不过是红尘中俗之又俗的一个烟花女子,岂敢媲美诗仙?不过看尽这风月场中的缘来缘去略有所悟罢了。”
目光烁烁道:“愿闻其详。”
杨柳风方欲启齿,却听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声的调笑,烟眉一蹙:“公子若不介意,可否随风儿移步园中?”
刘羽欣然起身道:“如此就叨扰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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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少年受挫难免会沦于偏激,而事实上,真正屡受挫磨的人其实反而会更加通达淡然。
对于世态炎凉,对于人情冷暖,以一个温和的笑来轻轻包容,或者比仇恨和愤懑能够令生活更加美丽。
第五章 意融融(上)
冷月亭。
有花、有酒、有佳人。
他彬彬有礼地欠身:“可否唐突请教芳名?”
“官妓,杨柳风。”
诧异于她自承身份时的率直坦诚,刘羽不待相问已开口道:“在下羽仍。”——不要那个代表着皇族的姓。
羽仍:无论何时何处,羽依旧是羽。
恭声低唤道:“羽公子。”
幽幽地笑着道:“姑娘看尽这风月场中的缘来缘去,羽有一桩心事,还想请教一二。”
“蒙羽公子不弃,风儿当洗耳恭听。”
沉沉一叹,刘羽眸色黯淡地道:“昔日缱绻爱人,今朝琵琶别抱,万般恩情难解,欲留无从执手。”
了然一笑,执起玉壶斟满两只酒盏,似是漫不经心地道:“公子待她如何?”
一字一顿:“恩爱如山。”
抬眸滢然道:“她待公子又如何?”
咬牙道:“寡情薄义。”
如烟般淡淡地轻叹一声:“那公子以为若重新夺回所失,是否还能恩爱如初?”
刘羽沉默——不错,就算他夺回太子之位,就算那个女人重回他的身边,但是,他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爱她,那一腔的炽热早在她倚向另一个华丽怀抱的瞬间灰飞烟灭了。
怔怔地怅望着一桌精致的酒菜,这些日子,他始终是一念地执著——要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权位、女人。
可是这一刻,她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当头棒喝,骤然通明:就算是他再度夺回一切,然而,这所有的东西,再也不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对于女人,他不会再有真挚的情意;对于父皇,他不会再有虔心的倚赖;对于兄弟,他不再会有一念的仁慈。
不去在意他的心潮澎湃,杨柳风只是淡淡地凝视着面前的酒杯,幽幽地,仿佛只是自语一般低声道:“人生不是这杯中的酒,喝光了,可以再重新倒一杯,即便是喝酒,前一杯与后一杯之间也是可能完全不同的,甘甜、苦涩、醇厚、淡薄,各有所味罢了,只因为人生原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淡漠的低语如千钧重锤般击落心扉,他苦苦地重复着:“不归路。”
她蓦然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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