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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面不寒杨柳风-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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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傲然一笑:“解我者惟风儿也。”
“重症须下猛药,只不知王爷这药何时能够奏效。”
放下汤匙轻喟一声道:“皇兄迟迟未曾下旨表态,可见吴氏手段非凡。”
杨柳风淡然道:“王爷成竹在胸,必然早有对策。”
眸光中锋锐一现,沉声道:“不错,如今不过是给他们闻闻味道,真正的猛药还在后头。”忽然拧眉道:“汤药虽成,只是本王尚缺一味药引,恐怕也难见奇效。”
舀起一匙梅子汤体贴地喂入他口中道:“不知王爷的药瘾为何,可有风儿略尽绵薄之处?”——也许这才是他能拨冗前来的根本。
赞赏还是歉意?刘珩的眸色复杂,却依旧沉沉问道:“风儿可知这整贪饬虐的两个关键之处为何?”
“风儿愿闻其详。”
“第一,要有当政者的决心,第二,要民间百姓的呼声。”
沉默一刻,杨柳风低声道:“如今官声盛灼,独缺这民意一项,却不知王爷如何筹谋。”
刘珩缓声道:“为民请命之人,不但要有过人的胆色,更要在民间清名远播影响深远,不但要有无惧权贵的傲骨,更要有慷慨陈词的出众才华,方能够下聚民意,上撼君心。”目光烁烁地直视着她。
杨柳风沉吟半晌终于幽幽地道:“王爷已有中意的人选?”
刘珩轻叹道:“本王虽有不二人选,却奈何他不能为我所用。”
“未知何人能令王爷如此颇费踌躇。”
和颜一笑,接过她手中的玉碗轻轻放至桌上:“本王素来以为这世界之上无不可收买之人,只不过价码不同而已,有的人能用金帛收买,有的人可用美色收买,有的人要用人情收买,还有一种人,却只能用义气去收买。”
螓首微垂,低声道:“若说金帛美女,王爷坐拥江南,若说人情义气,王爷声名卓著,天下之间还有何人能令王爷无计可施?”
刘珩黯然笑道:“不错,除了风儿,天下已无人能令本王彷徨无措。”感觉到怀中的娇躯几不可察地一滞,终于仍是展颜道:“风儿若知本王的人选是谁就会明白并非本王无措,而是本王为难。”
“令王爷如此为难之人却是何方神圣?”
“说起来此人倒与风儿颇为有缘。”眸光灼灼地锲入那宁静的春水深处,沉声道:“便是姑苏才子钟以卿。”
没有一丝波澜,杨柳风依旧平淡地道:“不知风儿可否替王爷略效犬马。”
叹息一声道:“本王从未想过要利用风儿,只是派去的几拨人都被那个硬骨头挡了回来,思前想后,这世上能说得动此人的,却惟有风儿。”
“王爷青眼有加,风儿不胜荣宠,只不知何时启程赶往姑苏?”
宠溺地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角:“本王怎么忍心令风儿舟车劳顿,况且秋闱将近,他早已与应试的士子们抵达京城待考,风儿只须修书一封,我派人传递便可。”
杨柳风忽然一笑道:“秋闱将近,京师必然已士子云集,以他的清名,只须登高一呼,天下喉舌必然群起响应,王爷若再推波助澜何愁大事不成?”
欣然一笑,取来笔墨铺开素笺,略假思索已是挥笔成就一函,满纸尽是殷殷切盼,既不流于言辞,却又似有深意。
书罢搁笔,刘珩已是赞赏地大笑:“风儿文思敏捷,用心机巧,此函情思脉脉却隐而不张,无心之人见自无心,有心之人见自动情。”
杨柳风垂眸道:“王爷若然不悦风儿撕去重写便是。”言罢便要去撕。
早被刘珩一把按住柔荑,含笑道:“本王不过说笑,何曾不悦?”说着已是收好信笺。
却依旧拧眉道:“只是光凭信笺怕仍不能令其动心,风儿若能以信物相赠必可马到功成。”
杨柳风黯然道:“风儿的一丝一缕皆拜王爷所赐,又怎可与人私相授受?”
心知她所顾虑的为何,想起此前种种,胸中一痛,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愧疚地道:“昔日历历皆是本王之错,风儿放心,本王再不疑你。”
在他臂弯沉思良久,方才轻轻挣脱,拈起桌上几颗莲子仔细地剥出莲心,再摊开随身的丝帕,将莲心认真包好道:“请王爷令送信之人转告钟公子,就说:望他勿负风儿一片苦心。”
接过丝帕笑道:“好个一片苦心。”——只是莲心意同连心,究竟是苦心还是连心,只凭受者一念罢了。
收好丝帕,不舍地将她深深拥入怀中——万般不愿,却终于还是无奈地将她化作手中的棋子,世界之上无不可收买之人,风儿,你的代价又在哪里?但得你首肯,碧落黄泉我也再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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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爱之深,关之切,情浓意厚的人常常会敏感到容不下纤毫的烟尘。
宰相肚里能撑船,确实,但却不能容忍别人对自己所爱的深情一瞥。
第二十一章 秋瑟瑟(上)
刘羽的武功精进得极快,自从那日九曲桥上被宁王的影卫轻易放倒之后,他不但每夜更加刻苦地练功,每日的午后郁怀乡最清闲的时候自己还会躲到僻静的角落加练两个时辰。
自从九曲桥上的那件事情之后,柴房的榕树下已不再出现那抹温淡的身影,可是每天夕阳西下,他坐在柴房门口劈柴的时候,总还会习惯时不时地瞥一眼空空的树阴。
在某日吃了一次大亏以后,丁晨那一伙护院总算识相地不敢再来挑衅,不仅如此,偶尔路遇也都会讨好地哈个腰,然后逃也似的跑远了。
鸨母辞退了一个打扫园子的杂役,从此清扫园内道路的活也交给了刘羽,或许是由于身兼二职的关系,鸨母对他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除了每日的伙食有所改善,偶尔还会夸赞两句。
手里的活计虽然增加了,但是由于已经适应了这样辛勤劳苦的生活,不仅熟能生巧,再加上武功进益之后身手矫健了许多,因此不但再没有如刚进园那会一般需要忙到深夜,反而常常能早早地完成任务腾出时间来替园子里的其他人帮把手。
一夏的辛劳,原本如冠玉的皮肤早已晒成了小麦色,颀长的身形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健硕结实起来,他器宇不凡,待人和善,温文有礼,绝不似寻常的杂役那般粗鄙不堪,因此,郁怀乡里倒也颇有几个姑娘、丫鬟秋波暗送,却只被他付之一笑。
宁王自那日走后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些时候刘羽手上的活计完成后辰光尚早,就会优游地踱去噙风阁找杨柳风下棋,依然是他先手她后手,然而他输的棋子却已渐渐缩小到半个子,甚至还有过平局。
随着与噙风阁来往的时日增多,蕊儿对他的态度也渐渐好转起来,并不再动不动就给他白眼和奚落,甚至偶尔看见他衣服破损还会热心地拿出针线替他缝补起来。
接触时间越长倒也越觉得蕊儿的性情虽不比杨柳风沉静安忍,但通透伶俐竟也不稍逊色。
日子,就在这样的宁和安稳中匆匆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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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金风飒爽,秋意渐浓。
蕊儿吃罢午饭就不知道又溜到哪里去偷闲。
杨柳风在院中摆好琴案,焚香净手,正自坐下安闲地调弄素泠,心头盘算着弹个什么曲子。
忽然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抬首看是蕊儿,正要调侃几句,却见她俏脸惨白眸色凄然,忙起身询问何事。
蕊儿顾不上喘息已是扑过来一把抓住杨柳风的手颤声道:“刚才有个京城来的走马信使说,一位士子托他传话给姑娘:钟以卿钟公子受妍妃一党迫害已经身陷囹圄,临行前托那位士子务必将此物转交给姑娘。”
言罢,黯然递上手中握着的丝帕,正是月前交由宁王带给钟以卿的那一条,展开,两行血字赫然跃入眼帘:“清风不属意,何故乱情丝”。
愣怔半晌,忽然抓住蕊儿的手道:“快,咱们去找王爷,如今只有王爷能救他。”
“姑娘,来不及了。”蕊儿声已梗塞:“那信使说钟公子入狱后惨遭酷刑却中正不阿,他离京之时已有判决下达,说钟公子造谣惑众,以下犯上,诬蔑朝廷命官,已经定了八月初二午门斩首示众。”含泪道:“今日,已是初五了。”
如遭重锥般跌坐在椅上,丝帕飘覆在素泠之上:清风不属意,何故乱情丝。两行清俊遒劲的血字刺痛眼眸,久久无声。
蕊儿抽泣了几声,抬眸却见杨柳风呆坐在椅子上,眸光空洞,面容惨白,唇无血色,浑身颤抖,忙上前去抓住她的柔荑欲劝两句,却只觉触手冰冷没有分毫温度,这才慌了神,忙摇晃着她的身子大声唤着。
良久,杨柳风才缓缓移动目光望向蕊儿,却忽然起身反手用力抓住她的双臂,全然不顾指甲已嵌入她的肉里,只哑着嗓子道:“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蕊儿骇然按住她的唇道:“姑娘不可胡说。”
凄然一笑,慢慢地推开蕊儿,目注那两行殷红的血字,喃喃地道:“清风不属意,何故乱情丝……”骤然,大声冷笑着一把扫落案前的青瓷香炉。
却是用力过猛,身形一个不稳双手重重撑落在琴上,素泠铮然发出一声哀鸣。
若千钧巨石压迫在心头,用力地大口呼吸着空气,眼睛却片刻不离那书着血字的丝帕。
蕊儿正慌乱不知该如何劝解,却见刘珩已飞步走入院中。
“王爷。”蕊儿屈身一礼,欲待说什么,却被他的眼色制止了,示意她退下,于是只得担忧地看了一眼仍自目注丝帕的人儿,惴惴地退出了院门,却终究不敢走远。
不抬眸,不施礼,不奉茶,甚至,连句问候都没有。
从未有过的冷淡与不恭。
刘珩叹息一声:“钟以卿的事情本王也是刚刚听说,京城那边的安排确有疏忽之处。”
依旧不抬眸,唇角无声地凝起一个讥诮无比的笑,缓缓落坐琴畔,小心地拿起丝帕在琴案上铺平,再用琴尾轻轻压住,一切停当,素手曼然拨动琴弦,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面前的人,根本就没有听见刚才的话。
深吸一口气,刘珩走到她身侧道:“本王知道你怪本王没有能够周全他,只是当时的情形确实非常复杂,他起拟万民书当街拦驾以平民身份状告八名朝廷大员,纵然是证据确凿,朝廷的脸面又如何过得去?况且他以一人之身扳倒吴氏一党八名显要重臣,也算是舍生取义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杨柳风的脸上泛起一抹讽刺的笑靥,不抬眸,不停手,任由指下琴声凄凄切切,冷冷地道:“这样的话王爷遣个下人来吩咐了就是,何必屈尊枉驾事必躬亲?王爷要务繁忙,恕风儿不便相留。”言下之意已是逐客。
“你!”刘珩不由气结——堂堂的宁王何曾被如此冷落讥讽过?欲待降罪,看着苍白凄冷的人儿,却又狠不下心,怒视片刻,终是拂袖而去。
“王爷息怒。”蕊儿忙忙地追上前去——刚才的话她可是躲在院外一字不拉地听了个真切,只唬得小脸煞白,看见宁王面凝寒霜地疾步走出院子,虽则惧怕,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去解释:“姑娘一时糊涂,王爷切莫挂在心上,过几日她自能明白王爷的苦心。”
“那你就多劝劝她,什么时候好了,本王再来看她。”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蕊儿无措地看着那愤然的背影,再转眸看向院中犹自清冷抚琴的人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自徘徊来去唉声叹气,却迎面险些撞上匆匆赶来的刘羽。
顾不上理会她没好气的埋怨,刘羽只是急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何琴声如此悲切?”
蕊儿听问,忙收了怨声将信使如何带话传帕、杨柳风如何悲怒失仪连同宁王如何吃瘪离去的情景原原本本地说了。
刘羽听罢,只是沉吟不语。
蕊儿无力地叹了口气道:“这可怎么好,一个恼了,一个走了,唉,说不得,只有我夹在当中奔命罢了。”
言罢,便欲提步回院,却被刘羽轻轻拉住,拽到一旁道:“她这是心结,劝了只有火上浇油的分,倒不如容她静静,想明白自然就好了。”
蕊儿嘟着嘴道:“就只怕等她好的时候,王爷那里便要不好了。”泄气地歪坐在路旁的一块矮石上,微微失神地喃喃道:“以前这两个人就像是温暾水,不瘟不火,不远不近,各管各的倒也罢了,自从……”悄悄瞥了一眼刘羽接着道:“自从你来了到现在,倒好似滴水入了油锅一般,一时好了,一时又恼了,这三天两头的竟没了个太平的时辰,难不成真真是人家说的命里的魔星不成?”
刘羽反倒失笑:“今日之事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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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再豁达宽容的人也有自己的底线,因为爱,因为了解,所以才更无法原谅。
盖世英雄堪不破一个情字,浪子王爷逃不过一个妒字。
第二十一章 秋瑟瑟(下)
蕊儿正欲启齿,却忽闻琴声铮然大作,幽咽饮泣化为雷霆万钧。
刹那间,如风云乍起,若惊涛骇浪,霹雳横空,金戈破锐,天地之间似无不笼罩在那一片锋芒肃杀之意中,令人闻之不由心惊胆寒。
狂怒之音愈疾愈烈,赛万马奔腾,胜野火燎原,势之所起,一发而不可收,至激劲处依旧毫无所敛,刘羽脸色乍变道:“不好。”忙提气向噙风阁掠去。
只是为时已晚,但听得“嘣”然一声琴弦骤断,琴音戛然而止。
刘羽跃入院中,恰见素淡的人儿一口鲜血喷洒前襟,纤弱的身形缓缓自椅上滑落……
疾提真气,上前稳稳地接住羸弱的娇躯,只见她烟眉深锁,双眸紧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失血的唇畔犹挂一缕殷红。
蕊儿亦是飞步跑来,见到杨柳风这般光景,已不禁失声恸哭。
“蕊儿!”刘羽轻吼一声,骇得蕊儿悲声一滞,方才放低语音道:“她这是急怒攻心,不妨事,你快去请大夫,只管在这里哭什么?”说着,缓缓伸出一掌抵在杨柳风的后心,一股内力已小心驱入她体内。
蕊儿一个愣怔,方才回过神来,不觉深深看了一眼他凝神专注的侧影,转身匆匆离去。
片刻,杨柳风终于轻嗽一声透过气来,刘羽确认她气息平稳方才收回内力,俯身轻柔地抱起,向着小楼之上走去。
一时,大夫被蕊儿连拖带拽小跑着来了,诊过脉,亦道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出去开了疏肝清血的方子,蕊儿已是忙不迭地跟去抓药又张罗着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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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羽静静坐在床畔,凝睇着锦被中烟眉深蹙的苍白面容——只不过是这一刻的功夫,那刚刚丰盈起来的脸颊却已越发憔悴堪怜。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你教我洒脱面对人情冷暖,但你又何尝不是痴执如斯?这一个“情”非儿女之情,却是对生命的悲悯珍重之情。
“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都只有先求自保……”——你教我先谋自身再顾他人,但你又何曾将自己的安危置于人前?这一份先己及人,你要待何时才来言传身教?
轻嗽两声,床上的人儿悠悠开启双眸。
“醒了?”刘羽柔声道。
目注他的身影有片刻的恍惚,但终于还是缓缓一笑:“是你。”
刘羽微笑着正欲应声,却听得脚步急促,蕊儿已是风风火火地上得楼来,面带喜色地道:“王爷听说姑娘身体欠安,特地遣了府上的崔大夫前来诊脉。”果然,身后紧跟来一个背着药箱的医者。
杨柳风却只是冷冷地别过头道:“我何曾有病,岂敢劳烦王府的医师?你替我送他出去,就请他代为转告,说风儿不过是区区一名官妓,当不起如此的殊遇,王爷有家有室,还请珍重自身才好。”
“姑娘。”蕊儿哀苦一声,上前挤开刘羽坐到她身侧低声道:“姑娘平日里耳提面命蕊儿要处处谨言慎行,如今怎么反倒使起性子来?王爷纵然有伤姑娘心的地方,但他那么个人肯放下颜面来如此俯就,可见得心里也是疼着姑娘的,再说,人家大夫巴巴地来了,姑娘就是心里有气也不好责难旁人,好歹也应付着诊了脉,不然回去可怎么向王爷交代呢?”
刘羽悄悄递了个眼色,那大夫已自领会地从药箱中取出脉枕趋身近前。
却听杨柳风声音清冷地道:“平日?平日是我糊涂妄想,今日才算通透明白,什么心疼俯就,不过是股掌间的一个玩物,何必惺惺作态,给谁看去……”话音未落,一阵胸闷气痛已不禁咳嗽起来。
蕊儿忙趁机扶起她的手来放在脉枕上,杨柳风一边嗽喘一边还待挣扎,却已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地按上肩膀:“别动。”刘羽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令人安定的气息。
仿佛是震慑于他眸中那一瞬间不容反抗的威严,杨柳风终于没有再挣扎,只恨然别过脸去用力咬着唇。
诊脉已毕,崔大夫回身收起脉枕笑道:“以在下愚见,姑娘的病在心而不在身,药石虽有裨益但不过为辅,若求痊愈,仍须以医心为主。”
刘羽跟上前去躬身道:“还请先生仁心施术,在下不胜感激。”
崔大夫忙回礼道:“不敢,小哥言重了,在下可先为姑娘施针疏导气血,再开一张柔和疏散的方子,但得姑娘肯放下心结,不日便可痊愈,只是……”言至于此却沉吟不语。
刘羽忙上前半步沉声道:“还请先生明示。”
崔大夫轻叹道:“医者能医身而难医心,若姑娘心病依旧,肝气不舒,肺气难宣,此刻正值秋季,寒燥两侵,怕是……要落下病根。”
刘羽朗声揖道:“如此有劳先生施针。”忽又踏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道:“先生方才的那番话也请勿忘禀告王爷。”
崔大夫微怔之间已似了然,只默然略一欠身,便自药箱中取出针囊向杨柳风榻畔走去。
施针之时杨柳风倒并没有再挣扎,只是依旧倔强地别着头。
那崔大夫倒似果然颇有些手段,几针下去,她的面色确乎略有好转。
蕊儿自是欢喜地又跟着下去领药方。
刘羽轻叹了一声,缓缓坐到床前,伸出手去,略一踌躇,终于还是握上了她的柔荑。
冰凉的素手不盈一握,寒意透骨,触痛人心。
凝眸望去,苍白的唇已为贝齿咬出血丝,终于不禁低声道:“你这是何必?无论你生谁的气,总不该为难自己的身子。”
凄然一笑,转过头道:“你可知道姑苏才子钟以卿惨死京畿之事?”
“略有耳闻。”
杨柳风眸色一黯,涩声道:“我害死了他。”
刘羽沉声道:“钟以卿是因不畏权贵,揭发贪佞而为妍妃一党迫害致死,风儿又何必自责?”
痛然摇首悲戚地笑道:“你不知道,若没有我的亲笔书信,若没有我以莲心相欺,他这么个清高绝傲的人,又怎么肯涉足朝廷的官斗?”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上始终紧握的血帕失神地道:“他明知道那是一条死路,明知道我是在骗他,却还是去了。”
“钟以卿遗世洁傲,心怀天下,他肯以身犯险又何尝不是为了百姓康宁官风清明呢?”
杨柳风依旧目注丝帕幽幽地道:“清风不属意,何故乱情丝,这十个字,他就是要告诉我他有多么恨我,恨到,要用血来写。”
沉默了半晌,刘羽忽然缓缓地道:“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不需要任何承诺就可以倾付生死,而他的意思是,你不该委屈自己的心意扰乱他的神思,为与不为,只要你的一句话即可。”轻叹一声道:“其实他又何尝不明了你的不得已,而你又何必把不属于自己的罪责强加于身?”声音渐寒道:“真正谋划此事的人才是罪魁祸首,那人非但利用了钟以卿对你的一片痴情,只怕这样的结果更是他所想要的一石二鸟。”
杨柳风猛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喘,刘羽忙将她微微扶起,轻柔地替她顺着气,怜惜地道:“错不在你,若还如此折磨自己,钟以卿在天有灵,也不忍见此情境,他甘心殒命只怕亦是不愿你为难,而今事与愿违,教他黄泉之下如何能得安宁?”
杨柳风只是怔怔地痴望着血帕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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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最折磨人的恐怕就是来自良心的谴责。所以,即使是为了所爱,也要斟酌行事。
有时候,不自私也是最大的自私,因为,也许那自私的后果根本就不是你所能承受得起的。
第二十二章 空悠悠(上)
从黄昏到三更,一碗汤药,热了凉,凉了热,已不知费了几番周折。
只为说了一句:“王爷特地令人按照方子选了最好的药材送过来。”蕊儿被刘羽凌厉的眼神吓得半晌不敢再说话。
而杨柳风却任凭二人磨破嘴皮,始终不肯服药。
劝也罢,哄也罢,软硬的招数都使尽了,她却依旧背过身去面向床里呆呆地望着手中的血帕。
眼看着热好的药又渐渐转凉,蕊儿也只有暗自发急的分,刘羽却是怅望着不时轻咳的背影若有所思。
灯影骤然一暗,宁王刘珩已出现在楼梯口。
“王爷。”蕊儿忙上前行礼。
目光一刻不离地专注在榻上的身影,只挥手示意二人离开。
蕊儿垂首下楼。
刘羽却在与他擦肩的时候几不可闻地低语道:“我在院门等你。”
刘珩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向床榻走去,看不出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本王听说你不肯服用王府送来的药。”阴寒的嗓音中却似带着一丝晦涩。
杨柳风依旧静静地背着身,没有任何反应。
箭步欺坐至床前,手臂轻舒已将她箍入怀中。
垂首,只见一汪春水早就结成万丈寒冰。
端过药碗,语音沉沉地道:“现在局势紧迫微妙,本王没有太多的时间与你空耗,只最后问一句:这药你喝还是不喝?”
没有回答,只有一双幽寂空洞的寒眸和紧抿着的苍白微裂的嘴唇。
清冷一笑,刘珩缓缓地道:“好,很好,既然你不愿意自己喝,那本王就帮你喝。”
言罢,抬手喝入一口药汁,放下碗,猛地扼住她的下颚,呼吸间,炽热的唇已经覆上,强行撬开她的牙关,一股浓苦的液体已经涓涓而入。
挣扎,在他强悍的挟制下毫无用处,只能任凭他一口口将汤药喂下:她不咽入,他的唇就不离开。
直到最后一口药汁喝下,刘珩才满意地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无声对峙,杨柳风忽然勉力欲支起身形……
“你要是敢吐出来,本王就叫蕊儿日夜不停地煎药,一直喂到你不吐了为止。”满意地看见她凝冷的双眸中闪过的惊怒,唇角勾起一抹寒凉的笑意。
心头却早已痛到麻木:局势瞬息万变,他必须小心应对,而崔大夫的一番话又令他不得不担忧,接着不久便听说她不肯服药的消息,加紧安顿好一切,再也顾不得骄傲自持,拖着疲惫的身躯赶来看她,明知会受到如此回应,却依旧被深深刺痛。
强忍胸中的窒闷,抬袖抹去唇边的药渍,故作暧昧地一笑:“如果这才是你期待的服药方式,本王保证,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每次准时赶到。”
幽冷的眸中已失却任何情绪,只是冰寒,透彻他的骨髓,令那颗从无所惧的心产生难以抑制的想要逃离的念头,缓缓起身,勉强维持的微笑在霍然转身的瞬间消逝无踪——要恨,就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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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幽凉。
刘羽的身影居然还等在院门口。
毫无滞涩地经过他身侧,仿佛那不过是一棵树木或一座假山。
“其实她从来就没有恨过你,她恨的,只有她自己。”刘羽盯着眼前的背影静静地道。
停步,回身,声如冰:“本王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插手。”
悠然一笑:“你的事情我才懒得管。”声音忽然变得坚定有力:“但是她的事情我却一定要管。”
“你凭什么?”
刘羽轻蔑地一笑:“就凭你不配。”
刘珩的眸中忽然精光盛灼,冷笑道:“信不信本王现在就从你的尸身上踏过去恩幸她?”
“信,不过这样的你就永远只能做一个畜生。”
“不要逼本王杀你。”
“想杀我的话最好趁现在,你,或者刘卓,都不要等到没有机会了才后悔。”
寒彻骨的冷笑,刘珩的眸光张狂不羁:“好啊,那就等到你认为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本王再告诉你:想杀你,根本就不需要机会。”
人已无踪,夜风里还残留着冷笑的余音。
幽暗中,刘羽的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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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里,杨柳风没有再为服药之事挣扎反抗,宁王也没有再出现。
只是咳嗽始终不好,神情也越发倦怠,常常独自沉思,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任凭蕊儿如何骗哄逗引始终是沉默寡言。
也只有在刘羽偶尔过来的时候,才会淡淡地陪他说上几句话。
蕊儿忧心无措,只能日日巴盼着刘羽能早些收工,好拉他去陪杨柳风说话。
转眼间,玉露生凉,丹桂飘香,这一天已是中秋。
难得的,自上午起各院的姑娘就已起身梳洗,未及晌午,郁怀乡的前厅后园已是到处莺声燕语,丝竹袅袅。
刘羽沉默地坐在柴房门口劈柴。
眼前,昔年宫中的温馨庆典历历浮现,母后慈爱宠溺的笑容,父皇柔和赞赏的目光,以及一席的融融暖意……
停手,阂眸,缓缓地仰头收回眸中涌动的微热,耳畔的靡靡之音只能令他更觉孤单,只是,这样的孤独他已经学会渐渐习惯:再也不是那个会躲在柴房里悄悄落泪的少年,不过短短的半年,他所经历的成长、磨砺却远远胜过了以往的二十年。
启眸,静静地凝视手中的柴刀:每一次磨刀的时候,他听着锋刃在磨砺上呻吟,直觉中却仿佛看到了自己。
“再高贵的木材,若是折断了,也不过是一堆废物而已。”她的话回荡耳畔。
明澈地一笑:刀又何尝不是如此?
而人心就像是一把在砺上锉磨的刀,忍着蚀骨的痛,一丝一毫地雕琢自己,成就自己。
可能,在忽然的某日,破空而出,成为坚忍耀眼所向披靡的锋锐;也可能,就此消弭在那无情的摧磨中,折裂或陨落。
再平庸的凡铁,只要用心磨练,也能成就为有用的利刃;再旷世的神兵,如果不加琢磨,亦会变为废败的锈铁。只看,谁能迎受那磨砺上层层的痛。
心已如刀,只待那惊心出鞘的一刻。
微笑着挥刀继续手中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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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痛苦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不经历痛苦就不会成长。
人的日子每天都是二十四小时的过,但是有时候一天内的成长却可以胜过以往的几年。
第二十二章 空悠悠(下)
一个俏丽的身影自眼角的余光中闪过,不必抬眸也知道是蕊儿。
似是愣怔了一刻,蕊儿的声音终于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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