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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面不寒杨柳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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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儿顿足恨声道:“一群没骨头的东西,养着你们做什么!就喂几条狗,看见有人欺主还会吠两声呢!”

护院并不理会她的话,只惶惶地催着杨柳风动身。

走了两步她却又疾行回来,低声道:“蕊儿,你去给我看住阿羽,待会前头若有什么事,一定要拦着他,切不可轻举妄动,就说我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若有异举我第一个拿你是问。”目光一寒道:“你也一样。”

蕊儿咬唇道:“你也先顾着自己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个扫把星。”

杨柳风还欲说些什么,那护院却已是急不可耐地半拖半拽将她拉向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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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怀乡,花厅。

能砸的东西已经全碎在了地上,桌椅板凳的残骸东倒西歪惨不忍睹。

宁王妃吴嘉凤。

头戴玛瑙攒珠九翚四凤冠,身着织金云霞珠玉衫,玉带轻挽一袭织金采色云龙裙,盛装娇丽,美艳不可方物,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唯一还完整的的花梨木圈椅上,闲闲地吹着手中的一盏茶。

身后是两排威武的王府家兵,鸨母颤身躬立侧旁,一张老脸早已扭得跟抹布一般,丁晨一伙护院合着郁怀乡花厅中当值的一干杂役瑟缩在帐台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大门外看热闹的人亦是屏气凝神鸦雀无声,整个世界只剩下吴嘉凤轻轻吹气的声音和不知道哪几个人牙关打颤的轻响。

一阵细碎的脚步踏破令人窒息的沉寂。

“来了。”门口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轻声说了一句,顿时,数百道目光向花厅通往后院的门廊聚拢。

一袭清浅若无的水色轻罗衣裙,无簪无饰云鬓轻挽的素颜佳人从容上前盈盈跪拜:“官妓杨柳风,拜见王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并不抬眸,吴嘉凤依然专注着手中的茶盏,只慢悠悠地道:“来的是什么人?本宫没有听清楚。”

声音依旧平静地重复道:“官妓,杨柳风。”

艳丽的容颜忽然浮起一个讥诮的冷笑:“原来是官妓啊?”缓缓地抬眸:“你可知道,就是进宫叩见贵妃娘娘,也没让本宫等上那么长时间!”语速渐急渐重,最后几个字已是厉声地将手中的茶碗劈头扔了上去。

茶盏飞出,杨柳风却是俯身叩首,虽避开了头脸,但一杯滚烫的茶水尽数泼洒在脊背上,强忍着灼痛叩道:“风儿未知王妃驾到,失仪之处,请王妃责罚。”

“责罚?”吴嘉凤阴寒地笑道:“本宫听说你侍候王爷多年,可有此事。”

“蒙王爷抬爱,偶尔来此听听风儿弹琴。”跪伏在地的人儿声音淡定无波。

冷哼一声:“只是听琴?不曾侍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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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同样对待危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产生不同的结果。

个人喜欢两个女人之间衣饰的对比,王妃的那一身我可以做足了功课。

第十九章 凤飞飞(中)

杨柳风语音依旧平静:“不敢有瞒王妃娘娘,确曾侍寝过两次。”

“两次!”吴嘉凤忽然箭步上前一把扼住她的下颌,鲜红的长甲深深嵌入到莹润的双颊中:“你当本宫是傻子么?三年多才侍寝两次,这话说出来谁信!”

春水无澜地迎视那双狠戾的凤眸,语声从容地道:“王妃明鉴,风儿所陈句句属实。”

森冷地凝注良久,忽然缓缓地一笑,轻动手指抬高她玲珑的下颌,玉颈上未曾褪尽的浅淡淤色犹是历历在目:“既然是侍候过王爷,就是王爷的人了,更该勤加自爱,那这脖子上的痕迹是哪里来的?”寒光陡然一炽:“难不成是王爷留下来的!”挥手甩开她的脸庞,锋利的长甲已在无暇的颊畔留下三道殷红的深痕。

勉力支撑住身子,幽然一笑道:“王妃息怒,从前王爷错爱,风儿自不敢有半分懈怠,只是如今王爷已有家室,伉俪情深,又岂会再俯就这烟花之地,风儿身为官妓,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自然该尽心守分地侍侯其他客人。”

“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吴嘉凤缓缓落座回圈椅,忽然抬手猛地将一样东西掷落在地:“那你倒是告诉本宫,这是个什么东西。”

金燕剪柳,坠落在一地狼籍中。

“这香囊是风儿送给王爷王妃大婚的敬贺之礼。”杨柳风静静地道。

凤眸中满是狠色:“敬贺?!到底是敬贺还是诅咒!”

俯身再叩:“风儿岂敢有如此大逆之心。”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吴嘉凤冷笑道:“本宫问你,这香囊上绣的是什么?”

“绣的乃是和合二仙与金燕剪柳。”

凤眸阴毒地道:“燕子乃是奔波劳碌之鸟,你将燕比本宫和王爷,岂非是在诅咒王爷和本宫终身奔波疲累!”

诧然抬首道:“风儿绝无此心,燕子乃是忠贞恋旧之鸟,年年双双,永不分离,实是敬贺之意,请王妃明查。”

“好一个恋旧之鸟!”吴嘉凤厉声道:“本宫新婚,与王爷哪来的旧,你分明是说本宫为新你为旧,叫王爷勿忘旧情,还敢说自己没有非分之想。”凤眸喷火娇喝一声:“来人,给本宫狠狠地抽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底下家兵高声应和着早已上前两人。

花厅与后面的门廊前,刘羽奋力地欲待挤过围观的人群,却被蕊儿死命地抱住。

“放开我。”刘羽愤怒地低吼。

“不,你不能去。”蕊儿已是泪流满面,却仍拼命地抱住他不肯放手:“姑娘叫我看着你不可妄动,她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姑娘她一片苦心,你怎能罔顾!”

只这片刻的凝滞,已有鞭落皮肉之声传来,刘羽痛然地望着鞭影下孱弱的身躯,蕊儿哽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可还记得姑娘曾经叫我告诉你的: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都只有先求自保,惟有保住了自己,才有能力去周全别人。”

双拳几乎握碎:保全自己?你又何曾努力去保全过自己?

骤然,不知谁的一声轻呼:“宁王来了!”

大门口的人群一分,素色绣金蟒袍一闪,宁王刘珩已是稳步走入。

凤眸中慌乱之色一闪而过,刹那间已是樱唇一扁,低唤一声:“王爷。”上前两步依入怀中,泪光盈盈娇噎声声,全没了方才的狠辣劲,只一副楚楚委屈的模样。

疼惜地将那嘤嘤的人儿轻拥怀中,接过她手中的丝帕爱怜地为她拭着眼角还不曾滑落的泪水:“大热天的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怄气?”

秀眉轻蹙哀声道:“凤儿路经此地,听说王爷以前曾经恩宠过的官妓就在这郁怀乡,凤儿想再怎么也是先一步侍侯过王爷的人,因此欲待进【奇】来相谈一番,也好知道王【书】爷的饮食喜恶,将来侍候起来【网】也能得心应手,谁知她不但傲慢无礼,还出言诅咒妾身和王爷。”言罢又自呜呜低泣。

众人一片默然: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只是,谁敢反驳?

刘珩眉头一拧,揽着怀中的温香缓步走到杨柳风身前。

强忍伤痛,她努力地直起身子垂首跪好。

声冷如冰,刘珩沉沉地道:“本王昔日欣赏你,是因为你素知进退,恪守本分,如今竟也这般娇纵蛮横,若不惩治,将来如何以儆效尤?”眸色一厉,扬声道:“来人!”

早有一个家兵上前应命,刘珩盯着地上伤痕累累发髻散乱的人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寒声道:“给我掌嘴。”挥袖背身剪手而立。

“是!”那家兵上前拎起孱弱的身躯,抬手噼噼啪啪就是四记响亮的耳光,鲜血顺着紫肿的唇角缓缓流下。

“够了!”正要抬手再打,已被刘珩一个闷雷似的怒吼制止。

深吸一口气,再度展露眷宠的微笑,拢过身畔怔忪不已的丽人,抬帕温柔地拭了拭那未曾掉落过泪水的眼角,和声道:“此处人多窒闷,爱妃随本王早些回府,切勿沾惹了这肮脏气息。”

吴嘉凤仍震慑于刚才的那声雷霆之吼,乖顺地依在他怀中向外走去,若无意,一双莲足盈盈自地下的香囊上踏过。

直到上了马车,吴嘉凤才似回过神来,望着刘珩妖娆一笑道:“王爷不是去两江节度使姚大人家吊唁姚老爷子么?怎么这会就回来了?”

刘珩淡淡地一笑:“爱妃不是去陪刺史夫人看戏么?难道是今天的戏文不够精彩?”

凤眸一滞,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刘珩已复又拢过她的肩头爱宠地轻点琼鼻:“你便是生气,只管打发下人来教训就是,何必亲自到这脏贱之地,若不小心沾染了不洁之气,岂非叫本王担心难过?”

吴嘉凤嘟囔道:“王爷以前天天来,也不见得沾染上什么不洁。”

刘珩眸光烁烁地迫视着她道:“爱妃是在怪罪本王婚前行为不检么?”

心虚地垂眸道:“凤儿岂敢?凤儿不过是关心王爷罢了。”

不再多言,只是更加温存地搂紧身畔的人,心头却在微微冷笑:大婚之夜他便已发现她并非完璧,她以为凭她那点小小的伎俩就能蒙混过关?也不想想她所面对的是风月场上的浪子王爷!之所以还要屈辱地迁就她,完全是为今后的一切筹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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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深情还是薄幸?睿智还是愚蠢?

伤害是因为爱了,宠纵又是为了什么?

第十九章 凤飞飞(下)

直到王府的马车声远去,蕊儿和旁边一起帮忙的七八个人才脱力地放开紧抱着刘羽的手臂和死命捂着他嘴的手。

“畜生,畜生!”刘羽眸中已满是熊熊列焰地狂吼:“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为什么!”

蕊儿却已泣不成声地挣扎着站起来往前面跑:“还不快去看看姑娘。”

累累伤痕的身躯无力地跌坐在地,只是痴痴地凝睇着已被践踏污损的香囊。

“姑娘。”蕊儿哀恸着扑上前去一把搂住眸色空洞的人儿,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院跟随而来的一众姐妹见此凄凉惨状无不潸然泪下,连鸨母也红着眼眶低声叹息道:“咱们做官妓的,一辈子就是被人欺凌侮辱的贱命。”言罢擦了擦眼角高声道:“都还愣着干吗?赶快把人抬回屋子去上药,这一身的伤要是留下疤来可怎么好。”

众护院忙忙地应声上前,却被一直默然伫立的刘羽一一拨开,他静静地走到她身前,俯身,分外小心地轻柔抱起地上的羸弱身躯,一言不发地向着噙风阁走去。

蕊儿正待跟过去,却发现杨柳风的双眸始终恋恋地盯着地上,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是那只金燕剪柳的香囊,叹息一声,终于弯腰轻轻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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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开所有的人,蕊儿轻轻地为她宽衣解带,揭开背后衣衫的瞬间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娘。”掩唇含泪切齿道:“世上竟有如此恶毒的女人。”

原本如璧的纤背现在燎泡与鞭伤交叠,当真是惨不忍睹。

杨柳风勉强虚弱地一笑道:“你不要到处去聒噪,我这伤略养几日便好,只是这些天要趴着睡觉未免有些不惯。”

蕊儿忍泪小心地替她轻拭伤口低声道:“你就是那么个要强好胜的性子,王爷他一辈子不来便罢,若还来一回,蕊儿拼着千刀万剐也要问他一句,三年多的恩情难道就换不回他眷顾的一眼。”

杨柳风无声的一笑:“傻丫头,你跟了我那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有时候,不看一眼不问一声才是最深切的眷顾。”

蕊儿撅嘴道:“蕊儿就只觉得王爷冷心冷肺,可姑娘嘴里说出来倒变得好似情深意重一般。”

略有些失神地凝视着手中的香囊,轻轻地道:“看东西要用心去看,而不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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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幽。

罗帐轻挽。

床上俯卧的人儿已倦倦睡去,纤纤的手中仍自握着微微残破的香囊。

睡梦中,背上炽痛的伤口忽然透入一缕沁人的清凉,伴着轻柔的手指抚触,凉意渐渐扩大,自难得的舒爽中醒转,正欲抬首,却听一个沉沉的嗓音低声道:“别动,小心碰了旁边的伤口。”

“王爷。”杨柳风轻唤一声,悄悄将香囊塞到枕下。

只是,这样的动作早已落入那双深痛的眼眸——为什么,明明在意,却始终不肯再向前一步?你所禁锢压抑的不仅是自己的魂,更是我的心。

那一刻,踏进郁怀乡的花厅,目触蜷缩在地上的人儿,何异于跨入人间地狱?可是他却连眼眸中的一丝疼惜也不能流露。

天知道,那一句“掌嘴”他用了多少力气才说出来的,不敢再看一眼,怕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冲上去护住那心尖上的人儿。

只是,那重重的声响仍旧深深锥痛了他的心,反剪的双手在袖中紧紧交握,终于不能自抑地喝止了行刑的家兵。

轻叹一声,杨柳风道:“其实王爷不必如此周折前来,风儿的伤并无大碍。”

语音低幽道:“本王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可就真的不配做你的男人了。”——你的女人?!你根本就不配做她的男人!——苦苦一笑:刘羽,果然被你说对了,我的确是不配做她的男人。

“王爷言重了。”终于仍是努力地侧转头来,却只能将将地看见深青的袍摆:“阿羽不过是一时赌气的孩子话,王爷何必耿耿于怀。”

正涂完背上的药膏,抬眸只见侧转过来的玉颊仍是微肿,三道殷红的抓痕和几个深深的甲印赫然震痛心扉。

放下手中的瓷瓶,从怀里取出一个梅花银丝盒,打开盖子挑起一点剔透的药膏,伸手欲替她涂抹脸颊上的伤痕。

“风儿自己来就好。”

举起的柔荑却被炽热的大手稳稳按住:“别动。”

眸光幽邃,小心地将药膏一点一点涂匀在伤处:“这个御用的冰蟾膏,最能消疤除痕。”

杨柳风轻叹一声道:“今时今日,风儿不能有半点助益,反倒让王爷处处挂心,真是罪孽深重。”

深深地望入她的双眸,毫不掩饰心头的痛彻:“风儿如此说,是要让本王再无立足之地么?”

“王爷……”

轻轻点住略略苍白的唇:“还疼不疼?”

杨柳风微微摇首。

终于展眉浅笑,慢慢俯身在她额角上烙上深情的一吻:“睡吧,本王守着你。”

“时辰不早,王爷早点歇着吧。”

“你乖乖地睡着了本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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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

“跟你说了:姑娘喝了药刚睡下,你怎么那么烦人呐。”蕊儿略恼地低叱着。

“我只悄悄地见她一眼,不吵醒她。”刘羽的脚依旧抵在门上。

用力关了几次都是徒劳无功,蕊儿气急败坏地轻吼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那一身一背的燎泡加鞭伤,刚抹了药,若穿了衣服岂非全都腻在上面了?她那样子你一个大男人如何上去看得。”

刘羽微微有些失望地垂首,未及说话,只听楼上传来杨柳风的声音:“蕊儿,是不是阿羽来了?叫他在楼下等等,你扶我起来。

蕊儿回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真真是命里的魔障孽星讨债鬼。”只得应了一声,忙忙地上楼去了。

一会儿,又冷着脸从楼上下来,低声对刘羽道:“少说两句,早些让姑娘歇着。”忽然又凑近了恶狠狠地道:“再敢动手动脚小心我剁了你的双手。”

言罢,转身出了噙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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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宽敞明亮,陈设素简亦不失大气,温馨而不媚俗,少了几分脂粉旖旎,却多了一抹书卷雅致。

空气中并无薰香,只淡淡地浮动着些须幽幽药香。

杨柳风柔淡的笑容微显憔悴,却已是起身欲给他倒茶,刘羽忙止道:“我只是过来看你一眼,风儿若如此客气,那羽就只好告退了。”

了然一笑,她缓缓坐回原处。

静静走到她面前,目注玉颊的伤痕低声道:“疼不疼?”

无声一笑,杨柳风悠悠地道:“昨天你没有贸然行事,这很好。”

垂首沉沉地道:“他这样待你,你……不恨他?”

“阿羽。”低唤中带着无限的肃然。

他愕然抬眸,只见她敛容道:“人活于世,每个人都会有很多的不得已,寻常百姓也好,达官贵族也罢,即便是九五至尊,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有时候,伤害也许是一种更深的周全,维护亦可能是更毒的设计。古人说‘眼见为实’,但其实眼也会骗人,万物所在凭心看,心见,才真正的为实。”

刘羽垂首恭听,心头却已不由自主地掠过父皇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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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什么是爱?什么是害?

让你痛苦的人也许正是出于深爱,对你纵容的人反而可能是一种谋害。

痛的时候不哭,用心去看真相。

第二十章 甜蜜蜜(上)

七月中,已是夏末,可天气依然是炽热难耐。

午后,噙风阁,楼门大开。

杨柳风和蕊儿只管剥着手中的莲子,毫不理会鸨母絮絮地搭讪。

终于,蕊儿一推手中的莲蓬道:“妈妈渴不渴?有什么话要么就别开口,要么就痛快说清楚,这大晌午的巴巴费了那么多唇舌,您说得不累我听着还乏呢。”

“你……”鸨母不禁气结,但是瞄了眼若无其事的杨柳风,只得暗暗忍下怒气笑道:“姑娘也知道,前些日子王妃砸了花厅,那些桌子椅子、茶杯酒碗的倒也罢了,真真是连装门面的古董花瓶也没剩下一个,为着这个接连几天花厅都不能用,如今好容易勉强凑合齐了能张罗着待客,那瓷器、家具的老板都是黑心黑肺的,见着人落难更狠命下刀,再者,生意虽然不做,这上下百来口人的嚼用却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杨柳风忽然幽幽地截口道:“妈妈是缺银子使了吧?”

“哎哟,”鸨母讪笑着道:“我就说风儿最解人意么,按理说,王爷此刻脱不开身,王妃又是那么个人,我原不该开这个口……”

不等她罗唣完,杨柳风已经淡淡地道:“蕊儿,去看看那个五彩描金箱底下还有多少银票,都拿给妈妈,先救着急。”

鸨母的脸上已是乐开了花。

蕊儿却不去,只冷笑着道:“这些年王爷大箱金银小箱珠宝的,可没少搬来,若当真堆在一起,怕不比后院的假山还高些?妈妈几曾嫌过多?如今才不过两个多月的耐烦,这明里暗里就赔了多少话来?看看这郁怀乡,这楼、这园子、这假山!一花一树哪个不是姑娘挣的?妈妈的银子还不够使?那谁的钱是够用的?难不成要王爷把江南封地拱手相送才算是够!”

鸨母被这一顿抢白,老脸已是有点挂不住了:“你也不必奚落我,往日里妈妈我也没亏待着你们两个,锦衣玉食比那些官家的小姐怕不更娇贵些?现如今两三个月了,莫说是银子,王府里连根草都没送来过,你们两个乐得躲个清闲万事不操心,怎么不想想这郁怀乡场面大开销也大,张口闭口哪一项不是要银子打点的!现在的新园子新楼是托风儿的福盖起来的,可想当年她没来的时候,郁怀乡难道就是平地两间茅草房不成?!”

“妈妈所言极是,郁怀乡能有今日确是你经营有方,本王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一个挺拔的身影轻撩袍角已踏进门来,不是宁王刘珩却是何人?

“王爷……”鸨母一张老脸顿时由红转白,忙疾步迎上前去,颤巍巍地就要跪倒。

刘珩笑着扶住道:“妈妈不必多礼,这些日子本王府中事务繁忙,未暇照顾周全,倒是烦累了妈妈屡屡费心。”

鸨母忙紧着道:“王爷言重了。”

刘珩笑道:“该当如此,本王想着花厅被砸,怕是要破费不少银两,今日得闲,便亲自带了两箱黄金过来,刚才已命人送至帐房,妈妈只管先用着,若是不够再和本王说。”

鸨母连叠声地道:“够了,够了,王爷何必如此见外。”

刘珩递过另一手拿着的一只镶金玉匣道:“这匣子夜明珠,原是准备送给风儿的,刚才听妈妈说手上如今也颇为艰难,就给妈妈略作周转之用吧。”

鸨母已是受宠若惊,忙推道:“这个万万使不得。”又讨好地解释道:“老身当风儿亲生女儿一般看待,怎么好拿她的东西。”

蕊儿耐不住重重地冷哼一声。

刘珩已是笑着将玉匣塞到她手里:“既如此,权当是风儿的一片孝心,更不该推辞。”

鸨母连道“愧领”已是熟练地接过。

刘珩却笑容一敛沉声道:“只不过有一件妈妈须得仔细担待,若出了岔子,可别怪本王无情。”

鸨母惶然道:“但凭王爷吩咐。”

“本王如今已有家室,出入此地不便招人耳目,否则……”寒声道:“前些日子的情形你也是看见的了。”

鸨母忙不迭地点首诺道:“是,是,是,王爷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王爷来过。”

不再多言,刘珩已错身向着主仆二人径自走去。

屈身恭谨施礼:“风儿见过王爷。”

鸨母很有眼色地喜滋滋捧着玉匣扭了出去。

蕊儿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杨柳风施礼。

浅笑着扶起漾如春风的佳人,瞥眼看见蕊儿满脸的愤懑之色,忍不住温声逗她道:“你家姑娘这几日还好么。”

蕊儿咬了咬唇,终于没耐住,冷冷地道:“姑娘不过是挣命罢了,有一日挨一日,就等着王爷一日,若哪天挨不过,闭了眼也就罢了。”说着,眼圈微红,声音发涩。

杨柳风已是蹙眉呵斥道:“蕊儿放肆!还不快跪下请王爷掌嘴。”

蕊儿愤然跪落,却是倔傲地扬着头道:“王爷,今日蕊儿有句僭越万死的话,既跪下,就拼着千刀万剐问问王爷:您如今有家有室,今儿高兴了就挟金带银地来坐坐,明儿忙了,便连个只字片语都不见,王爷对姑娘究竟存着什么心,若说好,王爷温柔乡里也别转头就忘了姑娘,若说不好,今日就撂开手,姑娘也不必望穿秋水没日没夜地挂念,就只一样,别这么不咸不淡地折磨人……您看看这些日子,又是伤又是疼又是想着盼着的,人都瘦成什么样子了……”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杨柳风已是跪落在她身侧,急道:“风儿训诫无方,请王爷严惩。”

刘珩缓缓扶起杨柳风,目注仍自跪着垂泪的蕊儿,负手慢慢地走到她身前目光灼灼地道:“你既拼死一问,本王倒不可不答,你问本王对她究竟存着什么心,本王今日就明白告诉你:繁花阅尽,独怜清风一缕,沧海桑田,不能稍有变迁。”

蕊儿含泪一笑,俯身叩首道:“如此,蕊儿但凭王爷发落,虽死无憾。”

笑意,在冷峻的唇畔慢慢扩大,终于变为仰天大笑:“蕊儿忠心事主,有情有义,虽然言语冒犯,本王又岂会与你一般计较?”破例探身虚扶一下道:“但得蕊儿如此心意,本王必不亏待于你。”

蕊儿破泣起身道:“亏待善待蕊儿并不敢有所奢求,有王爷今日的话,蕊儿却要好好地孝敬一番。”

笑着走到桌畔,撩袍坐下:“那本王就等着你的孝敬。”

脸上犹带着泪痕,娇俏的丫鬟却已欢欢喜喜地跑开去了。

杨柳风恭谨奉茶,淡淡地道:“王爷如此纵着她没大没小,将来可如何了得。”

刘珩接过茶盏略有些失神地沉声道:“蕊儿的话虽然放肆,但一心为主,问得应该,本王却宁可她这么爽爽辣辣地责问一通,倒让人心里舒坦,也比你样样要强地窝在心里难受的好。”

缄默中,蕊儿已是捧着一个白瓷刻花的大盖碗笑吟吟地走回来:“蕊儿刚才言辞冒犯,现下里拿这冰镇的梅子汤来孝敬,让王爷败败火。”

杨柳风笑嗔道:“昨日我说要喝这个,她偏说没了,如今竟捧出这么一大碗来,罢了罢了,还好你不是男子,进不得官场,若不然,只怕要步步高升,把天下的官都做尽了。”

一席话说得刘珩不禁微笑。

蕊儿却坏笑地道:“并非是蕊儿舍不得让姑娘独自享用,这其中有个缘故。”不待二人相问,已是斜睇着杨柳风似笑非笑地道:“这梅子汤是又酸又甜沁人心脾,只是,姑娘须得和王爷一起喝,才能喝得出这甜来,若是王爷不在,蕊儿恐怕姑娘说我用醋糊弄她呢。”言罢,已是银铃般地笑着逃出门去。

杨柳风脸带羞色地便欲上前撕她的嘴,却早就一溜烟地跑得远了,哪里还追得上?

回首,正对上刘珩炽热的眸,不禁粉颈低垂轻声道:“风儿去给王爷拿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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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表白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才既不做作又能动情。

冒犯得有艺术,让被冒犯者心里舒坦,那么,冒犯也可以转化为漂亮的马屁,拍得到位。

第二十章 甜蜜蜜(下)

羊脂玉碗,微酽的梅子汁,纤莹素手盈盈奉上。

刘珩不接,只轻轻握住那双柔荑,连同玉碗一同送到唇畔,一只手已引导着她舀起一匙慢慢送入口中。

却拧眉道:“蕊儿这丫头,竟敢拿陈年的蜜露来蒙骗本王。”

杨柳风微一诧异,他已接过汤匙舀了一勺送到她唇畔:“不信你尝尝。”

冰爽的酸甜潺潺入口,不是梅子汤却是什么?

微微疑惑的水眸对上他半含宠爱半含怜惜的微笑。

刘珩的眸深深凝入她的眼底,微微涩然地道:“本王怎么只喝得出甜,却尝不到酸?难道,所有的酸苦都被风儿一个人咽了?”

“王爷……”螓首低垂,下一刻已被强健的臂膀拉坐到怀中。

身子果然是又清减了许多,心疼地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么?”

杨柳风羽睫轻垂道:“多谢王爷爱惜赐药,已经大好了。”

习惯地伸出手指轻抚更见嶙峋的锁骨,眸中满是迷恋之色。

炽热的呼吸喷薄在玉颈上,风静静,影摇摇。

时间似是凝固在这无声的甜蜜中,惟有树上的鸣蝉依旧动情吟唱。

仿佛过了一世,又仿佛只是片刻。

杨柳风终于轻轻打破沉寂:“风儿听说各地都有弹劾吴氏一党官吏的奏章,王爷此番大张旗鼓,定然已势在必得,风儿先恭喜王爷了。”

拿起汤匙,就着她手中的玉碗里盛了一匙送入口中,酸甜生津,方才惬意地一笑道:“此话尚言之过早,但不过这些年来苦心培养的士子皆已在各地有所担当,虽然入京为官的不多,可是在各个地方上却已颇有势力,加上本王悉心收集的如山铁证,更可谓是如虎添翼。”

杨柳风会心笑道:“吴氏一党的老巢盘踞京城,想要轻易撼动必然不易,地方官吏虽品阶略逊,却割踞一方把持一地军政,京畿虽则权重,但国之为国,毕竟是由那么多州县府衙汇聚而成,若下郡人心摇动,上峰又岂能置之不理?王爷这一招剑走偏锋却已是后发先至。”

刘珩傲然一笑:“解我者惟风儿也。”

“重症须下猛药,只不知王爷这药何时能够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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