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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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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您尽帮衬他,我也不管了。”云泥夺过燕燕手里的帕子,扭身出去了。恰此时雨脚慌慌张张地奔进来报信,“十四爷,不好了,管事的说,惊弦晌午喂过草料发了蚂蝗痧,这会子许是不行了。”允禵寻声而去,还没出明堂,云泥迎面而来,捧着燕燕刚刚用过的帕子,上面已散着一摊殷红的血丝,她啜泣道,“爷,这可怎么好呢!”

每每看到弘时他们,允禩总会有时不我与的惆怅。日子过得有如七九的天气,冰消雪化,他愈发地如履薄冰。腊月十二,弘旺的生辰,他家的弘字辈唯独这么一个,每年做寿都是正经排场,而今流年不利,人情浇薄,场面就清减了许多。允禩对此似乎早有预感,允禟跟允禵又不在北京,便没有张罗寿宴,却暗授儿子,由他亲自作陪,单请了堂兄弟里相熟的弘时弘春二人。叔侄父子四人推杯换盏,几轮下来弘旺便扛不住,由人搀下去歇了。余下三人酒兴正酣,越发地没了约束,弘春忽然一巴掌掴到桌子上,“我九大爷怎么那么有钱啊?”

允禩笑道,“允禟生来有陶朱之才,我们这一辈哪个兄弟也自叹弗如啊。”

弘春不像允禵,生了一张有棱有角的长脸,十分有英武气,可是颧骨实在高了些,腮却凹下去,线条不那么匀称,反而有几分卑琐之相。他凑近允禩,“八大爷,我还是想不通,单说田地产业,就算我阿玛不如他会打理,可也不会差到哪里,怎么不见我阿玛也跟财神爷似的?”

允禩道,“怎么不会差到哪里?我对银钱账目也不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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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们看,我们这一辈,田产庄子几乎相当,老九呢,有了余利,转投当铺山场,敛财生金,就跟别人不一样了,这是一笔;再有,就不值得一说了,都是意外之财,”他有些歉意地笑道,“比如有些由他老亲家揆叙转托的。”

“噢……”弘春一口气拖得像吃撑的人松开了裤腰带,“怪不得,揆叙那一家子里里外外人丁不旺,临了可不就剩我九大爷给她们孤儿寡母做主呗。”

允禩有些替允禟心虚,圆上一句场,“唉,九弟义气,倒没亏待她们。所以说,宗室大臣之间互结连理,授受遗产的事也是有的。”

弘春显得有些扫兴,“这就是命中注定,不可强求喽。”

允禩也喝多了些,脸颊漾出绯红的颜色,“也不尽然,我膝下孤单,只有弘旺这么一个,你们也知道八叔,年轻的时候起就爱热闹,总巴望着儿孙满堂,才有个家的样子,却终不能如愿。说起来,你们这几个走得近的堂兄弟,我从小看到大,也是亲生的一样。八叔没别的,钱还是攒了一些,将来都是你们的。”

弘时一直在旁边喝闷酒,忽而有些警觉,轻声道,“八叔,您这说到哪儿去了,我们是您什么人,岂敢有这非分之想。”

允禩一掌拍在弘时背上,叮嘱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个个是我亲侄儿啊!弘时,你如今是阿哥,要时时记得自己的身份,以后说话少些畏畏缩缩的口气,才能讨你皇阿玛的喜欢啊。”

弘春笑道,“他哪儿像个阿哥,看那一脸苦相,自己还没回过神来呢。”

弘时怅然若失道,“只是沾了皇阿玛的光,稀里糊涂地做了升天鸡犬罢了。”

允禩盯着他的脸,眼中的光芒仿佛埋在炉灰中的余烬,深不可测地闪烁着,“听弘旺说你正为亏空的事发愁,八叔这里还有些家底,你先拿着。”

弘时看着允禩推过来的鎏金信封,心中一颤,双手都挡过去,“八叔,这怎么行……”

允禩却加大了力量,果决道,“三儿,不用说了,八叔知道你的难处。你放心,八叔绝不会要求你为我做什么,八叔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徇私贿赂,这是人情世故,礼尚往来。我跟你皇阿玛,很多地方意见不同,也就不相为谋,但到底还是兄弟。兄弟,”他像品匝菜肴一般嚼着这个词,“就要常走动,人情就像一杯酒,你不筛热它就会冷下去,有了人情,什么事都不在话下。就像以前你九叔跟弘春他阿玛在的时候,我们有什么事,都是互相搭对的,弘春,当着你们几个,我没什么避讳,我跟你九大爷,给你阿玛送过银子,你阿玛也给我们送过银子,这能有什么?”他摊开手,“银财身外物,我们重的是兄弟情分,也就不拘泥于这些。可是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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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错了,”他酒后失语,朗然笑道,“皇上不这么想。”

“八叔豪气,我们自叹弗如。”弘时小心地陪着笑,他能感受到那垫在他指尖底下的信封的沉重,却无法摆脱它的吸附,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欲罢不能。

允禩兀自呷着酒,声音愈发变得悠长,“在八叔眼里,你们都是孩子,孩子永远是孩子。想你们也知道,朝堂之外,宗室之内,八叔怕是不久了,弘旺这孩子,兴许也将受我的带累,八叔那些资财,与其充了国库,远不如给你们留着,除了你们,还能给谁呢。”他那方浑厚的手掌优雅地遮住额头,如许没头没脑的酒话,皆凝在那一颗浑浊的眼泪中,不辨真假。

燕燕急匆匆赶到马厩,见允禵就那么颓唐地跪坐着,惊弦死去多时,身已僵冷,他却不让收埋,任那尸首在地上摊成半扇,将他旋拢。她似曾相识,这场面是他在西北的悲壮结局,她曾无数次殚精竭虑地假想过。没想到会比这更悲惨,没有金戈铁马、吹角连营,只有折戟沙埋,在这靠近东海的皇陵,死得悄无声息。

“回去吧,它也总得入土为安。”她的手拂在他肩上。

“在西北的时候,它就跟着我……”他的咽喉抽搐了一下,双拳握紧了。

“他们这是想逼你就范,想吓倒我们。不能让他们看扁了。”她蹲下来,看到允禵的脸,心中一惊,那样的神情从未在他的脸上出现过,掺杂着无以复加的焦灼跟恐惧,那后面包含着一颗扭曲的灵魂,仿佛断线的木偶,每一个断裂的部分都不再成为一个整体。“爷……”她颤巍巍唤道。

他垂着眼睑并不看她,喉咙因为抑制着哽咽而显得沙哑,“他知道我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他要逼我交给他……可是我不能,那是大格格的一条命……”

她的手在他手背上滑落,像瓜熟蒂落的无花果,然后轻快地站起来,毫无怨尤。她离他而去,回了住处,细细端详着他们的卧房,寻找些许天来给她如许异样感觉的源头,千头万绪皆归之于一起,古怪的唯有那幅观音。千手千眼,都正对着他们的罗帐。她将那幅画小心掀开来看,忽而愤然把它扯下来,那后面恰恰嵌着一个鸡蛋大小的墙洞。她一阵剧烈的咳嗽,冲云泥道:“去请李总兵过来。”

她对李如柏道,“这墙上的画掉了,不知道怎么挂回去。”

李如柏是个懂事的人,二话不说卷起那幅观音便往外走,燕燕喊住他,从荷包里取出一个胭脂扣来:“李总兵,我们自知抵不过你,唯有以死拒之。十四爷不敢死,并不是惜命,他即使死,也要讨皇上的说法。可是我不在乎。这是包砒霜,自从我离开北京就带在身上,你要是逼急了我们,我就拿它喂给十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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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口子一块儿死,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活。别以为我是个女人,告诉你,我真的敢。”

李如柏盯住她,额上的青筋汩汩耸涌,随后举起手,郑重摆下一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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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七 。。。

上元节在她的生命中重复了许多次。她记得他唯独最喜欢这个节,他说过,这个节就像一个女人,不是风华绝代,但是端然秀丽。一个女人不可能拥有所有美丽的形容词,再漂亮也只能划归于某类。一个男人可以坐拥许多美丽的女人,但他真正喜欢的大都可归为一类。

喻托女人的,可以是一段曲、一种花、一首诗,也可以是一个节日。她便是上元节,没有太多的热闹,单纯而浪漫。因为他遇见很多女人,唯独娶她做妻子。

雍正四年上元夜,于瑞玉是凄凉的。头顶上的烟花,没有一朵为她绽放。而允禟在身边的时候,似乎全京城都只是两个人的烟花。轿帘皆被街上的花灯映着,显出殷红色的经纬,灯火一盏一盏地流旋,在她无瑕的脸上明明灭灭。遥遥地有琴书唱到“……我要那屋檐高的珊瑚树,磨盘大的玳瑁鳞,珍珠帐子玛瑙枕,琉璃盘子翡翠盆……”,有些滑稽,女人看不上男人,说不依就行了,何必漫天要价,堆砌出这么些好东西,似乎是在欲擒故纵。她总说允禟生来就是被女人敲诈,不管要什么,他总是徐徐笑着应了。可他会回过头慢慢坐地还钱,一直讨价还价到自己满意为止,就连对她也不例外。不过允禟说琴书真好听,没有啰嗦的离愁别恨,就光是数落这些流光溢彩的尘世。

马车在智化寺外停下,她在那嬷嬷搀她下车的时候扫过一眼,那张脸阴森干瘪,像府上的青石影壁。允禟在的时候何时用过这样的人,看一眼便够他胆战心惊了。瑞玉说道:“佟姑姑,我进去点盏佛灯,这里的灯花,你拿去散一散,也好走个百病。”

佟嬷嬷回道:“我伺候福晋进去,再回府散灯花吧,也好有个照应。”

瑞玉不答话,径直向里走,影壁后的正院子熙来攘往,好些孩子,倒是比成人还多。一个女孩子打着兔爷灯,丁零当啷跑过来,在瑞玉面前端端正正绊了个跟头。瑞玉心中一动,搀起她,见棉袄上都打着补丁,想着是穷人家的孩子,便在荷包里掏出几个小金锞子给她。孩子乖觉懂事,朝瑞玉拜拜,佟嬷嬷撵道,“行啦,拿了东西快走吧。”那孩子瞧了佟嬷嬷一眼,说道,“这个大婶今天身上不干净,也敢进佛寺来,小心玷污了佛祖,咒你投胎牛马道。”佟嬷嬷翻眼瞪道:“你说什么?”瑞玉打量道:“难不成你来了月事。”“哎呀,”佟嬷嬷叫道,“真是奇了,她怎么知道的?来月事莫近佛,奴才竟忘了,罪过罪过。”说罢朝正殿方向拜了拜,“福晋,奴才不进去了,您可利索着点。”说着又带着几分虔敬的神色看了眼孩子,转身走了。那孩子提起兔爷灯,瑞玉晃了一个照面,竟是个男孩,只是穿着红绫袄,梳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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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抓髻,扮成了女孩子。瑞玉心下诡异,却一笑便过去了。

她进殿中替红丫儿供了盏祈福的长明灯,又跪拜佛祖低声祷祝,无非是为红丫儿允禟二人,目光之余却发觉一个人盯着自己看,着眼一望,是个中年男人,素白长衫,靛青比甲,面容干净,透着几分阴柔,却刻意在下巴上留着几点须。她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那人见她发觉了自己,有些失措,张皇而去,拖着一条跛腿。瑞玉猛然叫道,“柳卿侬!”

这个柳卿侬像是瑞玉贴身抽出的一根落发,她知道他的来处,却记不起他何时消失。那曾经在她的生命中划过重重一笔的人物,沉寂了些许年,随着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又忽然出现,不适宜去问好,因为她跟他没有交情,相反还曾经有过恨意。但是此刻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微妙得可以在一瞬间化敌为友。她问道,九爷给你去信吗?

他笑了,两个大男人,写什么信啊。

他给他儿子也写信啊。

他不给我写……没功夫吧。

经阁前的院子很静,没有太多的花灯,也不会有人来,瑞玉的手抚过一株老槐树,“哦,那你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

“九爷也不给您捎信吗?”

“极少,只报个平安。府里从前的人都被撤了去,换了些新人,皇上给换掉的,什么都要过问,许是他也不敢写什么,其实我无所谓他写不写,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她哽咽了,心想在柳卿侬跟前哭,成什么了?可是她在宝琪跟前都很少哭,这会子不知怎么的,只是觉得委屈。

“九爷那里不会坏到哪儿去。”他静静说道,声音柔朗。

“你怎么知道?”

“他这人随性,穷乡僻壤也能让他拾掇出小西天来,再说又天高皇帝远的,没人给他气受。”

“哦。”她像是吃了定心丸,缓了口气,“他临走说要接我过去,可是一直没信来。”

“那里苦。”卿侬本来无动于衷,可一开口便是体贴的话。虽然是高高在上的福晋,可那柔弱如水的样子,总让人不忍拒绝。卿侬能够体会允禟,他不自觉地充着允禟的样子,好像心里也在想念他。

“我自己没自由,不能在信里写这件事,本来想求八嫂帮我,可眼下这种光景,也怕拖累了她,你帮我捎信给他,你写的,他们查不到。”

“我这里没人管,寄到那头,兴许也会有人盘查的。”

“那怎么办……”她低声啜泣,像只受欺负的小鸡。“要不等红丫儿把孩子生下来,你就带我去找他,到那边就好办了,即使皇上怪罪,生死由他。”

他束手无策,只得直说,“不是那么容易的。西北太远,你我怎么走得到。”这道理太浅显,像是给小童子的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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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敷衍。

“死在半路上也好,在北京我真是一刻都呆不下了。”她抹着眼泪,他只是闷头无语。她叹道,“算了,说说罢了,我是太不知深浅了,只是,很久没见着一个贴己的人,可以倒一倒苦水。”

他点头谅解,那红绫袄的小男孩蹦蹦跳跳跑了来,张口唤道,“爹!”

“他是你儿子?”瑞玉惊诧。

他摸着孩子的头,“是抱来的,没爹妈,我教他学戏,不是什么好行当,却总算饿不死。”

瑞玉说:“这孩子灵气。”孩子从兜里掏出金锞子晃给卿侬看,“这个姑姑给的。”

他笑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外面还有几个,都比他老实。”

“外面那些孩子都是你带来的?”

“正月十五,带他们来听佛音祈福。我养他们,是当初拿了九爷的钱,这是为他发愿祈福许行的善事,他会有好造化,您心好,也会有好造化。”

和尚在正殿唱诵起心经,瑞玉心中感激,点头道,“真好,”她看看月亮,“要我回去了,免得麻烦。”

“姑姑,你别怕她。”孩子嚷道。瑞玉回眸一笑,像烟花轻绽,又瞬间消隐。

“允禟,心里想着你,就什么也不怕了。”她冲着高渺的西天兀自喃喃。

一排闪亮的翡翠麻将被推倒,那光亮实在刺目,允禟兴高采烈地一只脚登上板凳,说道,“三杠自摸大四喜,和了!”

众人应和着,“九王爷真厉害!”鸭蛋脸的姑娘最高兴,撒娇地推搡着他,刚搭上手,还是有些矜持,偷眼看他无所谓,甚至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才愈发放心大胆了,把这倡家本事练得越发驾轻就熟,他和了牌,心情也痛快,余下的便水到渠成了。

整个望月楼最漂亮的姑娘,不是白来的。老鸨子领了一排姑娘让允禟挑,他乜斜着眼横扫过去,就是她。她脸蛋不算是绝色,鸭蛋脸丹凤眼,皮肤也不白,甚至在这一排里面,第一眼都未免最出众。可是身段顶顶漂亮,寒冬时节却都包裹在厚厚的棉衣里,不是风月老手,第一眼是看不出来的。由此她知道允禟真的见过世面,又有一番卓然的态度,与他肩背相倚,嗅得他身上的安息香,心中竟有几分砰然的忐忑。

允禟趁人码牌,便拥着她摇了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狡黠一笑,“刚才妈妈不是把我们的名字都念了一遍给您听么,您猜呢?”

他想想,“唉呦,我刚才听她们说灵玉灵玉的,你叫灵玉吧?”

她撅起嘴来,“人家不叫灵玉,人家叫惜雪。”

他嘻哈一笑正要打趣,听仆从进来禀,楚宗大人又来了。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让他等着。”

老鸨子见缝插针地躬上来,“九王爷,今儿点哪个姑娘啊?”

允禟正欲作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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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又进来催,楚大人说带了皇上谕旨,您再不出去迎,他就闯进来了。允禟怒拍桌子,“那就让他进来,老子还去接他不成!”再看一眼满脸堆笑的老鸨子,似乎是想挽回面子,随口说道,“就灵玉吧。你们都先下去。”

惜雪怕是他口误,特意等着跟允禟的目光碰上一眼,才悻悻离去了。允禟赶楚宗进来前就仰躺在床上了,楚宗一进来,他翘起二郎腿,说道,“这大过节的,你还真闲啊,老往我这儿跑。”

楚宗道:“九贝子,起来接旨啊。”

允禟长叹道:“唉,我这儿一起来就头晕目眩的,跪也跪不下,躺着勉强还能支撑着。就这么着吧。”

楚宗道,“您要是不起来,奴才可得照实禀奏皇上去了。”

允禟巴望着屋顶道,“你就说我重病自身,勉行再三终不能起坐,唯有仰卧接旨吧。”

“你!”楚宗横眉立目,却终于按耐住火气,说道,“自作孽不可活,既然您都这么不在乎,奴才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奴才只是个传令官罢了,生杀都在皇上。”

允禟打了个酒嗝,揉着肚子道,“这话说得明白,你就甭拿着鸡毛当令箭啦,皇上训不训在他,我跪不跪在我,你拿自己当根葱,可没人拿你蘸酱呢。”

楚宗含着怒气,“您有脾气别跟奴才发,您跟皇上较劲去。”

允禟道:“我跟你发火犯得着吗,是谁狗挑门帘子呢?”

“成成成,奴才没工夫打这嘴仗,”他一板一眼,“皇上谕旨,九贝子接……”他看允禟这样子实在不成,也不多说,直接念叨起来,带着义愤的口吻,像是在撒气,“九贝子允禟,行事悖谬,在西宁地方,纵容家下人,生事妄为,特发谕旨,著都统楚宗往彼约束……”

允禟听得满是气,从床上滚坐起来,“当初他让我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我来了,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心烦了,在这儿他横竖还是看不顺眼,不顺眼,他看得着么!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我做什么了?我能做什么呀,这穷地方能有什么呀?我还不如做和尚去呢我!”

楚宗也懒得纠缠,说了句好自为之便甩袖子走了。允禟气得躺回床上瞑目养神,未几略微感觉床前衣带窸窣而动,睁眼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颤巍巍站在跟前,他没好气问道,“你谁呀?”

“我是……是灵玉。”

“唉?灵玉不是那个……”他想了想,“哦,对,她说她叫惜雪来着。”他烦躁地拍拍脑门,翻身起坐,见这个女孩形容尚小又面黄肌瘦的,想把她撵出去,她却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民女今儿伺候不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允禟觉得好笑,反问道,“有什么伺候不了的?”

她小声说,“我来了月事了。”

他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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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那怎么还来?”

她回:“我不敢说,怕妈妈打我。”

他有点倦了,打着哈欠说,“那你不怕我打你啊?”

她忽然哭起来,手指重重揉着眼皮,更像小孩子。“行了,你走吧。”允禟拉开被子想要睡觉。

她哭得更凶了,“可是,可是我也不能回去,我要是回去了,妈妈一定以为我没伺候好爷,更会打我的。”

他倒是发不起脾气,仿佛一天的气都在刚才撒完,他只是倦了,怨着天,尤着人,长叹一声,“那你还不伺候着!”

灵玉给他宽衣,然后囫囵蜷在他身边躺下,像只老实的小猫,很快睡着了。他想即使想帮她,也可以派人送她回去跟老鸨说清楚的,为什么要留下她?原来心无杂念的时候,他也寂寞,也会依恋一个叫玉的女孩。

这里唯有夜是好的,静得像世外桃源,他想起瑞玉了。

今儿是过节呢,亲王府送来的青丝玫瑰元宵,悦离吃了两个。每到节上,她便畏惧王府送吃食,因为皆是跟小时候一样的味道,却不似从前那般吃着热闹,让她不知如何应对。在外独居这几年,每每午夜梦回,还是要回到当初。小时候的印象真是要命,任你这一生天风海雨,它就像拢在生命源头的一团云雾,永远不会消散,那般酣甜的,静谧的,宛如摇篮中一场美梦,醒来见窗外挂着雨后的彩虹。她似乎对允禩已没有什么恨意,至少没有外表上佯装的那样厌烦。日子太久,她累了,又或者对于一个做错事也不会后悔的男人,憎恨也没有意义,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总之她是无悲亦无惧了的。只是那一颗心,不知是真的看淡了,还是最终失却了面对失败的勇气。

门外一阵吵闹,她听见看门的老纪跟别人争执,于是唤凝雪出去瞧,凝雪回来时显得有些兴奋,一双星眸闪亮亮的,对她道,“姑娘,是李公子来了。”

她问道,“哪个李公子?”其实她想起来了,是户部侍郎李煦的儿子,上次托扇儿向她求父亲的半片对联。

“他赶着要见您呢,好像很急。”凝雪说道,又转身从门缝里巴望着,“瞧,还在呢,老纪不让进,他说今儿见不着您就不走。”

“这个人倒真有趣。”浣香对道,又补上一句,“也很无礼。”

她心下想想,说道,“无非是讨我父亲的那幅字罢了,上次既然扇儿姨娘亲自来央求我,我若有了早给他了。这会儿又来,定是不肯信我的话。”

凝雪道,“看这样子,您不给他见,他一定不肯走的了。您不如给他一句话,也好让他死心。”

悦离又等了一会儿,觉得僵持下去也不成张致,便让浣香打灯照路,亲自出到院子里。那公子裹着玄狐斗篷,对她躬身作揖,她也大大方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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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礼,听他开口道,“何姑娘,家父病笃,病榻之上仍对令尊遗事念念于兹,那半幅对子,恳请姑娘不吝惠赠。”

悦离道,“上次已经跟公子说了,我这里没有。”

他迟疑一下,又说,“家慈早丧,在下由父亲含辛茹苦地一手带大,实在不忍心见父亲抱憾而终,姑娘也是跟在下一样,就不能体会在下一片孝心吗?”

她已背转身,“我真的帮不了你,凝雪,送客。”

他急了,推搡着老纪的胳膊,挣扎道,“还是你自小寄养皇门,习惯了天潢贵胄家的无情?”

悦离站定了,这样的话好似一束光,晃过她心里,连她自己都看不清的阴暗角落。她也不是真的帮不了他,此时她心念一动,兴许是当头打着这团圆的月亮,心中格外悲悯。毕竟,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没有特别的恨意,更要紧的是,他的话让她对良心的拷问心有余悸,她想起伤害过自己的那个男人,她不想真的跟他一样。

“这样吧,明儿一早你再来。”她转身冲李怀瑾道。

耗磨日,李怀瑾一早来了,见丫鬟凝雪早已在门房候着,见他来了,嫣然而笑,交给他两幅卷轴。

自打入了腊月,燕燕的病便有些转恶的态势,过了年,越发地不见好转。允禵屡屡请大夫来瞧,压下许多药去,也不见起色,他早已托李如柏上奏皇上,请派些宫中的大夫来瞧,但此刻已是这般光景,李如柏拖延着,向他暗授旁的意思。

“奴才也难得很。若是这里的大夫可以应付自如,怎么好惊动皇上。”他这样说着,像是燕燕的病还不够重。

“他们治不了。”允禵把头埋进臂弯里。

“治不了?这是您自己想当然的吧,他们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福晋略加时日就会有起色。”

“起色?你自己去看看,脸上都没了血色,每天都会咳血,床都起不来了,还会有起色?这里的庸医还不如常人,连生死都断不了,我绝不再让他们误弄她。”

李如柏提醒道,“十四爷,这不是从前在京里,由着你的脾气。您如今在我这儿,我可不是孙猴子,用那金箍棒就能一下捅上天的,您就将就点吧。”

允禵看着他,“行,不用你为难,你容我写一封信,替我捎给皇上。”

李如柏笑道,“您怎么就不明白呢,眼下我就是皇上跟您之间的一座桥啊,这么说吧,您听说过犯人直接给判官捎信的吗?这上递下达的事都得狱卒去做吧。”

“那你就去啊,把福晋的病情报上去。”

“也不是不行,但是您想想,要是这犯人都没招供呢,判官能有好气吗?皇上他老人家能痛快答应您吗?那要是狱卒能拿着他签字画押的供状去给判官,兴许他一高兴,这就不在话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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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诡异地一笑,“我说的什么十四爷也都明白吧。”

允禵有些诧异,随后心口那块纸张又像烙铁一样滚烫起来。他懂李如柏的意思,也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亲手缔造一个陷阱让宝琪跳进去,又把关乎她性命的机关握在自己手里,现在是交送的时候了,他才知道自己是没有力量掌控她的。他颓唐地回去,燕燕已不是任何时候都清醒了,有时候似在昏睡,可是他在她身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又都知道;有时候明明睁着眼睛,但已不知道跟人答语。

如果他不把书信交出去,李如柏不会请大夫来,可是燕燕也不见得会死。

又或者,他交出信去,他们让大夫来,也仍旧救不回她来。

也许他做或不做这件事情,不能改变任何现实,只是对不起燕燕。

燕燕跟宝琪,到底哪个重要呢?或者,负了哪个,于他更好过一些?

他脱下衣服,拿刀将那封信剜了出来,像是在绞自己的心。他想着自己人生中最鲜血淋漓的场面,战场绞杀,法场斩头,不过是一出出闹剧罢了。他把刀刃攥在手里,不知道自己对这切肤之痛是否还有感觉,掌上的鲜血汩汩地涌流出来,可他还是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那信封安然在那里,他没勇气毁掉,也没勇气拿给李如柏,宛如铁戬钢锉,把他一生的桀骜与未来的信仰,统统磨蚀得灰飞烟灭。那是两个同样都会万劫不复的选择。

正月十五御医终于来了,燕燕似乎已在弥留之际,旁人皆心下明白,大夫只不过来预报后事罢了。屋里很暗,一束光斜照进来,照亮空气中浮泛着的三千微尘,周围弥散着药吊子里的气味,雨脚站在旁边抹泪,允禵把燕燕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新换的方子,已让云泥抓药去了,你再委屈委屈。”

她的眼睛微睁着,因为苍白的脸色,衬得两个瞳仁越发深邃了,“你甭急,大夫来了也不是立马就能好,横竖都得挨着。”闭上眼,泪珠顺着太阳穴流下来。

之后便时而清楚时而昏厥,却在没有半个字出口。十六下午,她又醒过来,见允禵还在身边守着,艰难地冲她微笑着,她开口,第一次提自己的后事,竟是字字真切的,“爷,难为你了。我这病,横竖已到了这个地步,任再好的大夫也是回天无力。你千万别为我把她撒出去。我知道她是什么,她是你活在世上的念想,人活一世,已是不易,有个念想,就好比给自己撞个胆。管她是真是假,到临死的那一天想想,对得起她,也就算是没有白活一场。”

允禵以为她早已昏聩不能理事,不想已病入膏肓,还处处为自己打算,字字句句都熨帖到他的心坎上,不禁伤心欲绝,握着她的手,已是痛哭流涕,“你说得对,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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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不容易,我再没有别的念想,就是想让你活着。要不我这么辛辛苦苦熬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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