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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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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踅摸点正经事做,别在窗檐儿底下嚼舌根,吵着爷休息,看怎么担待。”两个小丫头一回头,见是扇儿,吐了下舌头,散了去。扇儿捧着一摞浆好的衣裳,轻声进屋,望隔扇里一望,听见架子床上翻身的声音,他唤她进去。她倒了杯茶,掀起珠帘,却看不真他是坐着还是躺着。
他唯有一件事没想通,胤禛是真的想救妙莲,还是只为留她做牵制自己的人证呢?他拿不准,却不会因此给胤禛机会。他亦佩服胤禛,事事做得周全,还能占个理字,可如果他只为占一个理字,恐怕早已被别人杀得万劫不复。四哥岂会如此单纯?
他不屑地一笑,忽然对扇儿说道,别点灯。
夜来下了一阵浅雨,秋意越发得浓了,第二天几对夫妻共乘画舫游湖,胤禩几人从内湖码头下了船,迎面吹来一阵紧风,瑞玉已穿上一件缟色貂鼠领的羽缎一口钟,风过处定睛看到一只梅花鹿,正在山坡上漫无目的地张望。她不容自主地向那只鹿走过去,胤禟等人在后面
18、八 。。。
看着,秋风萧瑟肃杀,卷起缤纷落木,景致一时间寂阔起来,宛如陈年泛着枯黄色的水墨画。瑞玉的雪青袍子慢慢融入无际的眼界中,跟南山的积雪相映一处。胤?问胤禟道,“哥,你跟嫂子和好了没有?”
胤禟不答,只呆呆地看着瑞玉的背影,顿感悲凉,痴念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胤禩跟扇儿独自一路,向旁边去捡了个山亭歇脚,扇儿在石凳子上铺了块帕子给胤禩垫着坐,胤禩不肯,反让扇儿坐在那块帕子上。胤?方看出个中曲直,不禁诧道:“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锦端听了,浅浅一笑,择去落在他辫子上的半片柳叶。一叶知秋,他们回京的时候到了。
19
19、九 。。。
宝琪伸手抱过田田,那丫头头顶用红绒线绑着两个小抓髻,像两只鹿茸角,她头发其实不好,细黄细黄的,而且因为好吃,身形生得很胖,小孩倒是胖点招人喜欢,人家都夸她将来准出落成美人,这话是为了讨好宝琪,不过宝琪总掐着她的脸蛋说,“有什么指望,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将来有的她哭去。”除此以外,这孩子模样倒算清秀,皮肤尤其好,宝琪喜欢抱着她的时候把手伸进她的衣服,摩挲她光滑细嫩的后脊梁,同时记起胤禩的那句话,吴越生的女孩儿都细致。她听了不舒服,仿佛他品评的不是这个小孩,而是另个少女。奶妈总讨好说,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瞧这孩子越来越像福晋了。宝琪不领情,哪儿像,她圆团脸我鸭蛋脸。奶妈仔细看了看,确实找不出哪儿像,便说了句,神态还是蛮像的。宝琪冷笑道,不如说后脑勺像吧。宝琪抱这孩子倒是很欣喜,却从没有心痛过,因为不是亲娘,体会不到血脉相连其实不是舒畅,而是一种痛感。胤禩给她找这孩子是为了让她消停消停,别一门心思地算计自己,但毕竟不是血亲,只有适可而止的爱,剩下的精力,她还是要扑在他身上。
胤禩回来以后,春晓那一页算是揭过去了,他甚至都不怎么亲近春晓,却对宝琪更殷勤。宝琪心道,难道这么快就有新人了?问扇儿,扇儿答没什么人,再细问,也是语焉不详若有似无的,宝琪是什么人,一来二去就猜到了,找画筝盘问,果然如此。竟又找了个下贱坯子,她心笑,却泛起更多苦涩。他是刻意寒碜她呢,所以才找扇儿,讽刺她的作茧自缚聪明误,她岂有不知?在知道瑞玉在热河曾被宗人府收监之前,她甚至有点怪胤禟两口子任由他胡来,这可真是没道理的怨天尤人了。她也没跟胤禟他们提起,她知道胤禟会怎么说,“八哥要了你身边的人,是对你体谅。”确实,很多嫡妻肯撮合自己的丫头跟自己的老头子好,与其纳不知根不知底的女人,真不如一妻一婢来得便宜,她若是以后还能拿得住扇儿,便是多了一条臂膀。但她偏不是容易买账之人,她头脑聪明,脾气却犟,惹急了,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回来这些日子胤禩没对她提起扇儿的事,他深知以她的警觉,根本瞒不了多久,但是故意拖延到让她自己发现,因为不可以让她觉得他对扇儿太上心,不过是随随便便那么一下,过后好像忘记了。顶多她大闹一场,闹完了,该怎么办怎么办,收房纳婢,还得她给张罗着。但她偏不,却将计就计佯作不知,知会了安亲王府扇儿的父母,给扇儿许了户人家。
扇儿知道就急了,噗通一声跪下说,奴婢不愿意离开主
19、九 。。。
子。宝琪说,你起来吧,长这么大也没让你跪过,从我这儿嫁走的丫头你也不是头一个,从前那几个我待她们什么样儿,你都瞧在眼里,何况她们还比不过你,你且放心,不是好人家我定不能聘,并且嫁妆足够让你婆家不敢挑你什么。
扇儿道,奴婢岂是为那些个嫁妆,福晋还不知道么?扇儿打小就跟着福晋,就是两根不相干的草木,缠了这么久也生到一起去了,岂能让奴婢说嫁就嫁,奴婢舍不得,奴婢就是想跟在主子身边,别的什么都不要。宝琪道,瞧瞧,糊涂了不是?一个女人,什么时候也别说这样的话。年轻的时候你说你不争,可到头来只有名份和私房会陪着你,别的什么也靠不住。再者说,你还想一辈子做丫头不成?嫁过去好歹是做正房,岂不比给人做小,一辈子憋气看脸色强?
扇儿说,奴婢做错了事,任凭福晋打骂,可福晋别把奴婢撵走。宝琪道,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她停了下,笑道,我不该耽误了你,你也大了。
扇儿横下心道,福晋自是知道奴婢的,牛不喝水强按头,纵便是生身父母,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宝琪脸色挂不住了,掂对道,我确实已经领教了你的底细,可你也该知道我,岂容得了你们如此欺瞒!不起来也好,你骨头硬,就跟这儿跪着吧。说罢,她唤了奶妈抱来田田,领着她到外头玩去,出了院子,田田非要到倒座房窗沿儿底下看剪窗花去,宝琪才发觉窗户上贴着一对陈年窗花,天狗吃月的花样子,已经雨打风吹褪成砖红色,仿佛一帧岁月的书签,算算年光应该是前年贴上去的,正是田田的生年。她眼中泛起些母爱的笑意,说道,以前都没见人贴过这玩意,没成想贴一对小狗,就来了你这么只小狗崽。田田一把手撕下窗花叼进嘴里去,宝琪忙打她手道,贱嘴,饿死鬼投胎呀,也不嫌腌臜。这时小丫头捻儿跑来禀报,十四福晋来了。
燕燕不爱笑,即便是到了该笑的地方也绷着一张脸,那种清幽的品格有种震彻人心的感染力,所以有冷美人之称,这冷傲的气质遮掩了她五官上的瑕疵,其实她的眉目口鼻倒是挑剔不出不足,不过合起来亦没什么惊艳之处,只算个四平八稳的美人,况且年纪太小,骨骼未见出落,远看还是一副肉团团的孩子脸蛋,不见什么风致。跟她对照的是宝琪,宝琪面盘上的骨架好似个没做好的陶丕,一上来便大起大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其余的一切均为缓解这副粗阔的骨骼而生。那均匀细致的皮肉是恰到好处的缓冲,唇像一片侧切的浆果,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仿佛最后的题款,标明系出名门的身价,哪怕眼袋都显出细密如丝的忧郁。仿佛那硬朗的面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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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子不是天工的误笔,却是为了塑造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气女子。看宝琪第一眼的人往往觉得她面上是有一种缺陷的,久了便越发耐看。燕燕初见宝琪,也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八嫂的额头太高,颧骨又太阔,倒是有些英气。”她说这句的时候,胤禵正埋头吃饭,寻思了一下答道,“是呢,以前怎么没留意。”余下便反复回味着宝琪的模样,觉得很可爱,全然没有体味出燕燕所谓的“英气”是一个贬喻。
宝琪道:“人都说你是玲珑的心肝、稳重的性情,十四还真是福气。”
燕燕道,“嫂子多有抬爱,燕燕再好,跟您比也是十不及一的。胤禵都说,八嫂是个里外品格再齐全没有的人,让我多学着点。”
虽说是客套,但摘引自小叔子的话,宝琪总觉得很别扭,“我出阁那会儿,十四还是个毛孩子,如今也娶媳妇了,还真是快,以后他们是哥四个,咱们也是四个人了。”
“去热河那会儿,听九嫂说八嫂身子不爽,本来一家人难得凑一处,偏偏少了你,真是美中不足。”
“我打小就有虚损之症,尤其是秋天,虚火总是结在喉咙上,话都讲不出半句。”
“正好我们从热河回来,有人孝敬了方中地黄,胤禵嘱咐我给嫂子们送过来,润燥清火最好。”
“这么小的事,亏得你还惦记着,吩咐下人来就是了。”
“嫂子别嫌我无事忙才是呢。可是胤禵说,别整日里闲在家里,多到嫂子们那里走走,在他看来,他跟八哥他们亲,我也必得跟嫂子们亲。”
宝琪笑道,“他是个实心人,你烦闷了只管来,我和瑞玉比你虚长几岁,锦端跟你是差不多的,她们也常来,咱们几个妯娌都不见外的。”二人正叙到酣处,捻儿又报,九爷来了,在外厅等。燕燕局促起来,宝琪思量了下说道,“八爷这会儿在立雪斋呢,你让他过那边去吧,我这儿都是女眷,多有不便。”
捻儿回道:“九爷还带了一个道士模样的人。”
宝琪道,“我知道,按我的意思回话就是了。”
燕燕问道,哪里来的道士?
宝琪说,倒是有点来头,是个名噪京师的相士,叫张明德。
张明德除了谙熟那套阴阳术数的看家本事以外,鼻子也特别灵,所以他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一个人,八字命理是根基,容止气息是浮相,二者缺一不可。他在京师做相士出了名,出入于贵胄宗室、钟鼎世家,亦被奉为座上宾。越是仕宦亨通的大官,越是有种种讳莫如深的隐秘,只有借助于谶纬之术才可以解,所以他愈见吃得开了。慢慢地,他真是觉得鼻子比周易重要,于是往往见缝插针,曲意逢迎,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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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不清真假。他自认是见过大阵仗的,但那天去九阿哥府,还是晕头转向了,轿子抬进几道朱漆大门,换步行又过了几进跨院、七扭八拐的垂花门、小角门、穿山廊、夹道和花园子,倒仿佛相同地方滤了几遍,却还没有见着正主,天色愈见晚了,看不真道路,他忽而发觉廊子不知何时傍了一面水,放眼望去是片不小的内湖,廊子尽头是假山石中辟出的台阶,台阶逼仄细小,宛如犬牙,旋转着通向临水小榭的二层,何公公忽然回身道,您悠着点来,九爷就在里边呢。
他听出何瓜子儿这话一语双关,便郑重整了整衣衫,小心提襟而上,眼前忽而灯火通照,轩榭阔朗已现在他眼前,厅堂足有三楹,一色胭脂红花梨木的陈设,胤禟端坐罗汉床上,后面十二连扇琉璃屏风被火烛照得绚丽多彩,犹如雨后晰出的彩虹,胤禟仿佛刚和姬妾玩闹,一些做戏的雕弓箭翎散落在波斯毯上,屏风后传来莺燕嬉闹之声,未几静下来,却仿佛掩不住的马脚,时而透出三两声笑,他知道女人们都在屏风后面躲着,等着看热闹。胤禟见他来了,慵懒地伸手让座,他不敢推脱,就坐下。胤禟道,别见外,在我这儿没规矩。寒暄之后,胤禟仿佛越发精神了,却不急让张明德看相,而是打量够了他,便耳语何瓜子儿,何瓜子儿会意,从屏风后头引出一个身怀六甲的美妇人,胤禟浅笑道,“相师,您看看,我这位姨娘的胎是男是女?”张明德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道,“小人看夫人神态分散,面色青暗无光,多半是个女孩。”
那妇人笑对胤禟道,“九爷,女孩好,我都抱两个小子了,正想养个丫头呢。”
张明德又问了她的八字生辰,说她三十五岁后才运尽散,枭神夺食,恐难再育子嗣了。继而又对胤禟道,“九爷是在试探小人呢。”
胤禟道,“怎么说?”
“这位夫人的丈夫并不是九爷您。”
胤禟问道,“我不明白。”
“她腹中所怀之胎,绝非您的骨肉。”
室内骤然静下来,那些屏风后面的女人也都不敢说笑了,胤禟盯着张明德,片刻后忽然大笑起来,“她怀的是我的种,那她男人不成王八了么。相师果然好眼力,这是我府上管事王贲家的。”妇人施了个礼,退出去了。胤禟道,“我还想出个题,跟你戏耍一番。”说罢指指身后的屏风,“那后面的女人可都是我的妻妾,你给我指指看,哪个是我的福晋?”
张明德笑道,“九爷是想师法古人么?唐时赵王李德成便请一位相士在众妻妾中挑出自己的嫡夫人,那相士只晃了一眼,便道,夫人果然容貌非凡,头上自有一片黄云缭绕,于是众人都向夫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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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望去,那相士也就找准了。”
胤禟道,“你当我这么傻?这些内子也不由得你过目,我只让你看这道屏风,上面能恍惚映出她们的影儿,你就给我指指看。”
“这……”张明德皱眉,靠近了那扇屏。那屏风后面方才还吵吵的,此刻又静下来,巨形的半透明晶体犹如一块七彩冰,人影娉婷映在琉璃屏上,梦幻般绮丽怡人,他心下数了数,不下十个女子。在屏风座下边露着几双金莲,有的泰然若素,有的局促不安。张明德屏息细嗅其后发散出的芳香,只觉清醇混杂,如同方才女子们的莺燕之声,犹如一团乱麻,丝毫不知线索。他闭着眼睛将心一横,说道,“九爷又在戏耍小人,这里根本没有福晋。”
后来胤禟把这当做新见闻学给瑞玉听,自是觉得稀罕至极,瑞玉不屑道,这有何难,我自有一番道理解他的道。胤禟让她说来听听,瑞玉道,我若说得通,你得输给我点什么。胤禟说行,你哪怕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摘给你。瑞玉笑,月亮倒不必,你只须扮作一匹马,驮着我从这屋里到院外边的荷花池。胤禟答应了,她才说道,你把王贲家的引给他看,那女人虽风韵犹存,到底也三十出头了,你才多大,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姨娘?那相士整日在王公家行走,想必对你们这些人的顽劣脾性也有领教,对你的行述必定有所耳闻,想到你一上手必不会对他来真的。
那第二桩呢?胤禟问。
你那群姨娘,整日扎在一起嘀咕,一群马蜂似的,当着我的面岂敢这般张狂?他由此知道,必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你是说那个张明德也没什么本事?
倒不是,他们那样靠识命相生活的人,所专长的即是察言观色,倘若他们看不见面相、取不得八字,又如何推演命理呢?只不过在我们这些常人看来平常的道理,于他们而言也是“道”罢了。
胤禟若有所思似的点头,瑞玉狡黠笑道,你服不服我?
成!胤禟道。
“那让我当马骑。”
胤禟忽然横抱起她向外冲去,“抱着去,可不能驮去,让我在这家里颜面何存?”
瑞玉拍他道,“我也不由得你抱,好歹也是嫡福晋呢,去抱你那些小妾去。”
胤禟扣紧了铁一般的腕子,“嫡福晋也是我封的,不由得你不从。”
瑞玉挣扎不过,伸手挠到他胳肢窝底下,他立马泄了气,她跳下来,乐不可支,“咱们各让一步,你背我。”
换成他背她,她搂紧他的脖子,在他耳鬓见呵着气,说道,“那张明德不是给你看了相么,他说你什么了?”
“他说我是‘一醉累月轻王侯’,操蛋。”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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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的么,正合你的意。”
“好什么,我现在已然这样了,说得好像这辈子都没指望。”
她下巴颏抵在他肩膀上,沉思着,“我倒觉得挺好,起码平平安安。让我想起卢升之的那句,‘得成比目何辞死,顾做鸳鸯不羡仙。’胤禟,你想过吗?咱们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何必再苛求那些命中没有的。”
他背着她往前走,还要答话,略有些喘息,“说得轻巧,贫贱夫妻百事哀,懂么?”
“咱们岂是贫贱夫妻呢?比起寻常来,不知好过几千几万倍了。”
“那都是因为你男人有本事!你整日穿金戴银,珍馐玉馔,都是大风刮来的?还不是我费尽心力钻营来的?你现在说,没这个没那个也受得了,可要真没了呢?你的珠翠步摇、金缕玉带、连带那条小巴狗都收走,你真受得了?你还爱到西山骑马玩,单养那几匹焉耆马,一个月就多少银子?”
“那些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跟你一生一世,琴瑟在御,流年静好。”
他停了,对着那一池的枯荷残照,明明白白地说,“我没过过清贫日子,我不行。再者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争不来那一劳永逸的了局?”
“可是,如果非要你在富贵荣华的劫数与清静无为的平安之间抉择一样呢?”
他冷笑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过你放心,即便真有坏事的一天,我也不会辜负了你。”
过几日胤禟领张明德到八贝勒府上,本是宝琪欲请来问卜自己的无子之虞,恰恰燕燕在,不便行事,便顺手推给胤禩,胤禩对此全不知情,一见张明德,不知胤禟何意,胤禟只道,是给八嫂请的相士。胤禩当下有些不顺意,心下怨胤禟道,也真由得她胡来,一个妇人家。
胤禟对胤禩道,“既然张相师来了,给八哥看看面相如何?”
胤禩道:“罢了,我这人不信阴阳之术。”
张明德却仔细端详了胤禩一番,拱手道:“既如此,小人不便强求,告辞了。”胤禟瞅了胤禩一眼,自去送别,回来见胤禩仍旧一脸心灰意冷的样子,便问道,“八哥,差事办得如何了?”
胤禩冷冷回说,“老九,你干的好事!查办一个小小的凌普,他也敢跟我叫板,讲什么秦道然去年底笼络他,让你名下的山场子顶了原来的那个,还让你的大舅子包办了离宫翻新的漆料进项。我审他贪污的口供,他反而一味跟我扯到你,最后还是扣到我的头上。”
胤禟仰躺在太师椅里,理着自己的辫梢,抹擦着眼皮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宫中每年都有这样的差事,托人使钱揽活计那是常事,差事谁干不一样,再说咱也不比旁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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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岂知还有更可怕的,他供出你在刑部的那几个门人收人银子,暗中纵容死囚找替死鬼代为受戮。竟有这样的事,贪心不足蛇吞象,你怎么能放纵他们做那些个伤天害理的勾当,未免太过了些。”
胤禟从太师椅里起来,换了架稳当的圈椅,“八哥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当咱们给门人买官做、周济那些穷京官,各路疏通打典,单靠那几个木材厂、山场,抽点金税就够使么?还不是从六部榨油,花那么些钱供那些门人打典升迁,到时候总得见收成,也不能做赔本买卖。”
“可刑部是谁的地方,太子岂有不知的?当年索额图陷事,所幸没有抖落出来,如今又横生出一个凌普,这才修整一个小小的内务府,都不是六部的差事,就这么难缠地掣肘,日后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你现在主理内务府,行事还不便宜么?”
“你……你就这么让我当皇阿玛的差事不成?”
“八哥,你怎么跟老四似的了?我知道你想在皇阿玛面前一展身手,可是你纵有凌云万丈才,眼下也不便在凌普身上施展。太子倒了,但党羽不是一时半刻能扫清的,况且这里面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呢?你且宽心,有福之人不用忙,岂忘了咱们苦心经营这些许年,自有亲信知交、门人故吏保举你,你眼下是势头正盛,很多事不用自己亲力亲为。至于凌普本人,他就算是头犟驴,也已经被人骟了,你还怕他作甚?生杀予夺,自有皇上做主,但为了防着他狗急跳墙,你还得先做个好人。”
胤禩不语,慎重地瞥一眼胤禟,他脸上挂着莫衷一是的表情,圆滑得像条鲇鱼,却屡屡给胤禩一种失控的重压感。胤禟继续道,“你知道方才张明德对我说什么了?他说你天庭光洁饱满,丰隆宽阔,有所谓天日之表,龙凤之姿。”
胤禩道,“亏得你这么灵透,一个江湖术士便能收服了你。”说罢倒吸一口冷气,体味出这言语间的大逆不道来,“他说这话的时候,身边可还有别人么?”
“八哥,你怕什么的。”
“你不是说这道士从前对大阿哥说自己欲谋逆太子之事么,若是皇阿玛知道了,你当他会如何?这回他又到我府上胡言乱语,我岂可佯作不知?”
“你还要报给皇阿玛不成?”
“留着他,怕迟早牵累到你我。”
“他是我请来的,怪也怪不到爷头上去,爷不用这么谨小慎微,树叶砸着天灵盖还不至于要命吧。”宝琪从门口走进来,一张嘴就夹枪带棒的,讽刺他的胆小。胤禟吐了下舌头,当下溜了。胤禩正没好气,想斥责她擅自把乱七八糟
19、九 。。。
的人弄到府里。画筝禀告说,清婉居的人报信,扇儿跪在清婉居院里,昏了过去。
宝琪怒道,欠儿登劲儿,一个丫头的事也至于张罗到这儿来。
画筝小声说,她身上见了红。他们岂是愿意触福晋的霉头,只是都知道这当中的利害关系,谁也担不起风险。福晋只是雷声响,后面下雨的还是贝勒爷。
胤禩沉了脸,问宝琪怎么回事,宝琪道,“爷为什么问我呢,我能比你知道得清楚吗?”
“我问你为什么要她跪着?”
“我没让她跪,是她自己不起来。她口口声声说舍不得主子,我却不知道她是谁的奴才。”
“你要撵她?”
“女大当嫁,我给她找了婆家,她是我的丫头,我不做主还能有谁?”
他斩钉截铁道,“从今儿起,扇儿的事你别管了。”
“为什么?”她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泪盈于睫。
“我已纳她为妾,她不再是你的使唤丫头了。”他头也不回,甩给她一句。
胤禩命人收拾出西偏一处跨院给扇儿,找大夫来问诊,果然是喜脉,虽然有些胎息不稳,但毕竟无碍。他心中欢喜,却不饰声张,府中上下却早已听闻,晚间春晓过来探望扇儿,胤禩也在这里留宿,春晓给胤禩问了声安,胤禩自打从热河回来还没留宿过立雪斋,这下又有了别的去处,春晓自然更没指望了。她却大大方方地给胤禩贺喜,一如往常,其实是摆出一个极大的责难给他。胤禩安之若素,只淡淡地回应了她。他冷淡春晓自有道理,妙莲在热河已将当年所受冤屈悉数告知,胤禩回忆起在暹罗贡香上做文章的便是春晓。他已对她意兴阑珊,他不容这女人还有下次。
又过三日,相士张明德被皇上锁拿,胤禩恰赶上就查抄审讯凌普一事向皇上复命,他自有一些岌岌可危的预感,临行忽闻宝琪病了。
宝琪是真的病了,胤禩进去探望,见隔扇处摆了道屏风,疏淡的江雪图,有股碧落黄泉的幽怨。打那屏风后散发出一股药味,那药味也如同宝琪你死我活的性子,浓烈得像一个千年妖蛊的魂,是经年不散的。绕过那道屏风,宝琪躺在床上,胤禩却仿佛看到一个战场和他灵魂中的假想敌,他一辈子的宿命搁浅在那里,未到千般恨不消,直杀他个天昏地暗、龙血玄黄。
“听说你身子不爽利,可吃药了么?”他伸手探她滚烫的额,触碰到的那一瞬,她别过头去。他一个闪念仿佛将巴掌狠掴了过去。他略感尴尬地攥起拳头,叹息道,“前日是我说话唐突了,给你赔不是。扇儿的事,你又何必较真,我即便再抬举她,难道还能比得过你么?”
宝琪仍旧不开口,仿佛是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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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了,看那一张清白的脸,又仿佛是死了。他便对着死人说起话来,铅一样地沉重,“我去奉差了,竟然有些怕。想起那句‘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圣眷翻手云覆手雨,我看不清楚。可是眼下的事,已是箭在弦上,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倒不怕受人摆布,反正从小被摆弄惯了,可你受不了半点委屈,我却屡屡为难于你。若我将来一事无成,你当如何?恨嫁于人,却一无所获,岂不是比我更无望。我不愿见你失望,也不愿自个儿失望,咱们以后都彼此善待些吧,毕竟是夫妻,你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的人。”
她睁开眼,看见他补服上的金线在屏风半透的纱幕后面扑闪一下,寂灭了。
他轻轻掩上清婉居的门。
20
20、十 。。。
扇儿自打摸出喜脉的那一天开始害口,吃什么吐什么,甚至起不来床。她额娘邱婶以为兹事体大,于是也来伺候着,暗自对她说,“害喜厉害是好兆头,胎息旺。”她身上懒了,可以从早晨睡到傍晚,再从晚上睡到一大早,老太太又皱眉说,“这可不好,馋小子懒丫头,可别生个闺女出来。”扇儿不耐烦道,“您就别念叨了,原本这孩子也是突如其来的,要是没有它,我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儿呢,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可怨的。”她轻轻抚着坦荡如砥的小腹,那里头现今成了她身上最金贵的地方,有了它,自己便和胤禩有了骨血相溶的关系,而不只是单单的肌肤相亲,余下生生死死随人愿,她了无遗憾。只是想起宝琪有些许的伤心,自己总归是背叛了她,她觉得将来应该把孩子献出去赎自己的罪,这孩子多半会由宝琪带,她还不够格。她倒放心,宝琪带一个田田尚且视如己出,何况胤禩的亲骨肉?扇儿在眼里,她的福晋是善人,贝勒爷也有着一片好心。胤禩这几日没过来,她只当是他们夫妻情笃,这样自己也安心了,哪知道胤禩自那日进宫述职后,便没有回来。府中上下笼罩着一种天倾地覆的阴霾,只有她不知道。
春晓来瞧她,绣了个小孩子肚兜给她,“一开始想踅摸点进补的东西送你,可是总觉得不合适——你现在是金贵人,可不要乱吃东西,也不知道送点什么好,就想起这个,还是上次给自己做的,你别嫌弃……”说着眼圈红了,背过身去。
扇儿忙安慰道,“说着说着,怎么又想起从前的事儿来了,转眼也小半年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有了,还不快么?总是这么悲伤着,对身子也不好。”
春晓握着她的手道,“好妹妹,你是知道我的,我岂是为自己的小心思打算的人?只是近来府中多事,唯有一桩值得高兴的,也就是你的身子了,你可得给贝勒爷争口气。”
扇儿惊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么?”
春晓忙转意道,“没有,没有,瞧我这人,一着急就误了嘴。”
扇儿拍了下她的手背,“好姐姐,你着的什么急,就告诉我吧,你这么说一半留一半,我岂不是更顺不过心思去么?”
春晓道,“也罢,索性告诉了你,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不要着急动气,你是有身子的人,况且即便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
扇儿郑重地点头。
“贝勒爷前几日去宫中述职,就没回来。福顺儿回来,说皇上发了怒,着即把爷锁拿了,福晋急得没法,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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