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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逐月-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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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卧龙生


第一回神医失踪

东汉的华佗先生,能破腹背,洗肠胃,刮骨子疗毒,也就是能动大手术。在胸腔和后背开刀,把人的肠胃拿出来洗唰一下,再放进去,那时代,没有科学的麻醉设备,华佗先生的麻醉方法,是用一根银针,刺入人的穴道。

一代外科神医,却被生性多疑的曹操,拷死在狱中,但最可惜的的是华佗先生在临死之前,把一部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医书,交给狱官,狱官怕曹操查出来受到株连,竟然不敢收受,华佗先生一怒下,把书给烧了,绝代医学,就此失传。

战国的扁鹊先生奏越人,能够以诊脉象,洞见五脏的病结,药到病除,那种惊人的判断力,就算用现代最新的科学栓检查方法,也无法和他诊断病情的能力相比,可惜的是这位胸怀神术的内科大夫,竟被秦国的太医令李溢嫉妒杀害,名医神术,随人而逝。

这两位历史上的医学天才,遭遇悲惨,故堪浩叹,但他们如果肯早一点收个门人、弟子,承其衣钵,也许能把中国这种内、外科的神奇医术,传诸后世。

很可惜的是,他们没有。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千多年后,江南的金陵,又出了一位名医,赵百年。

赵百年驻诊的地方,叫永乐堂,原本是金陵城中一条很僻静的巷子,但这条巷子,却因赵大夫的名气,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赵百年悬壶十年,医好的病人,不下数万之多,其中有很多是群医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

三年前封藩金陵的七王爷朱豪,忽然生病,而且病得很重,金陵王府中三位御医会诊,竟然找不出致病的原因,不敢下药,只好把赵百年请入了王府,赵百年诊过脉象,立刻振笔疾书,开了一个药方子,七王爷吃了一贴药,病体就霍然而愈,三位御医觉着面子挂不住,同时上辞呈,七王爷没有慰留,每人送了五百两银子,三个御医同时离开了王府。

七王爷很佩服赵百年的精湛医术,亲手书了一块“一代国手”的金字匾,送给了赵大夫。

这块金匾,不但使赵百年成了江南皆知的名医,也使金陵城中虚衔六部的公卿、都抚、布司、将军府,都对他另眼看待。

事实上,赵百年医术的成就,已到了一次诊断,能判生死的境界,他诊断眼药三贴,七天能好的病,决不拖过八天,诊断十天必死之病,也不会活到第十一天。

有一个流传在江南境内的传说是,赵百年不但能着手回春,而且还能为人续命,传说的主角是富甲扬州的大盐商胡子镜,染病求医,赵百年诊过脉象之后,断言他只有七天的寿命,要了立刻回去,准备后事。

胡子镜想到了自己拥有的庞大财富,死了也不能带进棺材,但至少应该办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开丧,落一个身后哀荣,但又不放心交给妻妾儿女去办,可是七天的时间,实在太短,纵然金银如山,人手众多,也是筹备不及,心发奇想,要求赵百年给他续长了一个月的寿命,愿以万两黄金作为酬谢,想不到的赵百年竟然一口答应,配制了三十粒续命金丹,要胡子镜日服一粒,果然使胡子镜多活了三十大,丹尽命绝,无疾而终。

胡子镜死于两年之前,那场丧事,确实办得轰动一时,白绫遮天,素花铺地,绵连十余里,由丧宅至墓地一片素白,凡是参加送殡的人,每人送一件白绫长衫,外带白银十两。

胡子镜活着的时侯,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死后却大破吝囊,十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帮人做上两上月的长工,也未必能够赚到,现在只要花上一天时间,有吃、有喝、还有十两银子可拿,热闹可看,谁不肯去,那一天,简直是人山人海,由丧宅排出来的长龙,直到墓地,估算总有近十万人之多。

这场丧事,果然是轰动江南,过了两年之久,仍为人津津乐道,连带胡子镜万金续命的事,也一直传不多。

有人向胡子镜的家人求证,胡家人的回答是不明内情,是真是假,只有胡子镜一个人知道,但胡子镜已死去。

也有人问过赵百年,赵百年只是摇头苦笑,不肯承认,事如春梦了无痕,这就成了一桩难解的凝案。

这是个深秋的早晨,霜寒很重,但永乐堂的大门前,已然排满了人,秩序井然,没有一点喧哗、吵闹之声。

这也是很多年累积成的规矩,除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赵百年休息之外,大部分的日子,天未亮乐堂大门外,就排满了等侯看病的人群。

霜寒尤胜大雪天,不少人在晨霜严寒下微微颤抖,但却没有发出一句怨言,赵百年的精深医术,对一个病人而言,确有着冒寒等待的价值。

日上三竿时分,永乐堂两扇关闭的大门,突然大开,排侯在门外的病人,依序行入。

赵百年的诊病室,相当宽敝,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放着很多长条木凳,供病人休息,里间是赵百年诊病的地方,内外这间,有一道竹子垂帘隔开。

永乐堂也是赵百年开的大药铺,药物十分齐全,赵百年开出药方子,就在永乐堂药铺抓药,如果病人不愿用永乐堂的药物,赵百年也不会勉强,诊病费是一两银子,药钱另算,但从来没有一个病人,拿着赵百年的药方子,跑到别的地方抓药。

一两银子的诊费实在很贵,但病人有病人的打算,别的大夫。

虽然诊费便宜,但十付药未必能把病医好,赵百年诊费虽贵,但一付药可使病体痊愈。

赵百年看病很快,诊过脉象,立刻处方,前后不过是片刻工夫。

但今天,赵百年似乎遇到了困难,搭在病人脉门上的右手,良久无法拿开。

赵百年自负能诊脉断病,所以,很少看病人的形貌,现在,他不得不抬头看看病人了,病人很年轻,长眉入鬓,鼻正口方,也许是太瘦的原因,两个眼睛显得大了一些,但却大而无神,脸色黄是透白,病情一眼可见。

自嘲的苦笑一下,赵百年暗暗付道:想不到啊!这天下竟有我赵百年诊断不出的病情?

“你病了多久了?”赵百年想从病人的回答中,找出致病的原因。

“三个多月了,听说大夫的医术超绝,特地赶来求医。”

“噢!”赵百年长长吁一口气,道:“我诊脉下药,十数年如一日,从来没有犹豫过,可是你的脉象很奇怪?”

“奇怪?”

“是的,你的脉象强弱不定,似实还虚。”

年轻人苦笑一下,道:“以大夫的神术,难道也无法医好我的病势?”

赵百年目光转动,仔细打量一阵,脸上突然泛现出惊异和兴奋混合的神情,道:“年轻人,你贵姓啊?”

“在下肖寒月。”

“肖公子,可否等一下,让我先看别的病人,今晚上,我仔细研究一下你的病情?”

“这个,寒月恐怕……”

“肖公子,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管请说?”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大夫,我在金陵举目无亲,病势又日渐沉重,无法谋职作工,全身所有,不足三两银子……”

赵百年拂髯微笑,道:“肖公子,别为医药费用担心,你的病情,十分罕见,我倒希望肖老弟给我一个机会,求证一下我的医术?”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诸位乡亲父老,救命要紧,请诸位让一让……”

赵百年站起身子,行了出去。

肖寒月沉吟一下,跟了出去。

只见一个三十左右的青衣大汉,跑得满头汗水,后面紧随一张软榻,上面躺着一个病人,棉被覆体,不知道是死是活?那大汉一见赵百年,兜头一个长揖,道:“大夫,你发发善心,救救拙荆……”人也跪了下去。

“请起,请起……”

赵百年扶起青衣大汉,接道:“尊夫人生的什么病呢?”

“难产,大夫,只余下一口气,你一定要救救她!”

“放下来给我看看。”

两个抬软榻子的大汉,放下软榻,赵百年揭开棉被看去,只见一个腹部隆起的少妇,双目紧闭,面色如纸,似是已经死了过去,全身僵卧不动,但两道柳眉却紧紧皱在一起,好像死得十分痛苦。

青衣大汉急道:“大夫,还有没有救?”

赵百年点头微笑,道,“我试试看吧!赵福,拿银针来。”

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捧着一个玉盘行了过来,玉盘上放着银灯、木盒,银灯已然点起,火焰熊熊。

赵百年打开木盒,取出一支五寸长的银针,在火上烧过,又用一块白纱试过,看了青衣大汉一眼,道:“请拿开尊夫人前胸衣襟。”

这时,侯诊的病人,都围了上来,站成一个圆圈。

救人要紧,那大汉也顾不得众目睽睽,解了少妇衣襟。赵百年略一沉吟,由少妇的双乳之间一针刺下。

他似是很有把握,拔出银针之后,立刻拉上棉被。

青衣大汉望着赵百年,茫然说道:“大夫,扎一针,成吗?”

“你看她,不是醒过来了吗?”

果然,那少妇已舒展开眉头,缓缓吁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目,但见四周的人,都瞪着眼睛看她,羞得又急闭上了眼睛。

那青衣大汉高兴地趴在地上,对赵百年磕了一个响头,道:“大夫,你是活神仙,救吉救难的万家生佛,我……”

赵百年笑一笑,拍拍那大汉的肩膀,道:“快去找个接生婆,你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那大汉更是欢喜,取出一锭银子,放在玉盘中,招呼众人抬起软榻,匆匆而去。

“神医,神医,死去的人,也能够一针救活。”

不知何人,大叫起来,侯诊的病人,立刻随声附和,一片呼叫神医之声。

肖寒月目睹赵百年一针救命的神技,心中大为佩服,决心留下就医。

赵百年处方很快,天到中午,已然看了五十八个病人,但是病人太多,侯诊室仍然挤满了人。

肖寒月冷眼旁观,心中暗道:“这赵百年虽然一天能赚上三四百两银子,但也是辛苦的很。

赵百年虽然想早些休诊,但受不住排侯的病人苦苦哀求,直到夕阳下山,才算停了下来。

肖寒月苦等了一天,虽然咬牙苦撑,仍是支持不住,靠在一处屋角,晕了过去。

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一间雅室中锦榻之上,案上红烛高烧,赵百年正站在锦榻之侧,急急挺身坐起,道:“大夫,这是……”

“我的客房,肖公子,躺下去。”

肖寒月缓缓躺下,看了赵百年一眼,目光中满是感激之。

“肖公子,不用感激我,对我来说,一个病人能让我无法下药,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

肖寒月黯然一笑,道:“大夫的医术,寒生是亲目所见,神技精湛,天下名医,恐已无出其右,药医不死病,大夫无法下药,只怪肖某是命如此,大夫何必为此不安。”

赵百年拂髯微笑,道:“肖公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帮助我,找出病因,你肯留下来,是帮我的忙。”

“寒生虽然读过几年书,但都是经传兵略,对星卜医术之学,却是从未涉猎,恐怕……”

赵百年接道:“你只要据实回答我的问话,我相信可以找出你的病因,肖公子,昔日扁鹊先生秦越人,诊脉像,能调查病人的内腑病结,着手回春,赵某不才,也不愿古人专美于前,所以,一旦遇上我不能下药的疑难杂症,赵某就情难自禁,不找出病因,决不罢手。”

肖寒月哑一笑,道:“大夫,难道你还能为人添寿续命?”

赵百年神情肃然的沉思了片刻,道:“续命也许赵某无能,但添寿却非难事,经脉五腑,各有专司,通经调脉,护其腑脏,活上一百多岁,在赵某奶中相信可以办到。”

肖寒月呆了一呆,道:“大夫,这么说来……”

“肖公子,我只是为人医病,那必须病人的生机未绝,如若他经脉枯槁,生机全失,我也是无能为力,所以,赵某的病人,也有很多无药可救。”

“大夫,如是未雨绸缪,早作调护呢?”

“那就上干天机了,肖公子,咱们还是谈谈你的病情吧!”

“是是是,大夫请问,寒月当量情奉告。”

赵百年盯住肖寒月脸上瞧了一阵,道:“就脉象而论,你五腑完好,经脉未枯,但奇经八脉之内,却有一股活跃之气,奔腾不驯,大盈若亏,肖公子,你服过什么奇异的药物没有?”

肖寒月摇摇头,道:“没有,寒月出生贫门,幼年丧父,十二岁即帮人放牛,以助行计,母子们相依渡日。”

赵百年道:“肖公子,你似乎是读过不少的书?”

肖寒月笑道:“家母出身诗书门,寒月从母读书,倒也读完了四书、五经。”

“令堂是一位才女了。”

肖寒月点点头,道:“才女二字,家母应是当之无愧,她不但通晓诗书,而且善画能琴,针绣女红,无一不精,寒月家中最值钱的,就是一具七弦古琴。”

说至此处,倏然停住,赵百年也未再追问,话题一转,道:“肖公子,你好像说过,你得此病,只有三个月?”

“是的。”

“怎么罹得此病?”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在下好像岔了气……”

“走火入魔,肖公子,你会练气?”

“是的,寒月轻率躁进,练气岔入奇经,落此下场,也是自作自受……”

赵百年连连点头,道:“气岔奇经,非关病情,我虽然精研病理经穴,但却未习过练气之术,但个中道理,应该相同,肖公子今日见我用银针过穴之法,救一孕妇,保他们母子平安。”

“大夫一针救二命,不愧神医之誉,寒月苦昔思索,却想不出大夫下针之处,和那孕妇的病何关?”

赵百年道:“肖公子,你也懂针穴部位?”

肖寒月道:“在下不懂针穴,但因学习练气之术,对脉穴部位,倒是知道一些。”

赵百年颔首微笑,道:“关于那孕妇的事,其实说穿了,也不足为奇,那孕妇腹中之子,早已成形,已经过了生产的时间,一手脱出胎盘,竟然抓住了那孕妇的心栓,那孕妇心疼气闭,我那一针扎在了胎儿的手上,刺激他五指松开,孕妇自然得救,胎儿也可以顺利生气了。”

肖寒月道:“果然是高明的很,孕妇的病情固然是匪夷所思,但大夫判断病情的能力更非常人能及了。”

“此种病例,万难见一但心于脉象,息息相关,善诊脉象的人,不难查出病因……”赵百年做然一笑,接道:“赵某虽然不取自比秦越人,洞察五腑,着手回春,但自诊脉判病之能,很有心得,如论病情之杂,肖公子的病情,尤过那孕妇十倍。”

“噢!大夫的意思是……”

赵百年道:“严格说起来,你不是有病,气岔奇经,自成怪症,我虽诊你脉象,竟无法断论病情,你经内淤气,尚未凝固成形,堵死经脉,就赵某医术所知论断,应该有救,不过……”

“大夫,尽管下药,寒月药中求生,能否医好,早已不放心上了。”

“不用药,我要用银针通穴之法,引出你淤集于奇经之气,但生死之机各占一半,要不要医,你要自作主张了。”

“纵是九死一生,寒月也要一试,何况,还有五成生机,大夫,请用针吧?”

赵百年微微一笑,道:“好!你脱下上衣,伏在榻上。”

肖寒月尽褪衣衫,赤裸上身,伏在榻上。

赵福送上银盘针盒,赵百年一口气在肖寒月的后背上刺下七枚银针。

七针分刺在不同的穴位上。

赵百年对自己技艺,似是很满意,看看刺在肖寒月背上的银针,笑道:“七针渡穴的手法,我也第一次施用,这七针使你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中滞止的真气,交汇流通,我落针之处,都是你经穴的交触之点,我相信纵然是华伦重生,扁鹊还魂,用针的手法,也不过如此罢了。”

肖寒月道:“老前辈手法高明,在下已经有着凝气流动的感觉了。”

赵百年脸上泛起一股惊喜之色,道:“好!告诉我详细的情形。”

肖寒月还未来得及开口,忽觉得香风拂动,一个身着翠绿衫裙的少女,跳跳蹦蹦的冲了进来,娇声道:“爹,都快子夜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忽见一个陌生男子,脱光了上身,伏在床上,不禁一呆,俏丽的双颊之上,飞起了两朵羞红,正要转身退出,却听赵百年哈哈一笑,道:“幽兰,还记得爹给你谈过的七针通脉的针法吗?”

赵幽兰点点头,道:“女儿记得。”

赵百年道:“这种下针之法,是针炙之术中,最难的针法,七针交错,打通了全身的经脉,认位针穴,不得有丝毫的差错,每一个落针之点,都是经脉交汇之处,爸指给你看……”

转头看去,只见肖寒月拉了一床被单盖住上身。

赵百年一皱眉头,揭去肖寒月身上的被单,指着落针穴位,讲给赵幽兰听。

他苦嗜医术,忽视了男女之间的礼方,赵幽兰虽然在听,但脸上羞红一直未腿,好不容易等到赵百年讲完,立刻转身逃了出去。

望着赵幽兰消失的背影微微一笑,赵百年转向肖寒月望去,笑道:“肖公子,我这个女儿,颇有天份,已得我几分真传,我倒希望她能尽得我医术上研气心得,免得重蹈古人复辙,像华忙、扁鹊一般,医术随人而逝。”

“是是,赵先生虎父龙女,赵姑娘必能承继你的绝世医术。”

肖寒月虽在口中答话,但脸却埋在臂弯之中。

赵百年暗暗点头一笑,拔出肖寒月背上的银针,道:“肖公子请好好在此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肖寒月在赵府中留了三大,这三天对他变化太大了,不但滞止在奇经八脉中的真气,开始疏散,而且,每次打坐运气,真气能立刻通达四肢百骸,完全进入了另外一层境界,脸上的病容也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红润的脸色。

赵百年医务太忙,知道肖寒月病好之后,就没有再来看过他。

肖寒月搜遍全身,只找出三两银子,想想这几日在赵府中寄住食宿,三两银子,实在无法拿得出手,一走了之,又觉不妥,只好硬着头皮,去见赵百年。

但赵百年的病人太多,每时每刻都忙于医务,肖寒月在诊疗室中停立一个时辰之久,都等不到一个和赵百年讲话的机会,赵百年一直在低头工作,看也没有看肖寒月一眼。

回到雅室,又是掌灯的时分,案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六个菜,四荤二素,和平常不同的是,竟然多了一壶老酒。

肖寒月食宿都在同一间雅室之中,每天开饭之时,都由赵福送上饭菜,每餐的饭菜,都很丰盛,但还是第一次有酒。

第二位奇怪的事情是,肖寒月发觉了床上放了一螺新衣服。

赵福缓步行了进来,道:“肖先生,酒菜炔凉了,请早些用吧!”

“这是为什么?我只是一个求医的病人……”

“是赵大夫的吩咐,这壶酒是很好的桂花露,是赵大夫亲自处方酿造的,除了他自用之外,从不用它款待客人,你是第一位受桂花露款待的客人。”

“赵福,你没有弄错吧!我不是客人,我只是一个求医的病人。”

“不会错的,肖先生,那几套新作的衣服,也是赵大夫吩咐赶工作成的。”

肖寒月苦笑,道:“对一个病人,为什么要如此的优厚,我……”

“肖先生,先请用饭吧,等一会,赵大夫会来看你,有什么疑问,当面问问赵大夫吧,你请用饭,我不打搅了。”

肖寒月苦笑一下,自斟了一杯酒。

玻珀色的美酒,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直扑鼻中。

看到这样的美酒,就算是不会喝酒的人,也会引起喝一杯的欲望,肖寒月举杯喝了一口,但忍不住立刻把一杯全喝下去。

芬芳留齿,醇香透心,肖寒月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好酒,美酒佳肴,色香可口,不觉之间,竟把一壶酒喝得点滴不剩。

酒味香甜,但酒力却很强,喝完一壶酒,肖寒月感到有了七分醉意。

这时,赵百年缓步走了进来。

酒醉三分醒,何况,肖寒月还没有醉倒,看到了赵百年,立刻站起身子,他的舌头,有点僵直的感觉,但说话还是很清楚。

“大夫,我只有三两银子,我知道,这不够……”

“坐,坐……”赵百年微笑着在左侧一张木椅上坐下,接道:“我说过,你是帮我的忙,你的病情,使我有机会求证出七针汇穴通脉的道理,这使我的医术,有更进一步的成就。”

“那样重要吗?”

“是的,肖公子,有很多饱读医书的大夫,加上他们行医的经验,对诊断病情,也有独到之处,他们虽然诊断出病情,却没有治疗的手段,方法,下药是难题之一,轻不拘病,重则更具妙用了。”

肖寒月道:“大夫寒月的病,是不是已经好了?”

“你本来就没有病,滞止的真气,一开始流动,就完全好了。”

“我也该告辞了,关于医药费用,寒月会想办法尽早送来。”

他说走就走,抱拳一个长揖,向外行去。

赵百年没有劝阻?他看得出,这个年轻人虽然很穷,但却风骨凌立,不是轻易接受别人帮助的人。

一阵香风暗送,赵幽兰缓步行了进来,道:“爹,他走了?”

“是!我不能留他,因为他一定会拒绝,也许,我们的方法错了。”

嫣然一笑,赵幽兰缓缓说道:“爹,一定要他吗?”

赵百年长长吁一口气,道:“医道之学,深奥博大,学的人,除了熟能生巧之外,天份亦极重要,天份高的人,才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医术之进步,必须要天才不断的投入,才能很大的收获,肖寒月是个天才……”

“爹,您才见他几次,怎么能断言他是天才?”

赵百年笑一笑,道:“爹看过的病人,不下数万之众,对一个人的相貌和智慧,自然是有独到的评价,这是一种心得、经验。”

赵幽兰理一下鬓边飘拂的散发,道:“爹,难道,他比我还要强吗?爹不是一直夸奖我,是您的凤女,可以承继您的衣钵。”

赵百年微微一笑,道:“兰儿,爹没有骗你,对医学上认识,我确有过人的天份,不过,你终究是个女孩子,女孩子,不大方便,纵然身负绝世医术,但却很难发挥,兰儿,你总不能像爹一样,开一间药房,悬壶济世吧!”

赵幽兰苦笑一下,道:“爹,为什么女孩子,总是这么吃亏,男人能做的事,女孩子却不能作,我心里实在是不服气。”

赵百年笑一笑,道:“兰儿,不用生气了,你虽是女儿之身,但你的才慧胆识,不让须眉,不管你能不能为人诊病,济世活人,爹也会把这一身医术,传授给你。”

赵幽兰缓缓行近父亲,偎入赵百年的怀中,道:“爹,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拍拍爱女的秀肩,赵百年点头笑道:“我知道,我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承欢膝下,爹有什么不满足的,不许胡思乱想。”

赵幽兰只有十六岁,她生下来那一年,赵百年已经成名,家境富裕,单是照顾她的,就有一个奶好,两个丫头,但赵幽兰并没有富家小姐那种骄横之气,她非常好学,待人也很和气,也许是受到了父亲的感染,对医学之道,特别喜爱,十三岁能由画图中记下了百草形象,十五岁能辨识七百三十六六种药物,人口知味,能够分辨真假,十六岁能和赵百年讨论医学上的疑难杂症,并习针炙、下刀之术,甚得赵百年的喜爱,父女二人,可算是气味相投。

赵小姐虽喜医术,但人却生得十分漂亮,容色俏丽,讨人喜爱,如果说她有缺点,那就是生性较为活泼,缺少了那份大家闺秀的庄重。

赵百年常和爱女,清茶一杯,纵论医道,一谈两个时辰,两人之间,除了父女的天性之外,还有着相知的友谊。

赵大夫学养丰富,胸罗万有,对医学之道,更有独专,但赵幽兰,才慧过人,灵巧尖锐,常常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医学困扰,刁难父亲,父女之间,也常有争辩,赵幽兰虽然不能帮父亲解惑破疑,但由于她的尖锐争论,常能启发赵百年灵感,突破医术上的窘境。

现在,赵幽兰对父亲提出了另一个尖锐的问题?她依着父亲身侧坐下,道:“别想肖寒月的事了,也许他不喜欢医道……”

赵百年笑一笑,道:“他如肯学医,我相信十年之内,他可以得到我的真传,但更重要的是,我想研究他,奇经八脉中那股凝聚之气,是如何练成的?”

赵幽笑一笑,道:“那是一种武功,练气术,如果知道窍门,练成并非难事,女儿想到了一种……”

望着灵慧过人的女儿,拂髯一笑,道:“说下去,想到什么?”

“是爹最不喜欢谈的事情。”

赵百年一皱眉头,道:“延年续命术?”

“女儿想的更深一层,是长生不老术。”

“这……”赵百年呆了一呆,道:“兰儿,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药不医死病……”

“爹!药能医病,为什么不能延寿,为什么不能长生?”

赵百年沉吟了一阵,道:“幽兰,医病如修屋,只是补漏,谈到长生,那必须要改造个人全身的机能,使它新生,这不是药物的力量可能办到。”

“以爹的医术修为,能不能为人延寿?”

赵百年双目凝注在爱女的脸上瞧了一阵,道:“延寿续命之药,只是激发他生命中的潜能,使一个人多活一年半载,爹也许能办到,超逾此限,就非爹的医术和药物所能了。”

“爹,您用七针汇穴,能沟通人身十二经脉,如再补以药物,能不能培养出一个人的新生机能。”

“这个,爹从来没有想过,所以,遇上了生机全绝的病人,爹就要他们准备后中……”

我知道,爹是不愿逆天而行?”

“这……兰儿,七针汇穴,沟通了人身十二经脉,在医学上确是一个创举,这对治疗病情上,有很大的帮助,但却无法才助一个人长生不老。”

赵幽兰微微一“笑,道:“华佗能破背腹,洗肠胃,据说还能动脑部手术,扁鹊能洞察人五腑中的病结,爹比他们的医术如何?”

赵百年拂髯笑道:“爹不敢比前辈先贤,但如谈到医术上的成功,爹虽不及两位前辈古人,但亦相差不远矣!”

“爹,如果一个人内腑无疾,经脉骨骼无伤,是不是可以长生下去呢?”

赵百年摇摇头,道:“那也不能,人的腑脏,机能,纵然无病无伤,但会逐渐老化,有些人无疾而终,是谓老死,所以,世上没有永远长生的人……”

“爹,如果以你老人家的医术,从中补助呢?”

“这个,爹无法断言。”

赵幽兰道:“长生也许不能,但活上两、三百岁,以爹的精湛医术,大概是可以办到了!”

赵百年微微一笑,道:“兰儿,你一直把话题绕在长生之术上面,可有什么原因?”

“女儿近读丹道之术,心中存疑很多,想请爹指点一二?”

赵百年沉吟了一阵,道:“让一个人老化的机能,全部能够新生,或有困难,但使其中部分更新,当可有望,但兹事体大,让我仔细想想,天下药物,有那些可以调配出这种助长人身机能的药力。”

赵幽兰嫣然一笑,道:“女儿半个月来,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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