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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狱-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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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栋冷冷道:“好,你有种!要知道,活着的狗,也比死人强!”

正说着,突然外面清兵喊道:“着火了,叶府着火了!”

李成栋慌忙跑了出去,只见叶府正厅上,火焰冲天,火势正快速地朝四周漫延开来。他本来就是觊觎叶家的钱财亲身上叶府来的,眼看到手的财物就要化为灰烬,忙叫嚷要手下救火,却哪里来得及?

叶思任赶紧到了周莘的房间,只见她已经上吊自尽了,她脸色清静,就象是疲倦之后,酣睡着了一般。丫头在一边哭着。叶思任上去将周莘抱了下来,轻轻放在她的床榻上,然后自己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僵硬的手,静静地望着她。

此时,屋子外面的火光越来越大了。叶思任凝视着周莘,突然间耳边象是响起了阵阵鞭炮声。他记起来了,这似乎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跟周莘都在北京,周莘坐着花轿,从周府来到他叶府中,做了她的新娘。他觉得此时周莘的脸色,就跟刚出嫁时差不多,令人心醉。

他执住周莘的冰冷的手,放在脸边,轻声说道:“娘子,你不要担忧,思任这就陪你上路了。”

叶府的大火在雨中烧了一整个夜晚,直到第二天晌午时,太阳出来了,火势才灭掉。但是叶府中人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整座原先豪华的府第,都化做了灰烬。

后来城中人在说到叶家从繁荣到衰灭的这段故事时,都摇头叹息。那年是乙酉年,闰六月。两个月后的秋天时候,有个长相亮丽的中年女人,跟着一个道士来到这里,那女人见了叶府的废墟,情不自禁地泣不成声了。有认得那女人的,说她是旧日的“白斩鸡”白日歌。

反正在那年头,也没有几个人有闲心坐下来说闲话了。

在嘉定城外活下来的丐帮弟子们,后来在冲州撞府的时候都说,以叶府的叶先生的脾气,其实他应该是战死在城中,而不是陪着他的太太,在清兵的重重包围下活活被大火烧死的。众人所言,莫衷一是,这是闲话。

83 师生别

83 师 生 别

刘不取挟带着修流,到了苏州,来到他的住处。

他解开了修流的穴道,笑道:“子渐,没想到今生咱们师生还能重逢。”

修流冷冷说道:“没想到在我背后偷袭的人是你。我已经不认你这个先生了!当初你在扬州时是如何跟我说的?”

刘不取叹道:“子渐,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我这次将你带出战阵,本是为了救你。我只怕你重蹈我的旧辙,去做无谓的牺牲。还有,我这辈子亏负了你姐姐,我不能再看到你再匆匆离去。我问你,你的大仇报了吗?”

修流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刘不取道:“你要不在人世了,谁来管你的事?如今你可以对我不讲‘义’字了,但是‘忠孝’两字,你想舍‘孝’取‘忠’,你对得起你一家人吗?”

修流听了心想:“说到‘孝’字,如今我到底该孝顺谁?于松岩跟王绘筠一下子成了我的阿公阿婆,而曾是我至敬的父亲,却成了个跟我没有丝毫关系的人!我的大哥周修涵变成了我爹,我的二哥修洛成了我的堂叔,我的大姐是我的大姑,二姐周菊与我同母异父,只有我娘才是我的亲娘。我来到这个世上,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什么忠孝两全,原本就是稀里糊涂。活着似乎都是在欺骗,江湖上是如此,朝廷上是如此,家中人也是如此!在这种鸟世道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刘不取见他呆想着,默然无语,以为他是在嚼味自己的话,心下有些宽慰了。他叫来那个满洲女子阿奇,要她去倒两碗酒来。阿奇自从对刘不取以身相许后,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但刘不取挂念着周菊,因此没有娶她,只是将她做为贴身丫头使唤。修流看到阿奇看刘不取时的神情,不象一般的主子与奴才的关系,心里有数,便问他道:“这满洲女人是你的新欢吧?”

刘不取尴尬地笑了笑道:“什么新欢?不过是个丫环罢了。”修流冷笑一声。

这时阿奇端了两个酒碗,一壶酒进来,刚好听到了刘不取的话,便将酒碗和酒壶在桌上一顿,扭头走了。修流倒过一碗酒来,一饮而尽,心道:“原先刘不取对菊姐也是信誓旦旦的,没想到却这么快就变心了。只可怜菊姐的一片痴情。我与桥儿萍水相逢,一见如故,虽有些许亲情,这中间却反而没有什么欺骗,也许人世间只有这种情感才是最真实的。但是倘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会不会生变呢?”想着想着,便有些痴了。

刘不取在一边道:“子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这年头,没有什么事是想不开的。不管是为了忠还是孝,你都得好好地活着。”

修流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周菊姐的殉节,心里有愧疚?我知道我姐姐的脾性的。她是殉节,而不是殉情,因此你没必要自作多情,以为她是为了你死的。我看那满洲女子对你也是真心的,你也别再玩耍人家了。我菊姐这辈子受的苦多了。她临终前还手书了李清照的‘生当为人杰’那首诗,多少男人跟她相比,其实都是酒囊饭袋!”

刘不取叹道:“你周菊姐的确是女中丈夫!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当初在扬州时,我曾写了绝笔书,让你带给周菊,那封书里写的,才是我最真实的心境。你姐她一去世,不取便成了行尸走肉了。她的这笔债,我下辈子再还吧。人生际遇,又岂是一个恨字了得!”

他喝了一大口酒,道:“可我这辈子的债还没还清呢。谁让我是个汉人?!大明天柱已折,不取也不能力挽狂澜,归顺满清,也是迫不得已。”他说着,情不自禁地泪落如豆了。

修流站起身来,将两人的酒碗都倒满了。刘不取道:“子渐,你是不是以为让满洲人将咱们汉人全都杀光了,所有的人都成了英雄,你心里才痛快?你看看时下的局势,我们汉人不都是在玩命吗?!不过,玩命你总得玩出点样子来。象你这样,还有多少事情等着你去做。我虽说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是我能在满洲人手下多救上一个人,便多一分希望。我换了这一套衣服行头,剃了头发,自己也是扪心有愧,觉得愧对先贤,但我的济世之心是不会变的。”

修流想想道:“刘先生,不管你怎么说,我是绝不会归顺满洲人,也不会剃发的。你的高论,还是在我面前少说为妙。”

刘不取笑道:“我并无意让你剃头,或者归顺满洲人。你只要时时记住,以天下为己任便是了。须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道者得之。”

修流听到最后一句,隐然记起,以前朱舜水似乎也说过这话,但他只觉得,这些话跟他父亲周献从前交给他的那些言语,却颇有出入。

刘不取端起酒碗道:“子渐,咱们干了这碗酒,你可以走了。”

修流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酒碗,一仰脖干了下去,随后将碗掷于地上,道:“先生保重!天地君父师,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恕我不敬,从此之后,咱们师生恩断义绝!”说着,便朝刘不取跪了一下。

刘不取长叹一声,扶起他道:“子渐,看来你只能往南走了。那马士英如今正在杭州,他也想归顺满洲人,前些时曾让人送信到洪大人处,却遭到了拒绝。今后你好自为之。”

修流到了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来,泪流满面道:“先生,难道我干错什么了?”

刘不取噙泪道:“子渐,你还是你,你一定记住,人生如梦,你永远不知道梦中的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但你却必须好好活下去,别拿自己的命当草芥。”

他侧过身去,道:“子渐,有一事本来我不该跟你说,不过不说出来,又对不起你跟节公。你的大哥周修涵,其实还活着!”

修流大吃一惊,心下一酸,又是一喜道:“先生,你说的是真的?他现在在哪里?”

刘不取道:“洪承畴本来是想让他巡抚苏杭的,但被他谢绝了。他如今正在金山寺中,跟着雪江大师学诵经。”修流听了,心里登时冰凉了。原来修涵跟满洲人也搭上了关系。

84 戏中戏

 84 戏 中 戏

修流凄凄切切地离了苏州,往杭州而去。一路上,他都在回想着近来发生的诸多事,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糊涂了。实际上,当刘不取告诉他周修涵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反应先是惊喜,随后便是一股沁入骨肉的深切悲哀。周修涵的活着,让他想逃避家族中的那段孽缘纠缠的机会也失去了。他为他的名份上的爹爹周献的一生悲哀,也为他血缘上的爹爹修涵悲哀。只有弄出这段孽缘的于松岩,如今倒是潇洒的很,成了世外高人。而尚在人世中折腾着的当事者,却似乎命中注定还要穿越过漫漫的苦难历程。

他心想,自己本来心中只有他自己一人,无忧无虑。但一年多来,却突然冒出了这么多的人跟事体的变故要他去分忧,既然如此,自己何不便回闽中去,与桥儿隐居在青山绿水中,结庐而居,无忧无虑地过上一生?想到远方的断桥,他的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沿途上四处都是往南逃难的人群。修流看着他们,心想,就这么逃下去,还能逃到哪里去呢?逃亡既隐藏着远方微薄的希望,其实又是在迈向真正的死亡。在他看来,敌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涣散而富有地活着,然后为了一己之私的内斗。王朝本来是一种富有凝聚力的组织,百姓是这组织的基础。在清军入关前,这种基础是存在的,只可惜肉食者除了为各自利益内斗外,都留了污秽的一手。这只手后来都搭在了膝下,献给了满洲人。

路上也有些清兵军马匆匆驰过。他们见到修流披头散发的,背着一张大弓,挎着一柄长剑,以为是个癫子,随便吆喝几声,都避开走了。

修流到了杭州,先去孤山跟“水月居”看了一下,都没见到“岁寒三友”中的石竹跟苏茂松,还有那勾壶道长的行踪。他觉得勾壶真是个情痴。当初勾壶带他去梅云墓前时,他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了。勾壶在墓前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倒是把他看得感动了。后来便是白日歌突然间出现了,她让勾壶放走修流,自己愿守在坟头,给修流赎身。修流那次本不想走的,白日歌却拿出利刀,搁在自己喉头上,说他要是不走,她马上就自刎。他只好依依离去了。他觉得,白日歌其实也是个情痴。她为了叶思任,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只可惜姐夫在情爱上,一直摇摆不定,既对谁都非常投入,又没有始终如一的拥有。爱到深处不由人。

于是他去了“赵记珠宝行”,想跟赵朝奉探听一下那仇人赵及的下落。那赵朝奉却不在。他问了行里的伙计,伙计道:“赵朝奉一听说清兵进城了,都将金银首饰挪到了他自家府上。如今店里只是一个空壳子了。”

修流问道:“那赵家的望湖小姐呢?她还在赵府上吗?”

伙计打量了他一下道:“别提了,你要是来找她,那么估计是没戏了。前些天她遇到个年轻人,想来是她从前的相好,两人一齐私奔了。把那朝奉气得躺了两天的床。他起来后一口气吃了十个包子,说道,这回老子豁出去了,她能逃,老子一两聘金都没收到,不吃白不吃!”

修流笑了笑,离开了珠宝店。他散漫地走着,不觉到了杭州府前。只见府外肃然站着几十个彪悍的清兵,执着耀眼的刀枪。他正要折身走过去,却见远处一乘轿子,由四个人抬着,颤悠着抬了过来,一边是十来个清兵护着。

修流心想,这定然又是哪位满洲大员了。他眼下要找的是马士英跟赵及,此时不想惹事生非,便退到了路边。

那轿中人喝令停下轿来,随后掀开轿帘走了下来,朝修流抱了抱拳,笑道:“原来是周小将军在此,将军自扬州别后,一向可好?”

修流细眼看了,那人却是阿德赫手下的谋士简文宅。他跟简文宅在扬州城下只见过两次面,但却印象深刻。觉得此人精打细算,心里阴暗,是只老狐狸。

他不理简文宅,竟自往前走着。简文宅笑道:“周公子只怕不知,你大哥周修涵还在世上,此时正在金山寺烧香念佛呢!”

修流已从刘不取处得知这个消息,因此也不觉得意外。那简文宅又道:“修涵兄在南京时,曾面嘱在下,要我对你多加照顾。今日阿德赫将军在杭州府中大摆庆功宴,还请了本城李渔李笠翁的戏班子来助兴。贤弟何不随我一起进去凑凑热闹?结识几个人,也是好的。”

修流冷冷道:“在下可没有这份闲心思。”

简文宅笑道:“这便显得贤弟心眼小了。贤弟如今见到满洲人,是不是有些心虚了?!”

修流听了这话,豪气登时涌了上来,心道:“我在万人军中,觑满洲人如同无物。此时便进去,看他们能如何摆布我!”于是说道:“我要心怯了,不是好汉!只怕到时我要是多喝了两碗酒,闹将起来,你面子上须不太好看!”

简文宅便带着修流进了杭州府门。只见府衙中上上下下摆了几十桌酒席,坐了几百人,堂上搭了个戏台子,戏还没有开演,锣鼓之声正喧嚣着。简文宅带着修流来到阿德赫的桌上,阿德赫见到修流,吓了一跳,站了起来,道:“你不是那扬州城里的周小将军吗?如何到了这里?”

简文宅用满洲话跟他说了几句,阿德赫点了点头。简文宅接着笑道:“诸位,今日咱们老朋友相会,只看戏喝酒,不谈它事,不谈它事!大家请入座。”

修流跟阿德赫都坐下了。座中尽是满洲人跟城中那些新剃了头的新贵富绅,修流篷乱的头发杂在其中,便显得很抢眼。

这时,简文宅端着一杯酒站起来,高声说道:“诸位,今日欣逢盛会,我大清国运方兴未艾,大家一起举杯,祝我皇万岁,万万岁!祝亲王殿下千岁!”

座中数百人都站立起来,山呼既毕。只有修流一人安然坐着不动。简文宅有些尴尬,于是放下酒杯,重重拍了几下巴掌,道:“接下来请大家看戏。”

他本来想说“请大家听戏”,但座中的满洲人,有的连汉话都听不懂,遑论听南戏唱腔了。于是便改口说看,反正今日图的是个热闹。而且他自己也是连“昆山腔”,“海盐腔”都搞不清楚的。

那戏班主李渔拿着戏单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打了个千。修流看了他一眼,心道:“看李渔他写的文章戏曲,倒有些才气,没想到为人却这般猥琐。都说文人无行,这话看来没错。”

同桌的杭州知府尹尚拿着戏单子,恭恭敬敬地先请阿德赫点戏。阿德赫哪里看得懂,随便指了一出戏,那尹尚看了,却是汤显祖“临川四梦”的《南柯梦》中的一段,心下有些好笑,却不好明说出来,便掉头别处了。

简文宅见了,心下隐约生出些许不祥之感。他跟李渔道:“李班主,都统大人点的是‘满床笏’,你们就先唱这个吧。”

修流心下冷笑,那“满床笏”演的是唐朝中兴名将郭子仪全家富贵的事,与满洲人开国是两码事。看来这些人当真是乐昏了头了。戏开唱的时候,修流突然觉得,台上跑龙套的一男一女两个人有点脸熟,他费劲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一对男女不是望湖和马元殷却是谁?

简文宅问道:“贤弟为何发笑?”修流笑道:“真是人生便如一场戏。这舞台上哪里能演得出来?我想到戏台后面去看看。”

简文宅道:“贤弟请自便。”

修流来到衙堂后,正碰到马元殷下得场来。马元殷见到他,乍然一惊道:“周公子,你如何到了这里?”

修流笑道:“今天我可是这里的贵客。”

马元殷道:“莫非公子已投了满洲人了?”

修流道:“你没看到我的头发吗?”

马元殷笑道:“我想公子也不是那种人。我也是不想剃头,才跟着望湖到这戏班子来的。我要班主跟满洲人说,剃了头今后如何演戏?因此蒙混过来了。”

修流心下叹了口气。他没想到马元殷居然还有些骨气,比他爹强多了。马元殷扮着戏中人的样子,拿着腔调道:“公子爷在上,请受小的一拜!”

修流笑道:“罢了罢了,你爹呢?”

马元殷叹道:“他挟着太后到了杭州后,听说满洲人来了,便把太后扔了。他本想投满洲人的,但满洲人又没许他高位,于是他便带着一帮贵州兵,向闽中方向去了。那阮大铖已投了满洲人。这人是有奶便是娘。今天这台戏便是胡子他撮合的。这人是个老帮闲,我爹的馊主意,其实有一半是他出的。”

两人正说着,望湖下场来了,她一见到修流,便高兴起来,道:“要饭的,你怎地到了这?我终于找到李渔先生了,原来他就住在这杭州城中。他还夸我说,我演戏天份高,过些日子他便要教我唱小旦了!”

修流心里笑道:“望湖这脾性,唱小旦倒是挺合路的。”

他笑道:“你爹爹听说你跑了,气得在床上躺了几天,后来一口气吃了十个包子。”

望湖道:“把他气死或是噎死才好呢!跟他在一起,一点情趣都没有。修流哥,你上次说要找我叔叔,是不是为了一把破剑呀?”

修流一听愣住了,他知道鼎家的那把剑就在赵及身上,望湖说的破剑,可能正是那一把。他问道:“你叔叔在你家吗?你怎么知道那把剑?”

望湖笑道:“看来我想的没错。我叔叔上哪里去了我不知道,但是那把剑却藏在我爹的那个百宝箱中,我知道你喜欢剑,因此走的时候,我就将它偷走了。”

修流道:“那把剑现在哪里?”

望湖道:“我放在戏衣箱子里了。我这就去找出来给你。”

她打开放着自己衣裳的大箱子,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把剑。望湖呆了一会道:“真是奇怪,我明明是将剑藏在这箱子底下的,怎地会不见了呢?!”

她看着马元殷,马元殷忙道:“姑奶奶,我绝对没有动过你的箱子,况且我又从来不喜耍枪弄剑的,要那物什做什么?!”

望湖想想也对。这时那李渔走了过来,跟望湖道:“丫头,该你上场倒茶去了,你还磨蹭什么?”

他看了眼修流,认得是方才在阿德赫桌上的,知道他定然有些来历,便陪笑道:“先生到后台来,莫非看上了演郭家二小姐的那位姑娘?”

修流道:“在下哪有那份闲情?!李班主,你见到望湖藏在她戏衣箱子里的一把老旧的剑了吗?”

李渔矢口否认了。修流冷笑道:“很好,看来李班主是不想再唱戏了。”

李渔忙笑道:“公子且慢。今日李某在清点物件时,似乎看到过一把古剑,因见不是道具,后来又想讨知府大人喜欢,便顺手给了他。公子如若好剑,得空时李某便让会稽的冶铁匠王八指,铸上两柄上好的剑送与公子便了。”

修流道:“李班主,看来你这脑袋真是不想要了!”

李渔大惊失色道:“既如此,李某现下便去向尹知府讨回,就说是公子想要。”

修流道:“算了,我自去向他讨来。李班主,望湖姑娘跟这位马先生都是在下朋友,马先生他不愿剃头,以后你让他唱女角便是,不可勉强于他。”李渔答应了。

修流回到桌上,坐了下来。这时十几个满洲军官都端了酒碗来到他这一桌上,围住了修流。修流冷冷地看着他们。那些满洲军官跟简文宅用满洲话说了几句,简文宅皱了下眉头,随即对修流笑道:“贤弟,这些将军当初都跟你交过手,他们要我跟你说,他们对你表示钦佩。他们要各自敬你一碗酒。”

修流站了起来,端起酒碗,道:“诸位将军,我喝三碗,大家一起干了。”说着,一口气就喝下了三碗酒。

那些军官也都干了。阿德赫看了喝彩道:“痛快!”

修流搁下酒碗,对尹尚道:“尹知府,能否借你今日新得的一把剑一观?”

尹尚笑道:“周将军开玩笑了。本官手无缚鸡之力,身上岂敢藏剑?”

简文宅听了,心下蹊跷,便朝阿德赫使了个眼色。阿德赫会意,跟两个满洲军官说了几句满语,那两个军官便将尹尚提拉起来,搜索了一下他的身子,果然搜出了一柄两尺多长的古剑来。

阿德赫冷笑道:“没想到这知府却是个刺客。把他拖出去斩了!再满门抄斩。”

那尹尚大呼冤枉。阿德赫给修流倒了碗酒,自己端起一碗酒,仰脖而尽,道:“周将军,多谢了!这汉人中小人真是太多了!”

修流也将酒干了,道:“阿将军,这知府也许并无恶意,还望将军手下留情!”

阿德赫道:“既是周将军求情,我便饶了这厮一命。左右,将他的顶戴革去。”

尹尚忙谢了修流,心下却恨恨的。

简文宅拿起那把古剑,冷眼摩娑着道:“贤弟,你如何知道那尹尚身上藏有利器的?我们这么多的将军跟护卫却都没看得出来?!”

修流笑道:“方才我是因为见简先生一直在盯着他的腰间看,因此便留心了。”

简文宅听了这话,心里受用,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贤弟,真有你的,这把剑你就拿去玩吧。”

修流拿起剑便插进腰间。阿德赫道:“周将军,我能否看看你身上的这张弓?这张弓可是扬州城下第一张弓!”

修流背上的那张弓,当时在扬州城,曾让多少满洲将士谈弓色变。修流摘下弓来,置于桌上,道:“谁能拉得满这张大弓,这弓便归谁!”简文宅用满语跟那些满洲将军说了一下|奇*。*书^网|,众人摩拳擦掌,都上来试过了,却没有一人能拉得开的。

阿德赫见了,便挽起袖子,拿起那把弓看了一下,指着弓上的满文道:“这张弓我曾经见过,是原先镶红旗的旗主塔木的佩弓,塔木当年在辽东战死后,这张弓便不知了下落。原来却在周将军这里。”

说着,他挽起弓来,用劲拉着,只听嘎地一声响,却一直拉不满那弓。

修流拿过弓来,猛吸了一口气,一下便将那弓拉满了,随后用劲一绷,只听得浜地一响,弓弦断了。座中所有的满洲军官都呆住了,相顾失色。修流将弓放在桌上,道:“烦请诸位跟洪承畴说一声,这弓物归原主了!”

说着,便离开了杭州府衙。

85 大麻伸之

 85 大麻伸之

修流刚离开不久,那简文宅细想了一下,突然猛醒过来:修流其实早已知道那把剑藏在尹尚的身上了,而且他似乎是正在找那把剑。既是如此,那把剑定然是大有文章了。但他的脸上,却不动声色。他要是说将出来,便明着是告诉满洲人,自己被人耍了一把。他马上叫了一个满洲军官过来,附耳说了几句。那军官便到府门外点了十几个清兵,问了一下修流的去向,一路追了下去。

简文宅让人将尹尚带了上来,问他是从哪里得到的那把剑?尹尚照实说了,简文宅便来到后台,叫了李渔过来,问了一下。李渔说,那剑是那戏班子里刚招的一个丫头带来的。他叫过望湖,简文宅劈头就问她道:“小丫头,你的那把剑是什么地方弄到的?”

望湖道:“小老头,这关你什么事?那剑是我家的,我爱带着就带着。”

简文宅道:“你家是干什么的?”

望湖道:“做珠宝生意的,杭州城里谁人不知我们‘赵记珠宝店’?!”

李渔愣了一下,心想,原来这丫头却是杭州城里有名的“一毛不拔金公鸡”赵朝奉的女儿,倒是没看得出来。简文宅笑道:“原来是赵小姐。你家里人跟你说过那剑的来历了吗?”

望湖道:“不就一把破剑吗?那剑是我叔叔寄存在我爹那的。你想知道它的来历,你找我叔叔去,他叫赵及。找到他,你别忘了告诉我一下。”

简文宅于是回到座上,他亲自给尹尚松了绑,笑道:“尹大人,方才有些小误会。现下你即刻传令下去,寻查一个叫赵及的人。”

尹尚谢了阿德赫跟简文宅,匆匆去了。阿德赫问道:“简先生,出了什么事?”

简文宅笑道:“没什么事,只是想找个朋友。都统大人请继续看戏。”

修流离了杭州府衙,走了一段路,忽然后面有十几匹马追了上来,他定眼一看,却是方才跟他喝酒的一个满洲军官,带了十几个武士。他停了下来,那军官跳下马道:“周将军,都统大人跟简先生请你回去,说你酒兴未尽,大家再好好喝上几杯。”

修流抱抱拳道:“请告诉简先生,我还有事在身,多谢他赐剑,感激不尽。”他知道,凭简文宅的精明,他走后,简文宅定然会发现自己是有意于那把剑的。他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简文宅方才只交代那将军,要他请修流回去喝酒,并没说要厮杀。因此他便带着手下拍马回去了。

修流心想,眼下在浙杭一带要找到赵及,只怕有些困难。因此他决定先往南去追寻马士英,如今唐王朱聿键已在福州称帝,改元隆武,马士英很有可能又要上那里献宠去了。象他这种连满洲人都不要的狗,如今也只好见门就投了。找到马士英,了了旧帐,然后他就回到闽中,去看望断桥。

他到了萧山时,正是月上时分,江面上半轮清月,随着钱塘潮水冉冉升起,婉如是从水中冒出来一般。他坐在江边,等着渡船,一边看望着江天景色。上次他过江时,是叶思任跟他在一起的。这时,他又想起了嘉定城里的姐姐跟姐夫,心下挂念着,不知城破之后,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姐姐在两岁多时,那王绘筠便咳血过世了,也是一生的清苦。而姐姐出嫁的时候,他才出世不久,但亲情总是隔不断的。

他在江边坐了半个多时辰,方才见到有一艘画舫从远处向岸边驶来。那船靠近时,他忽然发现船形有些熟悉。猛然间他想起来了,这画舫正是白日歌的那条船。

于是在船离岸还有两丈多时,他一拔身便窜跃到船头上。船头上站立着一个清丽的中年女子,正是白日歌。白日歌笑道:“周公子,怎么,又在想回家了?”

修流说是。他问道:“白大姐,你能不能送我过江去?”

白日歌笑道:“这还用说?!我们都跟了你半天了。”她吩咐船夫将船调了头,向东驶去。

修流道:“白大姐,我离开孤山后,那勾壶先生拿你怎样了?这次算是我欠了你一条命。”

白日歌笑道:“我如今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况且,当初我差些将你做了白斩鸡,这次算是还了你的一条命。”她顿了一下又道:“你到嘉定后,见到你姐姐没有?”

修流听她问起姐姐,知道她其实是想探听姐夫的情况,于是叹口气道:“见到了。我姐夫憔悴了不少。清兵要嘉定人剃头,姐夫带了几万人闹将起来,眼下不知那边的局势怎样了?不过,我姐夫武功高强,应该没事的,你可以放心。”

白日歌听了,转过身去,出了一会神,随后道:“既然这样,我便送你到闽海去。”

修流见她心情突然沉重起来,便笑道:“白大姐,这回你不会再让我吃‘清心散’了吧?”白日歌苦笑道:“我让你吃过一次‘清心散’,碰上了你姐夫,已经够后悔一辈子了!”

两人坐在船头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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