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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手佛心-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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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次想吞下“法丸”,可是生之欲念,紧紧地握住了他,使他下不了决心;虽然生已绝望,但总抵不过人生的本能,所谓:“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一个人更从从容容地接受死亡,是多么困难啊!”

痛苦,逐渐变成了麻木,这证明时间已过去很长一段了。

突然,他发现了一个事实,照理在这密封的石室中,时间久了,呼吸必然发生困难,但自己并没有这感觉。

难道有什么通风的所在么?

他跳了起来,这发现无疑是一丝生的曙光。

他开始细心地触摸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裂缝,用鼻去嗅,每一寸空间都没有放过,可是最后却失望了,没有任何一处有通气的感觉。

可是,室中的空气不窒闷是事实,这不能没有原因。

想,思索,他想到了室顶。

于是,他一手上托,轻轻纵起,触手处是一道很大的裂缝。他藉这裂缝附手的力道,足尖贴抵石面,凭一口精纯之气,横贴在室顶上,用鼻一吸,果然,有新鲜的空气流入。

他顿时惊喜欲狂,生,居然奇迹似地发出了召唤!他孤身落地,想,这裂缝有气流进出,证明距地面不远,该采取什么行动呢?

过度的惊喜,使他全身发颤,手足无措。

他想了又想,除了震开室项,别无他法,但必须冒被活埋之险。

生之锈惑,使他非冒这险不可。

他摸索着退到铁门边,歪斜的铁门,被大块的石砖撑住,形成了一个窟窿,如室顶坍落,这窟窿多少便发生一些缓冲的作用。

于是,他弓身、仰头、蹲桩,一掌向室顶劈去。

“轰隆!”巨响,震耳欲裂,土石纷崩,使他有目难睁,感觉中身上挨了几下重的,土掩齐胸。

他定了定神,睁开眼来……

“呀!”这是发自内心的欢呼。顶上,开了一个大天窗,刺目的阳光从洞穴射了下来,从洞穴边缘的厚度,看出此室距离地面有两丈之深。

简直是难于置信的奇迹。

低头望存身之处,除了土石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坍陷的洞穴再宽数尺,他势必被活活埋葬不可,那些将坍的撑顶巨石,摇摇欲坠,使人怵目惊心。

又一次大难不死,他从土石中慢慢挣出身躯,一闪拔出穴外,只见眼前荒冢累累,赫然是一片墓地,这墓地傍靠着城脚。不远处便是官道,四下聚层成簇。

看日头已在已午之交,他想,自己已度过一天一夜了。

首先必须解决的是衣着,身上的衣衫,已成了些碎布,横直成叉地挂在身上,形态之狼狈,不必看便知道,如果被人看到,不被目为鬼怪才怪。所幸腰间的一些药物与在旅店凶房中检到的“天台魔姬”的“三指珏”未曾遗落。

更想掘出师祖遗体,看来是办不到的了。

他朝着土穴下拜,默祷了一番,然后觑准了一间独立的房舍疾速奔去。

那房舍紧傍坟场,是一椽三开间的茅屋,四周围着一道残缺的土墙。

徐文只几个纵落,便到了土墙之外,想了想,先发话道:“里面有人么?”

连问三遍,没有回声,心想,难道是没人住的空屋么?但屋顶还在飘着炊烟,墙边堆积了不少柴薪,竹竿上晾着衣物,决不会没有人‘除非人都出去了。略一踌躇之后,推开柴门,向内走去。

“有人么?”

他口里再次出声招呼,脚步却不曾停,走到门边,向里一张望,一幕惨象呈现眼前,几乎使他失口而呼——门内,血泊中,躺卧着一女三男,四具死尸,从尚未凝固的血渍来看,这四人遇害不久。

难怪无人应声,原来全家都被杀了。

是什么人下的手?是仇杀抑是谋财?

徐文无暇追凶,他的目的只是找衣物蔽体。主人已死,就不用顾忌了,他进入暗间,打开箱笼,果然被他找到一领青衫,外带头巾,一比,大小也还差强人意。

心里暗忖,看不出这家竟然还有读书人。当下,又找到了一袭绸裤,忙拿来换了,然后到灶边舀水净了手面,这一来算舒齐了。

蓦地——

一缕金刃破风之声,从身后飒然卷至。

徐文心中微微一震,侧身、出手……

“呀!是你?”

双方异口同声惊呼。徐文急撤手掌,黄明剑尖下垂,愕然睁大了双目。

“贤弟,你……没有死?”

徐文心中一动,随即道:“不错,没有死,大哥怎知……”

“你不是被埋在地穴中了么?”

“是的。但天不绝人,我又逃过一次死厄!”

“你……怎么出来的?”

“破顶而出。喏,就在那面的坟场中!”

“啊!谢天谢地!愚兄我快急疯了。贤弟怎会到这里来?”

“找衣物更换!”

“那老人呢?”

“死了!”

黄明没有追问下去。徐文接着反问道:“现在轮到我问大哥了,你怎地忽然失了影子?”

黄明吁了一口长气,道:“你要我暂时回避,我便走到外面石室。没多久,地道突然传来脚步之声,我便追了出去,到了三岔道口,只见两条人影,向分坛来路奔去……”

“哦!”

“我正待追上去,忽然嗅到火药气味,心知不妙,急切里却找不到引火线在哪里,只好回头想通知你,才只奔了数丈,炸药便已爆炸,地道靠石牢一段,全被封死,我也差一点送命……”

徐文又惊“哦”了一声。

黄明余犹悸存地道:“当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又怕与对方遭遇,你知道,该教使者上级的高手,我根本不是对手……”

徐文手指四具尸体道:“这一家人是大哥下的手?”

黄明坦然道:“不错,是我杀的。”

徐文声音一寒,道:“大哥因何杀人?”

“你以为这四人是谁?”

“谁?”

“‘五方教’的爪牙!”

徐文剑眉一挑,道:“是该教的爪牙?”

“不错。这间茅屋厅堂桌下,便是地道的出口。我在地牢被炸毁之后,顺道直奔,来到这里。杀四人还真费了一番手脚,还算好,没有与美珏那批人遭遇。”

“不知姜珏那帮人去了哪里?”

黄明一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据死者之一透露,他们出了地道便即散去……”

“炸地道的呢?”

“可能是领先停留在地道中的弟子,姜珏等一行仓皇撤退,不及通知所有弟子,像地牢中的看守人,就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变故。我判断那炸药必定是事先理好的,并非准备对付你我;当我俩进入禁地之后,才临时起意下手炸毁。

徐文一颔首道:“也许是如此,事已过去,不管它了。我想再回到分坛的巨宅一搜。”

黄明道:“好,我们入城,仍由大门而入,比较快捷。此地我们可以先把它封死!”

“好主意!”

两人退出屋外,连劈数掌,震毁了那三椽茅屋,土墙倒下,正好掩埋了地道出口。如此,若不费工清理,里面的人决无法出来。

“大哥,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

“你犯不着去冒这凶险!”

黄明怫然不悦,道:“贤弟,这话可就不够意思了!”

徐文窒了一窒,郑重地道:“大哥,坦白说,这事牵扯到本门家事,小弟希望你能谅解!”

黄明似乎不信地道:“家事?”

“是的!”

“不是骗我吧?”

“小弟一向对人以诚,对大哥你……能说谎么?”

“你的身手当然无话可说,只是阅历却使我放心不下……”

“谢大哥关怀,小弟自会谨慎将事。”

门派私事,外人无法干预,也不能插手,否则便犯了江湖大忌,这一点黄明自十分清楚。徐文既如此说,他自然不能追问下去,心中虽疑惑,却也无法再开口了,只好尴尬地一笑道:“既然如此,愚兄没有话说了。记住,事完到正街老兴记找我,只消说找一个老客人,店家会知道的!”

“好,哦!小弟还有件事……”

“什么事?”

“令师现在何处?”

黄明征了一怔,才道:“家师因事去了远方,一时不会回转,有什么事么?”

“令师原约小弟一月之内在开封蒋府见面,有些疑难要为小弟解说,不意小弟因事一去半年,误了约期……”

“这事家师曾提过,看来只好等他老人家回来再说了!”

“好吧!小弟暂时别过!”

“别忘事完找我。”

“小弟记下了。”

说完,弹身向坟场奔去,一望四下无人,越过城墙,径直朝原先那巨宅方向奔去。为了避免惊世骇俗,他不嫩能在街道上施展身法,只能大步而行,约莫一盏茶工夫才到达那条长巷。巷内极少行人,他放开了身形,眨眼间,使到了分坛大门之前,黑漆的大门半掩,仍然不见人影。

他毫不考虑地,使朝大门欺去。

“什么人?”

喝话声中,一个黑衣汉子现出身来,一看是徐文,如泣鬼魅似地惊叫一声,掉头便向里奔去。徐文一晃身,抓住那汉子的衣领,冷冰冰地道:“你们分坛主在何处?”

那汉子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答得出话来。徐文怕姜珏闻讯逃遁,不再多问,用指轻轻一点,那大汉闷嗥半声,便栽了下去。

徐文转过影壁,只见大厅内外静静悄悄,他半声不吭,闪电般向大厅射击。

他来得突然,身形太快,没有人看出他的面目,及至在厅门口落下身形,四周陡起一片惊呼之声:“‘地狱书生!’”

“地狱……”

徐文正待扑入厅中,一看,情形不对:厅内,数十人聚成一堆,分坛主姜珏被两名彪形大汉执住,旁边赫然是“痛禅和尚”、“丧夫翁”,与扶自己上船的老秀才。

如此看来,厅外的黑衣人全是“卫道会”属下弟子。

老秀才居然也站在“卫道会”一旁,实在令人不解!

厅内,所有的目光全射向了徐文。

徐文定了定神,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定是分坛主姜珏一行,判断自己已被炸理在地牢之中,所以折回分坛,正巧碰上“卫道会”高手突袭,所以被执。

老秀才挪身上前,当厅门而立,面对徐文,嘿嘿一阵冷笑道:“‘地狱书生’,你没有死?”

徐文寒声道:“在下若死了,岂非让魑魅横行?”

“你来得正好,免得老夫费时间找你!”

“你不找在下,在下也会找你阁下的,半年前的厚赐,焉能不报答?”

“口气蛮大的,你准备如何报法?”

“要你的命!”

四个字,如四颗冰珠。从徐文口中滑出,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老秀才不屑地一嗤鼻,道:“狼种,你就试试看吧?”

“接招!”

喝声中,“毒手一式”划了出去……

老秀才一看来势,登时亡魂大冒,不但封架无从,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

“痛禅和尚”惊呼出了声。他目光犀利,看出这一招是杀手,但援手万万不及,急中生智,一道罡风疾撞,把老秀才的身形撞得斜跄了两尺。

粟米之差,他便将丧生在这“毒手一式”之下。

徐文功力收发由心,真劲未吐,便收了转来。

老秀才吓得面无人色,万想不到半年后的“地狱书生”会有这惊人的成就。

“丧天翁”也为之大惊失色。

“痛禅和尚”目中精芒暴射,直盯在徐文面上,沉重十分地道:“看来贫僧今天非杀你不可了!”

在半年前,这句话并非夸大,他要杀徐文并非难事,然而半年后的今天,情况可就大大的不同了,徐文修成了“万毒门”上乘玄功,身手已高到几乎无敌的地步。

徐文冷森森地道:“‘痛禅和尚’,要杀我,恐怕你还办不到!”

“让事实告诉你吧!”

“‘痛禅和尚’,有句话,请你照实回答!”

“说说看?”

“‘七星堡主’徐英风可是你杀害的?”

“什么?这话从何说起……”

“开封道上两个锦衣蒙面人同时遇害,死后被毁容……”

“那是徐英风么?”

“其中之一是,另一个是‘七星故人’!”

“‘七星故人’?”

“一点不错。你承认了?”

“痛禅和尚”眉头一皱道:“你胡说八道!”

“什么意思?”

“‘七星故人’便是你父徐英风的化身!”

徐文骇然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痛禅’,你才胡说人道!”

“痛禅和尚”沉哼了一声道:“你父易容自称‘七星故人’,与‘妙手先生’沆一瀣气,先谋‘石佛’,后来又双双化身‘五雷宫’弟子,上桐柏寻仇,这都是事实!”

徐文狂吼道:“你信口开河!”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凭什么说贫僧说谎?”

“你要卸杀人之罪!”

“真是无稽,你父根本没有死!”

“那开封道上死的是谁?”

“你应该知道的!”

“我不知道。”

“此言难以令人相信!”

徐文一时又感惘然,看样子“痛禅和尚”说话可能是实,但退一万步说,如果“七星故人”是父亲的化身,他怎会向自己下手,把自己迫落“白石峰”断岩?此间有父亲杀儿子的道理么?不可能,一百个一千个不可能!”

他忘情地大叫道:“不可能!”

“丧天翁”接口道:“为什么不可能?”

徐文目中陡然射出碧芒,厉声道:“你想死容易,稍待片刻,现在不干你事,少开口!”

“丧天翁”何等人物,论名辈份,武林中有几人能和他并列,这几句极尽侮辱的话,他怎能受得了,登时须发蓬立,大喝一声道:“老夫劈了你!”

双掌一扬……

“痛禅和尚”从徐文的目芒,看出形势的严重性,忙摇手道:“老施主暂息雷霆,容贫僧把话问完!”

“痛禅和尚”年纪不高,但功力却是“卫道会”数一数二之流,地位也极尊。

“丧天翁”气呼呼地收回了双掌,直吹胡瞪眼。

徐文的目光,回注“病禅和尚”,道:“‘痛禅’,你只说你是否下手杀二锦衣人的凶手?”

“不是!”

“真的不是?”

“贫僧岂是对你说谎之人?”

“你凭什么说‘七星故人’是先父的化身?”

“任何事实,只能蒙混于一时,贫增认得出他的身形手法与为人!”

“你……就凭这臆测而下断语?”

“开封道上死的,查系中毒,而你父是此中高手!”

“未见得?”

“而你认为呢?”

“先父并非‘七星故人’,但两人被害是事实!”

“痛禅和尚”目中起了困惑的光影。他凭经验看出徐文不是信口乱说,果如徐文所说,徐英风真的不曾死,徐文不会以如此深厚的仇恨目光质问自己。

“徐文,你说为什么‘七星故人’不是你父亲?”

“因为‘七星故人’曾下手杀害过我!”

“痛禅和尚”面上困惑之色更浓了。

徐文接着冷厉地道:“血洗‘七星堡’可是上官宏等所为?”

“不是!”

“真的?”

“千真万确!”

徐文脑内更加浑噩成了一片,自己一再向“卫道会”寻仇,结果全非那么回事,这中间隐藏了多少蹊跷呢?

“你说,你对先父有深刻的认识?”

“一点不错!”

“我想知道。”

“应该让你知道,你曾否还记得上官宏对你说过的故事?”

想起那故事,徐文内心有说不出的痛苦,因为理屈在父亲,夺人妻灭人嗣于前,杀人妻子后,那简直不是有人性之人所为,但子不言父之过。何况父亲已死,当下咬紧牙关一点头道:“记得的,怎样?”

“上官宏昔年自毁容貌,投入‘七星堡’,被列为‘七星八将’之末,目的是希望会见被夺的爱妻与她腹中的骨血,结果事机不密,被你父探知,便杀了他的妻子……”

徐文歇斯底里地怒道:“别说下去了!”

“痛禅和尚”一窒,又道:“你父命八将之首送上官宏出堡,其实是授命将周大年取他的人头回报;周大年良心发现,反而纵了上官宏,自己则亡命江湖……”

徐文切齿道:“谁能证明这是事实?”

“贫僧!”

“凭什么?”

“贫僧目击全部经过!”

“‘痛禅’,此等事会让外人目击么?”

“你道贫僧俗家姓名是谁?”

“你是谁?”

“贫僧便是当年‘七星八将’之首周大年!”

“你……”

“徐文脑内“嗡”地一响,身形打了一个踉跄,他万想不到这功力莫测的“痛禅和尚”,会是父亲座下八将之首。

他陡地想起“痛禅和尚”被冒充该会总巡邱云的黑面汉所惑。赴桐柏仗义寻仇,无一对手,最后“卫道会主”指出对方姓周,出家不到二十年,顿化干戈,原来是这么回事;而当日“痛禅和尚”之赴桐柏寻仇,是因为自己与“天台魔姬”被黑面汉残害所致。说起来,自己还欠他一笔人情,当然那时自己身分未明,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七星堡主”的后人。

“痛禅和尚”严厉地道:“徐文,话已说完,贫僧要动手了?”

徐文退了一步,道:“‘痛禅’,你最好别动手!”

“为什么?”

“你不是我的对手。”

“也许,但身为武林有所不为亦有所为!”

“可是贫僧却要除去你,以靖武林。”

徐文再退数步,到了廊沿,道:“那你就出手试试看吧?”

“痛禅和尚”出了厅,两人在宽敞的走廊上对峙。

场面再度罩起栗人的杀机。

徐文冷喝一声:“出手吧!”

普年父亲手下,而今竟成生死之敌,此事的变幻,的确太可怕了!然而使他真正痛心的,木是现实,而是父亲的为人。他不愿意去想,但这意念如附骨之蛆,根本除不掉,也忘不了。

“痛禅和尚”沉重地道:“徐文,照理贫僧不该对你出手,然而事逼如此……”

“用不着假惺惺了!”

“看掌!”

喝话声中,袍袖一扬,一道罡风,罩身卷向了徐文。

徐文一咬牙,挥掌相迎。

“波”的一声裂空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人影一分再合,双方不差先后地又出了手。

徐文这次用足了十成功力,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徐文身形一晃,“痛禅和尚”却退了两步。

所有在场的,均为之面目失色。

“痛禅和尚”沉哼一声,掌影如幻,变空划为实击徐文“嘿”地一声,“毒手一式”穿对方掌影直袭心窝。

一声惊呼,“痛禅和尚”暴退了四五步,面上陡露一片骇悸之色。

徐文又闪身揉进,施出了“毒手二式”——一“屠龙斩蚊”。

惊呼陡起,空气在刹那之间凝固了,惊呼之后是窒人的死寂。

徐文右掌距对方“璇玑穴”三寸之处停住,左掌几乎贴上了“天灵”。显然,他在将结束对方性命的刹那间收住了劲势,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如他不刹势,“痛禅和尚”业已横尸当场。

“痛禅和尚”面上掠过阵阵死亡的恐怖,一张脸成了苍白之色。

“下手啊!贫僧认命了!”

徐文撤回了手掌,寒声道:“我曾欠你一笔人情,现在放过你,从此两不相欠。”

“痛禅和尚”发出一声长叹,半晌无言。

徐文退了两步,目光朝厅内射去,盯在分坛主姜珏的面上,目不稍瞬。

姜珏垂下了头。他明白,无论是“地狱书生”或“卫道会”,都要得到他而甘心。

徐文陡地转身向“痛禅和尚”道:“把他交给我!”

“痛掸和尚”一怔神道:“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我要带走他。”

“这办不到!”

“本人言出不改!”

“丧天翁”气呼呼地道:“‘地狱书生’,你太目中无人了?”

徐文连头都不转地道:“不干你事!”

老秀才满面怨毒之色,愤然道:“狼子,你要带走他,必须杀尽本会在场的人!”

徐文发狠道:“必要时我会做的!”

空气再呈紧张。

“痛禅和尚”沉声道:“徐文,你带走他的目的是什么?”

“第一,追查‘五方教’总坛所在;第二,另有私事待决!”

“第一目的与本会相同,贫僧与你有个君子协定……”

“什么君子协定?”

“你从他口中得到有关‘五方教’的资料,必须供给本会!”

听口气,“痛禅和尚”准备让步。

徐文知道“卫道会”与自己之间,实际上并无仇怨存在之后,观念上已有转变,当下一点头道:“这一点可以办到!”

“那你就带他走吧,其余的本会仍有处置的价值。”

徐文的目的,只在姜珏一人,因他是师门叛逆,必须秉师祖之命,清理门户,至于其余的教徒,他根本管不着。

老秀才与“丧天翁”虽然心中极不愿意,但在场的无一是徐文的对手,硬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同时“痛禅”是此行之首,他的决定自不能反对,只是那神情可就难看了,的确应了一句俗语:敢怒而不敢言。

徐文心念疾转,自己口说要带走姜珏,带到哪里去呢?就地处置,最适当不过,于是开口道:“‘痛禅’,姜珏留下,其余的不管如何处置,请即撤出此间。”

“痛禅和尚”思索了片刻,一挥手,发令道:“撤退,这批人全部带走!”

一声令下,“卫道会”众弟子纷纷动手,一人招呼一个,向外撤退。

老秀才临去恨根地向徐文道:“‘地狱书生’,你的事不能算完!”

徐文冷森森地道:“在下随时候教!”

“卫道会”一方撤退完毕,厅内剩下了姜珏一人,惊饰地望着徐文。

徐文挪步入厅,目中碧芒熠熠,瞪视着姜珏道:“姜珏,我们先来谈谈几个问题,然后再解决正事,希望你坦白些,别迫我用残酷手法对待你!”

姜珏显然功力被制,毫无反抗的迹象,威风尽失,与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

徐文挫顿之后,接着道:“旅邸中‘三指姥姥’是何人所杀?”

“教主亲自下的手。”

“好。那女的现在何处?”

“已被带往总坛。”

“总坛在何处?”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不知道。”

徐文重重地一哼道:“你想先吃些苦头才说么?”

“你斩了我也是如此,不知道。”

“好,这暂且不谈,你们教主是何方高人?”

“不知道。”

徐文怒火倏升,暴喝一声道:“你敢再说一句不知道?”

姜珏咬牙切齿地道:“‘地狱书生’,本座不幸落入你手,要杀便杀,不必作威作福,告诉你,你也不会活得太久,找你算帐的人快到了!”

“是你们教主?”

“凭你还不配教主亲自动手!”

徐文气炸肺腑,伸手便要点对方“阴穴”,但念头一转,他止住了。姜珏既是本门上代传人,必须正以家法,如用其他手段,便超越门规的范围了。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身分,如果揭开关系,他便不会会狡滑舌了。

心念之中,面容一肃,以一种严肃而冷厉的声音道:“姜珏,报出你的门派!”

姜珏不理。

徐文再次道:“你以残酷手段,对待石牢中的老人,可知犯了何律?”

姜珏猛抬头,道:“什么律?”

“欺师灭祖者死!”

“欺师灭祖?”

“难道你还图狡赖不成?”

蓦在此刻——

一个令人毛发皆竖的声音起自厅门:

“小子,你吃了天雷豹胆,竟敢与本教作对?”

徐文转头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鸡皮疙瘩遍起,只见厅门外廊沿上站着一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满头红发,纷披肩背,一道刀疤,从左额角斜划到右嘴边,左眼连半边鼻子只剩下一道深槽加两个洞,黝黑精瘦,犹如一具风干了的僵尸,独眼青芒闪烁,摄人心神,二袭黑布衫,既宽且长,像晾在竹竿上。徐文定了定神,道:“阁下如何称呼?”

“‘五方教’副教主‘七煞神’周谨!”

“送死来了?”

“嘿嘿嘿嘿,小子,老夫活剥你的皮?”

“凭阁下这副尊容……”

“小子,与老夫滚出来!”

徐文一指,点倒了分坛主姜珏,口里道:“姜珏,我奉师祖之命清理门户,你且候着!”说完,缓缓举步,走出厅门。

“七煞神”周谨独目连眨,拉开了劈竹也似的嗓音道:“小子,你清理什么门户?”

徐文在对方身前六尺之处停步,冷冰冰地道:“不关阁下的事!”

“七煞神”周谨追问道:“小子,你与姜分坛主是同门么?”

“不错!”

“据老夫所知,姜分坛主别无同门,你小子……”

“住口!在下没工夫扯淡,只有一句话请阁下答复,贵教主如何称呼?”

“你不配问!”

徐文嘿地一声冷笑道:“好极,这是你最后一次开口了!”

声落,双掌挟以毕生功力劈了出去,他有心在三招两式之内解决了对方,好继续处置师门叛逆姜珏。

以徐文目前功力,这一击岂同小可,真有泣鬼惊神之威。

“七煞神”周谨怪叫一声,身形似陀螺般原地一转,竟然逆万钧劲道而进,枯瘦如鸟爪的十指,分抓徐文的面门与心窝。这一手,的确是奇绝武林之学,使人连封折的余地都没有。更谈不上反击了。

徐文心内一惊,电闪后挪三尺。

“七煞神”周谨如影附形而进,招出如故……

只这瞬息的缓冲时间,徐文已有反击之机,“毒手一式”电划而出,以攻应攻。“七煞神”周谨暴退数尺,惊呼出了声。这种玄奇诡辣的招式,的确令他震惊。

徐文身形一欺,“毒手二式”跟着展出。

“七煞神”周谨闷哼了一声,连打了两个踉跄,身形已在廊沿之下,满头红发蓬飞,丑恶的刀疤顿呈血红,一弹身,电闪越屋而逝。

徐文心头也是吃惊不小,想不到“毒手二式”仅使对方受伤而没有倒下,这证明“七煞神”的功力业已到了相当骇人之境,看来要在“痛禅和尚”与“豫南特使”

简青山等人之上。他没有起意去追,心思仍在师门叛徒姜珏的身上,转身,返回厅中一看,不由呆了,姜珏业已失去了踪影。

姜珏穴道被制,若是没有旁人援手,自身决无法解穴脱困,这证明暗中还潜伏有对方的人,不然姜珏不会无故失踪。

急怒交迸之下,七窍冒出了烟。

师祖尸首未寒,严命犹在耳边,岂能让这欺师灭祖之徒逍遥在家法之外。

他一掌劈碎屏风,没有人影。他劈开了房门,一间又一间,一院又一院,始终不见半个人影。

怒气与杀机如炽如狂,但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姜珏兔脱,一切都落了空。门户无法清理,“天台魔姬”与母亲也无从着手施救,“五方教徒”并无特殊标记,除非对方找上门来,否则很难发现对方。

一时之间,他感到进退失据。

如果有黄明同行,当不致顾此失彼,但当时他考虑到门户之事,不宜外人干预,所以坚不允黄明同行,现在党得自己的经验阅历的确不够,否则焉有此失……

一阵激动之后,他慢慢地冷静下来,想着该采取什么行动?

首先,最要紧的是查出“五方教”总坛所在,然后才能谈到别的,但这相当不容易,只有寄望于机会。

他沮丧地离开分坛所在的巨宅。

不知不觉间,步出了郾师城。

斜阳古道,充满了苍凉的况味。身具盖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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