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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梅-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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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想法,提一提吧。”
  夏藤慢慢抬起头,环顾了座位上的人一圈,说:“我想回家。”
  “呃……”经纪人眼睛眨了眨,看向几位领导,解释说:“她这两天状态还没调整过来,可能还不太适应这个工作节奏。”
  “两天还没调整过来?还没开始工作呢有什么节奏。”
  领导互相看了眼,面上有不悦,但正处于特殊时期,还得考虑她的精神状态问题,才能继续计划。于是最后道:“这样吧,回家也行,找个司机,安排助理送她回去,把这个带回去看,剩下的我们先和你母亲沟通。”
  老板手里拿着那个沉甸甸的文件夹,丢在她面前。
  夏藤深深看了一眼,拿起来,先行离席。
  *
  阳台上,纸一页一页地烧,火灰乱飞,烟雾刺鼻。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夏藤把所有纸张丢进火盆里后,拎起事先准备好的半桶水,全部浇了进去。
  “呲啦”一声,火被浇熄,那些文件纸灰得灰,毁得毁,半截没烧黑的,也被水浇了个透。
  水溅了一腿,还洒出来一滩,夏藤无所谓,她掏出手机,对着眼前被烧毁的文件拍了一张。
  五分钟后,网络平台上出现了“夏藤首回应”的话题。
  人们蜂拥而至,这场网络狂欢,终于随着夏藤的回应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时隔半年,她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第一条动态。
  照片上是一堆废纸,有烧过的痕迹,有水淋过的痕迹,残损而破败,还有几行存留的字,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叠对艺人的规划表。
  她只写了两个字。
  滚吧。
  *
  “你疯了?你跟我讲你是不是疯了?!”
  陈非晚声调完全走音,她前脚从经济公司出来踏上车,后脚手机叮咚一声,就收到了夏藤那条惊世骇俗的回应。
  她偏还不关评论,底下涌入大批大骂出口的留言:
  “你让谁滚?该滚的是你!”
  “我去,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事情出来只会否认和躲藏,更证明你就是做了那些下作的事,如果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什么会躲这么久不出声?没猜错的话现在准备复出了吧,一点都没有对自己进行反思,反而一出现就让人滚,到底娱乐圈越来越低龄化,没有情商也没有素质。”
  “所以说在学校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她还会打台球,好学生会去那些地方?”
  “她是不是得病了……这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啊……”
  营销号搬得很快,还打上了“夏藤首次回应潜规则,大骂让网友滚”等极具引导性的言论,夏藤一条一条看着,都要看笑了。
  网友总是喜欢对号入座,喜欢过度解读,还喜欢急着跳脚。
  “你把评论关了!”
  陈非晚看得一肚子火,再怎么样,他们攻击的是她女儿,她这么要强的人,每次忍这种言论都忍得要吐血。
  “我没事。”
  夏藤坐在阳台上,有一瞬间希望自己乘风归去,她闭眼,再睁眼,看着头顶阴沉的天。
  她想好了,就算真有一天一了百了,她也要把所有的伤害还给那些人。
  她要让那些人知道,有些痛苦,是一辈子无法抹平的。
  *
  陈非晚回家,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阳台躺椅里的夏藤,她披着一条薄毯,无声地看着远方。
  任谁都能感觉到她生命力的流失,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千疮百孔,了无生气。
  她的眼睛不再亮了,暗沉沉的。
  陈非晚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走到她身旁,抱住她。
  夏藤瘦得厉害,曾经是注重身材管理,瘦要瘦的恰到好处,上镜要漂漂亮亮。如今,轻飘飘的,一碰就能感觉到骨头。
  陈非晚怕她想不开,更加确定了内心那个想法,“我们跟公司解约吧,以后好好过正常生活,我和你爸养得起你。你不要管网上那些人说什么,这圈子里谁没挨过骂?谁没被诬陷过?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所以呢……”夏藤慢慢勾起一个笑,她觉得荒唐,“被骂了只能自认倒霉,只能忍,和观众一起忘……呵,做个忍辱负重的假人,也值得学习吗?到底谁把谁当傻子?”
  “那你也要认清事实,现在的事实是就算你反驳,也不会有人听!”
  “那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夏藤缓慢而认真地道:“我是风风光光踏进这个圈子的,不能风风光光走,也要还自己一个干净的名声。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她可以狠,对别人,对自己。
  只要被逼到那个份上。
  这是她给自己攒的最后一口气。
  或许从回到昭县那天起,她就开始计划这场反击。她这样的性格,只会在沉默中爆发。
  她要把所有的假象打碎,照清每张隐藏在屏幕后的脸。
  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但这个世界,永远需要抗争的人。


第53章 
  这几天,网络世界不太平。因为夏藤的回应,一波比一波猛烈。
  她澄清过,没有人相信,她警告过,歪风邪气从未停息。
  既然已经被推到众人的对立面,不如干脆拼上最后一口气。
  经纪人急得上蹿下跳,“你现在反驳就是找死!你有什么证据?许潮生这事儿暂且不提,那是你们有交情,他本人愿意给你澄清,上次的事儿呢?除非饭局里的人给你证明。”
  她停下,又道:“要愿意给你证明早证明了。”
  是啊。
  她怎么会不明白,所以她不会靠那些人。
  “你不用管了,之后的事我自己处理。”
  有一点力,就用一点力,哪怕只有一个人听进去,那她也是值得的。
  那天之后,她把所有的质疑和造谣截成图片,一条一条的回。
  她没有主动勾搭金主。
  那条色情视频不是她。
  她没有和许潮生在一起。
  她背后没有靠山。
  她没有在学校欺负同学。
  ……
  所有网友硬生生扣给她的帽子,她全都扯掉,于是引起众怒,他们说她在狡辩,满嘴谎言。他们让她解释那些她衣衫不整的视频,铁证如山,她凭什么一张嘴就要推翻全部。
  事发当时,公司就联系过人去调监控,得到的答复是完整监控早已被删除。对方做事做的绝,穆含廷怕她告发自己,搭上金主后就断了夏藤所有能澄清的渠道。
  更何况,穆含廷料定夏藤不敢为了证明自己,把饭局上其他人拖下水,除非她不想在这个圈里混。
  也就是说,不管别人怎么骂,为了不捅破那层纸,夏藤只能保持沉默。
  如果承受不住选择退出,那对其他人来说“皆大欢喜”。
  如今,她大有一副撕破脸的架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这样的姿态,有种直面这个圈子里各种畸形风气,流言蜚语,勾心斗角,冷嘲热讽的决然,那些躲在暗处落井下石的人面临着被揪出来共同遭受风暴的处境,都慌了起来。
  当一个人豁出去一切,哪怕她手里什么也没有,也足够令人害怕。
  *
  “你们想要的是真相吗?你们想要的只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八卦欲望。”
  继“滚吧”和回击谣言之后,这是夏藤发布的再一条引起轩然大波的动态。
  夏藤的人身威胁这几天不断加重,身份信息被扒的一干二净,她不敢出门,躲在家里不出去,陈非晚工作请了假,陪着她。
  各方面给公司施压,公司找夏藤,想让她停手,不要闹了,夏藤不肯。
  事件不断发酵着,她把铺天盖地的恶评截图存证,她要上告,哪怕更多的人嘲笑她。
  后来很多时候,还会有人问起她当初是怎么下定决心做那些事的,毕竟放眼整个圈子,很少有人鼓起勇气直面这些。
  怎么下定决心的……她想想,不过是逼到末路,她无法忍受了而已。
  *
  人们总说,看到那些不好的话,不要理会就好了,只有一方闹,不会闹起来的。因为一旦回应,就会有人抓着不放,无论你怎么解释,都能把原意曲解十层,肆意揣测断章取义后再拿出来冷嘲热讽一番。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闭口不言,于是沉默又会打上“默认”的标签,歪风猖狂,混乱不堪。
  一个人说你有错,可能是他错了,一群人说你有错,你就一定错了。你必须磕头认错,若不从,便是错上加错。
  夏藤的回击一直在持续,她挂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接到的威胁电话,起诉了上升人身攻击的恶意辱骂者,她的反击,在一些人眼里成了“歇斯底里”,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还有一些人抱起了看戏的姿态,她发什么,他们嘲什么。
  再几天后,多部分路人陷入疲软状态。
  他们没有兴趣只盯着一个人的“陈年烂瓜”吃,他们需要更新鲜的,更刺激的,以满足自己成瘾的猎奇心与窥探欲。
  夏藤的反抗,在很多人眼里,像个丑态百出的可怜虫。
  她的精神状态很不佳,夜夜噩梦缠身,经常是尖叫着被吓醒的;有时会沉浸在溢满的负面情绪里,突然开始颤抖,大喊大叫;又或是头疼得厉害,难以入眠;她白天不敢出门,晚上出去透透气,走到单元门口便再不敢踏出去半步……陈非晚想带她去医院看看,她愣一会,然后说:“再等等吧。”
  再等等。她也不知道要等什么,可她不想就这么垮了,什么都没完成,就这么宣告自己的失败。
  那天晚上,她又头痛欲裂,脑海里铺天盖地都是各方人对她的羞辱,她睡不着,又不想去吵醒陈非晚,裹着毯子去客厅接水,黑灯瞎火里踢到了一个硬壳。
  夏藤打开灯看,是从昭县寄回来的行李,已经在客厅放了很久,一直没拆。她盯着那纸箱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抱进自己的房间里。
  东西是陈非晚寄的,不知道都塞了些什么带回来。夏藤拿把剪刀划开,曾经的粉丝送的礼物和信,陈非晚原封不动地给她寄了回来,她知道她很在意这些。
  另一个箱子,就比较杂乱了。
  夏藤翻着看了下,里面都是些衣服和她带过去的日用品,还有上学用的东西。
  再往下翻,有两件昭县一中的校服,一整套完整的是她自己的,还有一件只有上衣。
  她拿出来看,校服尺码比她的大很多,领口后的标签上写着尺码为190。
  ……
  大概只有北方,才会有这么大的校服尺码吧。
  夏藤想起这是谁的衣服了。
  也顺便想起那天课桌底下,他是怎么制着她咬她脖子的。
  或许这件校服,是他们所有关系发生转变的开始。
  她竟然忘了还给他。
  夏藤再翻,是几本复习资料。
  她拿出来随手翻了两下,一张白纸轻飘飘地滑出来,掉在她腿上。
  夏藤拿起来看,慢慢顿住了。
  是祁正画的她。
  那个时候,在那排立在荒野之上的矮房里,她坐在他对面,屋外风吹,屋内安静,只留一盏灯,她低头写卷子,他拿着纸笔画她。
  上面还有三个字,老巫婆。
  他总这么叫她。
  这两个箱子,像承载满回忆的魔盒,她打开,便被那些画面压了满身。
  好像只有这些物件真实存在,才能证明,她曾经真的遇见过他。
  她拨通了祁正的电话。
  那通电话连接着的地方,是她倾注最后的美好的地方。
  她想问问他有没有看到她在努力回击,她没有只是嘴上说说,想问问他最近怎么样,想告诉他,她现在很痛苦,反抗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又或者,什么也不说,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她就能获得短暂的宁静。
  她太需要宁静了。
  ……
  电话没有被很快接通,每一声都是漫长的等待。
  大概快要响到自动挂断,那边才传来声响,只不过——
  是女的。
  夏藤愣了一下,然后脑袋就懵了。
  她想立刻挂断,可是嘴里问得更快。
  “祁正呢?”
  女生说:“他让我接的。”
  也就是说,他知道是她打的,这一回连接电话也不愿意。
  夏藤耳边一嗡,挂掉电话。
  她喘不上气,捂着胸口一点一点弓下腰,缩成一团。这么多天,她都有种不知自己到底在哪的茫然。
  这一刻,逐渐清晰了。
  她好像,彻彻底底被丢掉了。
  *
  台球厅里,祁正打完一局回来,乔子晴半靠着沙发,眼睛只盯一处,手里转着一部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祁正没问自己的手机为什么在她那儿,伸手,示意她拿过来。
  乔子晴看他一眼,给他。
  祁正接过来,看也没看直接放进口袋里,乔子晴问:“你壁纸,是那个女的?”
  她没想到祁正也会把一人的照片设成屏保。
  他说:“关你什么事?”
  “她不是走了么?”
  祁正表情不变,叼了根烟找打火机。
  乔子晴摸不清他什么意思,把自个儿的打火机丢给他,靠回沙发,然后道:“你不会忘不了她吧。”
  祁正半笑着,“你不提,我就忘得了。”
  乔子晴嘴角扯了一下。
  ”刚有人给你打电话。”
  祁正动作没停,护火点烟,也没问是谁。
  乔子晴看着他,说:“好像是她。”
  祁正抬眼,目光变得锋利,“你非要在我这试探个什么劲儿?”
  乔子晴却觉得累了,她不想骗他,更不想骗自己。
  “我说真的,我接了,然后她挂了。”
  祁正冷冷看她三秒,然后转身往门口走。
  他一边上楼,一边拿出手机看。
  确实有个三十秒的通话记录。
  他不用给她存名字,她的手机号他倒着都能背。
  上到地面,冷风袭来,他喝出一口白气,把电话回拨过去。
  祁正感觉自己就快被她弄成神经病了。
  她再这么时不时出现一下,又他妈回不来,他就过去把她杀了。
  ……
  电话没通。关机。
  像那天,他没回复,她就直接把他删了。
  她闹别扭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祁正一股怒气上来,发了条短信过去:“把老子微信加回来。”
  然而,祁正并不知道,那条短信石沉大海。因为第二天,夏藤换了手机号。
  他也不知道,那通被乔子晴接起来的电话,是夏藤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
  ……
  穆含廷出事儿,是在两天后的下午。
  她被爆出和某富商在夜店旁若无人地亲热,而后共同去住处过夜。
  令人咂舌的是,这位富商,正是当初夏藤事件中的那位。
  穆含廷可谓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女星,二十二岁便成为王导的电影女主角,名导演配好剧本,除去女主要新人,其他配角全是极具观众缘的实力演员。电影票房高,话题度高,她也成功上位,各路资源都找上门来。
  她此前和夏藤一样,小公司出身,没有后台,没有人脉,是娱乐圈一抓一大把中的一个。混出头靠实力靠运气,但当今,靠的更多的是资本。
  可惜,遇人不淑,红得快,栽得也快。
  她能傍,就有人能把她拽下来。
  不少人说是穆含廷姿态嚣张得罪了媒体,所以人家不要封口费,直接发,还有人说她抢了富商本来包的那位女星的资源,所以被搞了,总之千百种说辞,照片拍到了,视频发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码,人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兴奋地再去找更多的“瓜”。
  热搜,视频,辱骂,营销号,造谣,一步一步,一个不落,和当初曝光夏藤,一模一样,老掉牙的手段,却能喂饱一批又一批闲人。
  穆含廷比夏藤红多了,规模自然比她的更大。
  许多事情,也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改变。
  一小部分人开始重新判断夏藤的话,觉得当初的事儿或许另有隐情,于是立刻遭到一批穆含廷粉丝的咒骂,他们骂夏藤借着穆含廷洗白,吃着人血馒头,但也有她的粉丝,拿夏藤的话洗白,说现在网络风气差,不应该这样用言论伤害明星。
  更多的人,是连着她们俩一起骂,她们没一个好东西。
  穆含廷出事,经纪公司觉得简直“天赐良机”,他们想让夏藤发些意有所指的东西,像当初穆含廷内涵她一样,把锅再甩回去。
  这是她的好机会。
  夏藤不闻不问。
  现在多了个人与她一样,同样遭受着众人鞭挞,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里,越高位的人摔下来,人们越喜闻乐见。
  她不会落井下石,维护自己的名誉,不是踩着旁人进行的。更何况在更多人眼中,她们不过一丘之貉。
  夏藤没有多关注穆含廷的事儿,她大概知道她准备装死到底不回应,撤话题,引导舆论,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她的娱乐生涯。
  这是最常见的操作,像夏藤这种被追着骂两次的,确实少见。
  只是又听说,因为这次的事儿,穆含廷和金主闹掰了。她红的太快,直接越咖位挡了女星的路,那些原本压下去的话题又被翻上来,还有人爆料王导的电影资源也是她睡来的,更有她陪很多老板的证据,还是明码标价。
  穆含廷陷入了比夏藤严重不止一倍的威胁中。
  众人寻找到了下一个挨骂对象,肆意地攻击着。
  他们像往常一样蜂拥而至。
  他们也像往常一样,以为这次只是众多口舌之战的一次,辱骂的不过是众多品行不端的明星的一员。
  他们高估了自己的道德观。
  也低估了舆论的力量。


第54章 
  二月份的时候各大高校与公司开始放假,即将进入春节,街上已有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红火火的小玩意儿陆续摆了出来,大型广告牌上,都打出了迎新的标语。
  处处洋溢过节的气氛,为添喜气,陈非晚买了几个巨大的“福”字,字面金光闪闪,周身缠绕着该年的生肖,底下挂着一个中国结。
  又俗气,又看着叫人欢喜。
  夏藤最近总抱着电脑,一看就是看半天,陈非晚问她在干什么,她也不说。
  她走到夏藤身旁,夏藤快速盖过电脑,陈非晚瞟了一眼,没作声,把“福”字给她,“我在客厅挂了一个,你把这个挂阳台上。”
  夏藤“嗯”了一声,人没动,“我等会去。”
  陈非晚站她旁边,一脸欲言又止。
  夏藤不得不问:“怎么了?”
  “阿藤,不论怎么样,日子总得过。”陈非晚见她这样,总觉得不安宁,“我不知道你这两天在干什么,别太把全部精力放上面了,凡事都想争个明白,会把自己累死的,有时候撒手不管也是种解脱的方式。”
  陈非晚轻叹了一口气,“你妈我活到现在,也没活明白。”
  这段时间,家里一直笼罩着低压,夏藤有时候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夏文驰还有一星期才回来,陈非晚扛起来了所有的重担。
  夏藤安静听完,又“嗯”了一声,合上电脑,把“福”字拿起来,“我去挂。”
  客厅的阳台是露天的,她家住二十一层,差不多可以俯瞰风景。夏藤踩着椅子挂“福”,下来的时候没站稳,摔到阳台护栏边,护栏快要高过人脸,摔是摔不下去,但这么磕磕绊绊一下,还是够让人心惊。
  夏藤低头看了眼,人在高处,脚底万物都渺小,风“呼呼”地刮,看久了,头晕目眩,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刮下去。
  夏藤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站在高处看远方,远方是景,是不可及;低头,则又有临渊之感,令人心生惧意。
  万幸,她没有对世界麻木,有恐惧,就证明她还是惜命的。
  所以,她不知道穆含廷用了多大的勇气,或是多万念俱灰,才会从二十二层跳下去,结束她二十二年的人生。
  *
  人的承受能力是可以不断增强的,但真的有限。
  很多人争论,一个选择自我结束的人,到底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可能对世人而言是没想通,但于他们本身而言,或许能从此落个轻松。
  夏藤的短片正式完成,也是在那一天。她熬了个通宵,早晨八点,城市在晨光中苏醒,她点击发送,然后倒头睡了过去。
  无论结果如何,是时候结束了。
  再这么拖下去,伤害最深的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她逐渐意识到,她没有能力改变什么,现况即是现况,发展成如今的模样,又哪里是一天造成的。她的那些动静,搁在大环境里,只能是不痛不痒。
  她想过个好年,然后遗忘从前的种种。
  发送完毕,她像卸掉许久以来沉重的包袱,轻松了吗,应该有一点儿。但身体各项机能仍处在恐惧之中,不太能适应。
  夏藤睡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觉。
  因为这次,不是噩梦,而是一个日思夜想的梦。
  梦回昭县。
  那个原始的,安静的,默默生长的边陲小县。
  上回是街道,这一回,是学校。
  放学铃打响,她走出教学楼,身后被人推了把。
  她回头,迎面便是一只手,塞了一颗青涩的酸梅进她嘴里。
  动作粗鲁,且不容她吐出来,她硬是被逼着嚼完咽了下去。
  酸的倒牙齿,她流泪,他蹲在一旁放声狂笑。
  ……
  笑声贯穿了整个梦境,夏藤却哭着醒来。
  她盯着房间里的天花板,在初醒的这一刻,她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人言,不记得黑暗,只记得梦里那个县城里的少年,和那颗硬塞进她嘴里的酸梅。
  酸而涩,总叫人流泪。
  但甜味也有几分,夹在酸涩滋味之中,所以格外令人留恋。
  像极了他们之间。
  夏藤的眼泪一串又一串,顺着流进头发里,良久,她抬手覆上眼睛。
  原来,终究抵不过大梦一场。
  *
  夏藤的短片起初没有什么大水花,她的挣扎在旁人眼里早都成为徒劳,她不叫澄清,叫辩解,叫洗白。
  但她坚持抗争的姿态不是没有效果,一部分人开始转变对她的态度,一个真正心虚理亏的人,是不会用如此多的力气反击的。
  虽然,大部分人仍然讨厌她。
  单打独斗,大多会死于风浪之中。
  同天晚上,另一条新闻爆了各大网络平台。
  穆含廷自杀。
  跳楼。
  一时间网络瘫痪,言论四起,快要掀翻天。人们纷纷猜原因,她这段时间饱受非议,或许是不堪舆论压力,最后选择轻生。
  到底是太年轻了,二十二岁,什么都看不淡,天塌的那样容易。
  死亡在他们口中风轻云淡,没有人去探究,她到底遭受了什么,又是什么压垮了她。
  谁都没有资格要求一个人必须承受住什么,哪怕只是一句恶语,也伤人六月寒。
  穆含廷生前的最后一条动态,是她纵身一跃前一秒发出的。
  她说,我证明,她是清白的,因为我才是最肮脏的那一个。
  她说,脱离镜头,我比任何人都低贱。我越想在人前光彩夺目,我付出的代价就要越多。
  篇幅不长,逻辑混乱,很多语序错误,看得出是压抑已久的宣泄,可惜到最后,有些东西还是不能直接讲明。
  世界有世界的规则,万般荒诞,仍要继续。
  夏藤的短片,在穆含廷事发之后一小时内,被疯狂转发,数以万计。很奇怪,那些伤害过她们,辱骂过她们的人都不见了,一时之间,好像换了一批人出现在网络上,他们都看过她们的电影,喜欢她们很久,从未骂过她们,惋惜她们的遭遇,相信她们的清白。
  夏藤从未受到过如此多的“善意”,他们仿佛要把对穆含廷的愧疚全部补偿在她身上。
  是真的如此,还是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不得而知。
  短片不长,通调黑白,没有色彩。
  记录了第一次事发之后,她的每个快要坚持不下去的瞬间,她对着镜头,镜头对着她。
  有她在高处拍的脚下;有镜头对着天花板,旁边是细微的哭声;有画面一片黑,她录自己的睡眠,录到自己尖叫着惊醒;有一条一条拍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有堆在沈蘩家门口的花圈,蜡烛,有遗照,有反拍跟踪她的狗仔,有住院后的吊针。触目惊心。
  短片是几个视频拼凑而成的,每个视频下都有时间,记录的断断续续,有些是连着几天,有些是隔十天半个月。
  全程没有人声,收录进来的,只是一些噪音,杂音,物件的声音。单薄,冰冷,空荡荡。
  越安静,越蔓延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短片的最后,夏藤在纸上写了一段话。
  “虽然已经不抱希望,但还是希望,有一天可以证明自己没有错。”
  “希望可以再少一点恶意,不论对谁。”
  “希望有那一天的到来。”
  “希望不会太久。”
  ……
  继许潮生和丁遥转发后,那天饭局上的艺人们相继转发,并带上三个字:我证明。
  言论扭转,形势大变,走向另一个极端。
  人人欠她一句道歉。
  经纪公司几乎是立刻联系陈非晚,他们的电话快被打爆了,各家媒体争相采访,公司这边已经拟好续约的合同,希望夏藤调整好状态,等这阵子风波过去之后,正式复出。
  他们说,她终于拨云见日,真相大白。
  陈非晚立起的无坚不摧的外壳彻底崩塌,她形象全无,倒在沙发里放声痛哭。
  夏藤呆滞地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期盼这一天多久了,可是真的等来这一天,她却觉得自己麻木了。
  不想哭,不感动,也不轻松。
  真相大白了吗?
  穆含廷死亡,一些人悲伤,一些人冷眼,一些人狂喜,一些人看到利用价值,妄图抽干她最后一滴血。
  这不是抗争来的成功,这是鲜血淋漓的失败。
  她没有看到光照进来,反而拨开云雾,所见仍是无边的黑夜。
  幽深得令人发寒。
  *
  苏池接到祁正的电话,有点儿稀奇,“怎么了?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呢?我以为每次见你都得是你又给我闯了什么祸出来。”
  祁正一点儿铺垫都没有,“姨,我过去陪你过年吧。”
  什么人说什么话,又是乖乖叫声“姨”,又是嘴里冒出“陪你”这种温情的字眼,可信度基本为零。
  “陪我过年?”苏池手头工作一放,“你放寒假了吗?”
  “早放了,无聊死了。”
  “你是看我孤家寡人的可怜想来陪陪呢。”苏池坐在椅子上转圈,语速缓慢地问:“还是打别的心思?”
  祁正那头不说话。
  苏池就知道,想笑又可气,“我听说那姑娘这两天刚洗清冤屈,你这就坐不住了?人家是明星,你来了也见不到。”
  “我想见就能见。”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忘了你?”
  “她敢。”
  苏池一吸气,“你个臭小子,随了谁这么狂?你当这是昭县?”
  “算了,我跟你说不通。”
  “你给我等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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