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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梅-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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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甚在意,“前面拧拖把弄得,水有点凉。”
这里的女生没有娇生惯养的,大多会干家务活,手上的皮肤远没有她的细,他没见过洗个拖把手能红成这样的。
“服了。”
祁正嘴上嫌弃,夺过她手里的拖把,过去呼啦几下,把地上的豆浆拖了,然后一路拎进水房。
夏藤“诶”了一声跟着进去,“你干嘛?”
他扶着拖把杆在水池里一顿戳戳倒倒,刚才沾上的豆浆和水一块往下淌,混成白汁儿。
祁正说:“这么恶心,你愿意洗?”
夏藤往里看了一眼,没说话。
她不愿意。
洗到拖把流出来的水都是正常颜色,祁正关了水龙头,人跳上水池台。
他把拖把杆扔给夏藤,“跟我往反方向拧。”
夏藤似懂非懂地抓住木杆。
祁正把底下那些棉绳旋成厚厚一股,麻花似的,他往左边拧,夏藤赶紧往右边使劲儿。第一回合勉强撑住了,到第二次,夏藤开始东倒西歪,磕磕绊绊拧到第三回,祁正刚用了点力,拖把杆直接从她手里飞出去了。
夏藤抵不过他。
祁正火大,“你他妈身上到底有没有点劲儿?胳膊棉花做的吗?”
夏藤委屈地站在一边,她那点劲儿能跟他比吗……
祁正让她站远点,自己架着拖把杆拧,然后拿出来,转着圈甩了一通,干了。
他扔给她。
夏藤接过洗干净的拖把,发现自己总是被他气,又总得跟他说谢谢。
祁正洗完手,要出水房,她还立在那儿,手上的水冲她一弹,呲她一脸。
“还不走?”
夏藤跟上去。
她一边走一边把楼道走廊多出来的几个脚印拖掉,早晨这会儿来来去去的人多,刚拖掉一个又添一个。
夏藤盯着地面发愁。
“你这样拖到明年也拖不完。”祁正靠着门框,“水干了就没印子了,没拖过地?”
她还真没有拖过教学楼的地。以前的班级给她分配的任务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擦擦黑板,擦擦讲台是极限。
两人在门口站着,田波夹着课本走过来,“干嘛呢?怎么不进班?”
“田老师好。”
“田哥。”
两人同时出声,称呼和语调却截然不同。
田波先关心了下祁正,“感冒好了?”
他直起身子,“嗯。”
“好了就行,天凉了多穿点,可别仗着年轻不注意保暖,老了落一身病。”
祁正笑了下。
田波转向夏藤,招招手,“行了行了,地都拖反光了,赶快进教室吧。”
夏藤点头,把拖把放回门后,和祁正一前一后往座位上走。
*
早读课上,田波先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跨年晚会,“听说我们班有女生报名了啊,赵意晗负责是不是?好好准备,到时候我跟大家一块儿去给你们加油!”
田波向来该夸得夸,不差别对待,大家掌声四起,赵意晗坐在位置上笑成一朵花。
夏藤脑海中立马浮现起那首惊心动魄的社会摇,她眼睛挪向江挽月,江挽月也在同一时刻回头,她们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江澄阳探过半截身子,“听我妹说你也跳?你们跳什么啊?”
夏藤张了张嘴,道:“暂时保密。”
“哇,你不说,江挽月也不说,你俩商量好的吧?”
秦凡踢他凳子,“提前说了有什么意思?能不能按捺住你的好奇心?”
“行行我不问,反正我都要去看的。”
夏藤弯起嘴角,刚想笑,马尾被人挑起一缕,一点一点往下拽。
她不敢笑了。
第二件事,关于未来。
田波给每人发了一张心形的彩纸,“可以写写想去的地方,想考的学校,想要的东西,这不马上新年了吗?就当许个愿。写完了交上来,我替你们保管,高考结束还给你们,看看实现了几个。”
夏藤发了一会儿懵,看向窗外。
灰秃秃的,不知不觉,这一年竟接近尾声了。
上半年的风暴,仿佛离她远去,又仿佛只是暂且平息,在某一个她无所防备的刻,掀起更多惊涛骇浪。
夏藤在纸上写下“平静”,想了想,又划去,重新写上两个字,“真相”。
对于真相,她其实早已不抱希望。
这或许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
祁正转着笔,不知道写什么。右边的秦凡装模作样,就那么大点纸硬是写出了三页的气势。
要说田波总喜欢搞这种无聊的活动,秦凡就是总喜欢配合这种无聊活动的人,以至于给了田波某种错觉,让他觉得这活动一点不无聊,时不时来一出。
祁正不喜欢许愿。
甚至讨厌。
他期盼的事,从来都是反着来,没有一件如愿过。
想去的地方?
没有。
想考的学校?
不想考。
想要的东西?
……
他抬眼,看见前座的夏藤,她似乎在对着自己写的东西发呆。这女的总这样,喜欢瞎想。
至于她写了什么,他不想知道。
…
夏藤背后“啪”一声,挨了一掌,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
力度不大,但足够中断她的思绪。
大家都在低头认真写,只有祁正在捣乱。
她没回头,胳膊伸到后面,把那张贴在自己后背的东西扯下来。
祁正贴的。
他的彩色心形纸上贴了一截透明胶带,写了三个字。
老巫婆。
第35章
夏藤和江挽月最终决定以俩人组合的形势参加,赵意晗和班上其他女生的“经典串烧”烧完,接她们俩的舞。
江挽月把这个提议和赵意晗说完,赵意晗上上下下把她俩打量了个遍,“舞台那么大,你确定你们俩能撑起来?别到时候我们刚把气氛搞起来,你俩上场又给浇灭了。”
赵意晗姿态傲慢,口气不小,江挽月不卑不亢地开口:“所以你负责你的,我们负责我们的,跳得好与坏,都和你没关系。”
赵意晗翻起白眼,“我还不想有关系呢,要丢也是丢你们的脸。”
夏藤想,真让她上去摇,才是丢她的脸。
赵意晗走之前,一副才想起来什么的样子,“哦,跟你们说一声,节目时长有限,每个班差不多四分钟。我们的舞要跳三分钟,你们注意你们的时间。”
这还能是什么意思,只给她们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江挽月想理论,夏藤摇了摇头。
赵意晗权当她俩敢怒不敢言,甩着辫子走了。
她一点儿都不想和夏藤江挽月同台,那会抢她的风头。至于她们俩单独组合,能翻出什么水花来?让人看笑话罢了。
江挽月对赵意晗分给她们的时长很不满意,“一分钟,能跳什么?还没怎么着呢就结束了。”
夏藤道:“如果我们练的够好,一分钟足够了。”
*
夏藤选了一个很炸的舞,原版是新西兰一个著名舞团所编,当年被女团翻跳后在网络热传,而后被更多人所知。
很多舞者都练过这个舞,歌曲节奏强烈,舞步卡点,爆发力强,听觉视觉效果都极佳。晚会表演,绰绰有余。
夏藤给江挽月看的是剪辑过的版本,也是翻跳最多的版本。歌曲经过后期混音,更适合编舞,舞蹈截取了最炸的几部分,总共一分钟零五秒,不多不少,满是爆点。
江挽月第一次看这样的舞。
小县城消息闭塞,网络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自然不知道现今各种各样的舞种。她此前所了解的“街舞”,也不过是头顶着地板转圈儿。
歌曲戛然而止,舞蹈停在最后的结束动作,江挽月的耳边还回荡着方才激烈的舞曲。
她理解夏藤那句话的意思了,只要练得够好,时间长短不是问题。
江挽月眼睛亮亮的,“这个舞,你会吗?”
夏藤点头,“会。”
看着越炸的舞,就要求对力度的控制越强,她当初为跳好这个舞,每天都要疯狂练体能。
祁正说她没力气,那她就跳一个最有力度的舞。
“可能会很累。”夏藤问她,“你行吗?”
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江挽月:“没什么不行的。”
*
江挽月确实是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合作者。
夏藤要怎么练,她尽力配合。短时间内达到高水平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她有舞蹈基础,教动作不难,重要的是力度,控制,感觉。
夏藤教了几个练体能的动作给她,每次跳之前,她们都会先练一个小时的体能,回家也练,然后再学舞。
力量和幅度放出来了,再去学动作的控制和收回。
舞蹈是有框架的,也就是所谓的平衡点。太放会显得用力过猛,太收则束手束脚,看着有气无力。
为了找感觉,夏藤带来一个小型音响,放几首节奏强的歌,音量开到最大。她带着江挽月练基本功,然后随着音乐放松身体,即兴发挥,想跳什么跳什么,要的就是肆意张扬的氛围。
第一次在体育馆的训练房里合完整音乐,出来的效果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舞蹈很多动作要双人配合,一上一下,一静一动,踩点,卡节拍,惊讶的是时间虽然短,但她们俩默契度很高,完成度比想象中的好很多。
俩人一节一节的扣细节动作,练到汗流浃背腿打颤,摊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大喘气儿。
江挽月从未有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
在这些时刻,她认识到了另一个夏藤。
自信,强大,游刃有余。
她跳起舞的时候,浑身充满感染力,是全部投入的状态。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而同样的,她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她感觉到了,在昭县之外的地方,有一个更广阔,更精彩的大世界。
…
学校的舞蹈房只有一个,也算不上舞蹈房,是个活动室,比较简陋。随着晚会的来临,抢舞房的人越来越多,轮到她们班用,总会先被赵意晗抢过去。
夏藤和江挽月在后门玻璃悄悄打量过她们的进度,社会摇响满舞房,赵意晗煞有其事地喊着拍子:“手!腰!屁股!摇起来!”她们俩不约而同对视,都没忍住,笑出声。
到底还是小女生,总有些心思藏不住。
赵意晗似乎发现外面有人,打开门出来看,夏藤和江挽月眼瞅着不对,飞速离开,一路跑出楼,不敢回头。离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来,扶着学校路边的树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头顶的树“哗沙哗沙”地跟她们一起笑,在旁的学生满脸疑惑。
江挽月额前的发丝被吹得乱糟糟的,她敛住气息,胸脯还一伏一伏的,“你跑什么,怂了?”
夏藤咽进去一口气,“你不也跑了?”
江挽月别过脸,过一阵儿,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在那之后的很久,回想起昭县,夏藤总能记起很多画面。
那些画面是彩色的,有声的,能让她迅速陷入回忆,拥有和那时候同样的心跳。
比如那个雨后的夜,空气闷而潮,湿漉漉的街,祁正眼睛一片黑色,他狂妄,傲慢,离经叛道,可人人觉得天经地义。
他对她说:“老子是你救世主。”
大概从那一刻起,昭县里的一切,她就不会再忘记了。
比如那节体育课,她在观礼台坐着打哈欠,头顶是蓝天,暖阳,包裹她的,是洋溢整个操场的,属于青春的气息。
再比如此刻。
她笑的轻松,有点儿放肆,有点儿小得意,又有点儿和眼前女生的惺惺相惜,像个普通平凡的高中生,不必承受过度的压力与痛苦,她可以为学校活动而努力,为即将展示自己而期待。
那是真真切切的,活在这美好世上的感受。
风自由,云自由,喜欢也自由。
如果一早就知道,生活还有这种纯真的样子,她或许,会放弃那种万众瞩目的人生。
*
十二月悄然而至,转眼就过了半。昭县还未落雪,风却是刺骨的凛冽。
昼短夜长,天黑时间变早了,这天放学,外边已经黑透了天。
有人套上了羽绒服,夏藤不喜欢那种厚重的衣服,在校服外加了一层浅驼色的羊绒外套。能御寒就行。
快到校门,门口路灯大亮,在冷空气里孤零零地立着。
路灯下,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聚在一起,眼睛时不时扫过从学校出来的身影,似在等人。
说实话,有祁正在前,夏藤如今对这种“地痞流氓”式人物有了一定免疫力,抛开别的不说,单指他们年级那群人,好些个都是表象流里流气,一张嘴一做事儿,高中生的幼稚和不成熟就暴露出来了。
到底是还上着学,没从井底跳出来,也没经过社会的荼毒,年少无知,气焰嚣张,不懂得天高地厚。
祁正是例外,遭遇特殊,性格有缺陷,他横行霸道惯了,又长着一张不好惹的脸,身上过于缺少年轻人的气息。但相处之后,他是不是个坏心的人,不难辨认。
他们,和一些真正的社会渣滓,有着本质区别。
那种人活在乌烟瘴气的地方,大多没有文化,没有正常的荣辱与三观,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以低俗的趣味为乐,放大且沉迷各种欲望,不加掩饰,肮脏而颓靡。
他们时常不怀好意,也不计后果。讲难听点,被他们缠上,就像踩到了屎,难以抹除,还会沾一身腥。
夏藤知道在学校之外,祁正也有一帮那样的“朋友”,他名声在外,容易与人结识,也容易与人结仇。
校门口那一帮,显然不是祁正的“朋友”,他们甚至以前没有出现在这里过,路过的学生都不由自主打量他们。
有个人嘴里烟一呼,拽的二五八万,凶巴巴嚷一句:“看你妈看。”
学生马上低下头走开。
直到一抹身影奔向他们,夏藤扫了一眼,是赵意晗。
赵意晗这段时间在班上,乃至于在年级里,都不由自主透漏出一股狂妄自大之气,忘了是谁说过,她谈了一个“厉害”的男朋友。
想必眼前那群人,就是她这段时间挺直腰杆的资本。
夏藤背着书包走过,路过他们的时候,她似乎看到赵意晗指了她这个方向一下。
希望是错觉。
她加快步伐,没走两步,有人出声叫住她。
不用回头,那人和自己两个朋友一同走上前,挡住她的去路。
看清脸后,夏藤的鸡皮疙瘩在同一瞬间起满身。
是他。
那个小巷子里的瘦猴。
“你认识她?”
赵意晗挽着自己的男朋友走过来,夏藤僵硬地扭了一下脖子,看到了她挽住胳膊的那个人。
他有一双阴森暗沉的眼睛,呈三角形,目射凶光,深深钳在眼窝之中。眉低而乱,颧骨凸出,嘴唇薄。
她记得他。
他们叫他“彬哥”。
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是在祁正脸上挂伤来学校的那天。他似乎是为兄弟扛事,和他们有些恩怨,结局是祁正占上风。
第二次,是在那个雨夜,他眼睁睁看着祁正揍趴了瘦猴,他没有阻止,没有发怒,还放走了她。
第三次,是今天。
不论之前他和祁正有什么过节,就夏藤知道的两次,都是他输。
事不过三,这些人只讲这些道理。他们没有找过祁正,或是忌于他这个人,或是时机不对,于暗处伺机。
放学她走的时候,祁正还没走,他和年级那群人每天放学都“活动”一堆,要么走得特别早,要么回家时校园已是空荡荡。
陈彬认出了她是谁,看她外套里边的校服,又看一眼她身后。
“你在这个学校?”
夏藤抿了抿唇,这暴露的一干二净,她怎么回答。赵意晗明显看得出她的紧张和恐惧,却是“热心”得很,“她还和我一个班呢。”
夏藤眼睛划过她。
赵意晗捕捉到,下巴一抬,“你刚刚瞪我?”
陈彬侧过脸,让赵意晗闭嘴,别吵吵。
他转头问她:“你叫什么?”
夏藤不愿意张嘴。
她不说,他自有办法,她的校牌别在里面的校服胸前,露出一个角。陈彬伸手,拨开她的羊绒外套,挑起她校牌的一端。
“夏……”
还没看清后面的字,一道比刺骨的风还冷上三分的声音插进来:
“陈彬,我数三秒,把你的手拿开。”
*
祁正的警告,一般不会轻易发出。大家知道他哪些点不能碰,都会有意避开。
用得着他亲自张嘴说,这人就已经惹到他了。
夏藤闭了闭眼,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是校门口,他们再胆大包天,也不会对她怎么样,但祁正如果发了火,可不会顾及这里是哪里。
陈彬手一松,校牌是松了,夏藤整个人却被毫无防备地拉到一旁。祁正看着陈彬抓在夏藤胳膊上的手,太阳穴猛跳,“再碰一下,我给你剁了。”
“这么紧张?你上次可不是这个态度。”陈彬来了兴趣,“阿正,你也有喜欢的姑娘了。”
祁正懒得跟他说,眼睛直直盯向夏藤,冒着寒光。“你给我过来。”
她也想过去啊!
夏藤走了两步,又被陈彬拽了回去,这一下,显然是激怒了祁正,他什么也没说,提起拳头就挥过去,秦凡眼疾手快拉住他,“阿正,别!”
祁正才犯过事儿,他不能再闯祸。
陈彬不躲不闪,与曾经处于被动地位的模样完全不同。
“祁正,后面就是你的学校,你在这打我,我走两步就能告你。”
他笑容讽刺,“既然进了学校,就做个乖乖仔,老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像以前那样逢人就咬。现在我和你,已经不一样了。”
第36章
又是这样的语气。
他不上学,一群人嘲笑他,他上学,还有一群人嘲笑他。
他动手,一群人骂他,他不动手,还有一群人骂他。
祁正突然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得连腰都直不起,周围人全都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陈彬被他弄得面上挂不住,脸色黑成一坨,“你笑什么?”
“你他妈的。”
祁正抱着肚子笑,直起身,抬起头,同一秒钟,表情瞬间阴狠,他一脚踹到陈彬腹部,看着他跌跌撞撞退出去好几步,紧逼上去,揪住他的领子。
“别说后面是我学校,今天你老祖宗在后面,老子照样打你。”
陈彬毕竟是大哥辈的人,反应快,挨了一拳后迅速起身,和祁正扭打在一起。周围的人尖叫着去拉他们,场面混乱不堪。
动静闹太大,引来了学校的保安和老师,一行人呵斥着“都干什么呢!”人群迅速让出一条道,他们走进去,一眼看到中间的祁正踩在别人身上揍人。
祁正是熟面孔,他的行事作风,全校师生都有所闻,他闹过的事儿太多了,前段时间和家长在办公室大打出手被停课,这才回来没多久,又在校门口惹起了是非。
几个保安废了好大劲才把祁正拉开,陈彬被小弟们从地上扶起来,脸破了相,肿的很快,他们被老师们轰走,走之前,一双窄细的眼死死盯着祁正。
那是这事儿没完的意思。
*
几个老师相信“眼见为实”,不去追问原因,直接找到田波说明了情况。
祁正在校门口与社会人物斗殴,恶意滋事,有失学生品行,有损校方名誉。
当时天黑,看到的学生不多,事情目前没被学校领导知道,老师们不想多事,把选择权留给田波,这是他班上的学生,上不上报由他决定。
话是这样说。
但他若知情不报,就是有包庇嫌疑,免不了遭遇一番口舌。毕竟祁正这样的学生,没有几个老师喜欢。
田波是了解祁正家庭背景的,他至今记得祁正被他姨妈强行带来学校的那一天,死也不肯开口叫一声“老师”。明明看上去是个孩子,眼睛里却充满仇恨。
让他坐,不坐,让他自我介绍,不说,破坏力倒是极强,来班上一星期,门上的玻璃碎了,窗台上花盆摔了两个。
但也有好处。田波发现,自从他到来,学校里那些个成天耀武扬威的问题学生们集体收敛起来,乖了不少。
一开始田波发过愁,他是周边小城市调过来的老师,县里的孩子大多淳朴,好管,祁正这种学生,任谁遇上都得头疼。
直到有一次,放学时分,田波绕去小卖部给女儿买果冻,他蹲在货架后找那些小零嘴,货架对面几个学生挑饮料,嘴里叽叽喳喳的,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新转来的祁正。
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祁正身上的各种传闻,想必家中大人就是这么个腔调,有些词句,一听就来自成年人的口中。
听来的也当真事儿说,语气还要再夸大三分,越说越离谱。到底是自己班的学生,田波听不下去了,故意咳嗽两声,学生们察觉到,立马没了声音,屏住呼吸溜没影儿了。
田波稍微放下的心,一转头又给提到嗓子眼了。没想到,货架后还站着一个人。
正是他们口中的祁正。
回去路上,田波第一次有机会和这个新同学交流几句,之前的祁正一直不给任何人跟他说话的机会。
田波不知怎么安慰,祁正身上问题很大不假,但不代表他就要如此受人非议。然而,话到嘴边也只能无奈地说一句“别往心里去。”
“也怨我,没看清他们是哪个班的。”田波说,“如果下次还有这种情况,你可以来找我……”
“我看清了。”祁正打断他,“每一个,我知道是哪个班的。”
“……”田波沉默,看他。
祁正也看他。
那目光不该来自一个孩子。
冰冷,直接,尖锐,充满直勾勾的讽刺。他似乎猜到了田波接下来要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选择撕破这份无用的善意,眼神刺的田波脸火辣辣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说,如果有下次,一定怎么样这种话。
有些伤害,凭什么要再承受一次才有资格去责怪。
谁规定的?
田波无言片刻,说:“好,明天我去联系他们的班主任。”
田波平时是个“老好人”形象,学生中间是,老师中间也是。他不轻易跟人红脸,啥事儿都想和和气气解决,说出这句话,已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第二天,田波确实找到了那几个学生的班主任,反应了这个情况。
学生之间,私底下谁还没传过几句闲话,几个老师嘴上说着知道了,脸上表情都不大好,似乎嫌他小题大做。
这些,祁正全看在眼里。
那是他第一次受到陌生人的维护。
后来想想,祁正最初能在这个学校呆下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碰到了一个称得上“老师”二字的老师。
田波身上的闪光点,旁人再不屑,也给过祁正一丝温暖。
……
这一次,祁正没为难田波。主动走人。
田波还没上报,学生中间已经有人传开,既然传开,校领导也就知道了。
就在田波想,这一次或许真的无能为力时,夏藤主动出来替祁正解释。
她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放出一段手机录音。
证据确凿,是校外人员先恶言恶语挑衅祁正,并且对夏藤动手动脚。
祁正确实动手了,但对方不是校内人士,而且以当时的处境来看,事出有因。
夏藤对着田波说,对着主任说,对着各方领导说,然而,结局并非她想象中的真相大白,鉴于祁正“前科”太多,对于他的处分决定,学校还有待商议。
从办公室出来回班的路上,赵意晗把她堵在楼梯口,质问她有没有把她扯进去。
夏藤那段录音简单处理过别人的声音,包括赵意晗的,她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听到想要的答案后,赵意晗心满意足,放松地笑起来,“算你识相。”
这一笑,让夏藤极为不舒服。
仿佛祁正的死与活跟她无关,如果不是她,那群人怎么会找来这个学校,如果不是赵意晗挑拨,那群人又怎么会看到她,堵着她不让她回家。
夏藤的怒火一点一点攀升。
“你别高兴的太早。”
她冷冰冰开口:“如果祁正回不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绕是赵意晗,也被她的表情吓到了,“你想干什么?”
夏藤头也不回地离开。
*
距离晚会开始,还有一周的时间。
天气预报说本周会降雪,可惜不知是哪一天,沈蘩说昭县的天气预报都不准,只能信个一半一半。
学校专门为晚会做了入场券,虽然只是一张粗制滥造的粉色纸片,上面印着昭县一中,但仪式感十足,薄薄一张纸,让拿到的人多了份期待。
夏藤作为参与者,多分到一张券,她留了一张给自己做纪念,一张夹进书里。
祁正没来上课,也整整一周了。
如果说上一次被停课,她只是一小部分原因,那么这一次,就是彻彻底底的因她而起。
夏藤不想欠他的。
可是不知不觉中,她越欠越多。
还也还不清。
……
秦凡带夏藤见了一次祁正。
小网吧里烟熏雾绕的,混杂着泡面味,到处是网游格斗厮杀的声音,小间隔里,祁正一脚踩在椅子上,叼着烟斗地主。
眼前的烟灰缸插满烟头,还有几个啤酒的空罐,吃一半的炒饭。
他这状态,不比上次好多少。
秦凡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往他身后指了指。
祁正回头,看到夏藤怀里抱一本书,校服外套着大衣,人在不远处站着。
两目相对,祁正没有像上次那样,感觉到被窥探的暴跳如雷,夏藤也没有眼含轻视,看不起他的生活。
都很平静。
目光里,也多了些更深的东西。
夏藤轻轻道:“出去说吧。”
祁正安静片刻,起身,捞过椅背上的外套。
*
网吧外的小巷子,祁正靠墙上,下巴微抬,对着夜空吐烟圈。
夏藤把那张入场券从书里拿出来,没皱没折,保存完好,她递给他。
祁正低头看了一眼,没接。
“你来吗?”夏藤问。
“又开始了。”祁正笑了一声,她的态度变化他都能察觉到,并且很快猜到原因。
“我发现你这人够矫情的,每次不往自己身上扣点锅不舒服。”
夏藤:“……我怎么了?”
“我和陈彬有仇,有你没你,他都欠打。”
“我知道。”她只是一个□□,她知道。“我没自作多情。”
“所以别干多余的事。”祁正听秦凡说了她在学校的所作所为,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怎么想,怎么看,也不想跟任何一个解释。
“我用不着你替我求情。”
“那你来吗?”她没继续这个话题,重新问了一遍,手一直伸着,“我邀请你。”
她这样,祁正有气也撒不出来了。
他别过脸,“我不想看老巫婆跳舞。”
夏藤慢慢呼出一口气,“好吧。”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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