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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玄铁剑-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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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意上门,总是件好事。高欢停下手头的活,微笑道:“说不上麻烦。我还得感谢老兄照顾我的生意呢!”

大汉哈哈一笑,似乎笑得很爽朗,但高欢看得出,他很疲惫,好像也没睡好觉。

高欢道:“老兄要打什么?镰刀?锄头?铁锹?还是油锤?”

大汉摇头:“都不是。我想麻烦师傅给打把剑或者刀子一类的兵器。”

高欢似乎有点诧异,反问了一句:“兵器?”

大汉点头:“对,兵器。”

高欢一口回绝了:“对不起老兄,我不会打兵器。”

大汉怔了一下,有点不高兴了:“这话说的!铁匠哪有不会打刀剑的?”

高欢淡淡道:“我真不会。”

大汉道:“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你郭铁匠打铁的本事?”

高欢道:“那是各位乡邻抬爱。再说,我只会打农具,不会打兵器。没学过。”

大汉胜一沉:“怎么,郭师傅这么不肯赏脸?”

贞贞转出来,狠狠盯了那大汉一眼。她很生气。这混账汉子竟敢对高欢这么不礼貌,实在该打。

高欢还是不紧不慢地道:“这位老兄,我不是不肯赏脸,而是的确不会。像我们这种做小本生意的人,哪敢得罪像你老兄这样有脸面的主顾呢?”

这话软中带硬,绵里藏计,聪明一点的人,一定会听出来。

偏偏这位大汉就一点没听懂:“郭师傅,你说你不会,我不相信。你这不是拿我开心吗?”

贞贞已准备冲上前去教训教训他了。

高欢连忙拦住贞贞,含笑道:“老兄,我哪儿敢拿你这样的主顾开心呢?我是真不会,信不信由你。”

看热闹的几个混混也帮腔了:

“郭师傅都说了不会了,当然是不会。你老兄何苦再胡搅蛮缠呢?”

“我们郭师傅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不相信你就别找来。”

“就是会,郭师傅也懒得给你打。你以为你是谁?想.吓唬人?!”

“我说朋友,你还是走吧!”

大汉面皮发紫,眼看着就要发作。高欢忙笑道:“你老兄别生气,他们话是难听了点,可也是实情。老兄还是另找一家吧!”

大汉也发狠了。“我懒得再找铺子,我就认这儿了!

你不是说你没打过兵器吗?好,我相信。可你没吃过猪肉,总也还是见过猪走路不是?我把铁搁这儿,你试着给我打,打好打坏我认了!”

遇到这种浑人,高欢倒没咒念了:“别价,别价。我真没学过,要是厚着脸皮接了活儿,没的白耽误老兄的工夫。老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汉见他发窘,洋洋得意地笑道:“我不怕耽误工夫,我不急。我给你六十斤上等的精铁,你凑合着打把刀剑什么的。一把不行,再打第二把,都打坏了,我也亏不了你工钱。”

高欢还没答腔,大汉已将肩上的一个蓝花布大包袱往地上一放,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拱手嘻笑:

“拜托,拜托!”

高欢怔住,忽然拎起包袱追了出去:“喂,喂!老兄,老兄!”

这位“老兄”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高欢哭笑不得。

蓝花布大包袱放在地上,让高次直叹气。像黄昏那位大汉那样的人,他还真是第一回碰到。

贞贞抱着小白,探询地望着他。

高欢苦笑道:“这人八成有毛病,不过倒也真是聪明。

…… 他好像知道我的底细,这是故意试探我的也未可知。”

连贞贞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他的“底细”呢!

高欢喃喃道:“按我们的剑师的规矩,一旦已看过了料坯,就算是接了活儿了。”

贞贞笑嘻嘻地打着手势,告诉他不要打开包袱,等那人下回再来,把包袱仍还给他。

正在这时,“噗”的一声轻响。高欢一侧目,一辆飞刀已穿窗而人,钉在炕桌上,红布刀衣仍在籁籁抖动。

高欢没让贞贞去追放飞刀的人,他已发现刀柄上绑着张纸条。

“高君台鉴:

紫阳、铁剑已将至,速离此地为要,阅后即焚。

郑铁人  拜上”

明月无际,秋风萧萧。

明月秋风里的易水河,凄清悲凉,艄公老杜的叹息也显得那么无奈:

“奶奶的,就不让人过个安生日子!”

高欢勉强微笑道:“杜大爷,半夜叫醒您,真不好意思。”

艄公老社道:“别说这话,说这话就见外了。……唉,我早看出你是个有仇家的人,我早看出来了。……唉,老张这回伤透心了。……”

贞贞抱着小白,茫然偎着高欢。她只觉得世上惟一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怀抱。

月清冷,夜深沉,桨声呜咽。

第十七章 浪子生涯

浪子生涯,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过的。做浪子需要一种最起码的能力,或者说一种本事——

找钱的本事。

江湖浪子,大多都是有相当不错的武功。武功不错的人,找钱一般来说的确比较容易。不管怎么说,明抢、暗偷之际,武功是大有用处的。

但如果你以此谋生,那你还不能算是真正的江湖浪子,你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独脚大盗、单帮劫匪而已。

浪子会找钱,却不是这种找法。

慕容飘就很会找钱。

他经常客串一回保镖,或是替嫖局保趟暗镖,他可以替人杀人打架,可以替人放债讨债,他是赌场里的常客,也是妓女们争相供养的知疼知趣的妙人儿。

他甚至卖过春药,在戏班子里跑过龙套,在街头卖过拳脚。他有时候还会去打打短工,帮人扛扛包搬搬箱子。

他从来没饿着过。

可是近几个月来,他已时常挨饿了。原因也很简单,有个女人死缠着他不放,让他许多事都做不成,让他花掉许多不该花的钱。

这个女人,就是他命中的克星水儿,那个穿上衣裳像贞妇,脱了衣裳是淫娃的水儿。

他终于还是没法子甩掉她。她就像是块牛皮胶粘住了他,粘得结结实实的,他若要甩掉她,势必会连皮带肉去掉一块。

他又怕疼,他心疼自己。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慕容飘苦着脸道,“到底我怎么做你才会高兴?”

水儿现在穿着衣裳,所以神情冷冷的,傲傲的,气度很高贵,就好像她刚才没缠着他呻吟尖叫、死去活来。

这女人实在是个活宝。

若非是活宝,怎么会弄得慕容飘这么死心塌地,这么忠心耿耿?

水儿淡淡道:“我现在就很高兴。”

慕容飘道:“可我现在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水儿轻蔑地道:“你高不高兴关我什么事?我是你什么人?你又是我什么人?”

慕容飘道:“既然你不是我什么人,我也不是你什么人,我可不可以离开你?”

水儿笑得更冷:“我又没拦着你。脚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问我做什么?”

慕容飘道:“也不为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跟着我。”

水儿道:“你这话没道理。你走不走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我跟不跟着你是我的事,也和你没关系。”

慕容飘苦笑。

水儿冷笑道:“你要嫌我花了你的钱,你可以不花。

我又没有求你。”

慕容飘叹道:’‘老天爷!你听听,你听听,她竟说这种无情无义的话。”

水儿道:“我无情无义?哪次你花了钱,我没陪你睡觉?”

慕容飘连连摆手,开始往门口退:“好,好!我放屁,我胡说,行了吧?”

水儿喝道:“你要去哪儿?”

慕容飘道:“我要去挣下一回跟你睡觉该付的钱。”

水儿忍不住笑了:“下一回免费。”

慕容飘叹道:“就算你开恩,我也必须出去找钱。晚饭总得吃,对不对?”

水儿咯咯笑道:“对,晚饭我们吃烧鹅。怎么样?”

慕容飘叹道:“好极了,晚饭我们就吃烧鹅。”

无晓得她知不知道,一只烧鹅要花多少钱。

水儿挽起他胳膊,笑嘻嘻地道:“走,我陪你去找钱。”

慕容飘站着不动:“姑奶奶,求求你让我一个人去好不好?”

水儿道:“我又不碍事。再说了,两个人一起去,挣钱也容易些。不管怎么说,我也可以帮帮忙嘛!”

慕容飘哭丧着脸道:“你可不可以不帮这个忙?”

水儿笑道;“那不行。我知道刚才在床上太贪了点,弄得你心浮力疲的,我怎么好意思叫你一个人出去?”

慕容飘忽然轻轻道:“我娶你,怎么样?”

水儿一下子就笑不出来。她皱眉看着他,冷冷道:

“你说什么?”

慕容飘脸已有点红。

水儿道:“我听你刚才说了句什么话,我没听清楚。”

慕容飘期期艾艾地道:“我说的是‘你饶了我’这句话。”

“不是。”水儿坚决地道,“绝对不是。”

慕容飘咬咬牙,大声道:“我娶你,怎么样?”

水儿啤了一口:“呸!你娶我?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慕容飘愕然。

水儿还在骂他:“你娶我?你凭什么娶我?你养活得了我吗?”

慕容飘还是说不出话来。

水儿骂着骂着,声音就岔了,眼泪也流了出来:

“你娶我?见你的鬼!你几时真心想娶我?你是烦我了,嫌弃我了!你是想赶我走!你是想……呜呜呜……”

慕容飘冲动地搂紧了她,在她耳边悄声道:“我娶你。”

水儿掐他、咬他:“见你的鬼,见你的鬼,见你的·…·”

慕容飘悄笑道:“莫非你又想看看我的‘鬼’不成?”

水儿嚎陶大哭起来。

他们从去年七月初出京之后,就没有再回去。内库房血战这件事,他们也听说了。他们庆幸自己走得早,走得及时。

而且,铁剑堡一直没派人来找他们的麻烦,这使他们松了口气。他们猜想,铁剑堡的主力在内库房血战中可能伤亡惨重,没心情再从他们身上出气。

慕容飘甚至还听到了则传闻,说是内库房失踪的那块玄铁下落不明,江湖上血腥的残杀此起彼伏,彼此之间偏偏又没什么关系,也不知玄铁现在究竟落在哪家手里。

他还听说,有人在很多地方看见铁琴居士柳晖、无心夫妇、关啸和巴东三等人的形踪,他们总是“聚”在一起,好像是在跟踪某个人。

慕容飘虽已对玄铁不再抱什么非分之想,但对这些有关玄铁的消息还是十分感兴趣的。他猜想,铁剑堡的人一定也在追查玄铁的下落,和柳晖他们“聚”在一起的人中,一定有韦沧海、伞僧和阮员外等铁剑堡的首脑。

只要玄铁风波一日不息,他和水儿就绝对安全。等到风波平息之后,铁剑堡再回头想找他们,那就很难了。

慕容飘和水儿出门找钱来了。水儿执意要和他一起出来,只不过这回不是为了坏他生意,而是怕他在街上惹祸,她“不放心”。

水儿已将脸上的泪痕洗净,还匆匆补了点妆,虽说眼睛还是有点像桃子,也顾不得计较了。

她是真的不放心他。这小子说的话,她不敢太认真。

要是他一个人溜了,你让她上哪里找他去?

只不过,今天她格外开恩,没和他并排走。她让他走在她前面,自己则离他丈外,也算是“照应”他吧!

不管怎么说,他今儿总算肯开口说他要娶她了。虽说也可能他只是说说而已,但至少也说明他已开始认真考虑他们的事了,这无论如何都是个进步。

这六七个月的苦功,她毕竟没白下。

水儿走在慕容飘身后,看着他秀颀挺拔的背影,忍不住从心底里泛出一股甜意。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倾心于他的,她说不准,当初究竟是看中了他的哪一点,她也记不太清楚了。

他英俊的相貌、秀颀的身材当然是引起她好感的一个方面,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她认识的男人中,也有不少比他还漂亮。

她也不否认她对他强健的体魄和旺盛的精力而痴迷,但这也不是她死心塌地地要跟他的最主要原因。她和不少男人睡过觉,其中也有几个比他还要棒。

他决断的行事风格和超卓的武功,以及他的机智敏捷,都在吸引她,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的彻悟,还是他对阮员外说的那篇话中所蕴含的对人生的理解,还是他洒脱不羁的风度以及他那常常流露出来的混合着懒散、自嘲的神情,以及他那双有着孩子般稚气的明亮的眼睛。

水儿在心里甜甜地叹了口气。她决定从今晚起,要对他好一点,不要逼他,不要对他太冷淡。当然了,她还是要好好管着他,不让他乱花钱,不让他跟其他女人鬼混。

她同时决定自己以后也要少花钱,该省的地方就尽量省省。

该是存点钱的时候,该是收心过日子的时候了。

一想到要“过日子”,水儿心里居然有点惶恐起来。

她不清楚他过不过得惯居家的日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当家的能耐。

她环视着四周,看看那些买花买菜买油盐的主妇们,忽然开始羡慕起她们来。

她们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江湖,从来就不知道真正的江湖仇杀有多残酷,她们只知道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打扮自己也打扮家人,只知道家长里短的一些琐碎小事。

也许她们是真正的女人吧!

就在这个时候,水儿看见一个人,顿时就走不动了。

慕容飘也看见了这个人。

他马上转身走近水儿,牵着她的手躲进了街旁一家裁缝店。

他们看见的这个人,就是“天下第一小贩”刘范。

铁剑堡的客卿之一刘范。

刘范仍旧背着他的布褡裢,一副生意人的样子。若非他们认识刘范,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么样的一个生意人,居然就是杀手行中的老大。

刘范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跑到洛阳来,刘范当然不会一个人来。

慕容飘一面让裁缝师傅为水儿量身材尺码,一面偷偷注意着走过铺面门口的行人。

果然,慕容飘看见了关啸、巴东三,看见了天风道人、无心夫妇,看见了伞僧、阮员外,看见了柳晖、韦沧海……

半个武林好像都集中到洛阳来了。慕容飘还发现了许多面熟的或陌生的武林人物,他们的神情都显得相当疲惫。

他们显然是为了某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才“聚”到一起来的。也许传闻是真,他们是在跟踪某些人。

他们在跟踪谁呢?

慕容飘的兴趣已上来了。他想和水儿商量商量,偷偷跟过去看个究竟。

这时候,裁缝师傅已替水儿量好了身材,正准备谈生意时,慕容飘已扯着水儿匆匆离开了。

水儿乜斜着他,等他说完了,才冷笑道:“你是不是活着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想去找死?”

慕容飘微笑道:“我晓得会有不少麻烦,而且很有可能会发生危险,但我们只要小心些,应该没事吧?”

水儿点着他额角道:“你究竟是哪根弦出毛病了?”

慕容飘捉住她的手亲了亲,柔声道:“哪根弦也没出毛病,只不过想看场热闹而已。你已知道,像这种轰轰烈烈的大事,是很难有机会碰到的。”

水儿用另一只手拧他耳朵:“你就想看热闹!你也不想想,这种热闹有那么好看的吗?你没看见铁剑堡的人吗?”

慕容飘将她两只手都捉住,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摩娑着:“我都看见了。”

“看见了你还要去?”水儿恨慢地道,“他们本来就想找我们,我们躲还来不及呢,亏你还要往上凑。”

慕容飘笑道:“你放心。”

水儿道:“我放什么心?”

慕容飘道:“我敢打赌他们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或许他们还会作出一副根本不认识我们的样子。”

水儿道:“见你的鬼!”

慕容飘道:“我是说真的。他们一定是跟踪什么人,他们一定跟踪了很长时间了。我看得出他们脸色都很不好,一个一个都憔悴得像烂菜帮子。”

水儿道:“就算是烂菜帮子,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慕容飘笑嘻嘻地道:“我告诉你,他们绝对不会分心对付我们。我们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玄铁。”

水儿吃了一惊:“你是说,他们在追踪玄铁?”

慕容飘点头。

水儿怔了半晌,忽然冷笑道:“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不再管这件事了吗?莫非你还对那块玄铁不死心?”

慕容飘微笑道:“我们不是要管这件事。我们就算想管,人家让吗?我们不想要玄铁,我们去看热闹也不行吗?”

“看热闹、看热闹!看你的鬼!”水儿气呼呼地道,“我们吃什么?我们怎么找钱?你想过没有?光知道看热闹!”

慕容飘悠然道:“你还怕我找不到钱吗?”

水儿瞪大眼睛,直问到他鼻尖上:“钱呢?钱在哪里?

吃晚饭的时间又到了,吃饭的钱还没着落呢?你会不会过日子?会不会?”

慕容飘苦笑道:“这话问得好!就好像这些天钱都是你挣的,就好像我只会花钱似的。”

水儿一口咬住他嘴唇,两个人突然之间就停止了争吵,紧紧搂在一起亲吻起来。

好一会儿,水儿才喘息着挣开嘴儿,轻轻道:“你真是个好人。”

慕容飘愕然:“我是好人?我居然还真是好人?”

水儿道:“嗯。”

慕容飘道;“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水儿软软地吊在他脖子上,轻轻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慕容飘道:“你知道什么?”

水儿道:“我都看见了。”

慕容飘似乎更吃惊了:“你看见什么了?”

水儿叹道:“你没必要瞒我。你当然知道我指的是谁?”

“谁?’

“慕容世家的人。”

慕容飘笑道:“不错,慕容世家的确来了几个人,连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宝贝弟弟居然也在其中,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

水儿幽幽道:“你当然已猜到,当年陷害你的人就是他,对不对?”

慕容飘不说话了,脸已沉了下来,眼睛也闭上了。

水儿轻轻道:“可你居然不记前嫌,居然决定跟过去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你说你是不是很伟大?”

慕容飘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放你的臭狗屁!”

水儿吃吃笑了起来:“我要不说点酸溜溜的话气气你,我自己就要被你气死了。”

慕容飘气冲冲地道:“我什么时候气过你?你说!”

水儿笑道:“你还说没气过我!你现在就在气我!我问你,你说你要出去找钱,晚饭我们吃烧鹅,钱呢?烧鹅呢?”

慕容飘也忍不住笑了:“这倒也是。……喂,你身上难道真的没钱了?”

水儿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了。”

慕容飘怔了怔,叹道:“现在天也晚了,看来我只好去赌局里赌赌手气了。”

水儿马上就尖叫起来:“给我!”

慕容飘一脸无辜:“什么?”

水儿冷笑道:“你不是要去赌钱吗?你身上一定有本钱,我们去买烧鹅吃。”

慕容飘眨了半天眼睛,终于还是乖乖地摸出几锭银子交给了她。

水儿掂了掂,冷笑道:“好啊!你也藏起私房钱来了,居然还藏了这么多。”

慕容飘苦笑。

其实他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私房钱”,她还真不知道。

也不算多,十万两虽不足一点,九万两却一定富余。

第十八章 生意人

五月初五,端阳节。汴梁。

大相国寺前,挤满了卖解的、说书的、练摔跤的、卖唱的、卖药卖古玩的,小贩们外加来来往往的游客们,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拐角处的一个小茶馆里,高欢和贞贞正在卖茶水。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高欢就和汴梁地界上的混混们混熟了。他开了一个茶馆,倒也平安度日。当地的“太岁”

们都知道,这姓郭的小伙子是个外软内硬的主儿,况且人家也没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太岁们也就不去惹他,不怎么敢惹他。

他们不敢找小茶馆的麻烦,还因为贞贞曾经痛打了几个想调戏她的混混。那几个混混可都是会几下拳脚的。这样,高欢软,贞贞硬,硬是压服了那些家伙。

小白已经长大了,但不凶狠,总是蟋伏在贞贞脚边,等待爱抚。小白的脾气不像狗,而像一只最温驯的猫。

高欢似乎都已经忘了玄铁、铸剑这回事,至少在表面上这样。这一点使贞贞很欣慰,她已很少看见他一个人发呆了。

他已留了两撇蛮神气的小胡子,很有点做老板的神气了。他身上的衣裳虽然式样比较老些,颜色也老气了点,料子倒的确不错,好像也不是凡品,但看起来又很不显眼,他的靴子看起来虽显旧了点,其实却是汴梁“皮硝宋”家精制的小羊皮靴。

他的茶馆生意虽然不错,但也不致于这么有钱啊?

再看看贞贞的首饰衣裳也都是相当贵重的。一个小小的茶馆,怎么能供得起他们夫妻这么挥霍?

这个问题对汴梁这一带的混混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问题,人家有本事挣钱,挥霍点算什么?再说了,谁敢说自己的钱来的一定光明正大呢?

更何况,他们隐约也知道点内情,这留小胡子的郭老板明里做茶馆生意,暗中在城里其他地方开着几家铺子,只当东家,不做掌柜。

至于这小胡子怎么能做这么大的生意,他们也知道点情况——汴梁的衙门里有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和这小胡子似乎很有点交情。

你想想,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发财呢?

至于这小胡子怎么会和衙门里的大人物拉上关系,混混们就不知道了。

连贞贞都不太清楚。她追问过他,他只笑着说曾经帮过他们的忙,至于究竟帮了多大的忙,他没说。

贞贞也懒得再问。

他已经将他的过去原原本本全都告诉她了,他告诉她他原先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到中原,为什么做乞丐,他全说了。

她原谅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坏事”,她甚至认为他做过的“坏事”,其实都是应该做的,换了她,她也会那么做的。

有生以来,她头一回过这种平安富足的生活,她觉得自己真正得到了幸福,当然,是他给的。

她仍然像以前那样崇拜他,像以前那样无条件地爱他,爱得发狂发痴。

对于她来说,他不仅是她的丈夫,还是她救苦救难的恩人,是无所不知的圣哲,是无所不能的英雄,是光明和快乐的源泉。是她的一切。

她发现他比以前改变了许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郁郁寡欢,不再像以前那样自苦自伤,不再像以前那样神神秘秘,不再像以前那样视她为什么都不懂的小黄毛丫头。

她发现他特别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抱她坐在他膝上,给她唱歌,跟她说许多让她脸红的话,和她笔谈,他看着她的时候,她能感到他对她深沉真挚的爱意。

贞贞的这段时间简直就像是在梦中度过的。她也懒得习武,懒得学习诗文乐理,她就愿意让他抱着,那么舒缓,那么柔妙,那么销魂。

贞贞认为,她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要是再能生几个小宝宝,那她就别无所求了。

她唯一担心的是小宝宝日后会说河南话。最近高欢学会了不少河南话,时常逗得贞贞笑得直打跌。

如果一件事情是你想忘却的,那么很可能你永远也忘不了。

相反,你努力不想忘却的事情,也许一觉醒来,已经是烟消云散,干干净净了。

一个带刀的布衣大汉走了进来。

正在彻茶的高欢几乎是立即抬起了头,好像有某种预感似的。

他认出来了,这个带刀的汉子,就是易水河畔的送铁人,他和贞贞的恩人。

他能马上认出来,是因为那人几乎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一副“浑人”的样子。

柜台里的贞贞眼睛也一下睁得大大的。

女人的记忆力当然比男人好得多,最少也不比男人差。

高欢抢上数步,纳头便拜:“恩公在上,请受在下一拜。”

送铁人似乎吓了一跳,迅疾地向旁一闪身:“公子不可,折杀李某了。”

贞贞对送铁人的印象马上好了十倍不止,因为送铁人竟然如此谦逊,坚不受礼,而且称呼高欢为“公子”。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被称为“公子”的。

最起码,称呼一个卖茶水的为公子,总是有些邪门的。茶馆中不多的几个茶客都惊讶地朝高欢望了过去。

很遗憾,没有一个人能认出高欢的公子本色来。

无论怎么着,高欢也是个地地道道的买卖人,长相也罢,衣饰也罢,气质也罢,都绝对像个买卖人。

如果说高欢与寻常的买卖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高欢这个人听说手底下很有两下子,但又没成为地头蛇。

贞贞也快步走了过来,深深万福。

送铁人连忙还礼不迭:“不敢当不敢当,夫人一向可好?”

贞贞红了脸,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大汉更生好感了。

如果你想博取一个人的好感,那就必须尊敬他,这是一定之规。

尤其是对于自卑感极重,比较弱小的人,你敬他一尺,他绝对会敬你十丈。

高欢连忙道:“托福托福,恩公从哪里来?”

贞贞马上冲了壶最好的茶,恭恭敬敬地端了上来。

送铁人呵呵笑道:“打北边来,闻知兄弟你在此开店,特来叙叙旧,只是兄弟切不可再称我是什么“恩公”了。愚兄姓李,李殿军。你我兄弟相称好了,省了许多虚文。”

高欢喜道:“李兄……”

“贤弟……呵呵,哈哈……”

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高欢回头笑道:“贞贞,咱们歇了店吧……众位客官,实在是对不起之至,小店有要紧事,尚望各位见谅。”

送铁人忙道:“贤弟何必为我而停了生意?”

高欢笑道:“李兄,咱们进去说话,外面人多眼杂。”

贞贞赶走了客人,挂上了歇业的牌子,自顾下厨去了。

招待贵客,当然要主妇亲自做菜。

“李兄,上次若非你……”

“哎,咱们自家兄弟,说这些干什么?救人危难,本就是江湖道义.更何况愚兄一向敬重览弟你的人品。”

高欢有些疑惑:“敬重我的人品?难道李兄原来知道我么?”

“实不相瞒,曾听几位江湖上的大人物说起过贤弟。”

高欢释然了:“啊,大约是因为小弟曾在北京和关啸。

巴东三在燕市上高歌过一次。”

李殿军笑道:“不仅如此,还有天风道人的折剑和无心夫妇的铩羽。你老弟的名头在江湖上已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高欢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了,我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也是,树大招风啊!”李殿军颇有同感地叹了口气:

“就算你想平安,别人也不会让你如意。”

高欢突然展颜道:“李兄上次嘱我铸一柄宝剑,只是来中州后,不敢再打铁了,因此倒误了李兄的吩咐。”

李殿军怔了一下,忙道:“贤弟说哪里话来。上次托你铸剑,只是一个借口,认识你的面目地址,以防传错了话。”

高欢道:“那可不行。小弟一定精心为李兄炼制一柄上好的宝剑。”

李殿军大喜,深深一揖道:“高家乃天下冶剑第一家,贸弟又是惟一的传人,愚兄何德何能,怎……”

高欢连忙还礼:“应该应该。”

两人归座,高欢微笑道:“只是好久不曾动手试过了,也不知手艺还成不成。”

李殿军黯然道:“我知道你老弟心中必有难言之隐,这才混迹乞丐小贩之伍。贤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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