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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玄铁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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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士微笑道:“在下柳晖,字回日,别号‘铁琴居上’。”
。“在下高欢,无字无号。柳先生此来为何?莫不是为天风找场子么?”高欢直通通地发问,脸板得像青石。
儒士怔了一下:“什么天风?崆峒剑派天风老道那牛鼻子么?他算什么东西!”
武林中敢如此小视天风手中宝剑的人可不多。这个儒士看来的确非比寻常。
“那么,柳先生是紫阳洞主的人了?”高欢可不愿意轻易上当。有些当,上一次就可能送命:“柳先生能找到这里来,实在是煞费苦心啊!”
柳晖冷冷道:“紫阳洞主是谁?柳某一生落魄江湖,形单影只,从来没有做过别人的奴才。”
“这么说,在下是看错人了!然则柳先生此来,难道不是为取高某项上人头吗?”
柳晖愕然道:“项上人头?”
高欢道:“难道不是吗?”
柳晖不悦地道:“我不是武二郎,我没有收集敌人头盖骨的嗜好。我要你项上人头做什么?我们本来就无冤无仇。”
高欢神色缓和了许多:“但愿如此。”
柳晖马上接口笑道:“事实如此。”
高欢不为所动,淡淡道:“然则柳先生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呢?”
柳晖微笑道:“或许只是一种心灵的感召吧!我的心告诉我高先生在这里,于是我就来了。”
高欢道:“柳先生很相信神灵!”
柳晖轻拂琴弦,悠然道:“当然。我在很小的时候,老人就告诫我说头顶三尺有神灵?”
高欢道:“柳先生去过那片树林,去过那个窝棚?”
柳晖淡然一笑:“当然去过。”
“那么,柳先生发现了什么?”
柳晖恰然道:“我看见林中有不少火把,有许多人围在一座土坟前,为毁不毁那座坟而争执不休。”
“结果呢?”
柳晖叹道:“结果是要面子的人说服了不要面子的人。
我隐约记得,坚持毁坟砸碑的是个头上连一根毛也没有的怪人。”’
那当然就是天风道人。
“后来呢?”
“后来他们只好走了。他们还有许多大事要做,他们顾不上捉你。”
高欢轻轻吁了口气。
柳晖凝视他半晌,忽然道:“我看得出你是个身世相当奇特的人。现在北京城里想打听你身世的人已不在少数,据说其中就有山东铁剑堡的堡主韦沧海,也许还有黑明。”
高欢冷笑道:“我不认识他们。我的身世也并不奇特。”
他盯着柳晖,冷冷道:“你也不是来和歌的,你的目的也许就和紫阳洞的人一样不可告人。你鬼鬼祟祟跟踪到这里,事实上没安什么好心。”
柳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一拾铁琴:“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大俗人。我真是走了眼了。”
他说走就走,似乎受了极大的污辱,似乎简直忍受不了高欢的“俗气。”
高欢冷冷道;“高欢是化子,化子当然是俗人。柳先生走好,不送。”
柳晖倏地转身,精光四射的眼睛盯了一下高欢,忽然笑了:“看不出,你还有点骨气。”
高欢也笑了:“穷人么,再没有骨气,那岂不太惨了?”
柳晖施施然往回走:“看来我没找错人。高先生,在下此来,实无恶意,真的只是想和你和上一曲。”
高欢叹道:“柳先生,实不相瞒,我家里有个病人,受不了琴声歌声的激荡,所以……”
“什么病?”柳晖来情绪了,“柳某颇精通歧黄之术,或可医治。”
敢于自承精通医术的人,普天之下找不出几个来,而柳晖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不柳先生挂心,高欢也会几手草头方。眼下病人正在休息,将养几日,就会好的。”
高欢可不愿柳晖走进屋去。他并不了解这个人,也不想了解。
柳晖叹口气,负起铁琴道:“看来这几日你是脱不开身了……我先走了,待你闲暇之时,心情好转,再来和歌吧!”
“不送!”
柳晖却没走:“天风是不是真的和你们交过手?病人是不是被天风打伤的?那个紫阳洞主是怎么一回事?”
高欢歉然摇摇头:“这件事与柳先生无关,先生何苦问这些。”
柳晖点点头:“柳某不过随便问问,你不愿回答就算了。”
几个起落,已然不见柳晖的身影。
高欢征了一会儿,看着远处的群山。
远山一片金黄,那是落日的余晖。
高欢叹了口气,候他一转身,一个蒙面汉子正冷冷地盯着他。
第七章 无心夫妇
高欢竟然不清楚这面无表情的中年汉子是怎么站到他背后的。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人是紫阳洞的人。
他的第二个念头就是:这人是尾随着“铁琴居士”柳晖来的。
至于柳晖是不是这人的同伙,他还不敢肯定。
他的第三个念头就是:这人不是一个人来的,紫阳洞若要派人来为天风道人所受的折辱复仇,来的就不会少,而且一定都是高手。
也许是高手中的高手。
如果来的高手不止一个,那么其余的高手现在哪里?
是已经进屋制了贞贞?还是散布在四下把住了路口?
高欢心里透了一股森森的寒意。
这立在苍茫的暮色中的中年汉子,竟似是一尊杀神,浑身都透出种凛冽的杀机。
中年汉子用一种古板的声音道:“高欢?”
“不错。你是什么人?”高欢一面说话,一面暗暗错步,准备跃回房去,因为贞贞还在里面。
“你就不用费心了。你的小姘头已经有人在照顾着。”
中年汉子面色木然,根本就没有表情可言。
贞贞的哑叫声只响了一下,就没有了。
高欢大吼一声,扑向门口,脚尖顺势挑起的一块拳大的石块直砸向中年汉子。
一箭双雕。
中年汉子在高欢腾身的同时,也闪身欺近,但石块来势之猛显然大出他意料之外。
一道优美的弧线飘起。中年汉子几乎根本就没有停顿一下,贴着飞石平平地飘过,扑向高欢。这种身法就是当世任何武林高手见了,也不得不佩服。谁会想到这么一个木木纳纳的怪人,竟有如此超妙的身手呢?
高欢怔住了,不是因为中年汉子神奇的身法,而是因为一个中年女人刚刚将一柄长剑架在了贞贞的脖子上。
她就在门外,表情木然地望着高欢。
贞贞眼中惊恐希冀的神色,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不能不心疼。
中年汉子见高欢停住了,也倏地定住了身形,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动过一般。
四个人,两个男人,两个女人,都是一动不动。
如暮色中的四尊石像。
“你们要干什么?请你们先放开她,一切找我好了!”
高欢放弃了拼斗的打算,他不想拿贞贞的性命开玩笑。如果他放手全力一搏,面前这两个人也许会死在他手下,但贞贞一定先死了。
贞贞的性命,在高欢心目中可比这两个中年男女重要多了。
“高欢,你折辱了本洞天风道长,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你最好还是放弃动手念头,或许洞主还会饶过你。”中年女人的口齿虽然伶俐多了,但语气还是同样古板,仿佛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两位前辈抬抬手,放了这个姑娘吧。只要你们不找她的麻烦,怎样对我都行啊!”
高欢已经是近乎哀求了。
贞贞的眼中泪水盈盈。
就她所知,高欢从未如此求过别人。
她这时才知道高欢竟将她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贞贞只觉得自己此刻即便死了,也是值得的。
两个中年人似乎怔了一下。像高欢这种人,他们从来没见过。
虽然他们见识过无数高手,却从来没有一个像高欢肯为了一个女孩子不惜低声下气。
他们只要抓住了贞贞,让高欢干什么大约都是可以的。他们知道这一点,高欢一开口哀求他们就知道了。
“高欢,要放了这个丫头不难。你得先跪下,磕三个头,叫我三声爷爷,叫她三声奶奶吧。”中年男人木然道,“声音要大,我们耳朵不好。”
贞贞震惊了,却苦于无法动弹,无法开口劝阻高欢。
世上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不会做这样卑贱的事情。对于江湖人物、对于那些武林中的高手,更是如此。
要他们跪地磕头,还不如杀了他们。
江湖豪杰向来是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可丢。
然而高欢跪了下去。
贞贞闭上了眼睛。
“爷爷,爷爷,爷爷!”高欢对着中年汉子恭恭敬敬叫了三声,声音很响亮。
中年汉子的心连着轻轻颤抖了三下,似乎经不起这三声呼唤,似乎被钢针扎了三下。
高欢又对着中年妇女叫了三声“奶奶”,中年妇女的心也奇怪地抖了三下。
按理说,武林中没有任何一种蚀音魔功能令他们如此恐惧,然而一个被侮辱的男人的“爷爷奶奶”的叫声却让他们感到了震动,这岂非咄咄怪事?
他们也曾见过不少人跪地求饶,欣赏过他们的对手在临死前的各种表现:有的倔强,有的沉默,有的怒骂,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哀声求告,有的谄媚,有的冷笑,等等,不一而足。
但他们都在细细地玩味过那些人的表现之后,送他们上了西天。
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高欢得死,一定得死,比以前所有被他们杀死的更应该死。
因为他们惊怖地发现,高欢是恭恭敬敬地磕的头,他眼中的神色说明他是诚恳的,谦逊的。
他没有一丝谄媚,没有一丝不屑,没有一丝愤怒,没有一丝屈辱,连一点泪光都没有。
他们曾经因为总是木然地去杀人去生活,因而赢得了“无心夫妇”的名头。但现在,他们才发现,高欢比他们更木然,更“无心”。
他们知道,若是这回放过了高欢,他一定会报复的,而且报复之惨烈,也必定是骇人听闻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
是永远凝固下去,还是惊天动地的爆发?
“我已经照你们说的做了,请你们放了她吧!”高欢仍然跪着,低着头,“她还只是个孩子。”
无心汉子的心又抖了一下。
他知道这青年人能赤手击败天风道人,武功一定极出色,扪心自问,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若然有,他们是绝对不会不立即出手。
无心汉子木然道:“好说。你先自点了膻中穴。”
高欢讶然道:“难道你们现在还会怕我么?”
这句话问得不是时候,因为那正刺中了他们的痛处。
无心妇人冷冷道:“少说废话!”
高欢看了看贞贞。贞贞焦急万分地对他大使眼色,那意思是十分明白的。
谁也不会去自点膻中穴,因为那是死穴,点中之后,若不能及时解救,一定会死去的。
高欢舔舔嘴唇:“我若点了,你们真就放了她?”
贞贞快急疯了,心如刀绞一般痛。
“你只按我们说的去做,我们可没说放不放人!”无心汉子又抖了一下,声音中夹进了几丝焦躁。
高欢咬咬牙,右手骈指一戳,正中自己的膻中穴。高欢浑身一震,僵住了,直挺挺地倒下去,如一块倒下的石碑。
高欢的右手仍然是骈指时的姿式。没有半分作伪,高欢的确是自点了穴道。
贞贞脑中一声大响,仿佛有一根弦断了似的。她昏过去了。
无心妇人一收剑,轻轻一推,贞贞的身体飞到了高欢身边。
看着这两个昏迷不醒的少年,无心夫妇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紧紧缠着他们的心。
太阳已经收尽了余光,新月儿在淡蓝的黄昏天幕上,显得雍容华贵。无心夫妇的面上仍然没有表情。
“当家的……”无心妇人打破了沉静,首先开口了。
“什么?”无心汉子也感到没有话可说。
“怎么办?”
无心汉子似乎觉得有点奇怪地望了妻子一眼。纵横江湖十数年,他夫妇二人从来就不会遇到“怎么办”的问题。
“杀。”
无心妇人很轻地叹了口气:“你动手罢!”
大名远扬的“无心妇人”竟然自己不忍心动手了,这岂非又是咄咄怪事?
无心汉子竟也叹了口气:“好吧!一来副洞主严令,不得不执行;二来,这小子实在很特别。”
他们首次在同一时刻想起了“报应”这两个字。但旋即,这两个字便从他们心中消失了。
他们都不愿自己多想这两个字。
无心汉子缓缓走到两人身边,定睛看着贞贞痛苦的面容和高欢漠然安详的脸庞。
“无心妇人”杀人,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但他们二人从来没有碰到过今天这种情况:他们绑架了高欢的“小姘妇”,于是高欢就自杀以求救得贞贞的性命。
“无心夫妇”从来没感到过自己的双手是卑鄙的,今天却隐隐感到了。
无心汉子闭上了眼睛,力运双臂,狠狠击了下去。
“无心夫妇”杀人,向来是睁着眼睛的,因为他们喜欢看对手在挣扎中死去。他们从来用不着闭眼。
“无心夫妇”杀人,向来是轻描淡写的。似乎只是挥手之间的事,从来不会“狠狠”地去击打对手。
可是,他们的一切戒律今天似乎都改变了,就因为高欢是个特别古怪的人吗?
可是,最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无心汉子的目的,却一点儿也没变。
那就是:杀死对手。
这一目的,他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过去没有改变,现在也不准备改变,如果他还有将来的话,他将来也不会改变。
他们是“无心”之人,他们不想再变回“有心”的人,他们的心,早在许多年前他们杀死亲生儿子时,就已不存在了。
他们已习惯了“无心”,他们宁愿“无心”。
就因为“无心”,他们这许多年来才从未感到有什么痛苦、有什么欢乐、有什么烦恼。
他们所有的,只是宁静。
无心汉子的手击中了高欢的心口。他知道他击中了。
那感觉竟是如此真实。
他认为,高欢已死定。
无心妇人在她丈夫的手击下时,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
她听到一声闷响,便重又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她的眼睛睁得滚圆滚圆,似乎见了鬼一般,那眼珠子似乎都掉下来。
因为倒下去的那个,竟然是自己的丈夫。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从来没见过他被击倒在地。
但她马上反应过来了,身形一晃,电一般射了过去。
她要尽快杀死高欢,尽快救出她的丈夫。
她倏地停住了。
因为躺在地上的高欢忽然间伸出一只手,正搭在她丈夫的“百会穴”上。
那只手掌上一定是蕴满了内力的,只消轻轻一送,她丈夫就会全身经脉立断。
即使她能伤了高欢,她也不能出手,因为那样的话,她自己就失去了丈夫。
她的心一下空了。
空荡荡的如断线的风筝。
高欢坐了起来。微笑道:“你们想必就是盛传江湖的‘无心夫妇’?”
无心妇人茫然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欢的那只手。
“如果我说要你干任何事,只要你干了,我就不杀你丈夫,你干不干?”高欢笑得更开心了。
报应来了,真快!
刚才还是他们任意侮辱高欢,现在正好倒了个个儿。
无心妇人抖动了一下。她知道,高欢的报复一定是极为惨烈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高欢倒很耐心,“是不是我没说清楚?”
“你……要我……干……干什么?”无心妇人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问道。
她的手在抬剑。她想自杀。
“你不许自刎!因为你自杀的话,我也绝不会放过你丈夫的。”高欢的眼光十分犀利。
她连自杀都不行,看来只有活受罪了。
“我方才说的话,你答不答应?只要你答应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就放了你丈夫!”高欢悠然自得,“你放宽心,我倒是说话算话的。”
“我……我答应你!”她精神已经崩溃了。
高欢让她做任何事,她都会做的。
高欢面上的笑容消失了,沉吟半晌,浩叹一声道:
“好,我放了你丈夫。”
无心妇人茫然点点头。她不明白高欢在说什么,她受的刺激太大了。
高欢沉声道:“因为我发现,你们并不是真正的“无心”,至少你们在杀我和贞贞之前还叹了口气,而且你为你丈夫甘愿做任何事,所以我放了你丈夫。……你们是一对好夫妇。……咳!……”他松开手,拍开了中年汉子被封的穴道。
无心汉子跃了起来,喷出一口鲜血,神情古怪之极地望了望高欢。
高欢方才的话,他都听见了。
“当家的,你……”无心妇人似乎只到这时才醒悟过来了,一闪身奔了过来,扶住了他。
无心汉子凝视着自己的妻子。
他的目光出奇地温柔。
她也似乎被他温柔的目光融化了。
他们不再说话,甚至也不朝高欢多看一眼,转身缓缓走向东方。
高欢望着他们在幕色中渐渐消失失的背影,心中也一片茫然。
他还没有完全弄明自己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走了他们,他无法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真正动机。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可既然是已经做过的事,就已成为过去,成为典故,成为历史。
历史值得研究,典故值得运用,过去只值得遗忘。
他还是坚信他已悟出的道理——对已经做过的事,不必后悔,也不必庆幸,更不必沉缅于其中而不能自拔。
重要的是现在,现在你该怎么做,你该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将来。
……
高欢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沉思了许久、许久。
第八章 吻和被吻的感觉
贞贞醒来了。
她发现自己躺在炕上,而不是在窝棚里。贞贞有点恍惚。
炕头点着盏油灯,如豆的灯焰飘摇不定,如贞贞现在的心情。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会一个人躺在这里?
高欢呢?他怎么不在她身边?
贞贞惊讶了很短暂的时间,就突然醒悟过来了。
高欢怎么样了?!
她还记得她晕倒前发生的事——高欢面对强敌,自点了死穴。
难道——?
贞贞剧烈地哆嗦起来,她嘶哑地惨叫了一声,跳下炕来。
她要去找高欢。
如果他死了,她就陪他死,陪他下黄泉。
她刚冲出一步,高欢已从门外冲了进来:“怎么了贞贞?”
贞贞僵住。
老天爷爷保佑,他还活着!
她被这巨大的喜悦惊呆了。她怕自己是在梦中,于是她咬了一下舌尖,生痛生痛。
贞贞又嘶叫了一声,疯狂地扑了上去。
灯灭。
她抱紧他,抱得死死的,抱得他喘不过气来,抱得他骨头断裂般疼痛。她的手指甲都扎进了他的背脊。
她在痛哭,却已连一点声音都哭不出来了。她哭得如此痛惜真情,以致浑身颤抖,如狂风中的叶儿,如暴雨中的鲜花。
她不能说话。她推一可以表达她强裂感情的方法就是用她的身体,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告诉他她的感受。
她已处于一种半癫狂的状态。
高欢也忍不住流泪了,他也紧紧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语无伦次地说着劝慰她的话。
从死亡边缘刚刚走回来的人,无论处于怎样一种感情状态,无论用怎样的方式来发泄这种感情,都是无可非议的。
如果你觉得他们乖张狂诞、不可思议,那只是因为你还从未经历过死神的考验。
他们都太激动太兴奋了。因为他们还活着。
他们紧紧抱在一起,抱得双方都透不过气来。
这时候发生任何事,都有情可原。
贞贞耸身缠住了高欢,她的双腿紧紧缠着他腰间,夹得紧紧的,她的一只手搂紧他的脖颈,一只手抓他的头发,将她的脸儿不顾一切贴了上去。
她的柔唇和着泪水,和着嘶哑的喘息,雨点般落在他额上脸颊上和唇上。
她用她的身体使劲在他身上摩擦,她似乎是要拆散他全身骨架,她好像是要吃了他。
高欢僵住。
他由极度的兴奋和狂热一下陷入了极度的迷惘。
但他很快就完全清醒了。
贞贞的吻已不再是一个娇媚的小妹妹送给大哥哥的吻,那种吻是娇柔的、温馨的,却不带丝毫的神秘的冲动。
至于贞贞的亲吻中所包含的情感,没有人能完全说明白。
高欢不能,贞贞自己也不能。
那亲吻中有崇拜、有极度的感思、有狂热的奉献、也有青春的骚动。
甚至还有对未来不可知的恐惧,对生命的恐惧。
他已明白,贞贞爱他,爱得发狂。
至于这狂野的痴爱究竟起于何时,他不知道。
是因为这两天来所受到的刺激猛然间激发的呢,还是她在那片树林中的窝棚里独自呆着时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呢?
可他又怎么能接受呢?,
他怎么敢接受呢?
一幕幕的往事飞一般从他眼前闪过,那么清晰,清渐得令他憎恨。
就算再苦练四十年,他也绝对忘不了过去啊!
高欢忍不住悲鸣。
他觉得自己的胸膛简直就要炸开了,他想放声长啸,想放声大哭,想放声狂笑。
苦苦修行四年,将自己折磨了四年不是没有一点成效,他还是他,他不是“高欢”!
贞贞突然也僵住了。
她停住了她疯狂的热吻,她停止了她疯狂的扭动和摩擦。
她也屏住了呼吸。
天啊!她在心里惊呼。
她都做了些什么呀?!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她一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明明知道他并不爱她,他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小妹妹,而不是一个长大的女人。
从昨晚她就感到了他的冷淡和他看着她时眼中闪现的那种陌生的神情。
她已经长大成人了。她自己知道,她几月前就知道了。
贞贞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样才好。她真的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她刚才的举止那么没有廉耻,那么疯那么傻,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他会怎么看她呢?
他当然会认为她是个不要脸的臭女人,而且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哑女人。
贞贞猛一下松开手,松开腿。
她好想逃开,立即逃走,她想去死,永远不让他再看见自己。
就在她挣开的那一刹那,高欢才真正醒悟了。
他来不及去想他究竟领悟了什么,他只是强烈地感觉到他真醒悟了。
这感觉是如此强烈,如此令他喜悦,简直使他忍不住要和她共享。
他绝对不能、也不能让她挣开。
他伸出他强健的双手,将她抱了回来。
贞贞已近似疯狂,她忍受不了那种强烈的羞耻感|奇*。*书^网|,忍受不住自己对自己的鄙视。
她在拼命挣扎,又踢又咬,又捶又打,又推又掐。
如果现在有灯光,你可以看清她的脸,可你永远也形容不出她脸上的神情。
高欢双手一紧,贞贞的手就到他的背后去了,只能空中乱抓,可她的两只脚还是在踢他。
渐渐地,贞贞的脚就不踢了,她的手也无力垂落下来。
她感觉到了什么。
那是他的胸膛、坚实温厚的胸膛,热乎乎地紧贴在她胸脯上。
那是他的心跳、跳得那么厉害,那么响,那么快。
那是他的双手环在她腰上,那么紧迫,那么温暖,那么有力。
贞贞觉得好奇怪,她以前怎么就没有感觉这些呢?
就算感觉到了,以前为什么不像现在这么强烈呢?
她以前一直就是躺在他怀里睡觉的。那时她只是觉得只有睡在他怀里,她才安全,才睡得香甜。
几个月前,天癸初临,她还是躺在他的怀里睡觉的,那时她只是感觉稍微的羞意和甜蜜的骚动,觉得有一种淡淡的神秘感和一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
今天是怎么了?
贞贞虽还在挣扎,但动作已经极缓慢极缠绵,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的脸一定已经红了,她知道,因为她觉得脸上发烫,火一般热。
如果现在有灯,你就会发现,她眼中已不再有深沉的自卑、恐惧和羞耻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迷茫,一种渴求。
她的嘴儿也半张开了。
如果有一天贞贞看见另外一个有像她自己现在同样神情的女孩,说不定贞贞会暗暗笑她傻乎乎的。
她现在的表情,就是一种傻乎乎的表情。
突然,贞贞颤悸了。她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热乎乎,麻酥酥的。
然后、他火热的唇压在她唇上。
轻轻一触。
贞贞像是被电击中一般抽搐起来。
吻和被吻的感觉,绝对不一样,也永远不会一样。
只有吻时又被回吻,幸福才会真正降临。
正如爱和被爱一样。
爱人是一种痛苦,不爱人而被人爱也是一种痛苦。
只有彼此相爱,才是真正甜蜜的。
爱是一种寻找,一种痛苦的寻找。
在你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的真爱之前,你得到的只能是痛苦。就算有人再三告诉你说这种痛苦才是一种真正的快乐,你也不要去相信。
肉体上的快乐,如果没有和精神上的快乐相融合,就绝对不能算是真正的快乐。
但是,你不能因为害怕痛苦,而不再去寻找快乐。
贞贞晕了过去。
贞贞很快又醒来了。
她发现她还是躺在炕上,炕头上还是点着那盏灯。
但她已不再恍惚、不再恐惧。
因为他就坐在炕沿上,就坐在她的身边,就那么微笑着看着她。
贞贞好羞啊!
她羞得不敢看他。她紧紧闭上眼睛,面朝炕里,她的身子蟋曲着,像缩成一团的刺猬。
高欢伸出一只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抚着。她把他的手扯过去,贴在她滚烫的脸上。
她吻他的手心,物他的手指,一个一个地亲吻着。她的舌头缠绵渐柔,她的嘴儿潮湿温暖。
高欢的心中,也充满了绵绵的柔情。
至于这种柔情之中,究竟是怜悯还是爱恋占主流,他已不再去想了。
他已决定接受她的爱,她已决定全心全意给他以最诚挚的情爱。
他就是他。不管他是“高欢”,还是以前的那个人,他都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虽然已不可能重写过去,却一定可以创造未来。
贞贞在轻轻拽着他的手,那么羞怯,那么深情。
他轻轻将她扯起来,抱着她轻轻颤抖的身子,放到他腿上。她是那么轻.那么软,又那么沉,那么结实。
她没有哭,她仰起了粉红的小脸,睁着迷惘的小鹿般的眼睛,痴痴迷迷地凝视着他。
她在等待他的爱抚,他的热吻。
慢慢低下头,慢慢将自己的唇压在她柔润的红唇上,缓缓亲吻着她。
他吻得缠绵、深长、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回吻他,可他已实在没力气了。一阵阵的热浪流遍她全身,她的双腿已开始轻轻颤抖。
她想透气,她想站起来,她想并拢双腿,她好羞,她怕他发现。
她往起站,她抱着他的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唇已犁一般吻过她的下额,她喉咙,她的脖颈,她的锁骨。
她已崩溃了,没有防线了。
而且,在她内心深处,她是根本不想要这道防线的。
对于他,她是不设防线的。
她渴望着他占领她全部的身心,占领她身体的每一寸地方。
高欢的唇滑到了贞贞的肩窝。
她松松的衣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扯开了,对他坦露如雪的酥胸。
高欢的唇吻上她胸脯时,停住了,高欢的欲潮被阻住了。
贞贞毕竟还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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