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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南宋-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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逊色于朝廷精兵的正规军。
平定一月的所见所闻,尽管只有一鳞半爪,但已足够令窥得一斑的梁兴,做出了改变一生的决定。
而当梁兴来到了闻名已久的天枢城,却并没能看到他想看的一切:军队、枪械都在军营里,而军营则是禁地。任何无令靠近者,下场都只有一个;威力巨大的火雷、火药及兵工厂,更是禁地中的禁地,连远远看一眼都不可得;至于天枢城中近来最热门的话题——女兵杀金虏,更是将梁兴雷得脑门子嗡嗡响,有一种听到神怪志的感觉。
十二月初八,演出正式开始。而这一天,又正好是腊八节,节日演大戏,最合适不过。
舞台就借用当初军事演习时。最大的那个观礼台,然后搭建一些布景道具什么的就可用了。观众自然就坐在大校场上,扩建后的大校场,面积已近万平米,容纳上万观众,已经不成问题。而此前天枢城已将大量居民迁移到平定军州辖下各村镇,因此,此时所有军民及嘉宾加在一起,也不过堪堪万人。
有属下提出修建两座贵宾台。分别供天枢城高层及各寨寨首入座,不过狄烈拒绝了。与自己的士兵与城民在一起。共同娱乐,远比高高坐在台子上好;而应邀前来的太行诸寨首,也与前次拜山的性质不同。前次不过是慑于你的威势,认你当老大,而今次则是托庇于你的羽翼之下,你的地盘你作主。在这等情形之下,大可不必曲意示好,而是要表现得强势一些。
但最终狄烈还是同意修建一座贵宾观礼台,而且台子还是修建在正中最佳位置。只不过却不是狄烈等高层享用。而是为那一群宫中的女人们预备的。至于以狄烈为首的天枢城军政高层,则在高台的右侧用石灰粉圈出一个长方形的范围。
事实上,整个大校场已被石灰粉画出大小不一的长方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写有字,分别是:第一营区、第三营区、第四营区、警备营区、女兵营区、匠作区、城民区等等。
比较特殊的是女兵营区,按说女兵三大营,人数最多。但格子所画的区域,与其他各营差不了多少。这是因为这种战争剧所需群众演员众多,因此非但天籁营全营出动,天骄营及天使营都被抽调了大量人员。结果女兵三大营中。至少有两个营全是演员,真正当观众的,不到一个营。
而且女兵营的位置也是最好的,就在演出台正前——除了女士优先,还有一个顺理成章的原因,就是许多女兵,都是身兼观众与演员两职。没轮到自己上场时,就是观众,轮到了,就直接从台前跑到演出台侧门,化妆、穿演出服,然后上场。位置靠前,自然是方便。
之所以选在十二月初八这一天,并不是为了凑这个节日,而是因为这两天的天气很好,颇有种雪后回暖的迹象。有经验的老农会说,这预示着一段时间之后,会有更强的返寒到来。不过这已不在狄烈的考虑范围,他只要有那么几天好天气就行了。
十二月初八,天公作美,天气晴朗,无风无雪,正是个观看演出的好时机,所以,就是这一天了。
宋朝时民间娱乐节目其实还是很多的,这从《清明上河图》就能看出来,不过,像狄烈折腾出的这种大型舞台剧,却是从来没有过。因此消息一出,不单是士兵居民沸腾一片,便是朱皇后、各帝姬及宫娥,包括那一群自命风流的王公候伯,甚至是陈规、张角、侯方镜等人,都是惊奇非常,忍不住要一睹为快。
暮色深沉,星光黯淡,林木萧瑟,瀑声幽远。
群山环抱的天枢城大校场上,却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校场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各家各户提供的长椅条凳。傍晚时分,吃过腊八粥的天枢城军民,按照各自指定的区域,有秩序地鱼贯入场。随后,就是娉娉婷婷的杏园女人们,或头戴纱笠,或身披斗篷,摇曳生姿登上用布缦围拢的高台。最后入场的,是以狄烈为首的天枢城军政要员与特邀嘉宾。
作为特邀嘉宾中的一员,梁兴与太行诸寨首领都敏锐地注意到一个令人瞩目的场景:天诛军各营入场时,步伐整齐一致,千人脚步声竟如一人;随着各级长官一声令下,士兵齐齐落坐,动作整齐划一,铿锵有力。如此军纪森严的军队,当真是闻所未闻。
太行诸寨的首领也许没什么能耐,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无不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隐隐感觉到,有这般精兵在手,之前天枢城方面宣扬的,歼敌上万的奈何关大捷,或许,未必是胡诌……
梁兴概叹之余,忍不住又朝那个被众人簇拥的挺拔背影看了一眼,这位狄城主也不比自己大几岁,怎地竟在短短半年的辰光里,赤手空拳折腾出这么一份基业来。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天命这回事?
梁兴的感概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地,就被大幕拉开的舞台给震住了。
《奈何关保卫战》这部大戏,按整个战役的进程,分为三幕,有三个相应的大布景:第一幕是奇袭井陉关,着重表现张锐的伏击小组,如何给予来犯之敌重大杀伤,及对敌军士气的沉重打击。第二幕是重头戏。女兵营浴血死守奈何关,重点突出女兵们如何痛击偷袭之敌。这里面除了某些地方作了一定的艺术加工之外。大多数都来源于真实战斗过程,既没有贬低敌人,也没有拔高自己。唯其如此,才显真实,而真实,是最有说服力的。第三幕,自然就是大书特书天枢城之主狄烈的三人破万敌的传奇。
在狄烈眼里,这出戏布景粗糙,剧本狗血。演员表演生涩,台词半生不熟……完全就是校园剧的水准,放到后世的高校文艺晚会上,怕连个三等奖都拿不到。
可是,这样的舞台故事剧形式,提前近千年出现在这个时代,对时人的冲击却是巨大而震憾的。上到天枢城高层。中到太行诸寨首领,下到普通士兵及百姓,无不看得如痴如醉。
当演到女兵们身穿金兵服饰,脸上粘着马鬃制成的假胡子。装扮成金兵模样,一路趟雷,不时在烟火中倒下的场景时。台下一片叫好之声,尤其是士兵们的喊声最为热烈激昂,因为只有他们最清楚,这地雷的爆炸威力。他们相信,舞台上只是“炸”倒几个,而真实的战斗中,怕是要尸横遍野的了。
太行诸寨寨众也是震天价地叫好。这些人大多不明白那些烟火响声代表什么,纯粹就是为眼前这般精彩的戏剧而倾倒,那粗犷豪气的叫好声,颇有几分后世的票友豪爽之态。
而前排的女兵们,则是一个个吃吃娇笑,对着台上指指点点,然后推推搡搡,娇笑着跌滚成一团。若非天色昏暗,而且又是在前排,无人能窥得娇颜的话,只怕一半观众不用看戏,只管看这鲜活的群美图了。
在贵宾台上,青色纱缦笼罩,内有烛光点点,将整个高台,衬得分外朦胧。四周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而高台之上,却是安静异常。
事实上,无论是嬛嬛,还是圆珠、珠珠、串珠诸帝姬以及玉嫱、玉屏、含玉诸郡县主,都是想要喝彩的。只是看到朱皇后正襟危坐,微笑点头,一言不发。她们自然也不敢声张,只能在心里暗暗叫好。
突然一名宫女匆匆过来,低声向朱皇后说了句什么,后者的玉容顿时沉了下来。坐在朱皇后身边,一身戎装的朱婉婷侧首道:“什么事?”
朱皇后轻轻拂袖,让那宫女退下,神情转淡:“也没什么,只是曹小佛奴与二十三郎,躲躲闪闪地,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朱婉婷怔住,难以置信地失声道:“他们二人……”
朱皇后轻声一叹:“二十三郎,到底是长大了……”
朱婉婷却猛然摇头,断然道:“不可能!莫说二十三郎今非昔比,已经是一名出色的战士。便是那曹小佛奴……她是最早落入金狗手里的宫娥之一,被百般凌辱,九死一生,早已是心若死灰之人,绝不会与二十三郎……此中必有蹊跷,我看……”
朱婉婷还没说完,那边杨调儿已经兴冲冲地跑过来:“朱姐姐,轮到我们上场了,快快!”
女兵营苦守奈何关,是本剧的高潮部分。无论是周定远的壮烈殉国,还是朱婉婷与叶蝶儿四女惊心动魄的阻敌之战,都是那般的令人血脉贲胀,扼腕痛惜。
在饰演周定远的女兵倒下时,台下甚至有几名士兵跳起来,操枪就想往台上打,幸好被及时拦下。当即就有军纪官过来,准备严惩。但是在了解到这几名士兵正是周定远的部下之后,军纪官也犹豫了,最后将事情上报到军主那里。
狄烈的批示是:暂扣枪支,下不为例。
当叶蝶儿所饰演的叶蝶儿,说出那日对金军的仇恨控诉之后,将手中的“炸药包”狠狠扔出。舞台烟火组使尽浑身解术,烟火齐放,爆竹齐鸣,将整个舞台弄得烟雾迷蒙,火闪如电。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台下的观众,同样也沸腾了。许多人跳到条凳上,手舞足蹈地呐喊。就连军纪森严的天诛军各营士兵,坐不住的也大有人在。
看到这般激动人心的场面,狄烈很是满意地点头。这就是他弄出这场大戏所要的效果,现在看来,倒没白费功夫,相信今夜过后,天枢城军民的自信心与凝聚力会再上一个台阶。用枪杆子夺政权。用新文化聚人心。这,才是一个有力量、有希望的新兴势力。
第三幕表现的是狄烈的三人组所执行的“斩首”行动。不过。狄烈身为天枢城主,当然不能亲自上台演出。结果就让叶蝶儿蒙面代替。事实上,这个替身角色,杨调儿、赵圆珠甚至嬛嬛都有争过。只是杨调儿是争不过,后面两位帝姬则是被朱皇后拦住,禁止上台——虽说落架凤凰不如鸡,但帝姬终究是帝姬,再怎么样,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头露面。
狄烈是如何催毁金军中枢的。这个迷团只有他心里知道,包括与他一同行动的张锐与许老三都是满头雾水。面对赵梃等“记者”的采访,狄烈只是含糊地说扔了一个威力很大的炸弹,所以舞台上也就用一颗霹雳弹来代替了。
这时坐在狄烈身旁一名面容削瘦的中年俯身笑道:“想不到城主竟能一击中敌主帐,真不知应当说是城主运气好,还是敌酋运气差。”
狄烈呵呵笑道:“傅寨主好说,或许是二者皆有吧。”
二人相视而笑。颇有相得之意。
这中年正是太行山寨坐头把交椅的白马山寨寨主,傅选。王伯龙横扫北太行,能够举寨全身而退的,就只有这个傅选与他的白马山寨。
尽管傅选实力犹存。手下近万人口,寨兵超过二千,但没了地盘的义军等同于流寇,而流寇,再多也成不了气候。这也是傅选最终决定投向天枢城的主因。
狄烈正与傅选闲话,忽闻台上传来一阵丝竹之声,接着是一排女声集体随乐声哦吟:“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太行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天枢城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苍龙?”
这群朗诵的女兵,都是参加过奈何关血战的,此时一身墨绿军服,整齐熨身,军姿挺拔,英姿飒爽。或许是年轻鲜活的生命中,注入了一场生死搏杀的经历,女兵们的精神面貌发生极大变化,朗诵之声,清脆铿锵,自有一股令人令人荡气回肠之感。
“好!好气势!”这回喝彩的,不仅有许多普通的士兵与城民,更有天枢城中的士子及各级官吏。
这阙词朗朗上口,近于白话,便是普罗大众,也能听懂七、八分,虽不尽解其意,但那股扑面而来的雄迈之气,却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感受到的。
一时之间,欢声雷动,现场气氛被推到了高潮。全军士气高涨,几近爆棚,军民之间也更见亲和。
陈规、张角及越王、济王等一干宗室,无不捻须颔首,心下既惊且佩。这时他们才隐隐明白,这天籁营,竟然也有不输于天骄营与天使营的强大力量。
舆论与政治思想的力量,有时并不弱于真刀真枪,甚至犹有过之。
陈规反复吟诵最后那句“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苍龙?”,赞不绝口:“大巧不工,大拙不咄,气势磅礴,激扬风骨,堪称佳作。不知此词是何人所作?”
一旁的凌远微笑以目示意。陈规顺着其目光看过去,不禁一呆——城主?!这、这也太骇人了吧!这位铁血悍将,什么时候竟也能像魏武帝那般横槊赋诗了?不过,细细想来,在这位城主身上,已经有太多的奇迹,就算再多这一桩,似乎也不足为奇。
明白了此词作者属谁之后,张角目光闪烁,喃喃低语:“缚苍龙、缚苍龙……却不知这‘苍龙’会是姓完颜,还是……”
贵宾台上,缦纱之中,朱皇后与朱婉婷及一众帝姬宗室女,正轻轻击节,随着节奏漫声低吟。
嬛嬛轻笑道:“皇后娘娘与朱姐姐合谱的这一曲《清平调》,清越激扬,倒是将此阙词的气势,烘托得淋漓尽致。想来我们的城主殿下,也会对二位娘娘的附庸风雅之举感怀不已吧……”
朱皇后与朱婉婷相视一笑,丽色盈盈。二女本是出身官宦之家的堂姐妹,幼习音律,在词曲方面颇有造诣。若非如此,当初完颜宗望也不会令二女在易水之畔,和歌献曲了。狄烈这阙词虽有词而未题词牌,但朱氏姐妹却凭着良好的词曲功底,准确地把握到了这是一阙《清平乐》。并以此词牌为基调,谱出一曲荡气回肠的奋发之歌。
只可惜,朱氏姐妹高估了狄烈。这位在诗词一道,连二把刀都算不上的盗用者,压根就不懂二女所配的曲调,正是这阙词的词牌《清平乐》。
狄烈并不是诗词爱好者,就算是小学时背得滚瓜烂熟的《唐诗三百首》,也差不多都还给了老师。不过做为一名军人,多少背得几首毛词。他写的这阙词,正是后世太祖诗词中的一首《清平乐。六盘山》。稍微改动了几个字后,居然也相当应景。更重要的是,词中的那股子‘飞扬跋扈为谁雄’睥睨天下的豪气,正暗合此时掌握着这个时代最强悍武力的狄烈,以及如破茧醒龙、即将一飞冲天的天枢城势力。
这时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起,配乐诗词的袅袅余音,随着舞台上一幅巨大的红布缓缓落下而渐绝,代表着《奈何关保卫战》的演出正式结束。
但还有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当大幕再度升起时,天枢城右都监、权知平定军州事陈规与统计军功的凌远出现在台上,宣布明日将对奈何关之战的有功将士,擢升官职、颁发勋章、分发战利品及授予军田奖励时,整个大校场,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所淹没……
就在这时,一名队正模样的军官急匆匆挤过来,向四周的卫兵请示后,快步来到狄烈面前,大声地说了几句什么。狄烈起初没听清,待那军官遮掌附耳又喊叫般大声说了一遍后,狄烈浓眉一剔,腾地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乱弹琴!这个赵梃,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两天上传时没留意,竟然有位叫:“猛虎兄弟连”的兄弟,一跃而成为本书执事,着实令十五郎不胜荣幸。此外还有许多坚持默默打赏、订阅、投票、推荐的兄弟,十五郎都铭记在心,待本卷结束后,专门单章感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史上最悲惨的三帝姬
当《奈何关保卫战》这出大剧紧锣密鼓上演之时,天枢城北角的地牢前,出现了两个披着斗篷的青袍人,正与守卫什长说着什么。
那守卫什长正狐疑道:“什么?要见金酋设也马?有城主的手令吗?”
其中一名青袍人将斗篷哗地掀开,露出斗篷下的面目——赵梃。
那守卫什长转疑为喜,疑虑尽去,笑呵呵道:“原来是手擒设也马的赵小哥,倒是有几日不见。怎么不去看新编大戏,倒来看这金狗腌臜货?”
赵梃无奈笑笑:“我也想看戏啊,毕竟我也是编剧之一……只是没法子,奉城主令,来采访这金酋,充实一下剧本。”
守卫什长一脸惊讶:“这都已经上演了,怎地还没弄好?还要补充?”
赵梃耐心解释道:“这么多人,如此劳心劳力编出的一场大戏,可不会只演一场而已,以后会在天枢城及平定城巡演多次,并不断充实新内容。”
几名守卫听到后,大喜过望:“俺们还以为运气不好,恰好轮值,以至错过这场精彩好戏……如此看来,今后还有机会。”
赵梃含笑点头:“没错,今后机会多多。各位大哥,你们看……”
守卫什长踌躇道:“赵小哥没有城主手令?”
“只有口喻,你们也知道,城主近来有多忙,尤其这几日嘉宾云集……”
“也罢,若是别人。没有手令俺断不会放进去,但赵小哥是生擒设也马的正主,谅也无妨。后面这位兄弟是……”
“这是通译。我可不懂金狗的语言,而谅那设也马也不通我天朝圣言。”
“哦,那好,按规矩得搜身,得罪了。”
赵梃坦然接受了搜身,但见守卫什长正想朝另一名青袍人走去。赵梃忙上前拦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守卫什长顿时满面尴尬,连连致歉。为了掩饰不自然。守卫什长急忙冲着一名守卫叫道:“那个谁,陶二娃,过来一下,头前带路,引领二位到囚禁设也马的一号监牢。”
天枢城的地牢,原本是宋军的承天军寨的水牢,狄烈接手天平寨后,将发臭的积水排干,改为普通监牢。因此。地牢较一般牢房要深得多,并且采用的是天井式的囚笼方式。木栅栏及牢门开在头顶上方。
那名叫陶二娃的守卫,将二人带到长长的深巷里最里面的一个单间,将手中火把往栅栏边的套架上一插,伸指向下点了点:“那金酋就在下面了,赵小哥有什么话尽管问。俺就在前面的二道闸门那里,有什么需要,只管招呼。”
赵梃连声道谢,待那陶二娃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慢慢俯身蹲下。借着猎猎火光,打量着地牢下而那蓬头垢面、在角落里不停抽搐的囚徒——没错,就是设也马!那个曾经与之生死搏杀之人,他的印象太深了,深刻到即便是对方形象大变,他也是一眼就认出来。
整整一月不见,这位堂堂金国相国长子、宗室郎君、真珠大王。已经是须发蓬乱,污垢纠结,形容枯槁,肮脏如乞。他左臂吊着绷带。右腕缠着渗血纱布,大概是多日未换,远远地,便嗅到一股脓臭恶味,当真不堪之致。
看到设也马这般境况,最激动的却不是赵梃,而是另一名盖着斗篷的青袍人。只听青袍人恨声道:“设也马,你这万恶的狗贼,也有今日!苍天开眼啊!”
说话的,竟然是个女声。
那青袍人边说边脱下斗篷,果然是一名面目清秀的女子。
设也马眼睛半盲之后,耳朵特别好使,他早就听到头顶上来了三个人。只是堂堂金国大将,落到这般地步,早已心若死灰,懒得理会罢了。不过听到有女子声音,设也马心头一动,缓缓站起,用那双惨白的眼睛,看向栅栏边那团隐约模糊的火影。
火影入目,设也马浑身一抽,有些畏惧地偏头避过。不过就在这短短一瞥间,还是看到地牢顶上有两个模糊难辩的人影。设也马沙哑地干笑一声:“听说南人的死囚,临刑前会有一顿鱼肉;莫不是天诛军也有特别之举,临刑前会给一个女人……哈哈哈!”
设也马肆无忌惮地狂笑,他早已豁出去,自然无所顾忌,而且他说的又是女真语,谅来上面这二人也听不懂……可是这世间偏偏就有这许多出人意料之事,那女子竟也冷冷地用女真语回敬道:“曹小佛奴,向郎君请安了。”
设也马顿时愣住,他双眼眼白不停翻动,似乎在回忆什么。良久之后,突然失声惊道:“曹小佛奴?!是你!”
曹小佛奴用幽冷无比的声音,尖锐地道:“郎君既然记起了奴婢,想必也还记得刘家寺之事吧?奴婢代屈死的主人——仁福帝姬香云,向郎君致意……”
设也马喃喃自语:“刘家寺?仁福帝姬?赵香云?哦——你说的,难不成,是那个被我玩了整整三天三夜,谷道崩裂而死的大宋公主?”
“啊——”赵梃发飙了。他使劲地捶打着栅栏,声嘶力竭吼叫:“那是我亲姊姊!设也马,你这只狗!我要杀了你!”
曹小佛奴泪如雨下,眼前仿佛又闪掠过昔日那无比屈辱,又泣血锥心的一幕。
靖康元年十一月,金军东、西两路大军,击破汴京。十二月,宋钦宗奉降表,北宋亡。随后,分别驻扎于汴京城西南五里的北宋皇帝郊祭的斋宫青城,以及驻扎在汴梁城东北五里的刘家寺的金军,以胜利者的姿态,向宋室索要巨额战争赔款。汴京刮地三尺,亦不能凑足数。于是金人开始作价:帝姬值金几何,嫔妃值金若干。宫女宗姬,内外命妇又抵得金银数目多少……
靖康二年二月二十二日,也是一个大雪纷飞,乌云压城的日子。年方十六的仁福帝姬赵香云,与她的侍女曹小佛奴,数度悲泣晕厥后,被马车送出南熏门外,交到金人手中,成为第一批以身抵债的悲催皇室女……
当仁福帝姬赵香云与曹小佛奴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魁梧狰狞的髡头散辫的大汉,还有一个稍年轻的同样装扮的男子;第二眼,她们惊骇欲绝地发现,彼此竟然未着片缕……然后,狂笑与悲吟交集……
事后,她们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一个是金军左副元帅,西路军主帅完颜宗翰;另一个,则是他的儿子,真珠大王完颜设也马!
或许是初尝大宋帝姬的滋味。感觉很新鲜。宗翰与设也马这对父子,日以继夜、变着花样恣意淫辱。仁福帝姬赵香云。体质本弱,又悲愤莫名,加上初经人事,哪堪得这对如狼似虎的父子日夜摧残。三日之后,竟因下身及谷道崩裂,大出血而身亡。
而曹小佛奴因年龄稍长,身体成熟些,体质尚可,并且这对父子的重点火力也没对准她。这才留得残躯。之后被设也马收为妾室,作为行军泄欲之用。及至易水之畔,趁乱而逃。在这数月的时间里,因为服侍设也马的需要,曹小佛奴竟硬生生地学了一口还算顺溜的女真语。
仁福帝姬赵香云之死,并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在这之后。同样在刘家寺,以宗翰、宗望为首的众多金军高级将领,再度辣手摧花。分别于二月二十八日及三月七日,将大宋两名同样年仅十六岁的帝姬:贤福帝姬赵金儿与保福帝姬赵仙郎。生生摧残至死……
一国之公主,竟在距离自己的父母、兄弟、国都区区数里之外,被敌国将领堂而皇之,生生虐死……一个王朝的耻辱,莫此为甚!一个帝王的屈辱,莫此为甚!
忆及辛酸屈辱的往事,曹小佛奴伏地悲泣,赵梃怒吼捶栅,而设也马,则笑得歇斯底里。
“好啊!来啊!来杀了我!拿你的箭矢来,刺穿我的胸膛!”设也马颠狂地大笑,将胸膛拍得嘭嘭响,昂首向赵梃挑衅着。眼下的设也马,眼盲、臂折、腕裂、被俘,身心饱受折磨。这样的他,就算是被放回去,也将是宗室的笑柄,不如死了干净。
就算赵梃再不懂女真语,也能从对方再明显不过的语气与张狂的动作上猜出,其话语之意。
赵梃双目喷火,咬牙切齿道:“若是早知你对香云皇姊的恶行,当日生擒你这狗贼之时,小爷便直接扎死你,也省得这般折腾首尾。”腾地向曹小佛奴伸出手,断喝道:“拿刃来!”
曹小佛奴愤然从怀中拔出一把尺许长的短刃,递给赵梃。赵梃持刃在手,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这地牢的牢门,距离设也马足有一人高,在不打开牢门的情况下,别说是用短刃,便是用朴刀,也未必够得着。
就在这时,整个地牢也变得喧嚣沸腾起来。设也马的猖獗狂笑与肆意挑衅,也刺激得其余各监牢的金兵俘虏咆哮应和,各个牢房被砸得砰砰直响,嘶喊狂叫乱成一团。
这般震天价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守卫们。一时间,脚步纷乱,越来越近。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赵梃咬咬牙,突然倒持短刃,对准牢底设也马乱蓬蓬的脑袋,用力掷出。短刃从木栅栏的间隙穿过,正中设也马的顶门。
可惜,赵梃学飞刀之术未久,手法生疏,准则准矣,却是刀柄在前,锋刃在后,将设也马撞得头破血流。设也马耳力大进,听到短刃落地之声,忍痛伏身摸索,将短刃抓在手中,仰首大笑。
这时守卫们已蜂拥而入,被眼前的情形惊得呆住,急忙将赵梃与曹小佛奴逼到一边。然后打开牢门,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按住设也马。
设也马竭力从肮脏的地上昂起头,张开满是血污的大嘴,桀桀怪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杀不了我!杀不了我!”
第一百八十二章 设也马的生或死
天枢城的议事堂上,灯火通明。不过,在座的人却不多。只有高居正中的狄烈,侍立于侧的参谋凌远,还有跪在堂下的赵梃与曹小佛奴。其余侍卫,都被远远赶开,在堂外守卫,无传呼不得入内。
狄烈脸色阴沉,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刚刚因生擒设也马,而一跃成为天诛军中的少年英雄的赵梃,转眼之间,就犯下了那么大的事。
假传军令、擅杀重囚。无论是天诛军的军法,还是天枢城的民法,赵梃都犯了个彻底。如果是一般人,狄烈二话不说,早就让刀斧手推出去斩了。但是赵梃的身份太敏感了,不由得他不慎重。所以,狄烈一边让人将赵梃与曹小佛奴押来,一边派人敦请朱皇后等宗室前来商议处理。
狄烈含怒一拍扶手,恨铁不成钢地道:“赵梃!你告诉我怎么回事?生擒活捉也是你,无令擅杀也是你……你就不能忍一忍?明日的庆功大会,你最少能拿到一枚银质奖章,并越级提升为警备营队正,稳稳入选你向往已久的教导营……现在,这些非但全部泡汤,甚至你的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数!究竟是什么促使你干出这样愚蠢的事?是不是这个女子的唆使?!”
赵梃还没来得及说话,曹小佛奴已膝行而前,重重将头磕在地板上,银牙几乎将嘴唇咬破,声音凄楚地道:“的确是奴婢唆使殿下,前往击杀设也马。只不过。亲眼见到那恶贼落到这般惨境,生不如死。奴婢心愿已尝,了无遗憾。请城主将佛奴处以极刑,佛奴绝无怨言,但请网开一面,饶过殿下……”
“不,此事与他人无干,是我硬逼着曹宫人一同前来的。一是让她做个人证,指认设也马这恶贼;二是当通译;三是借其女子的身份,怀刃而入。”赵梃跪在地上。胸膛却挺得笔直,昂然道,“我对今夜所做之事绝无后悔!不管是奖章,还是升职,抑或进教导营,都比不得我将刀刃刺入仇人的心脏来得重要。只可惜,学艺不精,功败垂成……”
眼见赵梃这副决然模样,狄烈的怒气反倒消了。颇为玩味地盯住他,淡淡道:“记得几个月前。我亲手给你一把匕首,让你刺入敌酋的心脏,结果你反倒差点被敌酋了结……怎么?现在开窍了?杀上瘾了?还杀到囚牢里去了!金人灭了你的国,每一个金人,都是你的仇人。为什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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